进了诊室,奚原示意她坐下,伊妍有些局促不安,双手放在膝上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奚原问她:“感冒多久了?”
伊妍有些懵,他这是打算给她看病?
奚原温润的目光望着她让她一阵紧张,咽了咽口水又惹得喉头一阵刺痛,她如实回答:“一星期了。”
奚原点头,又问道:“喉咙疼吗?”
“疼。”
到底是声优,即使是在嗓子不适的情况下,一个‘疼’字从她口中出来都带点百转千折的婉转。
“你张嘴,我看看舌头。”
“啊?”伊妍面色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她长了颗小蛀牙不想让他看到。
“怎么了?”
伊妍看着他,最后缓缓地探出一小段的舌尖出来。她阖着双唇含着殷红的舌尖望着他,那模样就跟只小奶猫似的。
奚原愣了下神,随即笑了:“我还要看看你的喉咙,判断一下是不是发炎了。”
伊妍收回舌尖,有些窘迫,眼珠子左右瞟动了下,最后牙一咬,闭上眼张开了嘴。
奚原看她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哑然失笑,借着窗外的光看了下,她的喉头发红,果然是扁桃体发炎了。
“呼吸道发炎了。”奚原问,“自己测过体温了吗?”
伊妍睁开眼答道:“测过了,没发烧。”
“除了咳嗽,鼻塞,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伊妍想了下:“没了。”
奚原拿过桌上的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药名后撕下来递给她:“你去药店买这几样药,按照说明服用,如果过两天症状还没减轻再来医院做个检查。”
伊妍还有些懵懵然,双手接过纸张看着他:“你……”
奚原解释:“明天还跑过来看感冒有点麻烦。”他又开玩笑似的说,“我虽然不是呼吸科的,但是诊断一个小感冒还是可以的,你是配音演员,感冒会影响你工作。”
伊妍莫名红了脸,捏着纸片觉得有些烫手,心跳也有些紊乱。
她不明白,明明两人在此之前也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今天距上次见面也有一周之久了,他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关照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想起她和他曾是高中同窗,念着高中的情谊让她走个捷径?
伊妍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立刻闪开眼神嗫嚅道:“谢谢。”
这时有人敲了两下诊室的门,盛霆推门而入:“我看你没去食堂,给你打包上来了。”
伊妍闻声回头。
盛霆盯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了两眼,见她眉目清秀,回眸顾盼,分明是个绰约美女,不由揶揄道:“我坏事了?”
伊妍脸上一热,忙把口罩戴上,站起身对着奚原说:“我不打扰你了,今天……谢谢你。”
她说完捏着那张纸条回身往外走,错过盛霆时还匆匆和他对视了眼。
盛霆回头看着她走出诊室,嘟囔了句:“看着有点眼熟。”他回头摸着下巴冲奚原挤眼睛,调侃道:“她谁啊?”
“病患。”
奚原回答得言简意赅,摆明了不愿多说,但是盛霆却不打算轻易饶过他:“病患?你不是向来和病患保持安全距离的么,那个病患怕不是简单的病患吧。”
奚原没搭理他,恰巧奚沫给他发来微信说伊妍大大在微博上说她生病了,工作有些被耽误,她有点担心她,不知道病严不严重。
奚原破天荒地给她回了句:不严重。
奚沫立刻追问: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病是他亲自诊断的,他能不知道?当然这事不能告诉她,以她的个性怕是会缠得他不得安宁。
奚沫没等到他的回答,又发来了句:动漫连载完了,节目也停更了,好想听大大的声音啊。
奚原想了下,以她今天的状态来看,要想完全恢复也得有段日子才行。
第7章 第七话
伊妍回到公寓时,路雨文从沙发上抬起头来:“妍宝贝,你回来啦,今天要……算了,你感冒了,还是少说点话吧。”
伊妍摘下口罩,对着她突然说了句:“雨文,我想填牙。”
“啊?”路雨文一咕噜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眼神含疑,“你的那颗小蛀牙?”
伊妍点头。
“那颗牙不是去年就蛀了吗?那时候叫你去填你还说不会疼不用管它,怎么突然就想去填了,牙疼了?”
伊妍眼神闪躲,咳嗽了几下,含糊地应了声。
路雨文没有追问,反倒是一脸关切地望着她:“这么久了感冒还没好,我还是要带着你去一趟医院。”
伊妍摆手坐下:“不用了,我今天去过了。”
她的神色在说话间仿佛还带着些喜悦和柔情,这个欲说还休,如遇甘露的表情路雨文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有些恍惚,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在伊妍的脸上看到这种类似于暗喜的神情了,而在以前这种表情浮现在她脸上的原因无外乎都是因为奚原。
路雨文神色一时有些难以捉摸的凝重,她问了句:“去哪家医院看的?”
伊妍回视着她,蠕了下双唇有些踌躇。
“第一医院是吧,就为了去看他一眼?”路雨文有点怒其不争,摆正身子肃然道,“妍宝贝,这么多年了,你还跟高中时候一样,见着他就走不动道,人应该要向前看,你怎么知道前面没有比他更好的人呢?”
伊妍敛下眼睑,扣着指甲,哑着嗓音黯然道:“就算有……也不是我想要的。”
路雨文语塞,顿时默然。
她一直以为她在感情上糊涂偏执,一叶障目,可其实她一直都很清醒明白,好的和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良久,路雨文再次开口,郑重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身边现在有人了。”
伊妍身子一颤,禁不住猛咳了起来,面色迅速涨红,连眼眶也跟着泛红,里面有水光涟漪荡漾。
是啊,他向来优秀,身边怎么会少人陪伴,即使不是高中的知己红颜也会是别人。
路雨文的话一语中的,再次遇上他以来喜悦如决堤的洪水冲昏了她的理智,她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或者说她在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不想面对就能当它不存在,她只是想为自己可耻的想法找一个借口,挂上一块遮羞布。
伊妍想,暗恋就是青春里的一道伤口,她不愿意让它痊愈。
——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是课间操时间,全班人倾巢而出,三两成群地前往操场做早操。
元熹拉着陆雯走出了教室,四下环视了眼就从人群中捕捉到了言弋的身影,明明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冬装校服,可她却能一眼看到他,在她眼里,他是不同于别人的存在。
“我们走快点。”元熹挽着陆雯的手臂,看着前方的背影急道。
“哎哟,慢点慢点。”陆雯喊道。
元熹罔顾她的异议,拉着她就往言弋那追,等到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又放慢了脚步,暗数着他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落在他时不时侧过来的脸庞上,极轻地笑了。
陆雯皱了皱眉,抱怨道:“熹熹,你每天早操都跟着他又不上去告白,有什么意思?”
元熹没回答,这种感觉陆雯是不会懂的,那种见不得光,躲躲藏藏的甜蜜唯有暗恋过的人才能体会。
早操时,男女生分两列站,做旋转运动时,元熹回头看过去,言弋就在她左后方的位置,单调的动作由他做出来似乎也是格外地赏心悦目,陆雯就站在元熹身后,见状只觉得她走火入魔了。
早操结束后,政教处主任上去讲了一段话,除了老调重弹地提了纪律问题外还着重强调了下将要举办的元旦晚会,这也算是一中一年一度的大事了。
解散后,元熹仍是拉着陆雯跟在言弋身后不远处,踩着他走过的草地,看着他和几个男生侧首交谈着,这个距离正好能听到他的说话声和兴起时的淡淡笑声。他说她的声音好听,可她却觉得高山融雪的叮咚声也不及他的声音悦耳,让人心动。
“言弋。”
操场的大门口有人喊了声,在看到来人是谁后,言弋周遭的几个男生起哄似地推搡了他两下,嘴上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笑。
言弋的同桌成宇推他一下,揶揄道:“薛大美女有找,别怠慢人家了。”
言弋无奈地笑笑,往操场门边上走去。
元熹在听到有人喊言弋的名字时就应声看了过去,是同年级的薛忱,年级的文艺部负责人。她之所以认识她,除了在学校的各大活动上频繁地看到她之外,还因为有几次月考,她的名字就列在言弋的后边。他们正值青春年华,男女间本就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懵懂暧昧,落在周遭人眼里就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久而久之,年级里就有人传言他俩是一对儿。
每个年级总有那么几个闪亮的惹人眼目的人物,言弋是,薛忱也是,唯独她是个平庸的女同学。
元熹突然有些沮丧怃然,耷拉下脑袋,趋步走出了操场,经过他们身边时,她听到了言弋熟悉的轻笑声,如鸣金鼓,仍是那么地动听。
第三节课是元熹最讨厌的物理课,本就不甚愉悦的心情在看到黑板上复杂的受力分析图后就更是如同乌云蔽日,她有些恹恹地将脑袋枕着胳膊趴在桌上,才刚开了会儿小差,就被物理老师点名了。
元熹甫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犹如受惊的小鹿般弹坐起来,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涨红了脸,虽然看不见后方,但她总觉得此刻言弋也正看着她,顿觉羞耻异常,恨不能变作一只乌龟把脑袋缩起来。
后半节课,元熹僵直着腰板再不敢妄动,两只眼睛笔直地定在黑板上,思绪却如春日飞絮般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钢琴曲响起,老师破天荒地没有拖堂,她这才幽幽地叹口气,心道诸事不顺。
元熹神情沮丧地趴在桌上扣着桌面,忽然被陆雯轻撞了下:“诶,看。”
她微微抬首看向讲台,言弋站在那对着班上同学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耽误大家一点时间通知件事。”
元熹歪着脑袋看着他,却没有以往的积极神态,这倒让陆雯好一阵吃惊,要是往日,只要言弋一上台说话,引颈听得最认真的非她莫属。
“元旦晚会,我们年级文娱部决定表演一个集体的诗朗诵,现在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想要参加的来我这报个名,以后我们每天傍晚进行彩排。”
言弋简短地通知完事情,话音刚落,底下就有女生问道:“班长,你参加吗?”
他微微颔首应了声:“参加。”
班长起到了带头的作用,班上同学纷纷踊跃报名,而元熹却反常地沉默不语。
陆雯忍不住凑近她:“熹熹,言弋要参加诗朗诵,你不参加?”
元熹将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趴着,声音低糜:“不了。”
陆雯瞪眼:“真的?”
元熹没应。
她强行告诉自己她只是因为彩排耽误回家时间才不参加的,中午因为广播站的事情已经被妈妈好一顿说了,下午放学她只想准时回家。
她做的决定和他无关,以后都会这样。
就当元熹将要说服自己时,言弋再次动摇了她。
傍晚放学,元熹留下值日,一起打扫教室的同学做完自己的分内事后就走了,等她倒完垃圾回到教室时,室内只有一人。
他像是刚从操场跑完步回来的,额际还沁着汗,冬装的校服外套被他搭在坐椅背上。
元熹心一慌,定在了教室门口。
言弋察觉到动静,抬眼看过去,对她轻笑:“元熹同学。”
元熹回身,垂着脑袋趋步走到自己的座位,胡乱把桌上东西塞进书包里,正想离开时,一人走到了她的桌旁。
元熹抬头望去,正好对上他的双眼,在冬日里如同暖阳高照。
“元旦晚会的诗朗诵你不参加吗?”言弋低头看她,开口温和地问。
元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语气有些慌乱:“我……我看班上挺多同学报名的。”
言弋笑了:“诗朗诵还需要领读人,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妨参加一下。”
元熹紧了紧手指,企图掌控心中的风帆,让它不至迷失航向,可望着他坦诚的双眼,她最终却只能看着它毫不回头地驶向海市蜃楼中。
“好。”元熹答道。
……
第二天傍晚,班上参加诗朗诵的同学结伴去了排练厅,元熹自己报了名后就死皮白赖地央求陆雯也报了名,陆雯抵不过她‘萝莉音’的乞求,最后也只能遂了她的意。
元熹答应了言弋参加诗朗诵,这个决定一点都不出乎陆雯的意料。
都说一切不如意的感情都要掐死在萌芽中,可往往最难掐灭的正是感情发韧期时的火苗,因为它莽撞无知而义无反顾,一灯如豆却有撑过漫漫长夜的决心。
到了排练厅,里面人声喧哗,元熹进门就发现了言弋的身影,他就站在排练台前,身边还站着薛忱,两人正在交头对谈。
心头一堵,元熹咬了咬唇,拉着陆雯找了个角落呆着。
过了十来分钟左右,有人在整队,元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她魂牵梦绕的温润嗓音。
“言弋在喊你呢,快去。”陆雯推了她一把。
元熹快步走出去,冲着他挥了下手:“我在这。”
言弋看见她,几步走到她面前:“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到了指导老师跟前,介绍道:“老师,她就是元熹。”
指导老师上下打量她一眼,直接道:“你随便念句诗我听听。”
元熹明白老师的意思,大概是想听听她的嗓音好做判断,可看着边上的薛忱,她一时如鲠在喉,唯有干瞪眼。
言弋见她迟迟不开口,误以为她紧张,轻声道:“轻松点,就和你早起念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