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镜子前,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来给肖琴打电话。
肖琴那头笑嘻嘻接了电话:“和男朋友第一个夜晚怎么样呀?”
柳蓝青看着自己手上那个流血的牙印儿,无奈地说道:“他把我给咬了。”
肖琴:???
肖琴:“他家有狗?他不是有洁癖吗?”
柳蓝青发愁地看着手上的伤,叹了口气道:“好消息是他咬了我,但是没有去疯狂漱口。所以我们现在发展到这一步了:他咬完我没有精神崩溃,算是进步。”
肖琴:“???你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柳蓝青冤死了:“我没有!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看到一半忘了以前有人叮嘱我不要碰他脖子,我就抬手拍了拍他想让他看书里的东西……”
电话那头的肖琴皱起了眉:“你们第一次约会坐在家里看书?什么样的奇葩会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坐在家里看书啊?你确定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柳蓝青:……
肖琴又说:“我还是没跟上,你确定是你男朋友——梁世咬了你一口,不是他家什么小动物?比如狗?猫?老鼠?”
柳蓝青跟她讲不清楚了,绝望地说道:“总而言之,我可能要缝针,我现在开不了车,能麻烦你来接我一下吗?”
和肖琴约定了时间和地点,柳蓝青从卫生间走出来,把手藏在身后,看着像个小孩子似的缩在沙发上的梁世,尽可能把态度放缓,用哄小孩的声音说道:“我先离开一下,我们下次再约好吗?”
她平日里见那个威风得要死人又冷酷的梁世见多了,头一回见到他这幅样子,仿佛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嘴角带着点血,长长的睫毛耷下来,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就那么坐在沙发的角落里。
梁世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柳蓝青坐在他旁边,当然了,留出了一点空隙,安慰他道:“我知道,没事的。”
梁世又说:“我以为我准备好了,结果证明只是我自己过于自大,我蠢透了。”
他丧气地把头埋在胳膊里,闷声问道:“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柳蓝青赶紧说道:“没有!怎么会呢?”
见梁世愈发把自己捂成一个球,柳蓝青赶忙说道:“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糟透了!真的糟透了!你算是我这些年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我鱼缸里的两条金鱼每天都试图自杀,我喂了半个月的流浪猫被车碾死了,我妈吐在我从公司带回去的文件上,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喝醉了和人求婚导致学也不敢上了,你真的是我生活中,有史以来出现过唯一一件闪光的事情了。”
梁世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他嘴角还沾着点血,像个过分漂亮的小吸血鬼,明明知道他危险地不行,还是没办法拒绝那双好看的眼睛。
梁世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柳蓝青说道:“你别去了,医院人很多,而且你也不喜欢那种地方吧?”
梁世咬了咬唇,医院那种地方对洁癖来说简直就像是地狱。
柳蓝青本来想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但是又害怕他又咬自己一口,只能把手缩回来:“我们明天再见,好吗?“
梁世点点头,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的乖小孩。
柳蓝青叹了口气,和他告别,下了楼。
肖琴把她那辆拉风的蝙蝠车开进来了,柳蓝青一头钻进车里,她还没坐稳,肖琴一把将她的手抓过来看,当即倒吸了一口气:“我的天,你确定你男朋友背地里不是什么妖怪吗?”
柳蓝青发愁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受到了惊吓嘛。”
肖琴开车载他去医院,一路上频繁看她,柳蓝青被她看得不舒服,只好问道:“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琴说:“我弟肯定不会咬你,考虑一下?”
柳蓝青气得手疼:“你弟还没成年好吧!”
肖琴无奈地开着车,这才放弃了撮合这门亲事的想法。
夜色已经袭来,窗外灯火流转。仿佛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琴忽然冒出来一句:“你知道吗,我还不喝酒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出现一个完美的男性形象,解决我生活中所有的问题,我倒是不指望他给我钱,给我未来,我就是纯粹希望事情不要这么糟。”
柳蓝青愣了一下:“你的生活还糟?”
肖琴白了她一眼,当做没听见她说的话,继续说道:“这就是有弟弟的缺点。因为你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所有男性缺点,然后你会恍然醒悟,原来他们不是那么强大的,至少不是女人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且不说家国天下,责任担当,肖逸见到蜘蛛都能窜到柜子顶上去;其实他被学校的同学欺负的事情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当时你护着她,但是我当时想,他才是那个男孩子啊,他应该能解决自己生活中的破事吧?”
柳蓝青想要插话,然而肖琴全然不给她出声的机会,继续说道:“后来我想,大概他长大点了,就能变得‘男性化’一点了,至少像我父亲那样。可是我大学的时候,家里的经济出现了危机,我有一次假期回家,没有提前和家里说,我到家的时候都凌晨三点了,我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没有人注意到我,后来我听到楼上传来哭声,我小心翼翼走上楼去看,发现父亲抱着母亲,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肖琴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母亲抱着他,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坚定地对他说:‘事情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一刻我吓了一跳,那可是我父亲,我一直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我以为是他一直保护着我母亲,那时候我才明白,是我母亲保护着我父亲。“
车已经开到医院门口了,柳蓝青的手都不怎么流血了,她茫然地看着肖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琴转头看向她:“我只是想告诉你——或许他们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强大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们太害怕了,所以我们为了让他们勇敢一点,才会装出弱小的姿态,而这让我们一直产生了误解,好像男人强于女人,所以当我们发现他们其实很弱小的时候,总会无比失望,于是便促使他们愈发地虚张声势,假装强大,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只是他们的虚荣心过于脆弱,脆弱到需要我们费尽心机去保护他们。”
柳蓝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琴一把抓住了她:“我弟虽然怂的要死但是他下周就成年了啊!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柳蓝青:……
第44章
柳蓝青的手缝完针出来, 依旧出于迷惑状态, 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上, 下意识呢喃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肖琴抱着肩膀看她,忽然道:“这里。”
柳蓝青愈发不解:“哪里?”
肖琴指了指她全身。
柳蓝青:???
柳蓝青:“不好意思, 你刚才是指了我全身吗?”
肖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柳蓝青忍住了用刚包扎好的手砸她的冲动,虚心请教:“那么请问肖小姐:为什么?”
肖琴总结:“你太强了,给了梁世一种你比他强大的错觉,所以你们两个气场不和,说白了就是你不够娇弱可人,让他觉得很有威胁啊。”
柳蓝青差点没被她气笑了:“什么娇弱可人?”
肖琴说道:“你只手提着行李箱扛上楼,单手抱着梁嘉满屋子跑,扛着我直接上五层楼, 你已经这么强大了还怎么让你男朋友保护你?你聪明点,假装自己拧不开瓶盖嘛!”
柳蓝青狐疑地看着她:“我能把瓶子撅两半,你让我假装拧不开瓶盖?”
肖琴:“……当我没说。”
柳蓝青从医院缝了针出来, 两个人正站在门口吵架, 这时候, 她忽然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人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发现是谭薇走过来了。
有意思的是柳蓝青左手包着纱布绷带,谭薇也是一模一样, 左手上缠了一堆白不拉差的绷带,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不由得想笑。
谭薇问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柳蓝青不好意思地说:“梁世咬了我一口。”
见谭薇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柳蓝青赶忙问道:“你呢?”
谭薇耸了耸肩,木然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把绷带解开了,仿佛手上的伤是个新奇的物件,拿出来给她围观似的,对她说道:“烫伤化脓了。奇怪了,以前自己就好了,这次不仅没好,还腐烂了,可是我不想上药,那个老太婆还威胁我说手要废了。”
柳蓝青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别把布解下来啊!”
谭薇状若无事地又缠回去了。
她忽然凑近肖琴,在她身上闻了闻,然后问道:“你们要去我家玩吗?我家有酒。”
柳蓝青还没来得及拒绝,一转眼肖琴人都没了,她找了半天,发现这家伙已经火速坐进谭薇的车里了,还对着她一阵招手:“走走走我们去你朋友家里玩!”
柳蓝青这才发现谭薇竟然是开车来的。
她一只腿是残疾,走路都不方便,到底是怎么开车过来的?
谭薇见肖琴已经坐进去了,转头木然看着柳蓝青,耸耸肩说道:“你开车吧,我现在手也废了,腿也废了,不太安全。”
柳蓝青心想你既然知道你还开车来!
柳蓝青看着肖琴那一脸激动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坐过去开车。
车子开到了谭薇家里,柳蓝青才发现谭薇住得很偏,这边的居民楼虽然是新盖的,但是附近荒凉得很,看的柳蓝青胆战心惊。
谭薇忽然冒出来一句:“本来是住在家里的,后来订婚那件事和家里闹翻,搬出来了。”
等她们下了车,绕了几个弯才到谭薇家楼底下,柳蓝青走过去找电梯,谭薇叼着根烟,满不在乎地说道:“对了,电梯坏了,咱们得走上去。”
柳蓝青转头看着谭薇,她正倚在墙上点烟。
肖琴看了一眼楼梯,问道:“你家住几楼啊?”
谭薇:“十八层。”
这一路爬楼梯爬得肖琴险些半路晕过去,她爬到十五层的时候就坐在楼梯上哽咽,说她不爬了,她要回家。
谭薇叼着根烟看着她,平静地说:“行,那你爬下去吧。”
肖琴:……
最后还是柳蓝青抱着肖琴上了十八楼,肖琴趴在她肩膀上抽泣:“楼梯真的是太长了呜呜呜……”
柳蓝青反问她:“你还嫌我不够娇软可人吗啊?”
肖琴抱着她的脖子,哽咽道:“我再也不说了呜呜呜……”
反倒是谭薇这个少了一条腿的,走的十分平静。
柳蓝青抱着肖琴,问她道:“你每天都这么走吗?”
谭薇叼着烟点点头:“习惯了。”
肖琴本来一路上都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来了这里,可是进了屋以后,谭薇从柜子里抱出一摞好酒来,她立刻就没话说了。
谭薇这人,话少,她就靠在沙发上,抽着烟静静地看着肖琴喝酒。
和肖琴不一样,柳蓝青一进屋就愣住了,屋子里空空荡荡,基本什么也没有,很难想象一直养尊处优的谭薇住在这样的地方,兼之她还有一只腿是残疾。
柳蓝青问道:“没有人来照顾你吗?”
谭薇似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又似是不想回答,柳蓝青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才徐徐说道:“以前是父母照顾。”
“他们想要我嫁人,后来你也知道了,那件事闹出来,他们就死了心。”
见柳蓝青沉默下去,谭薇又说道:“推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推不完的。”
柳蓝青觉得话题过于沉重了,连忙转移话题,一眼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连忙问道:“这个是谁呀?”
照片上是十七岁的谭薇,那时是刚刚拿下金牌的花样滑冰选手,漂亮的裙子修长的腿,怀里揽着一个臭着脸的女孩,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
谭薇又点了一支烟,难得笑了笑,道:“虞宴。当年也是很有名的,和我在一个队里,你不知道她吗?”
柳蓝青摇摇头。
她当年只关注过谭薇,对别的选手不是很了解,连忙问道:“你朋友?”
谭薇摇了摇头:“死敌。”
明明说的是死敌,她脸上却露出柔和的笑容来,低头笑了笑,又说道:“对手。”
柳蓝青刚要问,忽然发现肖琴对着她疯狂使眼色,只好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谭薇又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当时是她开的车。”
谭薇自顾自抽着烟,喃喃道:“我们吵了架,我不应该让她开车的。”
柳蓝青忽然想起,当年新闻上沸沸扬扬闹得很厉害的,年仅十七岁的冠军谭薇残疾退队的事情。
那场让谭薇终身残疾的车祸,对车上同行的另一个人,并没有那么仁慈。
柳蓝青简直后悔死了,她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那个照片。她现在想起来虞宴了,虞宴很年轻就死了,但是没上报纸,很多年后教练偶然谈起大众才知道,柳蓝青怎么也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死寂之中。
过了一会儿,谭薇又说道:“照片送你吧。”
柳蓝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
谭薇把照片翻过来,又说:“背面有全队签名的,可以收藏一下。”
柳蓝青环视了一圈她的屋子,屋子里什么也没有,这照片是唯一的装饰了,若不是屋子实在是过于空旷,她也不至于提起这个照片。
柳蓝青小心翼翼地说道:“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