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此曾问过她,如果他不追,她会不会主动。
宴随说:“你一定会追的。”
事实上,看着距离他毕业的日子一天天越来越近,她的焦急也一天天水涨船高。一旦他毕业,他们再也没有了见面的理由。傅行此要是真的不主动,她会不会出手,还真不好说。
不过,没有如果。
至于未婚先孕这种事就更是天方夜谭,要不是傅行此每次都有模有样地做避/孕措施,就算他说他已经做了结扎手术她也不会意外。
等宴其盛上楼,罗子琴开始悄悄和宴随说实话:“别的都好,就是他这个妹妹不大好。”
宴随就知道。她妈方才在傅行此面前的慈善和友好都是伪装,只不过是想在女婿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她不想听,试图拔腿上楼。
罗子琴在背后说:“你别觉得妈妈太冷血,你不懂照顾别人家的孩子是多么吃力不讨好,打不得骂不得,所有委屈摸摸往自己肚子里咽。等你们结婚了你真的成了人家的嫂子,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我才24。”宴随无奈转身,“你们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的结婚,我根本没想过那么远。”
宴随回到房间,莫名烦躁,她从书架上翻了本书想强迫自己熄灭那股无名之火,没翻上几页,收到傅行此的消息:「脚还痛不痛?」
还别说,刚才那脚踢得挺猛的,大脚趾火辣辣地胀痛。
仔细想来,真的不划算。
可能她骨子里那种“为了伤敌一千不惜自损八百——甚至把数字反一反也做得出来”的性格,是永远改不掉了,得跟着她到进棺材。
宴随拿另一只脚的脚后跟敲敲负伤的大脚趾,一点小痛,她并不放在心上,对他百忙之中还有心思跟她掰扯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感到满意,片刻前的不高兴没了影。她勾起嘴角,给他回复:「脚是小问题,主要你车没事就好。」
对宴随而言,傅行此是一个完美的恋人,有情到浓时恨不得就此融化的热情似火,也有平日里恰到好处的轻松与自在,他给她别人无法激发的怦然心动。
不过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这个完美前,要加上“几乎”二字。
面对不想失去的人或事,每一个人都会有自欺欺人的本能,可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无法为他想到一个开脱的理由,曾经的宴随如鲠在喉,哽到宁可放弃深爱。
人是健忘的,就像多少孕妇在产房痛的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出门就爆了那让自己遭这一罪的男人的狗头,结果几年过后,又心甘情愿生二胎,因为就连那种死去活来的痛也是可以遗忘的。
宴随亦然,那种如鲠在喉被时光冲淡打磨,压在心里除了偶尔被刺到,无伤大雅,只是一颗小豌豆。
小时候宴随看童话故事《豌豆公主》,豌豆公主被20床被子下一粒小小的豌豆搅得整夜无法安睡,甚至全身淤青。她便一直好奇,真的有人可在厚厚的20床被子上感受到那颗小小的豌豆么。
起码她不能。只要她不自找麻烦搬起这厚厚的20床被子找那粒豌豆,她可以和这小玩意继续得过且过。
因为她知道,一旦问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
自从宴随和傅行此谈恋爱,罗晶晶对宴随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有异性没人性”,她约宴随五次,宴随大概可以回应她一次。
这回,经历了三次盛情邀请遭拒后,罗晶晶终于勉强约到了日理万机的宴二小姐。
罗晶晶还没收拾好,宴随去罗家等她,一见面,罗晶晶又是老生常谈的抱怨:“重色轻友的女人,约你一次比约大明星还难。”
“拜托。”宴随开了一天会,胸闷气短,瘫进沙发里,当着好友的面也不需要坐得规规矩矩,坐姿颇为放肆随意,“你每天约我两三次,我前天才和你出去吃过饭,而我跟傅行此已经三天没见面了。
阻碍她和罗晶晶一起花天酒地当富二代纨绔子弟的哪里是爱情,分明是事业。
罗晶晶对着镜子画眉,涂涂又改改,怎么画怎么不满意,冲宴随撒娇,“阿随帮我——”
宴随揉揉眉心,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的眉笔,拿湿巾卸去原先惨不忍睹的痕迹,熟稔快速,寥寥几笔就给罗晶晶画了一道干净利落的眉形出来。
罗晶晶身为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日常生活就是花式潇洒,朋友圈晒的是各种名牌衣包首饰,以及满世界旅游的照片,每天想着法子挥霍浪费。这也是圈子里大部分人的生活写照。
尤其是女孩,像宴随这么拼的,除此之外她只想得到一个宴连。有钱人纵然没有夸张到有皇位要继承,至少也有毕生心血不想流落到外姓手中,所以很少有人家没有儿子,兄弟们担负了发扬光大家族企业的使命,留给女孩的任务就是当无忧无虑的公主。
罗晶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宴随的化妆水平,干脆闭上眼睛等宴随顺便给她化眼妆,“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拼。你看谁跟你似的,别说是女的,就是男的,也都还泡在声色犬马中——哦,除了你家那位。”
罗晶晶还有个哥哥,三十几岁了依然无心事业,罗家夫妇早就决定了,不能让基业断送在败家子手中,所以届时会聘请职业经理人代替管理公司,至于家里两个孩子,安安心心等着拿钱就行。
宴随淡嘲地笑:“因为我不拼,我就会输给宴连。”
她从来不会为了自己并不注重的东西而把自己的发条上得太紧,从读书开始就是如此,她会努力读书,但不会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小学初中还好,高中进了明辉,后来又去嘉蓝,在这两所锦城最重点的高中里面,既不缺聪明的人也不缺努力的人,更不缺聪明又努力的人,如果非要给自己制定个目标——例如考全年级前三第一的,实现起来很不容易。
安安心心待在十余名的位置,需要的努力正好是她可以接受的。
除非,有了想打败的人。即便战胜品她不稀罕,她也要去夺。
宴随到高三某一天,深夜想傅行此想的睡不着,骂自己不争气的同时,她萌发一个念头,她要超越傅行此的高考分数。
那时她已经决定出国留学,高考只是走过场,分数没有意义。
可是从那一天一直到高考,她都处于拼命读书的状态,那一段与书和试卷博弈的日子简直暗无天日,旁人不解,甚至觉得她是疯了。
她的成绩扶摇直上,除此之外,还有额外收获——因为忙,很少想起傅行此。
如同现在,她根本不稀罕宴森最高的那个位置。当个小公主安逸无忧,多好。谁稀罕每天辗转于没完没了的工作之中,和各种奸商扯皮玩心计,忙得赚了钱都没时间花。
但是她不争,这一切便是宴连的了。
而她宴随,平生最输不起的对象就是宴连。
*
嘉蓝的70周年校庆在十月初,逢整数免不了大肆操办,除了向所有已经毕业的嘉蓝学子发出邀请,还有不少锦城名流也受邀在列,其中包括给嘉蓝捐了一栋新图书馆的宴森集团,宴其盛问两个女儿要不要去。
宴连说不去。
宴随说:“我问问傅行此。”
结果傅行此也刚好来问她。
嘉蓝校庆,不少班机都打算借此机会召开同学会。
宴随直接跳过了前一个问题:“那去你的同学会,还去我的同学会?”
傅行此说:“都去,让他们知道一下,嘉蓝女神还是我的。”
第60章
这厢, 宴随高中时代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给她, 得到她会参加校庆典礼的回答之后, 问她可不可以做毕业学生代表发言。
因为宴随对嘉蓝中学有特殊的意义——嘉蓝的招生宣传册上至今都印着她的照片。
当时她在篮球场上投篮的事情闹的动静太大, 一传十十传百, 搅得大半个学校的男生春心荡漾,校方一面是担心少年的躁动影响学习, 因此大力镇压沸反盈天的学校贴吧;一面看上了宴随的影响力,将原本在宴随转学过来之前就定下的宣传照人选换成了宴随——嘉蓝和明辉要抢优质生源,这两所学校旗鼓相当,每年的排名名次基本就按同年高考的状元花落谁家决定,明争暗斗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 经久不息。每回不等中考, 就争先恐后打上了各初中名列前茅的学生的主意。
因此校方异常看重这波宣传照, 即便人选已经决定,临时变卦很伤原定学生的面子, 但是这差事还是在商议过后坚定地落到了宴随头上, 这导致原定人选在校期间一直和宴随不对盘。
当然,这是后话了。
宴随拍了两组照片,一组穿着循规蹈矩的灰白相间的校服抱着两本书, 嘴角的笑意浅浅的, 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 一看就是三好学生乖乖女;另一组穿着球服抱着篮球, 高束马尾, 笑意活泼又明媚, 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强烈体现了“咱们嘉蓝是一所既上得了考场也下得了球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学校,一定会让学生的身心一同健康成长”,还有一层隐形广告语校方是不会更不屑承认的——咱们嘉蓝有会打篮球的美女!优秀学生们,快忘了明辉,到嘉蓝的碗里来。
拍摄前期,宴随不经意地提议可以有男生一起拍照,效果更佳。她的意图不必多说,想和傅行此一起拍下这意义非凡的照片,到时候登在嘉蓝的宣传册上,一定会是彼此青春中最闪耀的回忆。
负责宣传工作的老师也同意了,而且第一时间想到了傅行此,结果傅行此来了以后,两人往镜头前那么一站,明明装作不熟了,但还是般配得无以复加,老师一看,直摇头:“不行不行,这么放上去,别人还以为咱们嘉蓝鼓励早恋呢。”
于是傅行此被赶回教室学习,留宴随一个人不情不愿拍下了那两套宣传照。
明辉疑似甲醛超标的传闻,嘉蓝这一波宣传照的骚操作,外加同年傅行此和嘉蓝另一名学生各自摘下锦城文理科状元的头衔,嘉蓝的招生和高考成绩陷入一种良性循环,在此后的连续五年都领先于明辉,纵观两所学校的竞争历史上,这是破天荒地头一次,即便后来明辉终于在第六年完成反杀,并重新开启两所学校不相上下的局势,但五年足以给人们留下一个固有印象,现如今要被问起嘉蓝和明辉谁更优秀,锦城人十有八九都会说:“差不多吧,但是一定要说一个的话,应该是嘉蓝更好一点。”
可以说,嘉蓝的胜利,有宴随出的一份力。
宴随不太想揽当做毕业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的差事,可也不好意思拒绝老师。
老师看出她的犹豫不决,笑言:“给老师个面子,这可是校长让我来请你的。你嘉蓝女□□号现在都还响当当呢,好多学生都在问你会不会回来参加校庆,不信你去贴吧上看。”
老师都这么说了,宴随哪里还有说不的道理。
晚上她和傅家兄妹俩及祝凯旋约饭,三个大人聊到这个事情,抱着手机上嘉蓝的贴吧看帖,最近校庆是一等一的大事,首页的帖子十有八九围绕着这两个字转,其中有个帖子叫《女神会不会回来校庆,好想亲眼看看她啊》。
帖里大部分人都在表达赞美和一睹真容的渴望,不过网络上杠精无处不在,即便是重点高中的学霸们也杠得风生水起。
一楼很不客气:「照片都多少年了,女神早就老了!一个老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两个大男人向宴随发起无情的嘲笑。
「不觉得好看,街上一抓一大把。」
「我一直想问,就这水平也能叫女神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嘉蓝美女的档次那么低呢。」
……
翻了几页,傅行此收了笑,收走宴随的手机,表情不太好看:“别看了,吃饭。”
祝凯旋肃了脸色打抱不平:“现在学生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视力这么差?”
傅明灼从来不吝于赞美宴随:“姐姐你最漂亮了。”
人便是如此,九十九条赞美都比不上一条批评的力量,宴随从来没被这般质疑过长相,一时间心情不太爽利。
后来话题扯开,她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饭,又一块去江边的公园消食,宴随和傅明灼霸占了公园唯二的秋千,傅行此和祝凯旋给她们当苦力推。
有大妈带了个五六岁哭闹不止的小男孩走过来,非常不客气,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喂,你们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玩小孩子玩的游戏?快点让开让我们玩玩。”
宴随回头和傅行此对望一眼,彼此都看懂对方眼中的意思,是非常一致的——让你妈个头。
她扭头看傅明灼,对大妈报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态度:“灼灼,我们再荡得高一点吧。”
毕竟有两个大男人在,大妈除了指桑骂槐也不敢做什么,手忙脚乱地哄坐到地上嚎啕大哭的孙子:“别哭了,叔叔阿姨不懂事,我们鑫鑫懂事哈,让他们羞羞脸。等过一会他们走了,你就可以玩了。”
闻言,四个人和大妈开启了耐性和毅力的比拼,拼到十点多,大妈终于败下阵来,翻着白眼带着孙子走了。
大妈一走,这边荡秋千的活动立刻停止,又是笑又是吐槽,闹了半天才散场,宴随跟着傅行此回了傅家。
体力活动过后,宴随架不住困意,确认她呼吸绵长平稳已然入睡,傅行此轻轻松开她,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贴吧找到先前的帖子,他多年没上贴吧,账号一时半会找不回来,只得建了个新号。
发帖之前,他去找祝凯旋当同盟:「凯子起来,帮我一块怼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祝凯旋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没问题,这群兔崽子反了天了,欠教育。」
死群已久的班级QQ群因为校庆和同学会热闹起来,追忆青春,聊近况,安排同学会事宜,新消息不断,动不动就99 未读,傅行此虽然不冒泡,但身为曾经的风云人物,免不了成为热议对象,他和宴随复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群。
班里有同班同学毕业后回到母校教学,成了内部人员,有关校庆的事宜消息很灵通,既然正好聊到宴随,她便爆料:「校庆傅嫂会当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
男生沸腾。
人多力量大,祝凯旋把帖子链接转到群里。
没一会,抗议开始发酵。
「靠,瞎了?」
「现在的00小学鸡这么狂的吗?」
「我们读书的时候,他们tm还在玩泥巴呢!」
「侮辱女神等于侮辱我们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