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天如玉
时间:2019-06-19 09:37:00

  伏廷冲着她咧了下嘴角,眼扫过她脸,拖着她出去。
  心想还知道他有伤,没有伤早就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这次,他们走的是条僻静的小道。
  过了条奔流的溪水,不断地穿行于山林密草之间,再不见了之前见过的马蹄印了。
  伏廷还记得一早传出鹰鸣的方向。
  要往那里去时,才终于现身荒野。
  还未上马,隐约看见远处有两个人马在游走。
  他将栖迟拉上马,朝那头指了一下。
  栖迟也看见了,正打算退避,胳膊被他抓住。
  他朝马背偏下头,示意她上去,解了刀藏在马腹下,低低说:“只有两人,试试看你的遮掩可有用。”
  栖迟猜到了他的想法,多半是想解决了对方。
  她迟疑了一下,是因为想到了他的伤,但见他眼神沉凝地望着那里,还是照他所言爬上了马背。
  伏廷牵着马缰在下方,看起来他们真的很像就是一对普通过路的胡人夫妇。
  那两个人打马缓行而来,一路走一路看,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伏廷故意牵着马往侧面走,对方一声呼喝。
  瞬间,他手自马腹下抽出,一刀掷了过去,正中一人胸腹。
  那人直直地从马背上倒了下去,他手里抽出的剑已投向另一人。
  这一剑却未能要了他的命,伏廷大步过去勒住他,又低又快地问了两句突厥语。
  对方残喘着回了两句。
  他听完手下一送,一剑毙其命。
  抽了刀和剑,他将两具尸体迅速拖去一边草丛里,又将马匹赶远。
  他做得极为干脆凌厉,返回马旁时,栖迟才从另一面转过头来,也没看他染血的刀和剑,轻轻说:“可见还是有些用的。”
  他将刀剑收好,看她一眼,一路下来,她倒是坦然多了,这种时候竟也能半开玩笑了。
  翻身上马后,他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来的方向,不能再往前去,扯缰朝另一个方向而去:“绕道过去。”
  方才他已问出来,突厥军已经回头去拦截古叶城里救出的人了。
  如果罗小义等人就在鹰鸣声附近,那么离他们已经很近,并非什么好事。
  一思及此,他立即驰马加速。
  马速一快,栖迟便嗅到一股轻微的血腥气。
  她想往后看,但伏廷紧紧扣着她,无法回头。
  “你的伤……”
  “没事。”他直接打断了她,声音响在她头顶。
  栖迟不禁蹙了眉,没作声了。
  他方才分明动了武,一定是扛着的,还不知要这样扛多久。
  天碧蓝如洗,云白低垂,半空中盘旋着一只鹰。
  忽而那只鹰凄厉地叫了两声,往远处飞走了。
  伏廷看得分明,心里迅速过了一遍。
  这不是什么好讯号,说明下方有人干扰了这只鹰,或许突厥军已经拦住他们了。
  他快速做了判断,偏了方向,驰马未停,直至冲下一片坡地。
  这里一大片都是飞沙走石的不毛之地,散落着不知从哪座山头上滚落下来的大小石块,被风送到此处,堆积得犹如一堆一堆的小丘。
  距离边境已经不远。
  他跃下马,将栖迟挟下来:“在这里等我。”
  栖迟转头看向他:“你要一个人去吸引他们?”
  他说:“我去帮小义,带着你不方便。”
  突厥的目标在他,他已受伤,带着她怕会无法兼顾,反而还会害了她。
  栖迟蹙眉不语。
  总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伏廷将她按着蹲在石堆后,说:“最多三刻,我一定返回。”
  这句话是承诺,三刻内无法帮罗小义他们转移开突厥人,他也不会拖延,直接赶来带她离开,入境后再做计较。
  栖迟在这方面帮不了他,也不能拖累他,只能点头。
  他看她一眼,想说一句这次让她信他,他一定返回。
  随即却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何况也不能再耽误。
  他翻身上了马,疾驰出去。
  栖迟的目光追着看去时,只看见他臂挽长弓的一个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又转头朝边境方向望了望,眉头未松,手指好几次捏起衣摆,又放下。
  但想着他一路下来的本事,多少又安心了些。
  是这个男人发的话,她总觉得他是能做到的。
  ※
  伏廷快马到了半道,听到了几匹马驰来的声音。
  他立即跃下马,往边上回避,一手拿出弓。
  那几匹马就要冲到跟前,他的弓也已拉满,忽而又松懈了力道,一箭射偏,射在了对方马前。
  那马一停,后方几人也急急停住。
  马上的人看了过来,先是一怔,继而大喜:“三哥!”
  是罗小义。
  伏廷大步出去,打量他们,罗小义带着几个近卫,一行不过十人。
  他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罗小义道:“自然是来接应三哥的了,我们的人都已安全抵达边境了,只差三哥和嫂嫂没回来,怎能叫人不着急。”
  方才看到伏廷,乍一眼还有些没认出来,是因为他做了胡人打扮,但仅凭那身形和军服,罗小义还是不出两眼就认出来了。
  伏廷朝鹰鸣的方向看了一眼,皱眉:“你说你们已经到边境了?”
  “正是,”罗小义岂会拿这个来诓他:“三哥可实在小瞧了突厥人对你的杀心了,他们一见了你简直倾巢而出。剩下的人都被我们在城中东躲西藏地给诱歼了,加上城中百姓也暗中相助,解救得很顺利。”
  伏廷沉眉,那两个突厥人不顾性命也要透露个假消息给他,便是有心要把他引来这里了。
  他想了想,又问:“你们一路到边境可有遇上什么险阻?”
  罗小义摇头:“很顺畅。”
  正因如此,他才叫其他人先带着人入了边境,自己率了轻骑过来找寻他三哥,免得人多惊动了突厥大部。
  说到此处,他问了句:“对了,嫂嫂呢?”
  伏廷听到此处,已经全都有数了,脸色一沉,立即翻身上马:“快回!”
  罗小义一愣,听他语气不对,连忙跟上。
  ……
  日头高了,三刻行将过去。
  栖迟坐着一动未动,耳边却忽而听到了若有若无的乐声。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竖起根手指感受了一下,风自北而来,这乐声也是从北面送来的。
  再凝神细听,隐隐约约的,似乎是箜篌。
  难道是杜心奴的箜篌声?
  她觉得不可思议,若真是如此,那实在再好不过,料想她们应该在她前面了,说不定都入了边境了。
  想到此处,不禁一怔,她恍然惊起,若真如此,那伏廷可能就入了套了。
  远处,轰隆声如雷踏来。
  她探身看了一眼,退后两步。
  若没看错,那似乎是一直追着他们的突厥军。
  ……
  伏廷马驰得极快,怕晚了就出事了。
  与突厥交手至今,他很清楚对方的狡诈。
  那一出很可能是突厥军故意为之,引他过去,再从后方包抄。
  只有前后夹击,才有可能彻底把他留住。
  而他们要包抄的后方,是边境。
  栖迟还在那里。
  伏廷腮边收紧,往之前停留过的地方冲去,远远的,已经看见大军携带遮天蔽日的烟尘自斜前方冲了出来。
  他们马蹄所向之处,是那片他放下栖迟的石堆所在。
  身后,是另一股震耳欲聋的马蹄响。
  两股突厥军正试图合拢而来,围拢的尽头,是他们这一队轻骑。
  伏廷狠狠抽了下马鞭,急冲过去,眼里只剩下了那一处。
  “栖迟!”几乎下意识的,他喊了一声。
  风迎面而来,将他的声音也盖了回来,没有回音。
  他又抽一下马鞭:“李栖迟!”
  仍无回音。
  伏廷心沉了下去,攥着马缰的手死紧,忽的,有人影出现在了余光里。
  他转头,看到那道穿着胡衣的熟悉人影,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一松。
  那是栖迟,她竟然从另一头的草丛里出来了。
  前方突厥军已经越来越近,再近就会进入羽箭的射程范围。
  伏廷狠抽马臀,全然不顾地疾驰,朝她喊:“快!”
  后面罗小义已明白情形,立即吩咐:“掩护大都护!”
  栖迟往他那里跑去。
  她在见到突厥兵马的踪影时就躲开了,原本试图往边境走,可是忽而听到了唤她名字的声音,又跑了回来。
  她提着衣摆,咬着唇朝前跑去。
  四周都是弥漫的尘烟,几乎要看不清楚情形。
  但她只能往前跑,因为生机在那里。
  “快!”伏廷的声近了些。
  天地混乱间,他只留心着那一个人。
  马行太快,风割着脸都麻木了,他咬着牙朝奔跑的人驰近。
  百步,五十步,十步,他急扯缰绳,一俯身,手臂用力,揽住她腰,扯上马背。
  几道羽箭射出,是后方罗小义领着人在掩护。
  他的马迅速冲出,一条手臂还紧紧箍着怀里的人:“抱紧我。”
  太过急切,栖迟被他揽上马时是侧坐的,闻声立即环紧他腰。
  直到此时,变化太快,她都还没转回神来,除了用力抱着他,再无能做的。
  前方已至边境。
  一支大军横亘在边境线前。
  是距离边境最近的幽陵都督府的军队,早已得斥候命令,在此等候。
  伏廷目视前方,就快到时,手臂一挥:“收翼!”
  话音未落,一手搂住栖迟,伏低身去。
  身后罗小义等人全都俯身马背。
  前方一声高呼:“放!”
  万箭齐发,呼啸过他们的头顶,直往突厥军而去。
  马蹄前跃,踏过奔流的河水,跨入边境。
  后方突厥兵马被箭雨所阻,勒停半道,远远对峙。
  两军横陈相列,一方暗藏,一方急烈。
  皆不在万全准备之时。
  许久,突厥人终于缓缓退去。
  犹如潮水归息,烟尘却弥久不散。
  军中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冲过来的人,然而当先奔入的人一路驰马去了后方。
  罗小义朝三哥嫂嫂奔远的地方看了一眼,扫过军前,不想叫三军意识到方才惊险,喘着粗气喊了句:“恭迎大都护!”
  众军皆闻声,跟着齐整持兵见礼:“恭迎大都护!”
  虽已不见大都护踪影。
  直到驰出很远,伏廷才勒停了马。
  他坐在马上,紧紧抱着栖迟,手扶着她脖子,摸到她身上的温热,仿佛还不够真切,一低头,含上去,从她破了的唇边到颈上,如啃似咬。
  栖迟顾不上在荒郊在马上,昂着头,由着他逞凶,哪怕吃痛,也只轻轻颤了下,没有避让。
  这点痛才让她觉得是真的。
  伏廷退开,狠狠地喘息。
  她从他怀里抬了头,双手还牢牢抱着他的腰,亦在喘息不停:“我们进边境了。”
  他颔首,沉眉敛目,刚才那一幕已不愿再想。
  作者有话要说:伏廷:后怕.JPG
 
 
第六十章 
  远处传来罗小义唤三哥的声音。
  栖迟听见, 松开伏廷, 坐正了。
  他低头看她一眼,从怀里摸出酒袋, 咬开塞子,往自己嘴里灌了口酒。
  刚才那阵惊险似乎才彻底过去了。
  栖迟看着他手里的酒袋,想醒醒神, 鼓起勇气说:“我也喝一口。”
  伏廷知道她酒量,盯着她被风吹着的雪白的脸, 没有照办,只伸出拇指在酒袋口沿一按,抹在她唇上, 嘴边一笑,低声说:“怕你会醉。”
  她舔了舔唇,觉得刚好, 这点酒气让她清醒了许多。
  罗小义领着人找过来时, 伏廷刚好把酒袋收起来。
  “三哥,嫂嫂, 幽陵都督府带人马来接应时扎了营,就在附近, 我们的人也都在那里等着。”
  伏廷扯缰:“走。”
  ……
  边境线附近, 军队后方几十里外, 新扎了一处营地。
  天就快黑,篝火丛丛。
  火堆旁坐着曹玉林。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见一匹快马带领着十数名轻骑一路冲入了营中。
  为首的马上坐着伏廷和栖迟, 后方跟着的是出去接应他们的罗小义和一行近卫。
  饶是平日里木讷寡淡的曹玉林,这次也担心了许久,一看到他们回来,立即就站了起来。
  罗小义从马上跳下来:“就是这里了。”
  伏廷从马上下来,脚一落地,就朝马背上的人伸出了手。
  栖迟搭着他的胳膊下了马。
  “大都护。”前方立即有一人过来见礼。
  伏廷朝那人瞄了一眼,在栖迟耳边小声提醒说:“幽陵都督。”
  栖迟朝对方看了一眼。
  边境附近生活的皆是逐水草而生的胡民,幽陵都督本人便是胡人首领出身,也是个胡人,褐发白肤,身着官袍,立在马前。
  伏廷朝曹玉林那里偏了一下头,说:“你先去休整。”
  栖迟知道他是要与幽陵都督说话,朝曹玉林那里走了过去。
  曹玉林已然迎了上来:“嫂嫂可算安全回来了。”
  营帐四周都是伏廷带来的兵马,栖迟转头看了一圈四周,只看到了她,其他古叶城中的人却都没有瞧见。
  她在火旁坐下,问:“古叶城里出来的人呢?”
  曹玉林坐在她一步外,回道:“嫂嫂放心,不是北地的出了城便自行离去了,是北地的也在几个时辰前各自散去了,对了,那个箜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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