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到嘴边,却改了口风。
因为,她觉得不吉利。
因为太在意,活了三世,性格都开始向混不吝发展的她,连吉利不吉利这种事也开始计较了。大概,这就叫关心则乱。
“谁担心你不能回来,反正你一定会回来。”赵平安抽抽答答,本想装怒,但语气却像撒娇,“我听说边城风月无边,万一你遇到什么热辣辣的姑娘,来一段战火情呢?又万一对方是大夏美女,还很禁忌哩。而我还没有守满孝,现在不能和你订亲。既然没订下,就有变数,谁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一个人?你让我如何安心?”
她这样话,把穆远都逗笑了。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可因为身高腿长,赵平安坐的那把椅子再矮点,只略低头,仍然可以彼此平视。
“这是吃醋吗?”他软着声音问,但语气里有点愉悦。
“必须是!”赵平安努力皱眉,“我赵平安光明磊落,想什么,做什么都敢认,为什么要掩饰?对,我就是吃醋,如何?”
“如何?我很高兴,也很荣幸你为我吃醋。”穆远再度拥抱赵平安,因为心中满满充盈着温柔之意,倒缓解了身体上的胀痛和不适。
“就是说,你不会带女人回来?在外面也不碰吗?不管对方多美,多可怜?”赵平安故意严肃着一张脸,极认真地问。
“不会。”穆远微笑摇头。
他很少笑,但笑起来非常好看。仿佛那严峻的眉眼都舒朗了,温暖又明亮。
“没什么边城姑娘,大夏美女,全天下的女人我只要你。平安,我只要你一个。”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赵平安的下巴。
“你这样说,我真的会信的哦。”听着情话,赵平安忽然有点羞涩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冒出一张看似温婉美丽,却让她讨厌的脸来。
“就算是京城第一美人苏美华死乞白赖地要嫁你,你也不要吗?”
穆远一怔。
但很快就极其郑重的点头,“不要。”
是平安听到什么风声了吧?所以,她才会不安。
虽然她贵为公主,却到底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就连宠爱她的哥哥也去了。说起来,她还不如苏美华幸福,在那个冷酷无情的后宫里面,没有人能为她做主,为她撑腰,也没有人真正为她着想,想着害她的人倒一大把。她还要面对一切困难和恶意,活得如此辛苦。
于是,穆远又心疼了。
他暗暗发誓要保护她,他要让她不为任何事情烦恼,只快快乐乐的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一念及此,心下对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更增加了狠厉之意。
他站起来,拉着赵平安,自己坐在椅子上,则让她坐在他的膝头,枕着他的肩膀,“听着,也相信。我,穆远在此立誓,此生除了你赵平安,我谁也不要。否则,就让我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蓦地,赵平安心头一紧,就好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令她立即透不过气。
大约是因为脑缺氧,她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可怕的画面:穆远受酷刑,却惨笑着,到处都是血,连天地都似染红了似的。
啊。她轻叫了声,感觉到了和以往一样的剧烈头疼。
但她马上把头埋在穆远的颈窝里,掩饰性的拍打了下他的肩膀,好像那声叫,是因为吓了一跳,“干嘛说这么可怕的事?还有啊,乱发什么誓!”
“这不是乱誓,我会做到。”
赵平安连呸了几声,“可是,我宁愿你有别人,也不想让你受到丁点的伤害。假如你真的有了别人……穆远,我会抢回来的。我对你说,我一定会抢你回来的。我才不要你为我去死,我要你活着,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爱我。”
她泪光盈盈的,又在穆远的脖子上蹭啊蹭,穆远就又忍不住,扳正她的脸,轻吻。然后和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很快就变成热烈的纠缠,气息的纷乱,以及难舍难分。
布谷,布谷。
但,又有鸟叫声适时响起。
穆远像被刺激了似的,再度放开赵平安,迈步走到门口。
但,他又停下脚步,侧着脸对赵平安说,“等我回来,我会想办法立即娶你过门。我会立下战功,连你也无法拒绝下嫁的那种。”
再等下去,他不会死于敌手,却会活活憋死自己。
“待会儿你好好主持仪式,迎接祥瑞的事也不用担心。”他又说,“有我在,必会护得你周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说完,猝然转身,好像怕再一犹豫就走不掉似,大步离开。
赵平安望着穆远高大的背影消失,感觉幸福就像空气,把她的整个身心都涨满了,让她都要飞起来似的。
怕什么前世的经历呢,除了她,又没人知道,所以这一世好好把握就行了。
无论如何,她会完成皇兄的遗愿,也会得到穆远的爱情。
这,就够了。
但是,这山里有布谷鸟吗?她怎么没听过。难不成是有人模仿鸟叫,就为了打扰他们?
是谁呢?阿布?
不不,穆远没发话,他应该不会的。那么又是谁,能深入到她的保护圈里?
赵平安迅速进入状态,开启大长国公主模式,丢掉儿女情长。
第220章 红颜祸水
穆远走出小院,抬头看了看天,而后向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林木稀疏,好在春天已至,到处绿意森森,倒不显得孤零。隐藏个把人,也是可以的。
“三弟,出来吧。”穆远负着手,暗叹了口气道。
一棵粗大的老槐树后,花三郎,穆耀转身走出,“二哥,你舍得出来了吗?”
火药味十足。
穆远看着自己唯一的手足,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知道三弟的心结是什么,也知道三弟对平安动了真情。可是,他这一生什么都可以让给三弟,就只有平安不能。
所以,三弟会更恨自己吧。
“这棵树不如给拔了,碍眼得很。”见穆远不语,穆耀一边踱步一边道,“都说槐树是鬼木,植在痘神娘娘庙前,只怕不合适。”
“云小道长给左近都看过风水,不易乱动。”穆远不知道弟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不想让他再乱来,于是语气严肃的道。
“讨厌的树,自然会落下讨厌的鸟,二哥难道不这样认为么?”穆耀话中带刺。
穆远又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刚才的布谷鸟叫是三弟发出的,亲兄弟,哪能分辨不出彼此的声音。
记得小的时候,二娘还在,三弟最喜欢学鸟叫,逗他亲娘咯咯地笑,还想让习武时入定的他分神,是那样的淘气。
曾经也是很亲密的兄弟,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要多谢那只鸟,让我可以发乎情,止乎礼。”穆远表面上很淡定地说,其实要拼命努力才能压下脸上的火烧感。
止乎礼?骗人的。什么坐怀不乱,更是骗人的!
那种时候若非外来之力的提醒,他是什么也顾不得,什么都会做的。
“真正守礼,也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穆耀哼道,“何况,她是大长公主,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想置她于死地。二哥向来号称算无遗策的大将军,怎么就能制造把柄,给别人攻击她的机会呢?这,就是你的喜欢?”
穆耀咬着牙,因为内心的妒忌就像个长了无数毒牙的怪物,不断啃噬着他的心房。
那让他疼痛,也让他出奇的愤怒,恨不能做些什么,把这天地都翻过来。
再摇晃着那个女人的肩膀问她:上辈子送上门的,你毫不珍视,被人家背后嘲笑,说和小叔子勾勾搭搭,临了都背着红颜祸水的污名。这辈子那么艰难,却怎么就着了迷,着了魔似的喜欢他二哥,那曾经被她放弃的人。反而,完全看不到他的真心真意呢?
可是!
他上辈子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明白,原来他爱的人是她赵平安!老天既然让他重活一回,总不能让他再一次空手而归。
此生为得到平安的关注,他算计过,他也等过,但全部失败了。他发现整件事就脱缰的野马,已经完全不再原来的路上跑了。
他想把命运的轨迹扭转回来!
“是我的不对。”穆远直承其事,虽然有点尴尬,却并不心虚气弱,“只是平安她……”
穆耀挑眉:平安?叫得好亲热自然。哼。
“她找我商量些事情。”穆远继续道,继而转问,“似乎,这与三弟的关系并不大。”
“我的好二哥,你想要娶她,她就是我嫂子,也是我们穆家的人,怎么会与我的关系不大呢?”穆耀冷哼一声。
其实,连他自己都鄙视自己这幅嘴脸。
他是谁?
定北侯府的幼子,大名鼎鼎的花三郎,诗画双绝,号称百年不出的大才子。但因为一个女人,他失了风度和分寸,把骨子里的阴狠,妒忌,小气,全暴露了出来。
真是丑陋无比。
就这样,他却仍然好像是个局外人。
平安和他二哥之间似乎凝成了一个圆,浑然天成,坚韧无比,任什么也无法侵入。他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一点法子也没有,于是就衬得他更加无能和悲哀。他头上那些响当当的名头,干脆就成了笑话。
不行,他一定要找到破绽!
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人和物,再圆的圆满,也必定有可以下手的地方,让他刺破这虚像。
“她担心我在战场上出事。”穆远犹豫了下,终于开口。
什么大夏的美女,什么热辣的姑娘,全是借口罢了。他知道,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她是怕他回不来。
她那样担心,却还要掩饰,叫他如何不心疼呢?
“可是她孝期未过,宫里又没有给她做主的人,我们无法成就婚约。”干脆,穆远直接对穆耀说,也是要三弟由此死心。
他与平安两情相悦,已有婚约之想。三弟再真心真情,也该适可而止了。
“二哥你的战功也没到可以对皇家提要求而不被拒绝的地步呢。”穆耀冷笑,“再者,谁敢保证此次你不会马革裹尸军功还呢?”
心里恨,难免嘴巴就毒。
穆远皱眉,隐约着怒气,“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是啊,你死了,不但世子之位是我的,就连平安也会是我的了。”穆耀貌似毫不在乎的模样,眼神却凶狠,“你想,没了你的比照,爹还能要求我什么?还敢对我凶吗?有人养老送终就不错了。到时候,我还会娶本该成为我嫂子的人为妻,她会倚在我的怀里……”
啪的一声,穆远扬手。
他本就隐怒,正努力压抑。但三弟言及平安,还那么不尊重,他实在忍耐不住。
从小到大,他从不曾因为武力超过三弟而动过手。但他忽然觉得,也许三弟变成这幅样子,他身为兄长的,确实欠缺了对三弟的教育。
他嘴拙,很多话说不出来。可他相信,这代表了他的态度。
而那记耳光打得穆耀歪过头去,如玉的帅气面容,登时红肿了起来。
“所以你有本事就活着回来。”穆耀却冷笑,呸的吐出口中的血,那傲气劲儿几乎要冲破天际了,“不然你的平安,我发誓,一定不会平安的。”
“你担心我死在战场上就直说,男人大丈夫,用不着如此拧巴,还用激将之法。”穆远肃着脸,又皱着眉,那威严坚定的样子,瞬间让穆耀想起山神之类的。
第221章 天生异相
瞬间,兄弟间陷入一片沉默。
而后穆远挺直了脊背,“你若真喜欢平安,也不该如此背后议论于她,不该以那样的方式想她。而且有一句话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给我仔仔细细听清楚:就算我战死沙场,我的魂魄也会归来。哪怕让平安做我的鬼妻,我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半转身,指指不远处的小小院落,眼神闪着光,冒着火。平时以稳健镇定、冷酷无情著称的高大男人,此时却满满王者风,就像兽王在标记领地,只说两个字,“我-的!”
掷地有声。
一时之间,这样的穆远镇住了穆耀。
但很快,他仰头大笑,目光中讽刺之意浓厚,“你的?哼,连我们这条命,都不知道到底属于谁呢?你的,哈哈……我洗干净眼睛,等着瞧呢。”而后也不管脸上的掌印,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穆远望着三弟的背影,心中又是坚定,又是无奈。
坚定的是,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平安。哪怕毁天灭地,他也要守着她。
无奈的是,兄弟争妻,本已是丑事,何况还争得如此不堪,像是撕破脸。难道真的要兄弟成仇?这可比战场上生死对决还要难以应付。
穆远心情复杂,而对于节节败退却只能撂狠话的穆耀来说,只觉得那一巴掌打得好。
本来,想着二哥平时对他多有容忍回护,绝不似他爹那么混帐,他还有些不忍心。
现在好了,那巴掌只算恩断义绝吧。如果能再狠些,就更好了。
赵平安自然不知道穆氏兄弟二人之间,因为她而发生的一场大争执。只是后来看到穆耀顶着半边肿的脸以及几个清晰的指印时,很是意外。
而且这家伙,根本不掩饰的,明晃晃地带着伤到处跑。好像那不意味着被揍,而是荣誉的勋章似的。
“我的侍卫长,这到底是跟谁?”她纳闷得要命。
虽然隐约知道离不开穆氏父子的范围,毕竟以花三那傲性,就算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有谁敢打他?何况,他平时装成柔弱书生的样子,真打起来也不算吃素的。
顶多,算半素。
“我主上的手笔。”阿布不知何时冒出来,悄悄说。
赵平安才重新梳妆完毕在那儿装端庄高贵,闻言差点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去。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相信。
“从指痕的大小和角度来看,再结合我主上平时的动作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