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王子说过些什么,都告诉给苏大小姐知道。”赵平安就算坐在树荫下,那婆子也早奉上了茶水点心,秋香还在身边给她打扇,心里却还是不爽利,不愿意亲口再说一遍。
好在阿英平时虽沉默寡言,但记性极好,关键时刻的口齿也伶俐,因此一字不落的把那些亲口证供复述了一遍。
苏美华越听脸越白,越听心越惊。以至于在大太阳底下,这样热的天气里冒了全身的冷汗,嘴唇也血色全无。若非强行镇定,连跪都跪不稳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被知道的!她那么小心,哪可能遇到这么巧的事,每一个细节,她说了每一番话,做的每一个布置都被人仔细明白的打听了去!那样,和旁人围观她如此做这些事有什么区别?那样,她可是犯下了灭门的大罪。刺杀皇室血脉,在本朝相当于谋逆啊。
“这些全是诬陷,请大长公主明鉴!”紧急之间,饶苏美华自诩多智,也实在想不出应对之法,只能硬着头皮反驳,来个死不承认。
赵平安嘿嘿地笑,笑得苏美华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本宫既然与你把事情挑明,自然有人证物证,容不得你反驳。希望你明白,若治了罪,你就罢了,你们苏家都得给你陪葬!”
“天大的冤枉!这是何等大罪,臣女多大的胆子敢如此?”这时候,苏美华倒是真心实意磕头了,脑门撞在青砖地上砰砰响。
不过,赵平安知道她是受了惊吓而已,绝不是尊重她。
“这样的罪,臣女扛不起,也扛不下。大长公主仁慈,臣女恳请大理寺或者刑部亲审!”
赵平安差点笑出声,“你是想回京,怕本宫在此地私刑处置了你对不对?”
接着她一连串的呵呵呵,听得苏美华头皮发麻,吓得差点失禁。
这位大长公主是以不服礼教,不守规矩著称的。从前先帝宠她,别人多说无用。先帝走了后,本以为她会收敛,结果发现更加无法无天。现在一刀砍了她,她相信赵平安做得出。
不过赵平安怎么会如实回答苏美华呢?让这贱人的心就悬着吧,假如她还有心的话。
“你这样蠢,你祖父知道吗?反正,本宫都没眼看了。”赵平安终于收了笑声,轻蔑地说,“做人,要么与人为善,落个心安理得。要么狠决到极处,破釜沉舟,不死不归。你可好,一方面不仁不仪,为了这奸计,不惜把自家死士陷于死地,包括自己的贴身丫头,眉头都不皱。自然,更不拿百姓的命当命,不拿李氏当人。若李氏当真一尸两命,想必你也认为是李氏命该如此,谁让她生就下贱呢?可是,另一方面你又不够狠,不够勇,否则不做两手打算,直接置我于死地,当初只怕更便利些。你看看,你做人不行,做鬼也不行。啧啧,你祖父还当你是个宝,能为苏家带来利益,真是愚蠢遗传啊,光会装象有什么用。”
“臣女不敢!臣女不敢!”苏美华又惊又怕,又恨又气,一时想不出别的,只能磕头如掏蒜般。
“回头本宫找人把大夏十八王子的言证誊抄一份,给你送过来。他身份高贵,说的话还是有效果的。而且你总该明白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的没有蛛丝马迹吗?有了这份证词,本宫也可以找到旁人旁证,你不用再挣扎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死更漂亮吧。”
“这话是夏国的王子说的,必是要诬我苏家,让我大江自毁长城。”苏美华急辩。
“哈哈,真拿你苏家当回事,脸呢?”赵平安冷笑,“再者,苏家文臣世家,为什么要养死士呢?臣下私自养死士,可是大忌。只这一条,就够你祖父喝一壶的了。”
“大长公主身份高贵无比,臣女有如蝼蚁,您为何不给臣女一条活路?别跟臣女和苏家一般见识吧。”这话,听着硬气,实际上却是服软了。
这,更让赵平安瞧不起。
若苏美华能顽抗到底,她倒还觉得不白和这种人折腾。现在看来,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呀。前世的苏美华隐忍到那个地步,做人真是失败又糊涂。这哪里是不放过别人,明明是不放过自己。
“因为……”赵平安蓦然想通,心里的阴霾仿佛瞬间消散。
她站起身,目光向下,看着伏在地上的苏美华,“觊觎大将军者,死!”
就让姓苏的以为是私仇吧!反正对这种人,说什么李氏的冤枉,那些枉死之人的无辜都是没用的。因为,苏美华就没有心。再者,这贱人真闹腾起来,这个借口更无厘头,把苏家和她自己的脸面丢得再大点好了。
再严格的家教有什么用?这种只有阴谋和利益,没有爱心的所谓儿女翘楚,死一个少一个,多干净。
第454章 当酷吏的好料子
赵平安离开客栈,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立即就进入空间,拿了几只对治疗水痘非常有益的针药,交与秋香。
她的很多治疗方案和药品都是秘密的,需要掩饰和隐藏。但,她毕竟需要帮手,所以秋香、阿英等身边人顶过了强大的压力,迅速成长起来,现在都能当半个护士用了。这点小事交与秋香,完全没有问题。
“告诉楼大掌柜,除了咱们的药,其余就让他按此症医治,不必再来问过我。”中医辩证也很强大,还是楼大掌柜的擅长,她相信他自有手段。
在现代时,她常听人贬损中医无用,仿佛中国人从古活到今,全是凭自身抗体似的。
“再把花三给我找来,让他给我好好查查苏美华,苏家,以及最近她接触过的人。”随后她又吩咐阿英。
阿英犹豫了下,“公主,此事交与穆三公子可妥当?”
“放心。”赵平安挥挥手,非常笃定,“我被绑的这事触了他的逆鳞,他又觉得自己寸功未立,在穆远那边下了面子,必定全力以赴的。哪怕之前他与苏美华合作过,心里却看不起那女人。所有如果有机会,他就会重重踩上几脚,而且毫无心理压力。”
“可是,他真的……行吗?”不像秋香,曾经无比崇拜过大名鼎鼎的花三郎,阿英可是丁点不信任穆耀的。
“行不行,看他自己,只当给他个机会。就算他把差事办砸了,于我不过艰难些,死不了人。”赵平安拿起桌边的冷茶,几口喝下去,“咱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也不便增加穆远和麦指挥的负担,只有花三闲着,不指使他,指使谁去?去吧。”
阿英应是,很快就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平安全身心投入到医疗队伍建设的事业中,再度忙得脚不沾地,看着自己构画的蓝图一点点地变为现实,连穆远都没空去想了。而穆远那边也没有消息过来,因为同样忙得连吃饭和睡觉都没空,研究布置着应对大规模战争的各种细节。
一切,好似很平静,其实战争就像开启一部巨大的机器,现在都在闷声不响的加速中。
倒是穆耀不负她望,很快就来见赵平安。
“那个给李氏催产的游方野医找到了,苏美华曾经也想让他再不能开口,不过这家伙见惯世面,早就意识到不妙,抄了一大笔银钱跑了。不过我找准了他的弱点……呵呵,是人就有弱点,有了弱点就能加以利用。这混蛋在志丹城有个相好的小寡妇,很是舍不下。顺藤摸瓜的,我也就找着他了,再吓唬吓唬也就招了。”穆耀神情平淡中带着点兴奋地说。
“还找到其他证据和证人了吗?”赵平安揉了揉眼睛问。
真是累啊,困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似的。
“自然找到了。”穆耀得意,“但凡做了的事,必然会有痕迹留下,一味的杀人灭口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能完全抹干净的。虽说直接经事的人死的死,疯的疯,却还有间接经事的人,以及苏美华曾经找过或者利用的。这些人和事就好像一堆碎片,找齐了,找准了,就能拼凑出大略真相来。”
再说,十八小混蛋那明晃晃的人证可算得金字招牌呀。
“找到线索就已经很难了,你怎么让他们开口的?”能让苏美华放心且放下的,必然是很难撬开口的人。
“我自然有办法就是了,这些事你不用过问。”穆耀笑笑,唇角有些嗜血之意。
他长得又那么漂亮,两相融合之下,居然有一种艳丽美感,让人挪不开眼。
唉这个人,当真是个当酷吏的好料子啊。
赵平安暗暗感叹了句,也真就不再细问了,因为问了会心里不舒服。她太心软,做事又喜欢太直接。这是她的弱点,只希望某天别被别人利用了去。
也幸好,穆远是她的铠甲。
“其实这修的事,之前我就与我哥谈过。”穆远见赵平安沉默,就转了话题,“他说,之前能封住言路,阻止你出了京城的消息传开,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笨法子:任何与此事或者苏家有关的人,都许进不许出。好在西边战事吃紧,整个军路都控制在手中,倒也并不难做到。可是因为十八那个小崽子生事,居然绑架你,就再也没办法隐瞒了。因为为了救你,事情闹得太大,几乎全城轰动,最后又沾了战事。堵路容易,可悠悠众口,堵是堵不住的。”
“这事我也惦记着呢,一时没有想出解决之道。”赵平安有点发愁。
其实她是想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人来都来了,东京城里再风起云涌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飘到西边来。再说,京里还有刘指挥与杨计相盯着,再差也不会翻了天。一切,等她回去再说吧。
当然,她已经通过自己的秘密言道传了信给京中,让他们随机应变,变被动为主动。
“可是我哥已经出手了。”穆耀突然发了点脾气似的,“之前这场对大夏的大胜,他嘱我写了奏折,把这次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胜绩,全部归功于你。这么大的军功,他都不要了!”
“什么?”赵平安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起来,是的真不知道这件事。
“奏折上说,他洞悉到大夏军的阴谋,曾写信与你商量。你一心为国为民,于是以自身为饵,诱敌深入。因为别人做饵不够力度,大江国唯一的大长公国公主出马,大夏人才能安心上当。也就是说,是你,成就了这场大胜。”
这样一解释,她私下出京就不是任性妄为,不是私会情郎,而成了精心安排,只不过为了不让消息泄露,不得不行隐瞒之事。这样不仅是情有可原,而且是苦心为国了。谁如果质疑,就是与全国沸腾的民意为敌,政敌会说:大长公主上演这出碍眼法,防的就是你们这些小人,谁知道你们是大夏的奸细呢?
第455章 好人卡
这大帽子,没人抗得起。
至于说穆远身为统兵的大将军,得悉军情后不与军部商议,不与枢密院上报,为什么非要和大长公主商量,这就要等他们双双回京后再解释了。反正无关大局,谁还能揪着不放?
可是,穆远为什么又暗中为她做这么多的事啊?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
穆远怎么那么傻,傻到让她的心疼得都抽抽了。
“又没抢你的军功,你又气个什么劲儿?”赵平安心中感动,眼眶发热,又不想让穆耀发觉,只好反过来找某人的茬。
“因为你虽然不需要什么军功护体,可你还是承了我的哥的情啊。这个情字,还不是普通的。”穆耀咬牙切齿,“我呢?我又一次落到下风。从小到大,我就没赢过我哥一次。”
“谁说的,你比你哥更受京里少女的欢迎。你看你哥,吸引的都是什么毒妇。”赵平安哼了声,想起苏美华就厌恶。再想到苏美华居然觊觎穆远,就算从来没挨到过,只那份居心就令她更厌恶了。
她向来知道穆耀坦率,做了的就认,从不屑遮掩,是个真小人。可他这么直说,自傲中带着自卑,听起来也有点扎心了。
“你不用赢他,你是你,他是他。他于我有恩有情,你也有功劳啊。”于是赵平安又安慰说,“因为我知道你有多讨厌别人说你长相美,像女人。可是你为了救我,就不惜扮了女装。这个情,我也承。”
穆耀闻言,眼睛一亮。
赵平安见之,又觉得安慰得有些过,还得再打击一下,于是诚实地说,“可是,我喜欢的,自始至终是穆远。你呢,千万不要让自己这么可怜,不必死追着一个女人这么卑微。你是谁?大名鼎鼎的花三郎啊。无论走到哪儿都众星捧月,是一众少女的梦中情人。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尽管那是你的伪装,但伪装到极致,天下间只有你做到了。”
“你这是夸我?”穆远挑眉,神情间不知是快乐还是悲伤,“不要夸我,夸我意味着我再无机会。”
“对,这是发好人卡,发了卡,你就出局了。”赵平安直截了当,因为对穆耀是绝对不能再含糊的。
“我不管什么好人卡坏人卡,我只知道,你没有爱过我哥!”穆耀执拗了。
赵平安却更执拗,坚定的点头,点得脖子要断掉似的,“我爱的就是他,两世里,爱的都是他。可惜前世我太糊涂,只有当他死了,我才明白自己的心。不然,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好,又没人敢害我,怎么会活不到四十岁?最后抑郁而终?所以我才重生了,因为我是来挽回的。老天对我不薄,我不能辜负。”
事情既然已经挑明,干脆就开诚布公。
“那我重活一遭是为的什么?”穆耀歪过头,笑得萧瑟无比。
“原因,要你自己去寻找。可是花三,你装作什么也不在乎,看似潇洒,实则可怜。连个在意的人和事也没有,活着多乏味。”
“我在意的人是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真的在意我吗?你在意的只是你的心思,只是你要赢罢了。”赵平安站起身,拍拍穆耀的肩膀,“别让执念迷了眼睛,不然,真白活第二回,白遭第二回罪了。总有一些事,是你能、也是你想改变的呀。”
这番话,让穆耀怔住,一时居然无法反驳。
他能改变什么?他又想改变什么呢?至少,不要像上一世那样无意义的被亲爹杀了吧。
赵平安又伸指,按了按他锁紧的眉尖,“为什么重生这件事,不用急着找出答案,闲时慢慢想,总能想明白,我也是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才懂的。倒是现在,先做正事要紧。”
“什么正事?”穆耀也转移开了注意力,因为他没想明白就没办法回答,不若丢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