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知道末将的意思。”花应庭笑着挠头,他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即使现在已经年近五十,笑起来的样子也比同龄人好看,“今日您与太子殿下在,末将就说句胆大妄为的话。末将是能做好这个统领,但您不该把这个交给末将。事关您的安危,请您三思而后行。”
御书房里安静了几息,随后昌隆帝大笑起来;“这种事本该别人来说,结果别人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你在担心这些。”
有这样的臣子,他为何不放心?
“陛下,末将在说很严肃的事。”花应庭无奈,“还请您好歹严肃些。”
“当年你骗朕爬树掏鸟窝的时候,可没让朕严肃一点。”昌隆帝笑着轻咳两声,“现在终于懂事了。”
“年少无知的时候,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花应庭脸上露出几分怀念,忍不住笑道,“不过陛下您在爬树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
两人说得轻松,但有个与爬树相关的事件,两人都没有提。
当年妖妃派人刺杀太子,花应庭把昌隆帝藏在树上,独自一人斩尽几十名顶级刺客,最后昌隆帝只受了点皮外伤,还是从树上爬下来时刮伤的。
花应庭却浑身浴血,养了不少时日的伤。
刺杀事件发生后不久,先帝就病了,病得连上朝的精力都没有。昌隆帝那时候身为太子,自然要协理朝政,妖妃发了疯,想杀了他让自己的孩子登基。
花应庭与卫明月便日夜守在他身边,没让人伤害他半分。
世人都觉得,身为帝王者,最不喜欢的便是那些见过自己狼狈样子的人。
昌隆帝并不同意这句话,在他最狼狈最凄惨之时,都愿意为他拼命的人,才是最值得深交的挚友。
这么多年来,花应庭与卫明月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过往恩情,但是他们在边关写来的每一封信,送来的每一个物件,都能让昌隆帝感受到那份年少时的温情。
三十年前,他让花应庭不要管他,赶紧走。
花应庭把他拉到树上,一字一顿地说,说好生死之交,哪有半路就逃的道理。
这一守,就是三十年。
“应庭,朕相信你。”昌隆帝拍了拍花应庭的肩膀,“你替朕守着这座京城,帮朕守着这几个孩子。”
花应庭沉默下来,他站起身朝昌隆帝行了一礼:“陛下真心相付,末将愿以命相报。”
“朕要你把命好好留着,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喝茶下棋,哪管他社稷江山。”昌隆帝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畅想他的养老生活。
“陛下,这可不太行。”花应庭嘿嘿一笑,“末将已经答应内子,等我们老了就陪她游山玩水,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跟我们一起。”
昌隆帝:“……”
可是他怕卫明月当着他的面,拍烂一张桌子。
太子默默站在一边,见花应庭杯子里的茶凉了,还殷勤地上前为他换了一杯茶。
“这种事怎么能让太子殿下来做。”花应庭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
昌隆帝笑道:“这孩子小时候你教过他,算起来就是你的晚辈,晚辈给长辈奉一杯茶有什么不能做的。”他偏头看了眼太子,儿子,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将军,父皇说得是。”太子微笑道,“孤是您半个学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论起来孤也算您半个儿子呢。”
什么半个儿子?
他敢拿当今太子为半个儿子吗?
这又不是他女婿,民间只拿女婿当半个儿子的。
“太子殿下说笑了,末将不敢。”太子越礼貌谦逊,花应庭心情就越复杂,这么好的小伙子,若是被自家闺女给祸害了,他良心过得去吗?
自然是过不去的。
他端起太子亲手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冷热适中,茶味幽香可口,好茶。
太子微笑着看花应庭喝下半盏茶,笑容里满是愉悦。
“陛下,末将有个建议。”花应庭放下茶盏,见太子正微笑着看自己,赶紧回了一个笑容,才有些心虚地移开自己视线,看向昌隆帝:“只由末将担任统领,末将怕忙不过来,不如陛下再挑两个副统领?”
“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末将离京多年,对京城不太了解,陛下您这是为难末将了。”花应庭顿了顿,“不过,末将以为,康王可以担任副统领之一。”
康王胆小谨慎 ,在京城里没有多少存在感。但他有个优点,那就是陛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太子收拾了几个圈地的贪官,康王就吓得把自家圈的地,散得干干净净,唯恐被责怪。
“康王?”昌隆帝沉吟半晌,“朕想想。”
第59章 文曲星庙
对于昌隆帝而言, 他并不在乎副统领是谁,但他也明白花应庭是一片好意。
让康王来做副统领, 是花应庭在向他表达忠心的立场, 而他为了让花应庭放心,思量再三, 同意了花应庭的建议。
至于他为何要思量再三, 不是因为他对花应庭有什么意见,而是康王这个人, 是个……找不到什么缺点,但也找不到什么优点的人。
先帝生前子嗣并不多, 沉迷妖妃之后, 对子女更是半点都不上心。康王是个爹不疼, 娘早死的小可怜,如果不是太后心善,时不时照应他, 说不定康王早就死在宫里了。
幼年一点都不幸福的宫廷生活,把康王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这些年安安分分地蹲在京城,很是怕事。前两年好不容易学着别人圈了一点地,就遇到太子收拾圈地贪官, 吓得他连忙散了圈地,连夜跑到他面前请罪。
最让昌隆帝头疼的是,康王性格软,娶的王妃也是怕事的性子, 生的一对儿女也太过老实憨厚,一家人在京城里没有半点存在感。
像康王一家的性子,但凡遇到一个耐性稍差的皇帝,在京城里的日子就不会太好过。
当天昌隆帝就把亲自盖玺签字的调令发往康王府,整个康王府都慌了。
“皇兄怎么会让我去做副统领?”康王拿着调令,脸吓得煞白,“我不成的,我不成的。”
他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事,什么扬名立万,什么风光无限,他都不求,只想好好缩在府中,什么事都不做,别人也不要来找他。
“父王,这是陛下亲自签发的调令哎。”长着一张圆脸蛋的安宁郡主凑过去看了看调令,“你不去的话,会不会惹得陛下不高兴啊?”
康王世子跟着点头:“妹妹说得有道理,父王,陛下要你做事,你如果不做,会是什么下场?”
“我不会排兵布阵,也不懂调兵遣将,连弓都拉不开,我能做什么副统领?”康王痛苦地抱头,只要想到自己上任后有可能闹出的笑话,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统领是谁?”
“花应庭大将军。”
康王更加绝望,像他这种百无一用的废材,有什么脸去做大将军的副统领,这简直就是去丢人。
“花将军的女儿我见过,长得特别好看。”安宁早已经习惯自家父王什么事都不想做的性格,她兴致勃勃道,“祭天仪式那天,福寿郡主就站在我旁边。当时她站得救了,差点倒在地上,女儿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可惜嘉敏郡主跟她关系好像不太好,女儿不敢惹她不高兴,就没跟福寿郡主多说几句话。”安宁郡主有些后悔,“早知道父王你会在花将军手下做事,我就该鼓起勇气跟她套个近乎。”
“啊……”康王有些遗憾地看了女儿一眼,转头与王妃商量,给花家送些什么礼物合适。
他什么都不会,先送点礼物讨好上峰是绝对没错的。
身为皇室族人,他们丝毫没有觉得,去讨好一个外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花家收到康王府送来的礼物,更是哭笑不得。再看康王府那些神情紧张的下人,仿佛他们不收下这些礼物,他们就会现场晕倒般。
“多谢王爷的美意,我在边关得了一些外域的美酒,请你们替我带给王爷。”花应庭没料到康王的胆子还是这么小,他备了一份回礼,让花府的下人跟王府下人一起去了康王府。
哪知康王因为他回礼,又愁得一夜没睡。
花将军收了他的礼,又回送他的礼,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此时的康王忧愁得难以入眠,他的同父异母妹妹顺安却兴奋得难以入睡。
不能怪她性格浮躁,实在是她跟乐阳交锋这么多年,几乎每次都是她吃亏。难得这次她占据上风,她恨不得拉着姚驸马说上三天三夜。
姚驸马被顺安翻来覆去地弄得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无奈道:“公主,你已经高兴两天了。”
“别说两天,我能高兴两个月。”顺安公主抱着被子坐起身,“你是没有看到乐阳的那个难看的脸色,还假意说要走,还以为太子要留她呢,结果还不是自讨没趣。”
“你以前不是讨厌太子?”姚驸马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怎么现在舍得夸他了?”
“只要能让乐阳丢脸的人,我都会夸。”顺安公主就着姚驸马的手喝了一口水,“你说奇不奇怪,乐阳那么明显地想要拉拢太子,太子却对她越来越疏远,这是什么道理?”
“还能有什么道理,太子不想娶她女儿呗。”姚驸马把杯子放回桌上,“你就别瞎琢磨这种事了,早点睡吧。”
反正以你的脑子,也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来。
“哪能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其他原因。”顺安打个哈欠,“仔细想想,太子这些年对乐阳一直是不冷不热,倒是乐阳一个劲儿想往太子面前凑。”
“你如果早看明白这点,也不用跟太子闹得这么僵。”姚驸马见她不肯睡,拿了件外袍披在她身上,“这件事陛下肯定会知道的,若是陛下与太后问起来,你怎么办?”
“之前跟太子怎么说的,到了皇兄那里,还是这么说。”顺安道,“陛下偏宠太子,说不定太子早就把这件事跟皇兄说过一遍,若是说辞不同,反而麻烦。”
“你啊,下次要打人的时候,也该把我叫上,万一吃亏怎么办。”姚驸马道,“幸好这次有福寿郡主在,不然乐阳那个贱人,又要算计你了。”
促进夫妻感情生活的小窍门之一,那就是跟伴侣一起骂她最讨厌的人,姚驸马深谙此道。
“我就知道福寿郡主跟她那个母亲不同,嘉敏能交到这种朋友,我也就放心多了。”顺安看了看屋外,小声道,“依我看,太子对福寿郡主的感情,非同一般呢。”
姚驸马有些惊讶,随后赶紧道:“这事可不能在外面说。”
不管太子对福寿郡主有没有意,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陛下恐怕都不会愿意他们在一起。
太子若是娶了福寿郡主,等于有了一个掌管三万禁卫军的岳父,届时太子若是有反意,夺走帝王宝座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陛下是个聪明的帝王,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早上,夫妻两都起晚了,顺安公主刚妆点好,姚驸马就匆匆走进屋子:“公主,礼部官员来宣旨了。”
“陛下竟然会给我下圣旨?”顺安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是皇兄知道她跟乐阳的争端后,又不想责罚乐阳,就随便赏点什么东西来堵她的嘴?
不怪顺安会这么想,实在是她跟太子关系太差,差到陛下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设好香案,顺安公主勉强维持着笑脸去接旨,当礼部官员念完圣旨内容以后,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姚驸马悄悄推了她一下:“赶紧谢恩。”
顺安公主晕晕乎乎接过圣旨,茫然地看着姚驸马闹哄哄地送走礼部官员,走到椅子上坐下。
难道是她昨天晚上没睡好,产生了幻听?
皇兄竟然册她为长公主了?
自从上次差点被册为长公主,却没有成功以后,顺安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机会被封为长公主了。
没想到她最近什么都没做,就是打了乐阳一巴掌,就被晋封了?!
“恭喜公主,得偿所愿。”姚驸马笑着上前朝她行了一礼。
顺安抓住姚驸马的手,深吸一口气:“马上备厚礼,送到花府。”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她能成为长公主跟花琉璃与太子有关,太子被她骂过好几次,她实在拉不下脸去感谢太子。
左右太子对花琉璃有意,她把给太子的那份,也转送给花琉璃好了。
嘉敏听说母亲被封为长公主,激动地从小院跑到正殿,一句“恭喜母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母亲泪光盈盈地看着她:“嘉敏,你长大了。”
“哈?”嘉敏茫然地看着母亲,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大了,懂事了,知道替母亲分忧了。”顺安长公主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以后多跟福寿郡主来往,吃什么花什么我这里有,不能委屈了福寿郡主。平日你也要好好收敛一下脾气,不能因为福寿郡主性格温柔,对你好,你就冲人发脾气,知不知道?”
“哈??”嘉敏满头雾水。
“拿着。”顺安公主把手里的银票塞到嘉敏手里,“平时要多照顾照顾福寿郡主,明白吗?”
“母亲,我跟花琉璃究竟谁是你的亲闺女?”嘉敏看着手里的银票,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中了花琉璃的毒。
“傻孩子,你不要多想,如果花琉璃是我的亲闺女,我早就把她带回家了。”
嘉敏:“……”
人生就是这样,无奈着无奈着,也就习惯了。
“太子竟然让皇兄册立了安顺为长公主!”乐阳长公主冷笑,“好一个太子,本宫这些年对他的好,就是喂了白眼狼。”
明知她与顺安不合,他却偏偏让顺安做了长公主,分明就是故意让顺安跟她打对台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