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作时光——月下蝶影
时间:2019-06-21 09:16:24

  “就算我们拿着, 又能怎么办?”贺远亭直接道, “若是死因与他们晋人有关,我们玳瑁难道就能跟他们开战?”
  使臣们沉默下来, 三皇子说得对,就算晋国真的欺辱他们, 他们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闹出这么大的事, 晋国皇帝肯定会召见殿下。”在长久的安静之后, 一位性格沉稳的使臣道,“殿下,你最近两天不要出门, 好好准备一下。传闻昌隆帝十分宠爱太子,您若是在宫中遇到晋国太子, 一定不要得罪他。”
  贺远亭缓缓点头,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穿反的鞋子,心中苦意更浓。都是太子, 他的皇兄处处受父皇猜忌,晋国的太子却被昌隆帝宠爱非常。
  大约,这就是命吧。
  “大人。”黑夜中,裴济怀把玳瑁国死者留下的遗书交给了张硕, “下官怀疑此事有异。”
  张硕接过遗书看完,神情凝重道:“这是有人故意想挑起两国矛盾啊。”
  两人对望一眼,剩下的话都藏在心底没说。此事闹大了,对花家非常不利,甚至会让陛下觉得花家势大,大得可以让别国使臣因为畏惧自杀。
  幕后之人根本不在乎他们发现这是阴谋,他几乎明晃晃地把用意摆在了明面上,因为他知道玳瑁与大晋之间的隔阂,是不可能消除的。
  同时他还不忘提醒陛下,一定要提防花家。猜忌这种东西,只要有了开头,就再也无法消除了。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花家倒霉,是哪个国家出的手?
  金珀?
  周边那些被花家震慑得老老实实的小国?
  又或者是……自导自演的玳瑁国?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裴济怀多问了一句。
  张硕把信揣进怀里:“当然是把信连夜送到陛下手里。”
  裴济怀眉头动了动,沉默地翻身上马,没有多言。张硕登上马车,状似开玩笑道:“济怀,你对花家似乎很信任?难道就没有想过,也许是花家派人杀了这个王大人,再假装他是自杀?”
  “两位将军若是要报复这种指手画脚的小人,又怎么会用暗杀的手段。”裴济怀神情如常,“更何况,人若是他们杀的,又怎会让这封遗书留下来?”
  “你说得有道理。”张硕点头,“本官也觉得,花家是冤枉得很。”
  只可惜搅进这种事,他们什么都不做,也要沾上麻烦。他刚才从玳瑁使臣口中得知,玳瑁三皇子也置办了酒席向福寿郡主赔罪,晚上当事人就吓得自杀了,这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怀疑人是被福寿郡主逼死的。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他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福寿郡主体弱胆小,以她的性格,要把一个年级轻轻的男人吓死,那还真不容易。
  真闹起来,还不知道谁把谁吓出毛病。
  入睡前,昌隆帝心情非常好,因为太子竟然主动跑来找他,讨论一些朝政上的事,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勤奋的架势。
  晚上留太子用了膳食,父子二人一起散完步,昌隆帝才让赵三财把太子送回东宫。可惜这份好心情,在半夜被破坏了。
  从寝宫中出来,昌隆帝接过大理寺卿张硕呈上来的遗书以及事情调查经过,面无表情地看完,怒不可遏道:“竟有人胆敢诬陷朕的两位将军,实在不可饶恕。”
  张硕以为陛下会问花家人做了什么,没想到连问都不问,就直接认定花家被人陷害了。
  这跟传言中,忌惮花家功高盖主好像有些不一样?
  陛下如果真的猜忌花家,这次的事情就不会管花家冤枉不冤枉,先趁此机会打压花家,让花家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沾上污点,以后再清算花家的时候,才更加名正言顺。
  瞧陛下这个样子,确实很在乎花家的形象,不过在乎的方向有些不同,更像是无法容忍别人抹黑花家。
  “查,立刻彻查。”昌隆帝把东西往御案上重重一拍,“派人盯住玳瑁国的使臣,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不能有半点不实的消息传出来!”
  卫明月的性格他很清楚,说她坏话的人,她宁可当场拍断这人的骨头,也不会用这种阴损的手段。
  至于他未来的儿媳妇恐吓刁难说坏话的大臣?那更是可笑,花家的那个小丫头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玳瑁国使臣是兔子吗,胆子会这么小?
  “微臣领命。”听到这里,张硕哪还不明白,陛下这是要保花家,而且是完完整整的保住。
  从今天过后,他再也不信“鸟尽弓藏”这种鬼话了,陛下待花家,分明是信任无比,甚至是盲目信任了。
  走到大门口,他见一行人匆匆赶过来,待人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东宫的太子殿下。这大半夜的,太子为了什么事赶过来?
  “张大人。”太子原本有些急,看到张硕以后,反而不急着赶路了:“听闻别馆里的一位使臣出了事,你跟孤说说。”
  张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他得了份使臣遗书的事。
  “这个案子要辛苦张大人了。”太子的食指在步辇雕着龙纹的扶手上点了点,“二位将军是我大晋的英雄,不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影响两位将军声誉。更要避免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出来,让人误会两位将军。”
  得,太子这话几乎明着告诉他,两位将军肯定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别人。
  张硕连连称是,出了宫才发现自己脑门上冒了一层细汗。都说帝心难测,也许有时候是臣子们想太多也说不定。
  验尸结果很快出来,王大人是在清醒的状况下,被套进了绳子里。身上有淤青,但由于他死前一个时辰,与另外一位使臣发生过争执,还互相动过手,所以从尸体上看不出,他是自愿把脖子套进去,还是被人强行吊上去的。
  “在死者死后,有侍卫、小厮、医官进去过,无法确定死亡现场是否被人动过手脚。”大理寺提刑官道,“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完美的自杀现场。”
  但就是因为太过完美,反而处处充满疑点。
  “那日在茶坊里诋毁晋国女子的三个玳瑁使臣身份查出来没有?”裴济怀低头看着死者脖子上的痕迹,在一些小说话本中,总会有主角说什么,死者生前有挣扎的痕迹,所以证明是他杀。
  事实上很多自杀的人,死前都有可能产生后悔的情绪,所以他们会挣扎,会痛苦地寻找生机。
  但往往这种时候,都是徒劳无功的,自杀者只能在自我懊悔与绝望中挣扎死去。
  “大人,死者正是三人之一,另外两人是玳瑁国礼部尚书,太子少师刘仁稼,以及礼部侍郎钱益。”
  “呵。”裴济怀嗤笑一声,走出验尸房,取下手套道:“身为太子少师,却对他国风俗指手画脚,这样的读书人,读再多的书又有何意?”
  “属下听说,在玳瑁国,女人若是跟外男说句话,就是不洁。”
  “一群脏臭老爷们,以为自己有多干净。”裴济怀对此嗤之以鼻,“欺负女人便罢了,还瞧不得别国的女人日子过得舒坦,这不是有病?”
  玳瑁国使臣所料不错,案发的第二天下午,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的昌隆帝,终于愿意召见贺远亭。
  使臣们得知消息后不敢马虎,早早便准备好,把贺远亭送进了宫。
  一进皇宫,贺远亭就明显感觉到晋国与玳瑁的不同,如果真要形容,大概就是玳瑁皇宫比晋国皇宫多了许多脂粉味。
  太监引贺远亭来到宸阳宫正殿外:“三皇子殿下,陛下此时正在接待其他大臣,请您稍待片刻。”
  贺远亭连忙称是,没过多久,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男人容貌英俊,气势不凡,送他出门的是个紫衣太监。
  “将军慢走。”赵三财把花应庭送下台阶,一挥手中的拂尘,扭头对站在旁边的贺远亭笑道:“这是自玳瑁而来的三皇子殿下吧,让您久等了,请随杂家来。”
  “有劳公公。”
  “不敢,殿下客气了。”
  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贺远亭微微垂首,跟着紫衣太监匆匆往殿里走。
  隐约见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衣绣金龙纹的人影,他连忙低头行了一个大礼:“在下玳瑁国三皇子贺远亭,拜见尊贵的晋国皇帝陛下。”
  “三皇子不必多礼,赐座。”
  “多谢陛下。”贺远亭行礼谢过,落座以后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他抬头看清对方容貌后,忍不住愣了半晌。
  “三皇子看到孤很意外?”太子叹息一声,“前两日孤刚陪我家郡主去赴了殿下的宴,到了晚上就传出什么我家郡主逼死贵国使臣的流言,孤仔细想了想,那日我家郡主也没说什么,怎么就逼死一个大男人了呢?”
  贺远亭心中咯噔一声,他怎么都没想到,当日陪在福寿郡主身边的俊美男人,竟然会是晋国太子。
  他一度以为,那是福寿郡主的……入幕之宾。
  “好在当日孤也在场,不然我家郡主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太子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贺远亭,“三皇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远亭连忙道:“这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贵国的福寿郡主冰清玉洁,善良温柔,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逼迫人的事。”
  太子懒洋洋地端起茶盏,轻笑一声道:“三皇子心里明白便好。”
  “陛下,太子殿下。”有太监进来传报:“长安侯携女福寿郡主求见。”
  正懒洋洋坐着的太子瞬间端正了坐姿,把茶杯放到了一边。
  昌隆帝瞥了眼装模作样的儿子,等他把襟口的皱褶抚平,才开口:“宣。”
  花琉璃进殿就看到了坐姿优雅的太子,还来不及向昌隆帝行礼,太子就对上她的视线,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了一个笑。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太子。”卫明月礼未行完,太子就拱手还了一礼,“将军不必多礼。”
  “赵三财。”太子转头对赵三财道,“给将军与郡主的座椅上加个靠垫。”
  “多谢殿下。”没想到太子如此细心,卫明月对他笑了笑。
  “应该的。”太子朝花琉璃微微颔首,转头对昌隆帝道,“父皇,既然今日卫将军与福寿郡主也在,不如把案子说清楚?”
  贺远亭:“……”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左右是他们做错便是了。
  “三皇子殿下,贵国使臣发生这件事,我感到非常的遗憾跟痛心。”花琉璃对上贺远亭的双目,“我们两国来往多年,不能因为种种误会两国感情,所以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您以为呢?”
  贺远亭怔怔地看着花琉璃一双美目:“郡主说得是。”
  太子皱了皱眉,这个玳瑁国三皇子究竟怎么回事,老盯着他家郡主看什么?
  “宣大理寺卿张硕、大理寺少卿裴济怀、玳瑁国礼部尚书刘仁稼上殿。”
  刘名士一进宸阳宫正殿,就听到一个女子说:“末将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大人对女子误解如此之深。”
  这个声音很好听,但刘名士却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杀意。
  可怜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竟在女人面前犯了怵。
  “你就是对鄙国卫将军不满的刘仁稼刘大人?”昌隆帝看着垂首躬身的刘名士,面无表情道:“卫将军是朕钦点的女将军,你的那些言论,是对朕有什么意见?”
  “若有,便让贵国皇帝陛下亲自写国书来,朕愿意慢慢探讨。”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谁敢欺负我的小弟,谁敢欺负我家未来的儿媳妇。
  太子:这是我的郡主,懂伐,我的!
 
 
第68章 懂画之人
  昌隆帝耍起流氓来, 那是非常不要脸。他扣住玳瑁国使臣侮辱大晋第一女将军不放,甚至故意说这是玳瑁国君主的意思。
  明知道对方是有意为难, 贺远亭也不得不赔礼道歉。
  “陛下, 末将问心无愧,也无惧流言。”卫明月担心昌隆帝的流氓大名坐实, 开口道, “被人说几句无痛无痒,当务之急是查清玳瑁国使臣的死亡真相。”
  蹲在角落里的起居官员连忙拿起笔, 唰唰在纸上记录起来。
  大意是陛下爱护自己的将领,卫将军宽容大度, 顺便还明面同情一下玳瑁国不幸遭遇, 实际暗暗踩了一脚他们的小人行径。
  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起居注官员, 他们兢兢业业地记录着帝王言行,但是怎么记录,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请尊敬的晋国皇帝陛下恕罪, 我为鄙国使臣的错误言行感到十分抱歉。”贺远亭心力交瘁,这些跟过来的使臣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忙没帮上,拖后腿倒是挺能。
  尽管已经习惯了国内贤惠无比的女子,但是在见到这位晋国女将军的时候, 他心里仍旧忍不住升起赞赏之情。
  只需一眼,他就看出这位女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对方越了不起,就越显得说她坏话的人有多肤浅与可笑。
  “贵国使臣留下的遗书朕已经看了,若不是太子告诉朕, 当日三皇子设宴,太子也在场,朕差点当真以为,这位王使臣是福寿郡主逼死的。”昌隆帝抬了抬手,赵三财把抄写下来的遗书内容,交到了贺远亭手里。
  贺远亭一目十行看完内容,很快便面带怒意道:“这是对福寿郡主的污蔑。陛下,在下怀疑这封遗书有异,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拨我们两国的关系。”
  “唉。”昌隆帝叹息一声,“朕与三皇子的看法相同,这场阴谋不仅是在针对朕的两位爱卿,同样是在针对贵国与三皇子你。”
  在这场阴谋中,倒霉的人不仅有花家,还有首当其冲的三皇子贺远亭。他作为使臣团里地位最高的人,使臣死在晋国别馆中,不管怎么做,都会受到指责。
  一个劲儿逼问晋国,有可能得罪晋国皇帝,引起两国交战,他回去以后肯定会被父皇重罚。
  把事情不轻不重放下,事情传回国内,肯定会有无数文人骂他软弱,他不仅遗臭万年,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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