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你今天翻车了吗——程渊
时间:2019-06-22 10:38:33

  封彦没拆穿她,骨节颀长的手扣住杯柄,稍一曲,稳稳握住,手指有力,指尖干净而均匀。
  眼睫平直如翼般压下,鼻峰高挺,薄薄的唇抿住边沿,唇片有棱有角,有种冷淡的性感。
  乔伊没意识到自己看得久了,等他放下瓷杯,再次抬眸,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封彦扬眉,“在看什么?”
  “没、没啊……”乔伊视线落向别处,支吾解释道,“您这咖啡杯,挺好看的。”
  封彦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咖啡杯,纯黑款式,线条刚硬谈不上美感,流水线的生产工艺,全公司员工人手一个,并无特别。
  他一时没说话。
  乔伊赶紧转移话题:“好喝么?咖啡。”
  封彦说:“太甜了。”
  “啊……”乔伊有些失望,肩膀线条向下沉了沉,“那我重新去倒?”
  “嗯。”
  收到指令,乔伊端起咖啡杯蔫蔫地往外走。没走出几步,身后的人开口:“Joey.”
  “啊?”她回头。
  封彦看着她,“下次直接敲门进来,不要在外面傻站着。”
  “……噢,知道了,封先生。”她轻声应。
  -
  乔伊磨好咖啡豆,将粉末倒在滤网上,转身去烧热水。
  温度表上的数字缓慢爬升,温热水雾从壶口冒出,蒸在脸上,氤氲柔和。
  乔伊盯着那堆咖啡豆进入发呆模式。
  贝思南走进茶水间,摁掉电热壶的开关,将恰到温度的热水隔着滤网倒入杯中,水流哗啦,咖啡浓郁的香味冲刷蔓延。
  “冲咖啡的水温最好不要高于96度,沸腾的水会使咖啡口感变苦。”她说。
  乔伊回过神来,“思南姐。”
  贝思南将冲泡好的咖啡沿着台面推至她面前,对她温和一笑,“这样就好了。”
  乔伊说:“我去拿糖包。”
  她拉开下边的小抽屉,里面放着咖啡专用的糖包。撕开小口,准备全数倒进杯里,可转念想起他刚才说咖啡太甜,犹豫了下。
  贝思南提醒道:“封先生不爱吃甜食,咖啡只要1/4的糖,记住。”
  乔伊点点头,认真记在心里。把糖包对折两下,留下1/4的分量倒入,用勺子搅匀。
  接近饭点,贝思南邀请乔伊一起吃饭。两人在等电梯,乔伊问:“思南姐,你在封先生身边工作很久了吗?”
  贝思南说:“不算很久,封先生回国也是近年的事。”电梯停在这一层,两人走进去,贝思南按下楼层键。
  门口合上,电梯缓慢而安稳地向下运行。
  “我们家和封家是表亲,我进风向也算是遵循家里安排。”她说。
  员工餐厅在10层,经过13层市场部,门口打开,陆沉站在外面。
  因为封彦的关系,乔伊见过陆沉几次,所以对他有印象。刚准备打声招呼,贝思南却翻了个白眼,语气冷冷:“马屁精。”
  陆沉:“……”
  乔伊:“……”
  乔伊想打招呼的话尴尬地滞在喉咙里。
  看起来,贝思南和陆沉的关系不太好。
  陆沉干咳一声,对身旁的人交代几句,神态自若地走进电梯,摁了楼层。无视掉贝思南的白眼,转了话题问:“去吃饭?”
  贝思南面若冰霜:“明知故问。”
  陆沉双手插兜,语气随闲:“请问我又哪儿惹着您了?”
  贝思南说:“宋氏的收购案,你明知道董事长的态度,为什么不阻止?”
  陆沉道:“封先生决定要做的事,阻止有用?”
  贝思南着急起来:“你根本就没试图阻止过!”
  “那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你——”
  电梯到了,陆沉侧身让路:“祝用餐愉快。”
  贝思南气得肝痛,一秒都不想和这男人多待,拉着乔伊走出去。
  取了餐坐下,贝思南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乔伊搞不清情况,问:“怎么了?”
  贝思南重重吸气,调节情绪道:“没事,我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
  乔伊回想之前的称呼,“刚刚那位,是叫陆沉?他也是封先生的助理吗?”
  “嗯。”贝思南面色缓和了些,“他主要负责帮封先生打理海外事务,我负责国内。他以前就是唐人街一小混混,封先生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封先生回国,进入风向。”
  贝思南拧眉道:“反正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人,有些事……手段不敢认同。”
  乔伊对这些事不太了解,又听贝思南叹了口气说:“不过算了……他有些做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封先生默许的。”
  贝家和封家是表亲,贝思南从小是接受正统教育长大的,行事作风非常端正,年纪轻轻,却经常给人一种老干部的错觉。
  而封彦处事理性果决,过于优越的出身让他自带疏远傲气,他为人低调,但在商业决策上是极狠的。否则他也无法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在集团内部站稳脚跟。
  只是站在他那样的位置,许多事已无须他亲自动手。
  乔伊心不在焉地切着餐盘里的牛排,想起那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心里对他的好奇又更多了一分。
  饭间,贝思南的手机响了,她起身道:“你先吃,我去接个电话。”
  乔伊点头。
  乔伊叉住一小块切好的牛排,送进嘴巴。
  贝思南走后没多久,旁边桌子坐下三四名男女,听谈话内容,应该是其他部门的。
  他们交谈声压得很低,但距离不远,乔伊还是能听得清晰。
  女A:“这次宋氏要倒大霉了,之前宋百诚亲自打电话去求董事长,都没能阻止封先生收购宋氏的计划。”
  女B:“宋氏可是三代的家族企业,就这样被收购,宋百诚的孩子怎么办?”
  男A:“能怎么办,宋百诚现在自身都难保。以封先生一贯的做事风格,如果收购成功,别说宋百诚的孩子,宋氏原本内部很多老骨干都不会留。”
  女A:“这也太狠了……”
  男B:“封家的人做事都很有手段。你进来得晚不知道,风向最早是封家和姜家一起创立的,姜家还是大股东,你知道后来怎么就变成封家一家独大了?”
  女B:“啊?为什么?”
  男B:“姜家十五年前出的那场车祸,全家都死光了。不仅是这样,就我们现在的总裁,听说事故发生那天他就在现场,却见死不救。你说说,整件事最大受益者是谁?”
  女A:“你的意思是,那场车祸……”
  男B怕惹祸端,赶紧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够了没!”
  贝思南厉声打断。
  乔伊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人当头淋下一盆冷水,从噩梦中惊醒。
  那日在练车场,脑海里混乱破碎的画面,像是剪辑错乱的电影镜头,被人摁下了乘以100的快放键,毫无秩序地播放上演。
  深夜疾驰的汽车,女人失焦绝望的神情,后座昏睡酩酊的男人,货车司机惊恐慌张的脸,轰天的巨响,然后视野开始翻转下坠,疼痛侵袭,汽车滚落山崖……
  在零碎的记忆最后,小少年出现在她视野里,看不清模样。
  脊背被冷汗浸湿,紧贴身体的衣料像一只只牢固的手,扼得人透不过气。
  乔伊眼前一阵发晕的虚白,手抖得几乎抓不住刀叉。定定坐了好久,看清周围环境,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员工餐厅里。
  她不知道那些混乱的记忆从何而来,在她的童年里,她根本没有这样一段经历。
  那几名员工对贝思南很是敬畏,见贝思南过来,顿时吓得面色铁青,纷纷作鸟兽散。
  贝思南重新坐下,见乔伊脸色不好,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乔伊放下刀叉,捧起水杯抿了口,唇色苍白。她闭上眼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是天气不太好,觉得有点头晕。”
  “最近温差大,早晚要注意穿衣。”贝思南叮嘱道。
  乔伊点点头,对她感激一笑。
  乔伊没什么胃口,决定再吃一点就结束午餐。贝思南坐下后手机响声没停,她拿起刀叉又放下,眉心蹙着,那头像是在催促,事情紧急。
  乔伊说:“思南姐,要是有事你先上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贝思南低头飞快地回复消息,抱歉地说:“刚才家庭医生打电话来,说我妈妈身体不舒服,我下午可能得请假回去看看她。”
  “这样啊……”
  贝思南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封先生今晚要和美国科研中心那边开视频会议,这是相关资料,很重要,你能帮拿给他吗?”
  乔伊接过说:“噢,好啊。你放心去吧。”
  贝思南眉目舒展,真心道:“谢谢你。”
  吃完午饭,乔伊抱着文件上楼,到封彦办公室门口敲了敲。
  “封先生?”
  无人回应。
  她又唤了声,“封先生?”
  依然无人回应。
  他应该是出去了。
  乔伊找到封彦下午的行程安排。这个点数,他约了各大银行家见面,不在公司。
  行程没有注明他的约谈地点,她也忘了留封彦的电话,无法直接联系。
  乔伊打电话给贝思南,贝思南大概在开车回家路上,无人接听。
  一直等到五点,眼看再有半小时就下班了,封彦还没回来,乔伊估计他下午应该是没有回公司的打算。
  这份文件贝思南走前千叮万嘱,说是非常重要,一定亲手交到封彦手上的。
  乔伊慢吞吞地收拾好办公桌杂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班。一直磨蹭到六点,办公桌上固定电话响了。
  是干洗店的电话,说是前阵子帮封先生清洗的衣服已经处理好了,什么时间方便送回过去。
  乔伊心里一动,想到了解决办法。
  -
  乔伊问干洗店要到了封家地址,匆匆打车过去。
  十二月末的天色,六点过一刻便全黑了,眼前是成片精心打理的绿坪,凉亭,石径小路,临岸江景,高楼别墅……夜晚昏黄路灯洒落,一片温暖。
  封家在明景公馆7栋,外头有门禁,偶有几辆豪车驶入,大门恭敬敞开,其余时间把守严格,隐私性极强。
  乔伊想跟在一位中年妇女身后溜进去,脚才迈出一步,便被保安火速冲出来制止:“诶,等一下,你干什么的!”
  乔伊立马顿住脚,哂笑:“我是来找封先生的……”
  保安上下打量她。女孩子眉清目秀的,外边是件白色羽绒,下身是牛仔裤和小短靴,看不出牌子,有点朴素。不像住在这里的人。
  保安只当她是来捣乱的,“找封先生?你是哪位?”
  乔伊尴尬地说:“我算是他新聘的助理。”
  “助理?”保安更加怀疑,“封先生只有两位助理,一个姓陆,一个姓贝,我都见过,不长你这样啊。”
  乔伊头痛:“所以我才说我是新聘的嘛!”
  保安还是不相信。
  乔伊努力解释:“之前风向官博上有提过我的名字,不信您可以上网看一下……”
  保安:“我这把年纪了,不玩什么微博的!”
  乔伊:“……”
  保安念叨着往回走,不时回头剜她一眼:“知道一年到头想混进来找封先生的人有多少吗,都能围着珠江沿岸绕三圈了,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一天到晚放着正事不干,专干这种浑水摸鱼的事。去去去,别捣乱!”
  乔伊:“……”
  行吧。
  横竖是解释不通了。
  进不去里面,乔伊只能站在路边干等,不时驶进汽车,她伸长脖子张望。
  车里总不是那个人。
  乔伊叹了口气。
  这附近也没坐的地方,又怕错过他的车,不敢走远。站了一会儿累了,乔伊索性蹲下来,抱着腿无聊开始数天上的星星。
  天气预报说最近这半个月都是雨天,降水充沛。果不其然,没多久天空便飘起了雨。
  雨势不大,毛绒绒的,却很密集,几星几点洒在她发丝眼睫上,微微湿润。
  -
  封彦和银行家结束会谈已经很晚,下雨的夜晚天色更加深浓,街道只有三两路人。司机开车驶进公馆,隔着车窗,隐约看见路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封彦眸光一滞。
  “靠边停一下。”他对司机说。
  乔伊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反正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天上寥寥几颗星被她反复数了好几遍。她一直蹲在自己的萝卜坑里,腿麻得失去知觉。
  呼吸喷洒在寒夜里,化成一团团蓬松氤氲的白雾。
  她看了眼手机,简直要命,就剩下8度了,怪不得这么冷。
  乔伊吸吸鼻子打算起身活动活动,可蹲得太久,双腿不听使唤。身体又被冻僵硬,磕磕地抖着。
  忽地,头顶一道阴影落下,遮去她眼前视野。她松怔抬头,男人的身影被夜色修剪颀长,站在朦胧细雨中,灯光自他肩头泻下,柔和了他原本过于清冷的气质。
  他眉心微蹙,漆黑的眸子正由上而下地盯着她,神情复杂。
  “你就这么喜欢蹲在路边上?”封彦问。
  看见他,乔伊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党的光辉使命,冲他灿烂一笑,露出八颗洁白闪亮的小碎牙:“封先生,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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