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心里很慌乱,索性就装晕。还是顾明衍抱着她走了几步路后才慢悠悠地张开眼睛。
昨晚的月亮清明, 她当时眯着眼睛四处瞅了一眼,男人面孔俊朗, 眸中略带笑意,抱着她走路一点儿都没喘,原来别人的怀里也可以如此踏实温暖, 比被窝还要有安全感。
但她还是装着醒了过来,一是心跳声太大,耳尖像是着火一般的滚烫。二是有大声呼喊她和顾明衍姓名的小厮丫鬟, 听声音人数很多。
眼看着他们就要寻过来了,她只好推了顾明衍一把, “你可不可以先离开,我们……我们孤男寡女夜黑风高, 身边还没有丫鬟……他们误会了怎么办!”
当时顾明衍摸着左脸,生出几分不快:“照你这标准,就是典型的负心汉, 亲完就跑人,我起码是个世子,有这么见不得光么!”
“……”
她都快急哭了,若来的是青寇青葵就算了,可那些人她都不认识,人多嘴杂的,万一说些什么话传到了父亲耳朵里,她怕是不能这么自在地生活了。
“我父亲他……他会责怪的。”
顾明衍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掀起眼皮的时候,眸子里已经没什么情绪了,他从袖口扯出了一枝桃花,别在了她耳边:“就跟他们说本世子去施华楼找姑娘了。”
话刚说完,人就不见了。她摘下耳边的桃花,走向一片提着灯笼的人。
康嬷嬷打头阵,抹着泪向她跑过来:“小祖宗哟,您没事儿吧,把娘娘和老奴担心死了,青寇青葵就去海棠院拿首饰的功夫,您就没影了,问了隔壁的阿礼,他说您和世子一块走的,还让老奴别担心,说肯定不会遇到危险的,可老奴怎么能不担心呢,就喊了一伙人来寻您,您这是去哪了呀?”
她在心中编造着理由,忽的抬头一望,就看到树上的顾明衍,他正吊儿郎当地摆弄着那团小紫球,仿佛在看戏一样。
“我闻见香气,心痒难耐,就偷偷摘了枝桃花。”她只好拿手中的桃花打掩护。
康嬷嬷哎哟了一声,慌乱地将她的手放了下去:“阿楚小姐,您忘了上次世子生气的模样啊,桃花是世子的心头宝,虽然这桃树不在上竹苑,可您也不能随便折啊,万一世子再生气了,死活要把您赶回家可怎么办!”
康嬷嬷见她不说话,便回头冲着身后的众人冷声道:“今晚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听见,阿楚小姐折的花是杏花不是桃花,听明白了吗?若有人嘴贱说了出去,就别怪我们海棠院狠心!”
后面一片怯怯喏喏的声音称听见了。
“那世子去哪了?他能放任小姐您折花?”
她看向顾明衍,又看了看竖着耳朵的其他人,咬了咬唇,还是将他的原话带了出来:“他说他要去施华楼,就……就走了。”
刚才那群丫鬟还好奇两人之间有点儿什么的,都瞬间觉得两人之间又清白了,施华楼是青楼,听说世子下午就在里面待了半晌,很有可能是看上哪个姑娘了,所以就把这位阿楚小姐丢下了,自顾自地去找可心人儿。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深夜,她才堪堪能躺下睡觉。
不过夜里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梦里面全都是顾明衍那张俊脸,被她捧在手心揉搓着,时不时还咬上一口。那人并不恼火,端着笑脸,口口声声说一报还一报,咬他几口,他就咬回来几口。
眼看着薄唇就要凑上来了,她很没出息地吓醒了。
这……算是春梦吗?她红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帐帘。
“小姐,您快起床洗漱吧,世子说有事找您,已经让阿礼过来传话了。”
姜楚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青寇,“我想再躺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青寇又来催,“小姐,世子让阿礼又来了一趟,问问您起床了没有,他还说……您要是再不起,他就要来找您算账了。”
“什么算账?”姜楚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她还沉浸在梦境中,生怕顾明衍冲进来亲她一口。
青寇指了指小花瓶里的一小枝桃花:“世子说他大概是桃花神转世,无论府中哪棵桃树被人折了他都清楚,昨夜掐指一算,西边桃林断了两枝桃花,小碗粗的是自然断的,小拇指粗的是小姐您折断的,所以……就要来算账。”
姜楚:“……”还好不是来亲她的。
青葵走进来安慰:“小姐您放心,阿礼刚说完,我已经派人去海棠院求救了,有娘娘跟王爷护着您,世子算不了这笔账的。”
“青葵,你你动作未免太快了。”姜楚话都说不稳了,顾明衍就是想吓吓她而已,想让她赶紧起床,又不是真的要来算账的,青葵简直……太单纯了。
青葵瞧见自家小姐有些不乐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姐,您生气了么?青葵就是怕您被世子呵斥,您这样柔弱,青葵觉得大声说话就能把您给吓晕,所以,才自做主张去海棠院求助的。”
姜楚急忙下床洗漱,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随便找了根簪子固定住,就打开门往院外走去。
刚开院门,就被逼得连连后退。
顾明衍勾着嘴角,懒洋洋地走了进来。
眼看着就要撞到她身上,步伐一拐,就越过了她,坐到竹影下的石凳上,很顺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他饮下茶,拍了拍手掌,阿礼推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小丫头连忙跪在地上,视死如归一样的表情。
“小姐,奴婢有辱使命,并未完成青葵姐姐交给的任务,奴婢甘愿受罚,但是奴婢在被抓之前拼命大喊了几声,应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相信不久之后这事就会传到海棠院,娘娘一定会来救您的。”
姜楚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青葵从哪里找来的小丫头,嗓门儿还挺大,怕是整个王府都知道了世子又要来欺负她了。
顾明衍太阳穴跳了两下,听这嗓门,待会儿他爹估计会拿根棍子进来。
“派人去告状了?上次我不是没怎么你吗?”他直勾勾地盯着姜楚,姜楚一副懊恼又烦躁的模样,估计也不是她想告状的,可他就是想跟她说话,就是想引起她注意。姑且就当作是她告状吧!
粗犷豪迈的声音传来:“哼,上次没怎么样,这次可就说不准了,你这顽劣的脾性,一大早就来阿楚院里找事,要不是本王耳朵灵,听到了一些声音,谁来护着阿楚。”
顾青鸿再次现身,他连朝都没有上,就紧赶慢赶地赶来了,朝服还在身上,他撩起袍子坐下,眼皮一跳,声音比刚才还猛:“今天不是休沐,你是不是又没去书院上课?”
顾明衍耳膜一阵,不耐烦道:“后天去徐州,这两日夫子说不用去了。”
“我听说你昨天去了施华楼,晚上又去了一趟,这是宿在那了?你明着暗着拒绝别家小姐千金的画像,早就惹怒了一大批世家,现在又去喝花酒,这是不想娶夫人了是吧!”
喝花酒?他昨晚在树上待了半晌,趁着没人了才敢下来,偷摸着才回到上竹苑,明明在自己家里,回屋睡觉还得跟做贼似的,要不是为了娶夫人,他至于这样么!
他就该明着上去亲姜楚一口,制造舆论,坏她清白,如愿以偿地娶回家才是。顾明衍看着姜楚的小脸,在心里推翻刚才的想法,自己看上的姑娘死活不通窍,没通窍之前硬上会得不偿失,再忍一下吧,反正养在自己隔壁,跑不了的。
“还有,对你阿楚妹妹好点儿,便乱吓唬小姑娘,父王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
“怎么对她不好了,我疼阿楚妹妹疼得紧,去徐州,便要带着她一块儿去,您能不能不要胡乱猜忌我的心思。”
“好好,疼她就好……什么!去徐州?”
姜长宁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就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尖着嗓子道:“不可,万万不可,去了不仅舟车劳顿,到那里也吃不好睡不好的,本来就瘦,身子累病了怎么办!”
她快步走到顾青鸿身边,低声道:“阿楚尚未出阁,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并且跟周晋有婚约,你让一个十七岁的世子带着她去,成何体统。”
“而且,周晋明天要来王府拜访,让他听了这消息,他们周家该怎么想。”
姜楚冷不丁地冒出声音:“姑母,周晋明天要来王府吗?”
姜长宁掩了一下嘴:“你叫什么周晋啊,你该叫晋哥哥,这样显得亲切一些,明天记得这样称呼,还有,我声音这么大的吗?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顾明衍:“是有点大,我也听得一清二楚。”他转头对顾青鸿漫不经心道:“刚才那大嗓门的小丫头说了两句话,估计我欺负阿楚妹妹的消息又传开了,王府的脸面又该往地上掉了啊!要是我带着她去徐州走一趟,估计能捡起来点儿。”
顾青鸿眉头一皱,回忆起了那些文官嘲讽他家风不和的言论,心下一动,拍了拍姜长宁的手,“我看也挺好的,去徐州看看亲戚们也不错,还能多联络感情,本王这就命人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保准不让阿楚受半点儿委屈,爱妃你就放心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姜长宁有意阻断,可他太了解他老爹了,决定好的事就一定会做,不会因为一点儿耳旁风就改变主意的。
姜长宁气愤地甩了甩袖子,想了想,反正还有两天,还有挽回的余地,便娇滴滴叫了一声王爷,搂着顾青鸿胳膊走了。
顾明衍站起身来:“别看了,你姑母回去吹耳旁风了。还有,以后不准再叫我世子。”
“叫我明衍哥哥。”
第二十九章
窗外天气晴好, 姜楚慢慢走向前庭,今日周晋要来,姑母早早就派人来叮嘱她打扮地漂亮一点, 好博得未来夫君的欢心。
她无奈地撇了撇嘴, 穿了身素色衣衫,没想到康嬷嬷亲自监督她来了,只好不情愿地又挑了件比较华贵一些的桂子绿蝶纹襦裙, 连发髻上的簪子都镶着一颗绿宝石。
绣花鞋上绿色的刺绣也不少,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搭配服饰了, 这一世第一次见周晋,还是需要仪式感的, 比如从头到脚都带着绿,以此来提醒她前世被绿的一览无余的情境。
“康嬷嬷,我昨日忘了问姑母, 为何周公子要来王府,原来两家好像没什么交情。”
康嬷嬷闻言一笑:“阿楚小姐,您还记不记得世子接赈灾圣旨的那天, 世子不是夸了句周探花吗?说皇上好眼神,识得周探花这个人才。人人都道顾家世子很少夸人, 这次居然夸了周探花,一时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周公子这是来上门拜谢的!”
姜楚隐约记起那天顾明衍说的话,听着不像是夸人,倒有些嘲讽的意思, 果然谣言什么的不可信,周晋居然能厚着脸皮来,也不知顾明衍会把他损到什么地步。
大厅里传来王爷爽朗的笑声,时不时插入顾明衍的一两声嗤笑,以及顾明瑾和顾明浔调皮捣蛋的瞎话。
姜楚被康嬷嬷领进侧厅,跟其他女眷一同入座。
顾青鸿专门留了周晋吃午饭,目的是为了让他跟姜楚见一面说说话,毕竟有姻亲关系,多熟悉一下彼此也不为过。
饭桌上还没有男人,女人们说的话都带了些锋芒。
苏侧妃瞧着姜楚的打扮,酸了一下,这姑娘穿什么都很好看,现在看起来娴静又可人,只要衣服稍微华丽那么一点儿,就能把她衬得贵气十足。
“阿楚果真是用心了,平日里也不见你穿得这样华贵,这次面见郎君,肯定精心细琢了一番,这样的打扮,必定下了不少功夫,周公子见了定会开心地合不拢嘴呢!”
老夫人咳了一下:“苏侧妃这是什么话,女为悦己者容,本就天经地义,怎么到你嘴里面就带了点勾引的意思。”
苏林静闭口,她可没把勾引两个字道出来,这老夫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她刚刚抬头,便看到了男人们进来时尴尬的表情,一下子了然了,原来老夫人比她更希望姜楚出丑。
姜楚有些佩服这些人,衣服都能拿刀子使,一个劲地刺她,全屋子哪个主子不比她穿得华丽,照这样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在勾引别人了。
姜长宁就要开火,被姜楚握住了手,轻柔的嗓音徐徐升起:“阿楚身在王府,自然要守王府的规矩,老夫人和娘娘小姐们都穿得雍容大气,小辈自然不敢用一身素衣来糊弄,那丢得可是王府的脸面,阿楚不敢!”
老夫人的脸黑了一下,随即起身招呼外客。
其他人跟着站起来,姜楚看到周晋的一刹那那,明显从他眼中看出了惊艳,跟前世第一次见她的眼神差不多,流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占有欲。
前世她多么清高啊,怎么能放任一个常年喝花酒的人进她的房,只好对外称病,化妆化成面黄唇白的模样,躲过了周晋一次又一次的上门。
不得不说,周晋生得不错,就是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显得他体弱了一些。
顾青鸿感叹:“都说文人常年手捧书墨,以至于常常废寝忘食,看你这白的,一看就是太用功太劳累了,这顿可要吃好喝好,别说本王亏待了你。”
姜楚默默腹诽,明明是在美人身上下了功夫,看这脸色,该是肾虚。
顾青鸿还是很希望跟周晋交好的,毕竟别人都说他是个粗鄙的习武之人,不懂礼仪和文墨,若王府跟文人有来往,也可减轻一下别人对他的嘲讽。于是招呼地格外细致,如果除去他儿子的冷嘲热讽,就更加完美了!
周晋很会夸人,上至老夫人下至存在感最弱的五小姐,都用不同的赞美之词夸了一遍。人人笑道他好风采,尤其是姜长宁,笑得合不拢嘴,看见自己侄女婿这么会说话,刚才的糟心事都烟消云散了。
刚才顾茗瑶差点儿被顾茗雪的裙角绊倒,踉跄了一下,周晋伸手就扶,等顾茗瑶站稳了身子还不松手,小姑娘使劲搡了一把,周晋才堪堪放开咸猪手。姜楚摇了摇头,周晋的渣真是渣到了骨子里。
顾明衍上下扫了一眼姜楚穿的衣服,忍不住地翘了翘嘴角,穿得跟一条柳枝似的,从头绿到脚,身姿摇曳,颇有些柳枝点水的味道,在他胸口处画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俏皮中含着点儿小心机,这是在沉默地叫嚣啊,貌似是不太服气自己被绿了,所以挑了这衣服穿,他的阿楚可真是又倔又可爱。
落座之时,周晋很自然地往姜楚旁边的位子上走,但体弱就是体弱,被顾明衍三两步地抄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