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眉飞色舞的白晓东不同，坐在副驾驶上的曹海良心情有些复杂。虽说中了个大标，将是他履历里漂亮的一笔，然而换个地方，又得重新开始。平心而论，白晓东并不是难相处的老板，他们同在爱家时，更是称兄道弟。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尽管已经被迫退出了5%的股份，但他依然是晓意的股东。从目前的形式来看，晓意是有做大做强的可能的。如果翻年过去彻底离场，那他几年来的辛苦，不是付诸东流了么？矛盾中心的顾盼已经离职，且没有回来的可能。那么……他能不能……找个机会，再跟白晓东恳谈一次呢？
吴胜辉阴沉着脸，坐进了车内。他没想到刘思宽会整个金湾区统一招标，换言之，他损失的不仅仅是福庆花园，而是全部金湾区的旧房改造的商业项目。即使他们跟区内众多装修公司以及地产公司合作。但爱家的分店繁多，他的地盘内，并没有多少需要定制的居民，更没有几家新开的楼盘。阳光乐园所在的片区，尴尬的房价都低上一截，又能给他们什么机会？
错失几千万的大单，吴胜辉气的满身肥肉炸起。平复了半天情绪，终是忍不住拨通了顾盼的电话：“盼盼，白晓东说你曾经欠过他一个人情，是不是真的？”
顾盼已经接到晓意中标的消息，哪里肯接吴胜辉的话？笑着打哈哈：“什么人情？我怎么不知道？”
吴胜辉缓缓吐出了三个字：“三万五。”
顾盼轻笑：“吴总真会开玩笑。我前几年是找白总帮过忙。当时刚毕业不久，看中了现在住的这套单间，差几万块钱缴税，问白总预支了几个月工资。员工急用钱找公司预支工资的不少见，非说不是人情显得没良心，但要说有多大的人情……不至于吧？”
“但你还是帮他帮到了这个地步。”吴胜辉最不解的就是这点，雇佣双方的确可能关系不错，但好到你们俩这样的，万中无一了吧？竞争失败后的他，心中抑制不住的生出了无数阴暗的想法。当初曹海良放出来的话，真的只是谣言么？
顾盼有些无奈，不管她有没有帮白晓东，只要晓意中标，这口锅她就得接着。六个小区的蛋糕太大，竞标失败的人，总要找个借口。不是她顾盼暗箱操作，难道是他们自己水平不够吗？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吴胜辉再大的怨怼，也不便对着顾盼发泄。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开起了玩笑：“盼盼啊，咱们也是老交情了，别只顾着老东家。老哥哥我等着你扶贫呢。”
顾盼笑：“我一个小角色，自己都快饿死了，扶什么贫呀？吴总太谦虚了。”她不想真把暗箱操作的巨锅背在身上，因此不得不略作解释，“这次是广厦预算卡的太死，各部门人员只能螺蛳壳里做道场，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其实从私心来说，刘经理是非常欣赏爱家的。当初他请我做设计，我说破了嘴皮子，他愣是不肯在晓意定家具，非要找爱家。后来是福庆花园要改造才作罢。他不过是个打工的，又有多少话语权呢？吴总说是不是？”
“啧，我怎么觉着你越来越滑头了呢？”吴胜辉调侃，“看来，我上回那8000块死的不冤！”他忽然灵光一闪，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话说，你现在有空接单吗？”
第94章 各有心事
“接！”顾盼答的无比爽快， 没有生意上门往外推的道理， 她笑眯眯的问，“吴总要发外包吗？”
吴胜辉呵呵笑了两声：“不是爱家的客户， 这单我们吃不下。”
顾盼好奇的问：“什么单是爱家吃不下的？”
“你太高看爱家了。”吴胜辉笑着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不如我们约个时间面谈？”
“吴总什么时候有空？”
“我倒是有空， 只怕今天晓意的人没空。”
淡淡的酸意顺着电话线， 飘进了顾盼的耳朵里。她非常理解吴胜辉此刻的心情，于是装作没听到，打着哈哈说：“我又不是晓意的， 友情帮个忙而已。只要吴总有空， 我一定随叫随到！”
吴胜辉的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了笑意：“行，那明天晚上6点半怎么样？”
“没问题。”顾盼又问，“吴总方便到哪里吃？”
“那可得问客户怎么方便了。”吴胜辉笑着说， “明天周五， 他晚上可能有时间， 我先约他试试看，能直接见面效率最高。”
顾盼笑起来：“吴总爽快！”
“客气。我确认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再联系你。”
“好，谢谢吴总。”
又寒暄了几句， 吴胜辉冷笑着挂了电话。做生意渠道为王，白晓东离开爱家去创业，看起来地位上升，实际上已被屏蔽在圈子之外，再难获得某些信息；在大公司做管理则不然， 背靠大树好乘凉，公司强大的平台上，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然凭什么他们这群人上蹿下跳的巴结刘思宽？凭他长的帅吗？没有广厦，他刘思宽算个屁！设计师顾盼更连个屁都不是了。
因此，暂时的失意不足挂怀，收买顾盼也不需要多少情怀。随手几个圈内讯息，顾盼能不上钩？而没有资源的白晓东，还能吃几天情怀的老本呢？商业项目，从来是大平台的自留地，你白晓东算老几？
白晓东开着车，身边只有曹海良，不必勉强装沉稳，笑的一脸春光灿烂。今天的中标，不仅仅是大赚一笔，更是在战略上迈上了个新的台阶。
现如今，微小企业普遍举步维艰，每年都有无数家企业消失。而晓意获得了以千万为单位的流水，不盲目扩张的话，随随便便撑三五年毫无问题。三五年后，竞争对手们相继扑街，同时稳健的晓意必然口碑更甚，很容易进入良性循环。只要能稳住十年的大坎，他就彻底在家居行业的一亩三分地上站稳脚跟了。
离开爱家之前，白晓东雄心壮志，自以为能开创新天地，站到家居行业的食物链顶层，与爱家殊死搏斗，最后战胜老东家，稳坐业界第一把交椅。创业几年后，残酷的市场扇的他认清了现实，不得不老老实实的把目标调整为“活下去”。艰难跋涉的当口，猛的中了个大标，实现了个小目标，无怪乎他忍不住洋洋得意了。
觑着白晓东的表情，曹海良几次欲言又止，却不知道从哪处开口，憋的脖子发红，却始终找不到话题的切入点，只得一路沉默的跟着白晓东回到了晓意。进入办公区，看到笑容可掬的顾盼，差点梗出一口老血，心里又难免生出了几分怨恨——没有顾盼，他怎么会遭遇今天的尴尬？却完全忘记了，没有顾盼，晓意未必能拿下这次机会。要知道私企的招标书极少能广发英雄帖，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入场券的。
曹海良心里的千回百转，没有读心术的顾盼毫无所觉。她拿出个U盘，客客气气的说：“日常事务的交接文档我写好了，曹店长看看吧，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及时沟通，我今天还呆在店里的。”
白晓东笑问：“怎么？明天打算撂挑子走人？”
“不然呢？”顾盼笑着反问，“留着我做副店长？”
曹海良的心跳当即踩空了一拍，如果顾盼完全能接手店长的工作，他还有什么筹码，能拿来跟白晓东谈判？
“你要乐意，我举双手双脚赞成。”白晓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广厦给的工期仅仅半年，可以想象晓意以及相关工厂将面临怎样的忙碌与压力。多一个具备管理能力的人帮手，轻松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顾盼接管门店以来，感触颇多。她像海绵一样，疯狂的吸收着曾经不放在眼里的知识点，深深觉得自己缺的课实在太多。与刘昌源的一年之约，已经过了4个月，她迫切需要更多的通关技能充实自己。而即将面临巨大挑战的晓意，无疑是绝佳的实战场。因此，她略作思索，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让我对接工厂，明天立刻补办入职手续。”
白晓东老早就想让顾盼专职对接工厂，现在她自己提出来，顿时喜出望外：“好！等下你来我办公室，我们谈谈工资。”
两个人协议的太顺畅，以至于曹海良几乎反应不过来。他脸上装出来的笑意渐渐消失，脑子开始飞快的运转。白晓东扶持顾盼，是想彻底把他踹出局么？他手上还有5%的股份，可白晓东非要跟他对掐，他即使耍赖皮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曹海良的神色变幻尽数落入了白晓东眼中。他与曹海良多年同事，又是自己摸爬滚打到的今天，心眼不知比曹海良多几倍。晓意此前不过是阳光乐园众多小商家中的一个，即使比别的商家多了与工厂互相控股的优势，依然在小鱼小虾系列。但中了标的晓意已然身价不同，曹海良心思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距离当初撕逼过了好几个月，白晓东早消了气。不再像往常那样相信曹海良是真，但恨不得踹上三百脚的心情却是没有了。
面对新情况，白晓东没有立刻做出决断。曹海良走与留各有优劣，他得再想想。但可以确定的是，顾盼不会久留。于是他刻意笑着打趣顾盼：“想偷师直接说，绕那么大弯做什么？”
顾盼非常配合的说：“哎呀，被看出来了。”
“你写脸上了。”白晓东拿着文件拍了下顾盼的脑袋，“说好的，你创业不和晓意竞争。要是我发现你偷偷摸摸抢我生意，就蹲你家门口当电灯泡去！”
听到二人互相调侃的曹海良回过神来，惊讶的问：“盼盼想创业？”
白晓东呵呵：“我说错了，创业这么苦逼的词，跟富二代们没关系。她那叫扩展家族业务。”
顾盼干笑：“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家公很难缠的。”
曹海良心下微松，开起了玩笑：“少奶奶打算扩展什么业务呐？”
“打算抢你们生意，挖你们墙角！”顾盼故作威胁，避开了正面回答。原木定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眼前二位虽无能力抢在她前面，但老板们凑在一起聊天，保不齐就给她泄露了出去，到时候哪个大佬心念一动，她可就喝不到头汤了。
摆明了胡说八道，真打算抢晓意的生意，还帮着晓意拿广厦的单做什么？先注册了公司，再把生产转包给工厂，白赚一笔差价做启动资金不是美滋滋？至于挖人更不可信了，晓意有什么人值得撕破脸的挖么？因此，曹海良笑了笑，没有当真。不过他不是全无眼色的人，见顾盼不想说，也没追问。反倒因为顾盼与他不再是竞争对手，放松了许多。
这正是白晓东的目的，先把顾盼摘出去，跟曹海良的纠葛，以后再算，现在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候。顾盼自然听的出言外之意，毕竟曹海良什么尿性她清楚的很。她是来实习的，无意掺和晓意内部纷争，于是笑嘻嘻的补了一句：“我最多在外浪到年底。你们要珍惜跟我共事的日子啊！以后可没机会了。”
曹海良心下大石落定。任何公司，老板都做不了光杆司令。顾盼呆不长久，白晓东想临时招个各方面合心意的下属，几乎不可能。他自身的能力，是谈判的筹码。
白晓东岂能让曹海良轻易如意？即使他权衡之后决定留下曹海良，也非得把他打到彻底服气了才好。一家小公司的老板，真不怕下属主观能动性有所欠缺，怕就怕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再给他来个备胎绯闻，他还要不要混了？
瞥了眼顾盼，心里打定了主意。目前晓意最大的挑战，无非是督促工厂加急生产，以及自己无法生产的部分转包品控等事宜。根据广厦的工期，最长不过大半年。他有把握说服顾盼等到货品交付之后再撤离。到那时，眼前没了紧急事务，曹海良的心气自然弱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在一片友好和谐的气氛中，交接完了门店日常工作，并确定顾盼明天转岗，担任白晓东的特别助理，全程跟进工厂生产。
人事调动发布下去，晓意的其他员工简直风中凌乱。顾盼一直没从晓意的微信群里退出，据知情人士爆料，社保医保依然走晓意的账目。那这位姐姐到底离职了没有啊？还是潇潇洒洒的打了一架，结果打到直接升职？操作未免太风骚了吧喂！？
下午回到门店的吴胜辉，听着龙立新汇报的对面最新八卦，也是瞠目结舌。工商备案的章程是能公开查阅的，他并没有看到晓意股权变更的信息，也就是说白晓东再一次用语言艺术忽悠住了顾盼！？尼玛！这不科学！白晓东你特么的开挂了是吧！？
第95章 套餐价
闹市区的咖啡厅里， 客人稀少， 安静非常。顾盼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着菜单， 一边等待着吴胜辉带着客户到来。
咖啡厅提供的厚厚一本菜单里， 涵盖了中西餐和各色饮料，咖啡反而被挤在了角落。这样的咖啡厅， 在花城随处可见， 专门给不喜欢酒桌文化的年轻一代提供服务——干净、快捷、环境舒适、价格适中。饿了可以从牛排点到煲仔饭，不饿也可以来份点心配咖啡，非常的自在随意。
不多久， 圆滚滚的吴胜辉领着个同样圆滚滚的男人走了进来， 想必就是今晚的主角李秋元了。一直盯着门口的顾盼立刻站起，笑盈盈的伸出了手：“李总好！”
李秋元伸出手轻轻一握，又迅速放开， 眉开眼笑的说：“老吴说介绍个大设计师给我， 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啊！”
顾盼笑着请二位坐下：“吴总谬赞。只敢说尽力而为。”
“顾小姐谦虚了。”李秋元坐到了顾盼对面， “老吴给我看了些你的过往作品，挺细心的。”
吴胜辉笑呵呵的说：“别忙着谈生意，我没吃饭的， 让我点个菜先。”
咖啡厅是商务套餐形式，点起来毫不费劲。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选了牛排，吴胜辉哈哈大笑：“看样子都是被养刁了嘴的人呐！”说着对顾盼介绍，“我们李总的夫人是义安人，看看他的肚子， 可以猜到厨艺水平了。”
李秋元反手拍了拍吴胜辉的肚子：“不遑多让。”
吴胜辉笑指顾盼：“她去年不长这样，自从找了个凤城的男朋友……过几年肯定胖成球！”
顾盼捂着胸口：“求别提！”
李秋元眸中精光一闪：“凤城啊，很多大老板啊。”
“所以我介绍顾小姐给你做设计啊。”吴胜辉趁机切入正题，“她婆家做的是木材，亲戚里不少做家具的，一条龙服务，别的设计师可没这个优势！”
顾盼狂汗，请个设计师顺便查户口？老吴同志，你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