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紧紧的握住双拳砸在腿上,不甘的咬住下唇。
回忆中那个小孩【为什么没人来救我?】的质问一遍遍在脑海回响,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子在挖他胸口的肉,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所谓“悲剧”,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承受……
而他,竟什么也做不到。
“嘘,相泽老师来了。”
相泽消太一进班级,扑面而来的沉重气氛压的他差点喘不过来气,他扫了一眼下面的学生,个别几个女孩子的眼角都有哭过的痕迹,男生的情绪也不是很高涨。
切岛猛地抬起手,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老师,请问小雷鹰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能去看他吗。”
“小雷鹰”这个称呼让相泽消太有种莫名的怪异感,像谁在他的胸口锤了一下。他按下那种感觉,冷淡的目光扫视对切岛这个问题都很在意的众人,放下了手中的教案。
“估计你们这个状态也暂时上不成课……那我就跟你们说说。”
“这次的事件发生的突然,而你们是最了解万间经历的人,因此担忧、在意我都理解。但你们也要注意,万间那种性格――关心可以,怜悯和同情绝不需要。”
“你们也要尽快调整好心态,既然决定来这所学校就读英雄科,目标是成为英雄,你们就得做好觉悟,像这次这种事情,绝不会少,比这更惨烈的情况,也不是不会发生。”
“所以武装好你们的身心,真要为此感到难过的话,就更应该专注于学习,成为英雄后阻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出现。”
相泽消太的话向来严厉又直白,绝不给他们缓和的余地和没必要的妄想,像一把利剑戳破这个世界美好的假象,将最残酷的一面摆在他们眼前。
但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众人都听了进去,尾白又举起手,“那……他现在在哪?”
相泽消太看了尾白一眼,淡淡开口,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语气之下其实也是一片担忧,“……万间正在医务室修养,如果你们想要探望也可以,不过现在,老实上课。”
*
欧尔麦特在医务室一坐就是一天,自我折磨般守着在雷鹰的床边,擦汗的方巾都换了三个,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她被噩梦折磨皱眉难受的样子又无可奈何,然后在自己的心里越发加重自己的罪行。
就仿佛雷鹰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一样。
唉,何必呢?
“行了,你再不走我就要赶人了。”修复女郎走到欧尔麦特身边,一拳敲在他的膝盖,数落着这个钻进了牛角尖的男人,“你就算在这一直守着也没用,还惹得我心烦。”
“啊……抱歉。只是有些话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那也得是醒了之后再说。”无论欧尔麦特有什么理由,修复女郎都不打算再听,不由分说的赶着他,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无法反抗的力量。
欧尔麦特自然也不敢真强硬的反抗,被修复女郎一路推出了医务室。
“唉,等、等……让我再待会……”
“不可以,医务室只接待病人!”
欧尔麦特刚被推出门,修复女郎就毫不留情的关上门,碰了欧尔麦特一鼻子灰,那个架势,欧尔麦特觉得就算是明天来可能也要被赶出门。
“欧……八木俊典?”
欧尔麦特正因为被拒绝进医务室的事情沮丧,前来探望雷鹰的A班众人这个时候刚好赶来,绿谷一看到欧尔麦特就要打招呼,话刚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又连忙改口。
欧尔麦特转过头,一下子对上二十双探究好奇的眼睛,小心脏下意识的就抖了一下,“哎呀……是你们啊?来探望万间?”
“嗯,是的。请问您是?”班长饭田好奇的看着欧尔麦特脸侧的两绺刘海,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欧尔麦特笑了笑,“我就是一雄英的后勤人员啦……你们去探望她吧。”
“哦……”
他越过A班的人众人离开,在经过绿谷的时候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一拐,离开众人的视线。
轰皱着眉头,对欧尔麦特离开前的话有些在意,“他刚才说……‘她’?”
丽日和蛙吹一抖,互相隐秘的看了看,目前班上的同学只有她俩知道雷鹰是女孩子,如果刚才那个人真的是雄英的后勤老师,知道雷鹰是女孩子也是正常……
要说吗?
雷鹰是女孩子这件事。
丽日看着蛙吹的眼神里传达这样的信息,蛙吹皱着眉思考,然后摇了摇丽日的手,意思是不要说。
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又让大家发现小雷鹰是女孩子的话,可能真的会像相泽老师所说的,会忍不住怜悯同情吧……
她不想那样。
对于‘她’这个代称,就连轰自己其实都只是随便一提,其他人也没有在这方面多留什么心,毕竟现在,他们更加在意的还是探望雷鹰这件事。
饭田推开医务室的门,礼貌的轻声打招呼,“打扰了。”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大概是受饭田影响,其他人进来的时候也十分安静,没有弄出一点声音。但就算如此,A班全员——20号人一同进来后,还是让修复女郎很不开心的撅起嘴巴。
毕竟他们再怎么安静、雄英的医务室再怎么大,突然塞进20号人,空间也显得逼仄许多。
搞什么,刚撵走一个钉子户,又来一帮拆迁队吗?
她不满的抱怨,“真是的,就算是来探望,也不用这么多人来吧。”
“那个……毕竟大家都很关心雷鹰。”绿谷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也不行。”修复女郎的态度十分坚决,跳下椅子背着手来到众人面前,“再怎么担心,医务室就这么点地方,你们都进来还抢夺病人氧气……万间还没醒,现在来看望也没什么用,最多允许你们派5个人留下来。”
“唉……还没醒吗?”
“啧。”爆豪双手插兜扭头就走,“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了。”
“爆豪!”
“干什么?不都说了只让五人进去吗?那我走了也无所谓吧?”
然后爆豪就真的走出了医务室,只不过出门的时候,似乎很是烦躁的踹了下墙壁。
咔酱……
绿谷有些纠结的咬了咬嘴唇,紧握着拳头看向大家,“那个……我想留下来。”
丽日看了看绿谷,又看了看医务室最里面的隔间,举起了手,“我也……”
于是最后决定留下来看望雷鹰的人有绿谷、饭田、轰、尾白和丽日。
但其实修复女郎说的很对,雷鹰现在还没醒,看望也没什么用,只能默默的站在雷鹰的床边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再给自己添一份堵,接着意识到――
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在医务室没待多久,修复女郎就又开始撵人,医务室终于清静,她锁上了大门防止再有人进来,动作温柔的帮昏睡的雷鹰擦了擦全是冷汗的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在帮雷鹰系上衣服的扣子时,雷鹰左肩和前胸狰狞的疤痕让修复女郎倒吸了一口冷气,情绪复杂的将扣子系数系好,牢牢的遮盖住那片丑陋的疤痕。
“可怜的孩子……”
修复女郎轻轻的揉着雷鹰的发顶,叹息一声,“快点醒来吧……可是有好多人关心着你呢。”
第43章 迟来的拯救
【万间雷鹰!!你是我们这边的!】
【为什么没有英雄救你?为什么没有英雄救你的父母?】
【是他们的失职啊!!!】
【雷鹰,你为什么要去英雄学校,爸爸妈妈是被他们害死的你知道吗?】
【你是被抛弃的啊——】
【你是会成为罪犯的啊――】
一声声质问,一声声哭喊。像烧红了的铁钩在雷鹰的身上抽打,带下一串串鲜血淋淋的肉。
“不……”
她痛苦的捂住耳朵,不想去听那些话语,然而那一声声悲鸣和质问却如同扎根在她的脑海,无论她再怎么死死的捂住耳朵,也如魔音一样在她耳旁久久回荡。
【雷鹰……】
无数双手从地底伸出,抓着她的脚腕,扒着她的血肉,无视她的挣扎,他们疯狂的想要将她拖入泥潭,沙哑的声音呢喃着【来呀来呀】【你是我们这边的】
浓重的黑暗将她包裹,一只手突然扣在了她的脸上,如同一把巨钳,强硬的把她嘴巴扩开,将软糯粘腻的肉块塞入她的口中,然后掐着她的下巴逼迫着她咀嚼吞咽。
充满恶意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呢喃。
【人肉,很美味的吧?】
“不——”
她瞬间崩溃,发了疯一样掐住虚空中的某一个位置,一个虚幻的人影渐渐凝实,在雷鹰的手下张牙舞爪的挣扎,雷鹰狠狠的掐着对方的脖颈,鼓胀的动脉在手掌下砰砰跳动,她收紧手指,崩溃般的喘息从喉咙发出,仿佛她才是那个被人扼住喉咙的人。
杀了他……
杀了他——
【万间少年!!】
金色的光芒划破了黑暗,强势的将她从从虚影身边拽开,他愤怒的大吼【竟敢在今天伤害我的学生——你究竟什么目的!】
她猛然惊醒,言语已经无法形容她的心情。
她愤怒、绝望、自我厌弃——
她想杀了那个人,也想疯狂的折磨欧尔麦特,但她看着自己双手,动脉跳动的感觉似乎还留存她的掌心,鲜血一点点染红她的视野,恐慌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忍不住颤抖,喉咙传来呜咽,她悲哀的想着她差点……差点又……
【这个孩子,以后和黑暗面走的很近。】
【具有犯罪潜质】
她不想的。
她不是故意的。
泪水划过了脸庞,雷鹰从梦中惊醒。
像是刚被从水中捞出,又像是有人趁她昏睡将她每一块骨头敲碎,雷鹰咬着嘴唇,细微的啜泣声不受控制的溢出。她掀开被子,被冷汗湿透的她一暴露在空气中就止不住的哆嗦,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手背的针头被粗暴的带出,鲜红的血滴在地面砸开一朵朵血花,然而她对此毫无感觉,踉跄着来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清冷的月光透过交叉的树枝照在雷鹰脸上,摇摆的树枝投下的阴影仿佛一双双狰狞的枯手,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雷鹰好像又听到了梦中的话——【你是被抛弃的】【你具有犯罪潜质】
巨大的孤独感侵占了她全身上下每一块缝隙,她紧紧的攥着窗帘顺着墙壁缓缓蹲下,将脸埋在臂弯,眼泪立刻止不住的汹涌流下。
*
“短信来了!短信来了!”
欧尔麦特自录的铃声每一次响起的时候都是一场噪音灾难,偏巧这个家伙现在不在办公室,手机扔在桌面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无人理会的短信声便锲而不舍的叫唤。
相泽消太被这个铃声吵的烦不胜烦,伸手摸过欧尔麦特的手机就要将它按灭,结果铃声这个时候恰好停止,漆黑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提示跳出:
【您收到一条“修复女郎”的来信】
相泽消太眉头一挑,将欧尔麦特的手机扔了回去,转头掏出自己的手机,解开屏幕锁点开短信栏,一条未读的来自修复女郎的短信赫然在列。
相泽消太刚要点开,布雷森特这个时候也恰好开口,“橡皮头,收到line了吗?万间那丫头醒了。”
“啊。”相泽消太揉着额角回应一声,偏头看向欧尔麦特的座位。
这个家伙,怕是又早早的去医务室了。
欧尔麦特刚一推门进来,修复女郎都不用回头看是谁,就知道是那个金毛大傻蛋,抬手一推桌子让座椅向后滑行,然后转过身看向欧尔麦特,“我刚发了短信你就来了,还真是急啊。”
“唉?”例行拎着热乎乎早餐的欧尔麦特一懵,不解的开口,“什么短信?”
“你没看手机吗?”
欧尔麦特一掏兜,尴尬的笑笑,“哎呀……应该是落在办公室了。”
“嘛算了……反正都一样。”修复女郎朝里间噘了噘嘴,轻悄悄的说,“万间醒了,你今天的早餐总算没白拿,快进去吧。”
“真的?”
欧尔麦特先是一愣,然后又欣喜的扯开一个笑脸,也不等修复女郎回答,就急匆匆的朝里间走去,修复女郎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背着小手离开医务室,就让欧尔麦特那个笨家伙和雷鹰好好聊聊吧。
都是两个可怜人。
脚步匆匆的欧尔麦特几步就走到了里间,却在要掀开拉帘的前一刻停下了脚步,这几天看望雷鹰的次数这么多,每次看见的都是昏睡中的雷鹰,一下子听到她醒了,高兴过后就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紧张。
雷鹰她……还愿意和他说话吗?
遭遇了那种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欧尔麦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拉开厚厚的挡帘,面容憔悴的暗紫色短发少女缓缓的转过头,一双疲惫而空洞的双眼静静的看着欧尔麦特,他立刻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
他轻轻的将易于吸收的早餐递到雷鹰面前,艰涩的开口,“那个……饿了吧,要不要吃点?”
雷鹰没什么胃口,哪怕她在床上躺了将近五天,滴水未进全靠点滴支撑,醒来后也依旧没什么胃口。看着欧尔麦特手里的食物,只感到一阵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她声音沙哑,浓郁的黑暗在眼底酝酿,表面上却越发平静,简短的拒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