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的思绪也越来越慢。
“你看到了什么?”
医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蛊惑性的暗示。
陆横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然后迅速睁开了眼。
他是个警惕心极强的人。
“你在催眠我?”
少年猛地伸手一把掐住坐在自己身边的医生,双眸凌厉如刀。
医生被他铁钳一样的手掐着脖子,根本就动弹不了。
“不,我,是……”
陆横松开手。
医生脖子上一圈红印。他使劲咳嗽着,半条老命差点交代在这里。
“这只是正常流程。”医生一边咳嗽,一边解释,“大家都是这么来的。”
陆横单手撑着身体,定睛盯着那医生看了一分钟,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突然道:“我觉得你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医生捂着脖子的手一顿。
陆横抬头,看向头顶上挂着的那盏水晶灯。
“灯也很熟悉。”
“啪嗒”一声,原本柔和的灯线猛地加亮。
陆横被刺的眼睛一眯,下意识闭眼,伸手挡住视线。
“我们要下班了。”医生可再也不敢给这个凶悍的少年看诊了。
陆横又盯着那医生看了整整五分钟,然后才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慢吞吞的坐起来,走出诊疗室。
“啪嗒”一声,病房的门关上了。
那个医生拿下口罩,想了想,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孙女士吗?是这样的,我这里有点事想要跟您说一下,关于五年前您儿子……”
……
陆横走出私人诊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几点了。”
“八点。”张鑫看了看自己两百万的手表。
陆横眯了眯眼,拿出手机连通家里的智能机器人。
没有人。
家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只笨猫在扒空荡荡的饭碗。
“操!”陆横狠狠咒骂一句,“去舞蹈团。”
舞蹈团门口,苏绵绵裹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站在冷风里。
她跺了跺脚,然后又搓了搓手。
跳了一天的舞,她又冷又饿,只想赶紧回家,却发现陆横没来接自己。
苏绵绵不会自己回家。
她也没有钱。
她想给陆横打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苏绵绵想,可能是陆横生气,不要她了。
肖毅锁好舞蹈团的门,一转身看到站在路灯下的少女。
即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不能掩盖她柔美的曲线。
她扎着长发,松松的搭在肩膀上。
裹着厚实的围巾,穿着漂亮的小靴子,小腿笔直。
一双小手冻得微红,放在小嘴边轻轻的呵气。
莹白小脸衬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像是一尊玉娃娃。
肖毅皱眉走过去,“绵绵,怎么还没有回家?”
小姑娘颤了颤眼睫,落寞的垂下眼帘,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渐渐停下了不停小跺的脚。
肖毅带着她在路边的靠背椅上坐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你要吃吗?”
苏绵绵咽了咽口水,然后摇头。
虽然她真的很饿,但是陆横告诉她,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没关系的,只吃一颗。”肖毅以为苏绵绵是为了保持身材,才会不碰巧克力的。
苏绵绵却还是摇头。
她的小脸被风吹得有些白,青丝贴在脸上,显出一种娇柔的苍白美感。
肖毅的视线落到她因为脸白,所以更显出细腻微粉的红唇上。
那一点唇,就像压枝的樱桃,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肖毅觉得自己被蛊惑了。
他微微侧身,凑过去,身体就像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砰”的一声。
一个绷着青筋的拳头从旁边猛地窜出去,速度极快,砸在肖毅脸上。
肖毅整个身体从椅子上飞出去,摔倒在草丛里。
他半脸是血,挣扎着爬不起来。
少年踩着凳子跳过去,身上的黑夹克飞起来,猎猎而响。
“陆哥,陆哥,不能打了,会死人的。”
张鑫和李大鹏赶紧过去把人抱住。
陆横像头被放出笼子的野兽,凶蛮至极。
“陆横……”旁边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小声音。
陆横浑身热血瞬时凝固。
他偏头,看到一脸面色惨白站在灯色下的小姑娘。
湿软的大眼睛里盛着恐惧。
陆横推开张鑫和李大鹏,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少年的脸阴沉的可怕,双眸中隐带猩红。
陌生又熟悉的那种恐惧感萦绕在苏绵绵周身,她用力攥紧手里的包,紧张的浑身发抖。
“呵。”
少年发出一声冷笑。
他抓住苏绵绵挂在手腕上的那个小月牙暖玉,猛地一扯。
苏绵绵被扯痛了,她忍痛咬唇,刚刚想说话,面前少年颀长高大的身体突然朝她倒了下来。
陆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脑袋刺痛。
他用力攥着手里的小月牙暖玉,感觉到怀里那软绵绵的身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人推开。
少年重重的倒在地上,苏绵绵摔倒在软绵绵的草地里。
“陆哥,陆哥……”
李大鹏和张鑫赶紧打120。
陆横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他睁开一条缝,看到站在身边的苏绵绵。
恍惚间,他看到她穿着梦中的罗裙,梳着漂亮的小髻,语调焦急地唤他,“陆横。”
病房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新版红楼梦。
宝玉一脸痴迷的盯着黛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远别重逢吗?呵,那可真是太远了。
远到整整隔了六百年。
陆横攥着手里的小月牙暖玉,神思渐渐清醒。
他相信,这世上,大致真有前世今生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那个六百年前的暴君陆横,居然是他的前世。
第41章
病房门口有个女人被簇拥着进来。
“小横,你怎么样了?”
女人是他妈,孙丽雅。
陆横已经清醒,他斜睨她一眼,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死不了。”
“那就好。”孙丽雅点头,将视线投向站在一旁的苏绵绵。
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红着大眼睛,小鼻子也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刚刚狠狠哭过。
“你是绵绵吧。”
苏绵绵迟疑着点头,哭得头脑发晕的她下意识朝女人一福身。
蹲完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怪异举止,立刻涨红了一张小脸,小心翼翼往陆横病床边缩了缩。
“别怕。”孙丽雅还以为是小姑娘被自己吓得腿软了。
她拿下脸上的墨镜,转头看向陆横,“我听医生说,你是打完人以后晕过去的?”
“不关你的事。”陆横已经从病床上坐起来。
强势如他,根本就不会允许自己在孙丽雅面前露出如此不堪一击的姿势。
“那个肖毅被你打断了鼻梁骨,现在裹着纱布躺在你隔壁,完全跳不了舞。舞蹈团的损失你准备怎么办?”
“老子有钱。”
陆横最讨厌孙丽雅在他面前逼逼叨了。
明明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在他面前装什么大蒜。
“打黑拳吗?能赚几个钱?”孙丽雅站起来,笑眯眯的跟苏绵绵道:“绵绵,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苏绵绵看一眼陆横,再看一眼孙丽雅,点头,乖巧的出去了。
“她很干净。”孙丽雅话锋一转,看了一下这间单人病房,踩着脚上的高跟鞋,缓慢走到陆横身边,“可是陆横你想过吗?凭你一个人,能保护的了她?陆家那些老家伙可都还没死呢。”
少年眼神锐利,像头狼崽子。
“陆横,你没有选择。”就跟她一样。
根本毫无选择。
“回来跟我学习如何接管陆氏吧。”
“你既然要养金丝雀,当然要给她打造一个最漂亮的笼子。并且要让这个笼子,大到她不知道是个漂亮的笼子。”
“她不是鸟。”陆横站起来,清瘦的身体比孙丽雅高出一个半头。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孙丽雅,眼神充满了蔑视而鄙夷。
孙丽雅却并不介意,只是笑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你。你跟我,是一模一样的人。”
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陆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我亲爱的儿子。”
说完,孙丽雅转身,走到病房门口,后面突然出来一声沉沉的话,“别动她。老子警告你。别动她。”
孙丽雅勾唇一笑,穿着曲线毕露的贴身礼服裙,万种风情的走了出去。
病房门口,苏绵绵呆呆站着,她旁边就是一扇窗户。
半开,外面是一棵树。
裹着素雪,看上去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依旧挺立。
即使岁月变迁,日月依旧,树木百年。
身后贴过来一个人。
苏绵绵透过面前的玻璃窗户,浅浅看到一个人影。
是陆横。
少年垂眸,落到苏绵绵撑在玻璃窗户上的手。
小姑娘的皮肤很白,腕子很细,那条被硬生生扯出来的痕迹在上面尤其显眼。
陆横轻轻攥住她的腕子,想将小月牙暖玉重新给她戴上。
苏绵绵却往后缩了手。
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抬眸,定定看向面前的陆横,双眸湿软,像浸着一汪清泉。
“你怕老子?”
陆横想起那个被自己打的血肉横飞的肖毅,暗暗拧眉。
这样的表情,跟那只暴君像极了。
“苏绵绵,我是不是,跟他一模一样。那个人,是不是,很可怕。”
少年一字一顿的说话,每一个字,都敲进她的心底,像颗钉子一样的,被一颗颗砸进去。
可怕吗?
可怕的。
那只暴君只会将自己认为好的强塞给她。
霸道,偏执,自我。
苏绵绵只是一只养在檐下雨燕,并不是跟那只暴君一般能翱翔天际,所向披靡的天空霸主。
她的世界很小。
只容得下一点点东西。
绣花,跳舞,吃好吃的。
偶尔练练不是那么好的琴棋书画。
当她被叼出燕子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能抵抗风雨的强健翅膀。
她还只是一只雏鸟。
只要稍有波折,便落入了大鸟口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死了。
苏绵绵害怕,又依赖。
可是她又想,如果她能让自己的翅膀再坚硬一点,羽翼再丰满一点,是不是就有勇气站在男人面前,好好跟他说话了呢?
告诉他,杀人是不好的。
告诉他,她会害怕。
苏绵绵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好使,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她唯一能做好的就是跳舞了。
羽翼丰满的雨燕,是不是也可以像雄鹰一样,在风雨中飞行呢?
“苏绵绵,说话。”
“……怕,怕的。”
小姑娘低着头,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甚至能看出清晰的青色经脉。在雪白的肌肤下滑动,微微颤抖。
就像说出这句话,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是怕他,还是怕我。”
少年执着的想要得到答案。
小姑娘又不说话了。
陆横松开她的手,然后一根一根的把她的手指掰开,把那个小月牙暖玉套进去。
“你敢拿下来试试。”
这个小月牙暖玉,明明是他自己扯下来的。
苏绵绵捂着自己被拉扯疼的手,眼睛红肿的像两颗核桃。
“苏绵绵,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死了,所以哭得跟哭丧一样?”
少年语调一变,单手撑在玻璃窗上,说话的时候翘起好看的唇,狠戾眉眼也舒展开。
“老子虽然晕了,但是耳朵还挺灵光。”
小姑娘那哭声从“嘤嘤嘤”到“嚎啕大哭”再到“嘤嘤嘤”,娇娇软软,哼哼唧唧的勾着他的心,从头发丝痒到脚底板。
真是磨得他心痒痒。
“喂,苏绵绵,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老子的?”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撑在玻璃上的手暗暗握成拳。
明明语调轻松,但整个身体都绷得笔直,就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即将撑到极限。
苏绵绵下意识伸手攥住那个小月牙暖玉。
细腻的绯红从她面颊上开始蔓延,变得粉嘟嘟的,像春日里最艳丽的那朵花。
香香软软,勾着他的心。
“你,你这样是流氓……”小姑娘磕磕绊绊的,觉得要反击,但说出来的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反而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老子这叫流氓?肖毅那玩意才是流氓!”少年的眸色霍然阴狠。
他只要一想到刚才自己晚来一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就恨不能把肖毅那玩意揍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