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起唇,盯着脚下的水泥地面,半晌低声说到。
“回来的路上我的车坏了,结果碰上几个流氓……是秦尧路过救了我。”
“言言……”
陈睦谦错愕地望向她,不敢去想象她刚刚到底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他又做了什么?
在言言来找自己时,冷漠地抛下她一个人离开,把她一个女孩子丢在学校里,独自回来。
陈睦谦,你才是滚蛋!
“对不起……言言……对不起,我、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景言摇摇头,弯了弯唇角,轻描淡写地说道。
“还好有惊无险,都过去了。”
怎么过得去?
在他知道自己差点因为嫉妒而害了最在意的女孩儿后,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他只能用苍白的语言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睦谦,已经没事啦,你不要多想了。”
凝视着女孩儿清澈的目光,陈睦谦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住了她,怀抱里真实而温暖的身体充实了慌乱不安的心。
“言言,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丢下了。”
景言微微一僵,随即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因为这个拥抱产生丝毫杂念。
男生很快松开了手,再直起身时先前的不郁一扫而空,他又变成了景言熟悉的那个陈睦谦。
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走过去将它扶起,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
“进去吧。”
“嗯。”走在路上时,景言想了想问出口。“睦谦,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头顶阴沉的云团散去,一轮弯月悬挂在半空,星星其实一直都在,是城市的霓虹灯太过于闪烁了。
陈睦谦收回视线,温声自嘲。
“大概钻进了死胡同……”
她困惑不解,耳边的声音接着响起。
“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到家时爸爸妈妈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景言松了口气。
听到开门声的宋娴知道女儿回来,隔着门出声说到。
“小言,饭妈给热在电饭煲里呢。”
“我知道了,妈,你快休息吧。”
将包放在沙发上,景言回房间拿了睡衣去卫生间里洗澡。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打湿全身,冲走了粘稠的汗渍。
一回想起今晚的事情,她就忍不住哆嗦,弯下身子将自己置于淋浴下冲洗了很久。
胳膊上的痕迹久久不散,她抿紧唇用力地搓着胳膊上被触碰过的地方,直至白皙的肌肤完全变红,才关掉了淋浴。
刚进房间,枕头下的手机震动起来,景言擦着头发走过去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手上的动作一顿。
几秒过后,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秦尧随意地撑坐在落地窗前,身边堆放着东倒西歪的啤酒空罐。
一盏昏黄的壁灯从身侧倾斜下柔和的光,投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眉眼,指间夹着的香烟亮起星点的火光。
偌大的公寓寂寥空虚,电话里传出女生轻柔细腻的声线,如同一把琴弓,在月光如水的夜晚轻轻拨弄了他的心弦。
抬手吸了一口烟,尼古丁沿着鼻息萦绕进肺里,他在缭绕烟雾里微眯起眼,伸出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隔着空气缓缓在玻璃窗上描绘勾勒,轻笑出声。
“还以为你不会接。”
景言在床边坐下,手里握着毛巾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电话里那粗沉的呼吸声。
“没睡?”
“还没……要睡了。”
“哦,这样……”他顿了顿,随即说到。“那睡吧。”
手中的通话却没有挂断,她在等待着他挂,他也在等待她的话。
彼此沉默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先挂的意思,景言说了声“晚安”打算主动结束通话,手机里却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
“景言——”
她蓦地怔忡,动作一顿,记忆里似乎第二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以后把自己保护好,我怕再出现今晚的事,那个时候自己却不在你身边……”
怦……怦怦……怦怦怦……
手里的毛巾悄然间滑落在地,世界太过安静,静得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纷乱的不受控制。
她嚅动着唇,说不出半个字。
“就这样,晚安。”
通话结束,手机返回到屏幕界面。
大脑里一片空白,忘了疲惫,忘了惊恐和不安,只剩下他的话反反复复地在耳边回荡。
一整晚,梦境中的人都是……秦尧。
早上景言打开门,陈睦谦已经早早地等候在楼下了。
秦尧说她的车有问题,景言就没有再骑,打算等周末送去修一修。
陈睦谦骑车载她一道去学校。
天边泛起鱼肚白,清晨的风微微凉,路边偶有前往公园晨练的老年人,汽车从身旁呼啸而过,裹挟来一阵冷意。
校门口处禁止骑车,景言刚从车后下来,就听到身后一阵绵长的车铃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们的身旁。
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蛰伏在山地车上的秦尧帅气地翻车落地,手指轻敲着扶手处,目光扫过两人。
“哟,这么巧。”
陈睦谦的好心情在看到这人的一瞬间宣告破灭,他抿起唇侧过头对身边的景言说到。
“言言,你先回教室,我去放车。”
“好。”
等到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路口,秦尧推着车跟在她身旁朝里走去。
“这车怎么样?”
景言闻言望去,点点头。“挺好的。”
他不满地撇起嘴。
“敷衍。”
车身线条匀称流畅,造型别致不拘,景言虽然不懂车,但想想也知道这辆车价格不菲。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他握在车把处的手,脚下步子一顿。
男生手背的骨关节处擦破了很大一块儿皮,经过一晚上已经结成了薄薄的一层痂。
她终于知道了昨晚脱下的上衣身上的血迹哪儿来的了……
“你的手……”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秦尧满不在乎地说道。“小伤,不要紧。”
景言看在眼里没有在说什么,心底却蔓延起愧疚。
中午从餐厅出来,她跑到校医务室买了棉签和碘酒,回到教室时男生正趴在桌子上埋头大睡,连午饭都不去吃。
她从身后的桌子下钻进了自己的座位,正准备将手中的东西放进他的桌子里,目光一瞥看见他挡在脸上的那只胳膊正横在她旁边,暴露出那块儿暗红的血痂。
犹豫了片刻,景言拧开了瓶盖,取出一根棉签沾了沾碘酒,轻轻地敷在他手上受伤的地方。
冰凉的触感引得熟睡中的人动了动手指,她停下动作,确认他没有醒来才继续给伤口消毒。
她专注地盯着眼底的那块血痂,动作轻缓。
等到完整地给伤口消完毒,景言抬起眼,却撞进了一双幽深惺忪的睡眼。
光从窗外爬进来停留在鼻尖上,瞳孔里跳跃着斑驳的光。
中午的教室里安静地出奇,门口合页传来细微的咯吱声,她眨眨眼,偏开目光直起腰。
“那个……我给你涂了碘酒,消毒的。”
她匆忙收回手,不经意撞掉了放在桌子上的书,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一只长臂更快地拾起了那本书。
秦尧垂眸睨了眼封面。
泰戈尔的《园丁集》
他信手翻开一页,目光随之落在了用红色签字笔标红的地方:my heart, the bird of the wilderness, has found its sky in your eyes.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第29章
景言看到男生盯着书页上的字瞧了好一会儿, 蓦地弯了弯唇角,眼里划过一道光亮。
正困惑他在笑什么时, 他却将书合上放回了她面前。
她小声说了声“谢谢”。
碘酒还敞着盖儿, 一不小心洒在桌子上就糟糕了, 景言拿起瓶盖准备盖上, 一只手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温度发烫。
不等她开始挣扎,秦尧径直摊开了左手, 掌心边缘暗红的擦痕暴露在空气里。
他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杵着脑袋看向她。
“别偷懒,这儿还有呢。”
望着他手上的伤口, 景言抿了抿唇,想起了昨晚泪眼模糊中看到他乖张狠戾的那一面。
转学来的这段时间,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很多关于他恶劣的事迹,也因此而心存畏惧, 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对他没了害怕。
回过神, 她重新取了根干净的棉签蘸上药水, 一手托着他的手, 将药水敷在伤口上, 动作温柔而仔细。
秦尧歪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女孩儿, 一撮柔软的发丝从她的耳边垂落,乌蓬蓬的低马尾下露出一截细腻的肌肤,阳光细吻在女孩儿白到发光的颈上, 依稀可见青色的血管。
他盯着那雪白的肌肤,不禁地滚了滚喉结,突然想要做些什么……
譬如,在上面留下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觉得,再没有什么能与红梅更配白雪了。
早在景言刚刚回来的时候,秦尧闻到空气里熟悉的淡香就醒了过来,身体故意向后挪了挪,想听她软绵绵地叫自己的名字。
等了半天旁边没动静,倒听见身后的桌子下传来响动,他悄悄将眼睛睁开条缝,却看到她正从桌底笨拙地钻进来。
忍着笑意重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紧跟着有湿凉的触感落在了他擦伤的手背。
再次微睁开眼,狭窄的视线之中,女孩儿恬静的模样落在了眼底,印在了心上。
他想坐起身拥她入怀,想把她揉进骨血里,想时间在此刻停止……
想做的很多,却更怕她被吓到。
缩在洞里的小白兔好不容易探出了脑袋,可不能再把她吓回去。
慢慢来,
成功的猎人最不缺的是耐心……
头顶灼热的目光让景言分了心,握住棉签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她稳住心神,脑袋埋得更低。
温热轻柔的呼吸轻扫在手心,触碰着肌肤的棉签就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地挠在心尖上,酥麻诱人。
秦尧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
伤口再怎么涂也只有那么大,那只手从自己手上抽离时,他心生怅惘。
早知道就应该偷偷找个地方再蹭点伤疤了。
景言拧好瓶盖,将药放在秦尧的桌子上,看了眼他两只手上红棕色的地方,温声叮嘱道。
“这个要一天涂两次,等下午的时候你再上一次药水,唔……现在天热,伤口容易发炎,所以你尽量不要让它总是沾水……”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将碘酒推了回来,景言怔愣的瞬间,听到他说。
“我为你受的伤,所以上药水得你来。”
一双乌黑幽亮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她张了张口,却找不到可以推脱的理由,只好把药水收了起来。
“好吧。”
临上课前,6班的王风在门口叫人,秦尧拿起手机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了句“晚上来接你”。
不等她回应,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经潇洒地走出去了,跟在一起的还有刚来的李坤。
景言无奈地用手捋顺被他揉乱的头发,收拾凌乱的桌面,准备上课。
高一已经接近尾声,学习氛围紧张的同时班上也开始流行起了写同学录。
大部分的同学高二基本都不会在一个班,就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留下个美好的回忆。
景言的书夹里已经收了好几个同学给的纸张。
有的人甚至上课时都躲在高耸的书后忙着写同学录。
下午放学,阮若男拉着景言去了学校的精品店,挑挑选选半天买了个封面是一对恋人牵手的同学录。
她是手控。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觉得上面这个男生的手和陈睦谦的很像,手指匀称,骨节分明。
同学录里前三张和后面的不一样,材质更好,上面的画看起来也更好看些。
一回教室,阮若男就把最前面的两张取下来递给了景言,扭扭捏捏说到。
“粉色的是你的,蓝色的……”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就帮忙让他帮我写一张哈。”
景言看着好友羞涩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弯唇笑道。
“好,一定郑重地交到他手上。”
“如果……他嫌麻烦的话,你就让他随便写写,哪怕一句话都可以。”
“我了解的睦谦,不会拿一句话去敷衍人的,所以你放心好啦。”
同学录还没送出去,阮若男就开始期待他会在上面写些什么,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她凑到景言的座位上坐下,瞥了眼周围,下午放学这会儿人不多,便压着声音小声问到。
“景言,他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
“这个睦谦倒没说过,他比我早两年来的兰溪市,以前初中还小都顾着学习,不过现在……”
景言不知怎么地,想起了昨晚坐睦谦车的那个女生。
一班的班长,武轩伊。
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停顿,阮若男忙问到。“难道现在有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