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
萌生学美术的念头还是在某个午后，刚进教室就看到了最后面黑板前站在凳子上的一道纤瘦的背影。
女孩儿的手在黑板上轻描淡抹，一朵姿态动人的花就跃然板上。
阳光从窗边投射进来，在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是他捕捉过最美的瞬间。
很快到了图书馆，景言到三楼还书，他随口扯了个谎说自己在二楼借的，等女孩儿消失在楼梯口，又折了回来站在原地等待。
其实根本就没有借什么书，他一个学渣连课本都懒得看，怎么会专门跑图书馆借书。
他知道高二两个人不可能同班，考完试又是漫漫长假，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开口的机会。
周亮紧张忐忑地望了眼身后的楼梯，低头伸手取出在口袋里握了半天的信。
他字写的不好看，反反复复写了十几遍才挑出一张写的稍微看得过去的塞进信封里。
“咦，周亮你没走？”
景言还以为他还完书就先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响吓的周亮连忙把信塞回去。
“哦，二楼的图书管理员去厕所了，我就等了一会儿，刚还完出来。”
她点点头，从台阶上走下来，两人并行出了图书馆。
也不知道秦尧来没来，景言准备去校门口等他，然后再直接回家。
她以为周亮要回宿舍，两人的方向刚好相反，就停下来向他挥了挥手。
“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望着那道身影转身离开，周亮紧了紧手心，蓦地出声。
“景言。”
女生停顿下脚步，回头望过来。
他飞快地走了过去，犹豫了半天话就像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怎么了？”
周亮的视线落在她敞开的书包，目光紧跟着一亮。
“你书包没拉上。”
闻言景言要取下书包，他连忙走到她身后。
“我帮你。”
趁着拉拉链的功夫，迅速地将手中的信塞了进去，周亮拉上书包，舒了口气。
“好了。”
景言弯起唇。“谢谢。”
紧张地手心都是汗，周亮将手在腰上擦了擦。
“你回家路上小心点，我走啦。”
不等她开口，他逃一般地转身跑掉，胸腔里的心脏跳的剧烈。
不管怎样，把心意送出去了。
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景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一抬眼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底。
十米开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秦尧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光色莫变。
几秒过后，男生脸色不善地走过来，睨了眼她刚刚看的方向，脑海挥之不去的是刚看到的画面。
他阴郁地开口。
“周亮刚离你那么近干嘛？”
“书包没拉，他帮我拉上……”
景言抬眼，看到男生眼底的阴鹜，一时之间噤了声。
“他是不是没事就来找你？”
一想到在自己看不到地方，有人一直在觊觎着她，秦尧脑袋里的那根神经凸。凸直跳。
还以为那家伙从上次之后就死了心，没想到又被他撞见。
他质问的口吻让景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说话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没有。”
有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尧脸色缓了缓。
“我把准考证给你。”
说着她要取下书包，他突然记起刚刚隔着距离似乎看见周亮往她包里塞了什么东西，连忙摁住她的手。
“我自己拿。”
拉开书包，就看见一封淡黄色的信封躺在最上面，他不懂声色地抽出，淡淡问到。
“在哪儿？”
“中间的夹层。”
两指夹住薄薄的准考证拿了出来，秦尧拉上书包，脸上阴转晴。
“好了。”
景言不理他，沉默着朝校门口走去，他慵懒地迈开长腿追上去。
“放假准备做什么？”
“……”
“两个月这么长时间，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你呢，会不会想我，嗯？”
她捂上耳朵，屏蔽掉耳边的声音，一路跑到公交站牌，碰巧一辆车到站连忙钻了上去。
站台上一道目光注视她一路走到窗边坐下，景言侧过头用手臂隔绝掉那道视线。
车辆缓缓启动，直到再也感受不到灼热的注视，她放下手，怔怔地看着窗外，目光茫然。
她在生气……
气什么？
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其他……
景言摇了摇头，闭上眼靠在玻璃上。
站台上，目送着公交远去，秦尧走到一处垃圾桶时停了下来，取出塞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团被揉的看不出原样的纸团。
唇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他看也不看一眼，将它随手抛了进去，随后踱着散漫的脚步朝聚会的地方走去。
呵，不自量力……
第31章
两天考试结束， 暑假正式来临。
从上次丈夫说要给女儿报个补习班后，宋娴最近一段时间看了不少的机构信息， 最后选了个评价最高的替女儿报了名， 正式上课要等一周以后。
趁着还没开课， 景言考完第二天坐上火车去了外公家。
爷爷奶奶过世的早， 她出生便没见过， 三岁上学前基本都是在外公家长大。
上学后每逢寒暑假，景言都会去看他们， 外婆因为年纪大，晕车严重出一趟远门很遭罪，一年都见不到几面。
搬来兰溪市后爸妈想让他们一起来住， 但习惯了小镇生活的两位老人都不愿去。
火车要坐8个多小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多。
站外有去外公住的小镇的面包车，晃晃悠悠半个小时到达目的。
景言领着满满两只手的东西，都是妈妈给外公外婆准备的。
傍晚太阳过去的差不多了， 热气也消散不少。
小镇口前些年新修了个天逸广场，每到下午边， 就有很多人聚在这里跳广场舞， 小孩在其中穿梭嬉戏， 老年人坐在长椅上聊天， 下棋。
景言下车时就看见了坐在一堆老年人中间和别人下棋的外公， 洪亮的嗓门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身边的一个她认识的李爷爷看到了自己，伸手拍了拍正在下棋的人。
“喂，老宋， 你外孙女来了！”
宋埔铭扭头望去，景言弯了弯唇喊道。
“外公。”
目光一亮，他连忙扔掉手中的象棋，跟一众好友挥挥手。
“乖孙女来了，我不下了，你们来你们来。”
说完一路兴奋地小跑过来，看见她拎的满当当的手不悦到。
“不是说了不用拿东西来，我们啥也不缺，这么老远的，你爸妈也真是的尽折腾你。”
“不重的。”
宋埔铭摇摇头，弯下腰要接过外孙女手上的东西，景言忙躲开。
“外公我来拎，反正也没多远了。”
“你外公我才70，身体健硕着呢，拎点东西的力气还是有的。”
她只好分了一只手上的东西让他拎。
“坐了一路车饿了吧，你外婆把饭做好了，专门让我在这儿等你。”
外公家不远，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外婆谭美凤一见宝贝外孙女，开心的嘴都合不拢，做的一桌菜都是景言爱吃的。
晚上吃过饭景言陪着两老人在院子里聊了很久的天，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这里的生活简单却不会感到枯燥，比起繁华的大城市，这儿才会让她更有归属感。
老人家睡得早，8点时就上床休息了。
景言在车上睡了一路，这会儿一点也不困，躺在外公那张凉椅上在夜风习习的院子里乘凉，耳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她睁开眼取出手机。
目光在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后顿了顿，随后将它放到一边。
电话那端的人极有耐心，一遍接一遍地拨打。
景言咬着唇，最终还是接通了。
“怎么这么久才接。”
她不答反问。“有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
等了许久，电话里只有细细的电流声和女孩儿轻浅的呼吸声。
秦尧转了身，慵懒地倚在兰溪市最高的地标，金花大厦顶楼玫瑰餐厅的露台上。
手工定制的西服外套被他随意搭在胳膊上，他低垂着眼凝视下面这座璀璨的城市，电话里传出女生淡淡的声音。
“没事，我挂了。”
“等等。”他开口问到。“明天有空吗？”
“我马上要去瑞士了，开学才会回来，所以临走前想见见你。”
景言停顿了一会儿。“我不在兰溪市。”
“嗯？”男生失落的话语传来。“见一面都不愿意。”
没有必要跟他交代自己是否真的在兰溪，她也不知怎么地就解释了。
“今天去了外公家。”
“这样……那算了，帮我向你外公问声好。”
她轻轻“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景言盯着手机出了神，耳边回响着他最后的那句话。
“想你。”
脸上的燥热连晚风都无法驱逐，静谧的夜里，纷乱的心跳声清晰地震动着鼓膜。
她抬起眼缓缓望向星河璀璨的夜空，为心中生起的一丝莫名悸动感到惶恐不安。
第二天下午，看到站在院子门口外的那道修长的身影时，景言震惊地瞪大眼睛，随后就见自己的外公熟络地拉着来人往里走。
她怔愣在原地，搞不清楚状况。
为什么秦尧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怎么知道她外公家的地址……
看外公的反应，他们似乎还认识。
“哎，言言看外公碰到谁了？”
“外公，你们……”
她移开视线看向外公身边的那道身影，男生嘴角噙笑，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时，却听见外公兴奋地对自己说道。
“认不出来了吧！也是，你们都十几年没见过了。他是你小尧哥哥，就是小时候住咱们老房子旁边的那个季奶奶家的孙子，那会儿你们老在一起玩，感情可好了。”
小尧哥哥……季奶奶家的孙子……
她倏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秦尧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小哥哥……
怎么可能？
景言蓦地回响起前几天教室停电的那个夜晚，他脱口而出的一声“阿言”。
原来、原来那个唯一一个会叫她阿言的小男孩是秦尧……
“你……”
秦尧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俯下身轻声问到。
“阿言，应该没有忘记我吧？”
“她才没忘，你刚走的那会儿，我们言言天天哭，上学后每年回来都嚷嚷着问我小尧哥哥他去哪儿了，还回来不。”
听到外公这么说，男生的眼底凝聚着笑意，景言忙羞赧地制止。
“外公！”
“好了，人家小尧大老远地过来，你还堵在门口，还不赶紧让小尧进去。”
她机械地挪开身，秦尧冲她笑了笑，走进客厅将手里拎着的一堆包装精美的补品放在了茶几上。
带来的东西，光看外面盒子就知道很昂贵。
“这孩子来看看我们老两口就有心了，还花冤枉钱带这么多东西。”
“不值什么钱，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老人家一听，笑地眼角的褶子更深了，忙招呼着人坐下。
“来，一路上热坏了吧，快坐这儿吹吹风扇，言言呀，去给小尧倒杯水。”
景言对上男生炯亮的目光，忙转过身去倒水，脑袋里一团浆糊。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接水的时候男生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握在手中的杯子差点脱落。
她飞快收回手，站在了外公的身边。
“这孩子……之前不是念着，这见面了咋不和人说说话？”
十几年没见过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已经够让景言惊讶，何况那个人还是秦尧。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没关系，阿言可能还没缓过神。”
坐在凳子上的男生挺直着脊背，双手搭在膝盖上，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谦逊的笑。
如果不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景言真要怀疑眼前这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男生是不是秦尧了。
秦尧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微挪开身体让出旁边的位置。
“阿言，坐这里吧。”
“我、我站着就好。”她别开脸，左顾右盼。
宋埔铭直接将旁边的孙女往前轻轻一推。
“站着多累，坐那儿吹风扇。”
她只好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随即诧异地发觉，男生身上常萦绕着的那股淡淡的烟味没了。
他是……特意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