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醉醺醺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早就回府的贾敏耳中,贾敏想到今日林琅以要去拜见外祖母为由推了王府的邀约,不禁叹息。
去年便听闻北静王府在给县主择婿,却迟迟没听到县主定亲的消息,她还当儿子有机会, 不曾想今日被邀请到王府叙旧, 王妃言语间提及她与王爷瞧中了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 两家已经开始相看, 若是县主不排斥,这婚事估摸着等世子定亲后, 就会定下来。
她原也没想着一定要与王府结亲,只是琅儿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虽不是非卿不娶的架势,但作为父母,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痛苦呢?
她膝下虽有两子一女,但她最疼的不是乖巧的女儿黛玉,也不是年幼的小儿林璋,而是年纪最长的林琅。
林琅自幼体弱,好容易才养大,她在林琅身上费的心神比两个小的加起来还要多。
林如海下了衙回府,就被贾敏请到了后院。
听到贾敏提起长子的事儿,林如海不禁叹息,“我今儿也碰见王爷了,王爷还特意邀我看了一场好戏,若没有意外的话,北静王府的小县主要定给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了。”
他明白水镇川心里有气,今儿估计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言外之意,我家闺女不是非得许给你们家林琅。
夫妻俩相视苦笑,早知林琅会闹这出,他们当初何必百般推掉这门亲事?
虽然说不至于影响林如海和王爷水镇川往日的情分,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人家好好的闺女,本是亲上加亲,结个儿女亲家,结果非但不肯还跑了,人家心里能好受?
“老爷,琅儿这……该怎么办啊?”贾敏忧虑的道。
林如海苦笑,“如今还能如何?等王府县主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琅儿许就死心了,等翻过年他参加完会试,考的中便让他继续考,考不中便要开始给琅儿相看妻子了,今年琅儿都十五了,翻过年就十六,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
贾敏揉着额角,只觉得瞬间苍老了十岁。
话分两头,水溶跟林琅在酒楼分别后,便直接回了王府,也不回自个的院子,径直去了胞妹水珂钰的院子。
进了院门,就见水珂钰的几个丫头都被关在门外,一个个愁云惨淡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你们几个怎么都被关在门外了?你们姑娘呢?”
这话却是明知故问了,眼前这情形,他哪儿看不出来是妹妹恼了脾气,将近身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关在门外。
水珂钰的大丫鬟碧儿苦笑道,“世子爷,县主今儿被王妃唤了去,不知说了什么,气冲冲的回来把自己关在里头,奴婢怎么叫都不给开门。”
水溶如何不知缘由?他的婚事父王母妃都已经择定了人选,下个月初八便下定了。
而妹妹珂钰的婚事,自从林琅离京后,父王母妃因心疼妹妹,数次邀请林家夫妇登门商谈两小的婚事,但是不论父王母妃如何说,林家除了婉拒就是婉拒,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时间一长,谁都要恼的。
终于去年林如海被外放任扬州巡盐御史,父王母妃也似乎认命了,开始在其他勋贵宗室里挑选青年才俊,那架势像是非要找出个比林琅还要优秀的俊才配给妹妹。
但是不管挑了谁,妹妹都不满意,一颗心竟是早就被离京的林琅给带走了。
前些日子,他听说父王去寺里还愿的时候,遇到个还算合心意的年轻人,回头一打听,竟是川宁侯的长子,家世虽然不及王府,但却比林家要稍高一些,杜少锋才气虽不及林琅,但也是年轻一辈少见的佼佼者,他见过一面也生不出什么恶感,但……想到林琅,到底是意难平。
杜少锋再怎么优秀,抛开家世,他比林琅还是差了一筹。
之前父王母妃相看杜少锋,并未透露给妹妹知晓,如今父王母妃考校完,都对其十分满意,妹妹这会儿将自己关在房里,怕是母妃已经将要把她许给杜少锋的消息透露给她知道了。
可妹妹一颗心都在林琅身上,还盼望着林琅会娶她,哪里愿意嫁给旁人,她必是要闹的。
这……便是她的抗议。
想到刚才在酒楼林琅的祝福,水溶秀美的脸都瞬间扭曲了。
他面对林琅的时候尚且还能心平气和,但到了妹妹院子里,却又开始怨林琅心肠太硬,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妹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水溶皱着眉挥退门口这些丫头,然后来到门口,敲了敲门,“钰儿,我是大哥,开门。”
“不开!!”屋内传出女子娇蛮的怒喝。
水溶无奈,正欲劝,忽然想起林琅,心思一转,道,“我今儿在街上碰见林琅了。”
很快门就打开了,哭得眼睛都红肿的水珂钰瞪着自家兄长,“你真的碰见他了?”
“我何曾骗过你?”他固然想让妹妹开门,但却不会为了让妹妹开门而欺骗她。
水珂钰拉着兄长进门,然后将门关上。
“你们,你们说话了吗?他有没有问起我?他现在还好吗?”
看着一颗心都栽到林琅身上的妹妹,水溶叹道,“他没有提起你,妹妹,放下吧,父王母妃已经决定将你许给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杜少锋那人我也见过,是个谦谦君子,纵使有些许不如林琅之处,但也足以配你……”
“我不听,不听!!”水珂钰听到林琅的消息原还有些高兴,但听兄长说林琅没有提起她,她情绪就有些低落,再听得兄长劝她放下,她顿时就怒了,“我原以为哥哥最懂我,却原来,哥哥跟父王母妃一样,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这话说得水溶心里难受极了。
“妹妹,你这话说得不亏心吗?父王母妃为了你和林琅的婚事,数次邀请林大人夫妇登门,脸面都不要了,可林家依旧还是不肯点头,要说林大人夫妇对你不满意,却也未必,你也见过林夫人多次,林夫人可曾对你有半分不满?明明林大人夫妇都对你满意,却为何他们都不肯同意你嫁给林琅?你还不明白吗?究其根本,是林琅不愿意娶你,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还要为了林琅跟父王母妃闹到什么时候?”
水珂钰脸色煞白,“我不信,母妃明明告诉我,林哥哥送灯给我,是爱慕我……”
水溶顿时哑然,他要怎么告诉妹妹,当初林琅送灯的时候,根本就不明白送灯的意义。
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慕水珂钰,才送的那盏灯。
这真是一笔糊涂账!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怨送灯的林琅,还是该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母妃。
水溶揉着额角,长叹一口气,“妹妹,往日之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林琅现在不愿意娶你却是摆在明面上的,你不肯承认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听母妃的,忘了林琅,嫁给杜少锋,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不好,我不好,不能嫁给他,我宁愿去死。”水珂钰软倒在地上,面无血色的低语。
水溶大惊失色,抬起手就要给水珂钰一巴掌,想要把她打醒,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但手挥到一半,又不忍的顿住。
水珂钰眼中含泪,抬头看着举着手的兄长,哭道,“哥哥,你打我吧,打死我吧,我的心好痛啊,难受得要死掉了……”
她头回见林琅就觉得,这个漂亮的哥哥她见过的……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每次见到林琅,她对他的在意便深刻几分,待到母亲捅破窗户纸,说送灯便是表达爱慕之意,她就一脚踩进了这个陷阱,再也爬不出来,也不愿爬出来。
她不愿意承认林琅心里没有她。
水溶慢慢蹲下来,抹掉水珂钰脸上的泪,苦笑道,“妹妹,你别做傻事,你明明也没见过林琅几回,怎么偏偏就认准了他,非他不嫁了呢?”
“我不知道……”水珂钰低着头,“我不知道……”
但是不嫁给林琅,她一定会死的。
水溶头疼的看着水珂钰,咬咬牙道,“妹妹,下月初八,我下定那日,林琅会来祝贺,你去见他一面吧,趁着父王母妃正在忙我的婚事,你去见他一面,若是他实在不肯娶你,你就死心,答应我,绝对不能做傻事。”
“哥哥……”水珂钰呆呆的看着水溶,猛地扑到水溶怀里大哭起来,“哥哥,我难受……”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林琅大概是真的不爱她,否则怎么会离京就是四五年?
还是在他们家有意结亲的时候。
“妹妹,母妃是真的很疼爱你,若非林家那边真的没有结果,母妃又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将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从去岁至今,你想想你拒绝了多少个母亲给你相看的人?母妃可曾说过什么?若非确定杜少锋是个好的,母妃不会强迫你嫁给他。”
“可是……”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林琅,”水溶打断水珂钰的话,道,“但你也要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你都不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又怎么能强求林琅娶他不爱的你呢?将心比心啊,妹妹。”
这也是他再生气,今日也没有对林琅过分苛责的原因。
水珂钰将头埋在兄长怀里,再也不吭声了,沉默的抗议。
水溶苦笑,看样子妹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无法理解妹妹执意要嫁给林琅的意愿,但却尊重妹妹的心意。
林琅若不是他的朋友,他恐怕会忍不住打人了。
有这样糟蹋别人心意的吗?
“过几日我约了几个人去西山狩猎,母妃的意思是让你跟我一块儿去。”
水珂钰扯了扯嘴角,一语道破母妃的意图,“杜少锋也在是不是?”
水溶顿时语塞,有个聪明的妹子,当真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妹妹……”
水珂钰低下头,打断水溶的劝解,“知道了,我会去的。”
这样消极应对的态度……水溶皱起眉,有些担心过几日的狩猎会惹出事儿来。
他这妹子别看养在深闺之中,脾气却不是个好的,自打前些年拜了个江湖上的师傅,学了些功夫,就愈发娇蛮了。
明儿杜少锋不会挨打吧?
心里想着,水溶也不好把这话说出来,只能陪了妹妹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回了自己的院子,水溶想了想,写了个帖子,叫人送去林府。
避免妹妹惹事儿,还是把林琅也叫去吧,林琅在场,妹妹怎么也会装个样子。
于是,喝醉了酒的林琅,次日才见到水溶递来的邀请帖。
“西山狩猎?”林琅揉了揉额角,宿醉之后脑袋疼,“清砚,去王府替我回个信,就说过几日西山狩猎,我必去。”
昨儿喝了酒,他自己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事儿,宿醉后醒来,他还是决定把误会跟水溶说开。
他离京不是为了逃避王府想要结亲的事,而是真的想外出游历。
转眼到了狩猎这日,林琅没有穿平日的华服或直裰,而是穿了一身贴身的劲装,看着比平日少了几分书生气,多了几分英气。
林琅来到北静王府,很快就被人接引到水溶的院子,此时此刻屋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水溶,另外两个却是陌生面孔,林琅不曾见过。
水溶起身来迎,拉着林琅来到那二人面前,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户部侍郎林大人的长子,林琅。”介绍完林琅,水溶又指着原本坐在右首位置,此刻却已经站起来的宝蓝色劲装的少年,道,“这位是川宁侯府的世子,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说着又指着站在杜少锋身侧的青衣少年介绍,“这位是陈将军家的公子陈也俊,是杜兄的好友。”
林琅听完水溶的介绍,盯着杜少锋看了一会儿,笑着道,“杜兄,陈兄。”
“林兄可是前些年连中三元的林琅?”杜少锋好奇的看着林琅问道。
林琅闻言微讶,“此事都过去四五年了,杜兄还记得?”
“果真是你?”杜少锋笑道,“我对你可是神交已久,我听说今年的乡试,你在金陵考中了头名解元?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久仰大名!”
林琅没想到这个杜少锋如此推崇他,却不知杜少锋若知道他跟北静王府小县主的一二三事之后是否还会对他如此态度。
他……忽然很好奇呢。
“好了,你们也别互相吹嘘了,一会儿若兰和紫英也该到了,先坐下喝杯茶,等他们到了我们就启程去西山。”水溶打断二人说话,道。
他已经打算先让妹妹试试跟林琅接触,看看林琅的反应,不管林琅是否给回应,这两个人暂时都不能来往过密,否则到时候他们家该多尴尬?
只是看杜少锋的样子,他似乎不知道自家正在跟王府议亲?
否则面对他,不该如此坦荡荡。
水溶心里暗忖,又看了看林琅,心中叹息。
妹妹,哥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之后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林琅看得出来水溶有意打断他跟杜少锋交谈,心里也大概清楚原因,也没有跟水溶对着来的意思,静静的坐下喝茶,时不时的回几句话,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沉默。
没等多久,卫若兰和冯紫英也到了,水溶便招呼众人启程。
结果到了门口,却见还有一辆马车跟着,几人不禁面面相觑。
杜少锋笑道,“这马车是给谁坐的?”
他们都是去狩猎的,自然都是骑马,这马车……就显得很突兀了。
“这几日舍妹心情不是很好,母妃让我带她出来散散心,正好今日约了你们狩猎,干脆就把她带出来了。”
闻言,众人都知道了马车里的人是北静王府的县主。
“原来如此。”杜少锋等人恍然大悟,倒也没觉得多了县主碍事,虽然会有些不方便,但水溶话都摆在这儿了,他们难道还能让人家待在家里继续心情不好不成?
倒是林琅,听水溶说水珂钰也要去,不由有些头大。
他还打算今日找个机会跟水溶解释一下当初离京的缘由,却没想到水珂钰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