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臣被段泰凶神恶煞的样子所吓到,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但还是愤愤不平地嘀咕了一句“蛮荒之族,不可理喻!”
“而且本宫今日也意外坠马,伤势惨重,不知和羌王是否也有关系。”楚曦轻轻笑了起来,“就算和羌王没有关系,可本宫昏迷不醒羌王却有兴致去饮酒作乐,看来当真是因本宫受伤心情不错啊。”
段泰承认他今日去饮酒确实是心情好,午后他还诅咒那刁蛮的娘们趁早死了算了。不过平日里他酒量很好的,也没做出过什么酒后的鲁莽出格事,唯独今日,他像是被谁下了什么迷魂药一般,神志昏昏不清,自个都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身在我大夏之地,却不敬大夏皇后,羌王这居心还真是可怖。”林书寒也微微冷笑了起来,“羌王此时还说这事和你没有干系吗?”
“她受伤关我何事,”段泰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今日就摆明了让我当替罪羊,谁亲眼看到我杀那废帝了?若是没人亲眼瞧见,我前来朝贺却出了意外,天下人就都会说大夏口蜜腹剑,居心不善。这秋猎呢,也正是一场鸿门宴。向来两国邦交便不杀使臣,你们若动了我,在世人面前说得清吗?”
楚曦在心中冷笑,看来这段泰此时确实闷过来了一点弯,懂得拿这个给自己当挡箭牌了。不过她既然敢做这么一出戏,自然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段泰见他们不说话,心中愈加得意了起来。
“怎么样,没人能作证吧?若是没人证明,你们杀我就是蓄意构陷,心胸狭隘。我劝你们趁早放了我,咱们还能握手言和,若是迟了,我逢人便说你们大夏是怎么污蔑我的,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洛晔和楚曦还没怎么,那一帮子老臣已被段泰这副无耻至极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果然是蛮夷之族,不讲脸面!
“怎么没人作证?我就能作证。”
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自他们背后传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楚曦:瞧不起女人的下场?
我觉得洛洛真是一个可爱的小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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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折耳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罪证
听到这个声音, 段泰有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只见楚苓穿着一身深灰色绣花的胡服面色发冷地站在他身后。
段泰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急切来:“苓儿,快, 快叫你妹妹放了我!”
“放了你?为何放了你。”楚苓脸上现出一抹嘲弄之色, “你这种畜生, 不早就罪该万死了吗?”
“你这!”段泰下意识之下便要破口大骂, 但想起自己现在受制于人还是忍气吞声道, “苓儿,你知道他们故意冤枉我,你我夫妻这么些年,你真的能这般狠心吗?”
“闭嘴!”楚苓似乎忍无可忍地大声叫起来, “你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只不过是沦为了阶下囚, 你这么些年这么辱我虐我,可曾想过有这么一日?”
“你是我的女人, 我怎么对你都是天经地义,”段泰见她态度坚决也急了起来, “我劝你快些让他们放了我, 不然...”
他那双丑陋浑浊的眼睛里暗暗地透出了威胁之意,楚苓下意识地一抖,楚曦有些担忧地看了楚苓一眼。
她知道, 这是人在长期的惊吓之下潜意识的反应。
楚苓定了定气才朝前走了两步,对着站在那里的群臣轻轻弯了弯身。
那些老臣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前朝的公主,他们有些不安地退了两步道:“王妃使不得。”
“各位元老,大周已经不在了, 如今我也不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楚苓抬起头眼神游离地望着他们说,“可今日,我却想厚着脸皮最后以公主的身份说这件事,还望陛下成全。”
说着她就对着洛晔缓缓跪下了身子,她看起来一点没有了往年的丰腴盛气,不但骨瘦如柴皮肤发黄,眼中也毫无生气,即使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看出她这些年过得实在不好。
但她骨子里却又透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矜持与骄傲,失却了往年的张扬和明烈,静静在尘埃里绽放出一种低雅来。
洛晔点了点头,依旧是一脸漠然地朝她抬了抬手。
楚曦不由得在心中吐糟,洛晔对其他人还真是镇日都摆着一张冰块脸,好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
楚苓站起身子,什么也没说,伸手就摸上了自己衣袍上的腰带。
楚曦慌忙叫住她:“乐阳,不可!”
她虽然确实想让楚苓帮她坐实段泰的罪名,可这也绝不是建立在伤害楚苓的基础之上的,若让乐阳以在众人面前揭开伤疤为代价。
那这种付出,她宁可不要。
“无妨,殿下。”楚苓有些沧桑地笑笑说,“这些年我被践踏至泥潭里,这具残躯早就因为这个畜生被无数人瞧过了,如今,我已没什么可在乎的了,真的。比起女人的廉耻心,我更在意让这个畜生的罪行昭告天下,让旁人都知道,他是怎么伤害践踏我们汉人女子的。”
楚曦愣了愣,没有再阻拦,神情有些黯淡地垂下了头。
那些男子见楚苓突然做此举动,都有些无措地转开了眼。
“你还要不要脸了!”段泰虽然被五花大绑,却还是着急了起来,“让这么多人看你的身子,你果真是个恬不知耻的荡.妇!”
楚苓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脱掉自己的外袍将里衣掀了起来,女人的肌肤立即就在衣下显露了出来。只是,那本该白玉无瑕的地方此时却一片伤痕与焦黑,纵横交错的伤痕就像蜈蚣一般爬满原本细腻的肚腩。
“诸位,请你们不要惊慌,我知道我今日的行为很出格。可是我这具残败的身子,已经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了。嫁去羌族的这两年,我受到了一切侮辱和折磨。但我不想就此缄默不语,请你们看我一眼吧。我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是这个畜生留下来的罪证。”
几个朝臣终于慢慢地抬起眼,他们以为会看到女子裸.露出来的无限春光,却未曾想看到的却满是狰狞的伤痕和焦黑,整个肚腹之上,竟是连一块完整的地方都没有。
楚苓凄然一笑,突然放下衣裳转而捋起自己的衣袖,楚苓之前未曾给楚曦看过这里的伤口,此时衣袖一经卷起,楚曦不由得一声惊叫,洛晔眼疾手快地将她发颤的脑袋摁到了自己怀里。
只见楚苓的胳膊上凹凸不平,有好几个地方的皮肉都被剜去,甚至有的地方都隐隐露出了里面的白骨。有的伤看起来没多久,甚至在她的动作间还有血丝自上面包扎的白布处渗透出来。
在场的大都是文臣,何时见过这等触目惊心的场面,更何况这还是发生在一个年轻娘子的身上,有老臣甚至忍不住冲段泰颤颤巍巍地竖起了手指:“你...你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楚曦这回是真的落下了眼泪,尽管洛晔一直轻拍着她的背脊,她还是感到了一阵心寒和难过。
她终于明白楚苓为何看起来一直都是副神志恹恹的样子,她每时每刻都忍受着巨大痛苦的折磨。她不但要一辈子背负着这些永远痊愈不了伤痛,还要承受着段泰给她留下的巨大心口的阴霾。
“这就是为何我一直将身子都严严实实遮挡住的原因。我全身上下,都是这个畜生折磨出的各种伤口。我的每一寸皮肉他都不放过,现在连站立都十分困难。”楚苓直直地逼视着段泰说,“他割下我的肉,去喂狼喂鹰。他甚至任由别人轮番奸.污我,我当初嫁去羌族是为了彼此之间的和平安定,却未曾想,只是完完全全地沦为了这个畜生泄愤的工具。”
“诸位元老栋梁,当初楚苓嫁去羌族未曾后悔过,我身为公主,接受着万民供养,自然应该为国家牺牲。所以那个畜生打我骂我折磨我,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楚苓眼中突然冷光四射,“如今他为了一己私愤杀康王,侮辱皇后,这存心就是想破坏长久以来的安定,我身为从这儿走出去的公主,决不能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如今我已一身残躯向大家证明,羌王,他就是个狗彘不若的畜生!他恨我,也恨废帝,恨我们所有的前朝旧人,他以为自己娶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未曾想转眼间公主就成了亡国奴。废帝先前确实是昏聩无道,可即使这样,他的下场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羌族首领来指手画脚!”
楚苓的话彻底激怒了段泰,他没想到一直对他俯首帖耳的妻子居然敢说出这种话,他看着她眼中的蔑视不由得急怒起来:“你闭嘴!什么康王,只不过是一个人人咒骂的过街老鼠罢了,这样软弱无能的废物,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你这个下贱的娼.妇,我以前应该对你更狠一些的!”
“哦?”林书寒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羌王这可是承认杀害康王了?”
“我何时承认了!”段泰顿时惊怒交加,“你们不要信口栽赃!”
“康王是在你寝宫中被发现的,而且你还百加阻拦不让人进去搜查,这些证据还不够么?”楚苓略带嘲讽地说道,“更何况,你之前就经常对我说楚子康这个窝囊废,竟敢把我这破烂玩意塞给你,你有了机会一定要杀掉他,这话可是你说的?若你还是个男人,就不要不承认。”
段泰脸色涨红,舌头也不由得打起结来,慌忙否认说:“我...我何时说过,你...你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大周覆灭后你为何留着我,不过就是看着怀安公主做上了皇后,你怕杀掉我惹大夏不快,所以才肯留着我。”楚苓眼神冷冷地说,“今日皇后殿下意外坠马,而羌族向来于驯马有道,此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还是两说。而且你道皇后殿下一个柔弱女子,既然坠了马定是了无生机,所以你才放心大胆地杀了康王,然后因为心里高兴去吃了酒。康王手脚齐断身上无数鞭伤和炮烙,大家不觉得熟悉吗,这些伤我身上也有,这不就是羌王一向惯用的手段吗?”
楚苓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光立马往地上惨不忍睹的楚子康尸体上看去,楚子康尸体手脚俱断,全身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没有,甚至还惨遭阉割,一点曾经帝王的风采都没留下。那些老臣越看越觉得这像段泰的手笔,看向段泰的眼光也愈加愤愤不平起来。
“当初我怀了这畜生的孩子,他还对我拳打脚踢害我小产,而且还不让大夫为我诊治,如今我落下了一身病根。虎毒尚且能不食子,可这畜生却明知道我有孕依旧这样对我。你们说,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这个畜生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天诛地灭,天理难容!”楚苓振振有词道。
“你的孩子老子才不稀罕。你们大周的女子都是下贱,自打来了大夏,你就一直待在你那好妹妹身边,可没留在我这里。若你没有亲眼看到我杀楚子康,那你就是联合外人来污蔑我。”段泰丑陋的嘴角一弯,突然又不慌不忙了起来。
“是,乐阳确实没在你身边,可有人在你身边啊。”楚曦调整过来了情绪,微微一笑说,“还不快将那人请进来。”
只见一个身穿桃红羽纱衣裳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女子眉目妍丽,浓妆重抹,雪白的酥胸从纱衣里跳脱出来,给这庄穆严肃的大殿添上了一抹不合时宜的香艳之气。
女子的头发泛着浅浅的黄色,一看就知不是汉人。她看到这阵仗显然是很害怕,手脚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一殿表情严肃的人群。
“香香?你怎么在这儿?”段泰见了她立马出声问道。
“王上...”那被叫做香香的女子立马泫然欲泣道,“王上我好怕...”
段泰不由得心软起来,蕊香已经跟了他很多年了,她胆子一向很小,如今见了这场面,自然是心底害怕的。
“据说今晚就是蕊香娘子伺候在羌王身边的,”楚曦开口说,“那你到底杀没杀康王,她总能作证了吧。”
“你们是不是威胁她了!”段泰双目圆呲道,“你们若威胁她,她的话怎能作得了数?”
“威胁?这小娘子娇滴滴的,怕是大吼一声都会哭出来,你瞧瞧她这个样子,像是被人威胁的样吗?”楚曦微微嘲讽道。
段泰定睛一看,蕊香衣衫齐整,还是今晚要伺候他时穿的那身,而且看起来也没有被人凌虐过的痕迹。蕊香跟随了他多年,一直未曾做出过什么出格之事,并对他忠心耿耿。想到这里,段泰眼珠一转说道:“那,若是自她口中说出来我没做过,你们会相信吗?”
“自然是信的。”楚曦微微一笑道,“蕊香娘子不必怕,本宫和陛下都不会伤了你的。”
洛晔也冷冷地补充了一句:“照实说便是,朕决计不会为难。”
段泰心里突然略略放松了下来,他立马满含希望地看向蕊香。
“但是若你敢有半句欺瞒,日后又让朕查到了的话,朕也定不会饶你。”洛晔突然又加了一句,“至于朕手段如何,就不需再明说了吧。”
蕊香却像是突然被吓到的模样,“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说我说我都说,那人确实是王上杀的,他先把人折磨得躯体残疾,又将人给杀了!他怕我害怕就让我在外面等着,然后他来不及将尸身弄出去就暂且藏在了寝宫里。然后他就因为兴奋去吃了酒,晚上刚想临幸我,搜查的人就来了...”
段泰不可置信地看向蕊香:“你...你为何要同他们一起陷害我?”
蕊香却像是害怕极了的模样朝洛晔磕头道:“陛下,陛下,妾说的都是实情,绝无半句隐瞒,求你饶了妾一条性命,羌王所做之事真的跟妾没有任何关系啊!”
“放屁!”段泰脸上满是被背叛的焦急和愤怒,“你们定是串通好了,这个贱人一定是你们的人!”
“蕊香娘子自六年前可就跟了王上了,”楚苓突然开口道,“她可是地地道道的羌族人,六年前陛下还在周皇宫中,不知如何能将这美人安插到你身边呢?”
“我不信!”段泰不住地摇头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蕊香看着他野兽发狂一般的样子心中害怕不已,洛晔朝身后侍卫招了招手,侍卫立马走上前来将蕊香护住。
“如今既然羌王的枕边人都能如此佐证,那他杀害康王的事实已定,再无扭转的可能。”洛晔冷冷开口,“康王生前虽做过不少糊涂事,可他让位于朕也是功德一件。而且他身为一朝帝王却被人如此侮辱致死,这事朕觉得不能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