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烩瞧容二公子脸色沉了下来,也不敢再拿他打趣,只说:“淮家那头给许家下聘了,不久该是要成亲了。”
容庭眸色一动,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嘲讽。
薛烩今日来也不是来唠闲话的,原是带着他娘的意思,来谈一桩生意,没一会儿便正经了起来。
待说完正事儿之后,瞧着容庭那一脸疲惫样儿,薛烩也识趣儿的走了。
刚出了霁月轩,他扭头就瞧见隔壁刚拾掇出来的院子,便问路临:“楚姑娘住这儿?”
路临点头道:“老太太住这儿,这几日楚姑娘都陪着老太太,偶尔在这儿小住几日。”
薛烩唇角弯了弯:“你们公子那张嘴惯是会说话的,说的却都不是正经话,如此下去,就是给他八辈子也要不到人啊。”
路临:“……”
很是有道理,他都替公子累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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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家给许家下聘这事儿,很快就传到老太太耳里,楚虞在门外听了一耳朵。
说来也奇怪,原她以为自己下半辈子依附的人便是淮景阳,甚至做好回京同老太太说,应了这门婚事的准备。
忽然许如月横插一脚,她不气不恼是不可能,但过了这么些日子,听闻淮景阳真要娶了许如月时,她心下竟也没多少失落。
邹幼看她的脸色漠然,以为是心里不痛快了,压低了声儿道:“姑娘,老太太疼爱姑娘,淮三公子不是良配,姑娘会有更好的。”
楚虞笑了笑,直步上前敲了老太太的房门,轻声道:“外祖母,马车备好,已在外头候着了。”
老太太的祖籍本也是江南,后来容正喧当了将军,她这才举家迁至京城。好不容易回江南一趟,说是要去灵恩寺上香。
这灵恩寺楚虞熟的很,当初她可是在这儿小住了一年呢。
老太太自是也知晓,才更想来瞧瞧,如今这寺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说起来灵恩寺香火并不旺盛,今日来便没几个人。
几个姑子领着她们到大殿上上了香,这几人却没认出楚虞,楚虞也没言语。
毕竟从前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儿。
老太太四下看了一眼,这寺庙清冷,林许当初竟能将十二岁的姑娘留在这儿一年,实在是个狗东西!
想着老太太脸色便难看了,随意上了几柱香,又捐了香火钱这就打算下山去。
谁知迎面就撞上许家的人。
楚虞不认得阴穗,但那阴穗身边的许如月她自然不能不记得。
老太太是没见过许家人,楚虞不想生出事端,既然老太太不认得,她自是没有说的必要,搀着老太太便从阴穗身侧走过。
谁知才刚越过阴穗,许如月便叫住了她。
阴穗拉扯了一下许如月的衣袖,压低声音呵道:“别生事儿!”
如今好不容易与淮家定下亲,这节骨眼,可不能再出现偏差。
楚虞脚下一顿,假装没听见似的扶着老太太往前走,谁知老太太那耳朵倒是灵敏,停住脚回头瞧了眼:“不是唤你的?”
许如月咬着唇,不甘不愿道:“娘!明明是她们林家欺人太甚,自个儿嫁不出去,就使了手段对付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啊!”
老太太眯着眼瞧了那母女二人一眼,沉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说话这般没有教养。”
许如月瞪了瞪眼,楚虞心知这事过不去了,便只好实话实说道:“外祖母,是许家的。”
老太太今儿个才得知淮家给许家下聘的事儿,自然不用再问许家是谁。
她拄着拐杖掷地有声的敲了两下,不怒自威道:“许姑娘这张嘴可不像姑娘家该有的,方才那言语,要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外孙女怎么欺负人了呢!”
许如月哪里被人这么当面说过没教养,一下就来了劲儿,阴穗拉都拉不住。
她撇开阴穗的手,急道:“娘你拦我做什么啊!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们许家本本分分做着生意,那几个最好的庄子,路家说要就要了,那不是强买么!路家跟林家那是沾亲带故的关系,难道不是为了林楚虞?”
许如月直直看向林楚虞:“你那位好哥哥为何这般为难我许家,不就想替你出口气,林楚虞你可真能耐,能诱的容庭来帮你,你、你就是只狐狸精!”
楚虞眉眼一跳,这事儿她当真不知晓。
只是还没姑娘敢在老太太面前这般放肆过,老太太面上微怒,肃着脸,沉声道:“齐妈妈,掌嘴。”
齐妈妈点头便朝许如月走去,心里也只叹这姑娘实在不会看脸色。
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又是在京城那地方呆了许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许姑娘还偏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这话。
许如月和阴氏都懵了,没想到容家的人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在外头掌别人的嘴。
许如月吓的往阴穗身后躲,有些害怕道:“娘…”
阴穗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还妄图讲道理,却被齐妈妈一个大力给推开。
下一刻,许如月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子。齐妈妈下手重,许如月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阴穗和许如月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便已经转身下山了。
楚虞搀着老太太,偷偷抬头睨了她一眼,也瞧不出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只听后头许如月正在同她母亲哭诉。
上了马车落座,楚虞仍旧有些不安,她从一旁的小几上倒了杯茶:“外祖母消消气。”
老太太没接楚虞这盏茶,反而那双精明的眸子在楚虞脸上扫了几眼:“当真如那姑娘说的,容庭为你才强收了许家的庄子?”
楚虞心下一跳,硬着头皮道:“怎么会,若是如许如月所言,那几个庄子是好的,那路家想收也在情理之中。”
她怕老太太生疑,还低头嘟囔了句:“何况庭哥哥向来不喜欢我,外祖母不是也知晓么。”
老太太似是被她这句话说动,脸色一下缓和下来,默了片刻道:“我就怕容庭那小子犯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楚虞微微拽了拽手中的帕子,像是应老太太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会的,外祖母多虑了。”
老太太看了她两眼,这丫头长的着实标志,从前还小时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与那些大姑娘一比,还是欠了些味道。
如今,倒是没的可挑剔了。
方才经许如月那么一点,老太太心下忽然生出一丝担忧,容庭那小子风流惯了,若是真起了心思也说不准。
这么一想,老太太原不着急楚虞的亲事,这会儿却想替她早早寻门好人家,嫁出去才好。
第40章
自打那次去灵恩寺之后, 楚虞便连着两三日没去路家给老太太问安。不知怎的, 明明她没生出旁的心思,但那日被老太太一问, 她倒是不敢再去路家了。
但许久不去,又怕老太太生疑,便称病在床,在林宅安稳了两日。
直到摇竹从路宅赶来,瞧见楚虞一脸无恙的在屋里做女红, 她一抬头看到摇竹时, 亦是一怔。
楚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放下手中的针线道:“可是外祖母有事儿?”
摇竹狐疑道:“姑娘不是病了么?”
那日邹幼来, 说是风寒, 还下不了床。
楚虞背过身兀自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道:“大好了。”
摇竹点了点头,总觉得姑娘何处怪怪的,但一想路宅那头,她便也没心思多问。
摇竹眉头蹙了蹙:“淮三公子和许姑娘在路宅,好似是为了许家的庄子来的。”
楚虞手中动作一顿,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
许如月以为能如愿嫁给淮家,就有淮家能替她许家做主了,当真可笑。
路家那是什么地方,容庭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给淮家面子。
楚虞放下茶盏,淡淡道:“摇竹姐姐跟我说这事做什么, 路家生意上的事儿,我也插不上嘴。”
摇竹犹豫的张了张嘴,可许如月说,二公子是为了姑娘方才出手强买了许家的庄子。
老太太因为这话,还默了许久。
最让人担忧的,是二公子没否认,反而笑着问了句:“那又如何?”
摇竹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再听二公子那话里的意思,实在是…
很难不想多。
摇竹眸光微闪,磨蹭半响才道:“姑娘,老太太好似有些不大高兴,您要不过去瞧瞧?”
楚虞抠了一下杯沿,低低应了声,便让邹幼备马去路宅。
摇竹这一趟来,定也不是自作主张,想必是老太太的意思,既是老太太的意思,她又怎好驳了。
匆匆到了路宅后,摇竹顿了一下问:“姑娘,老太太在后院,二公子在前院,姑娘是先去哪头?”
楚虞蹙着眉头,毫不犹豫就道:“自然是去瞧外祖母的。”
摇竹咽下声儿,眉间略有疑惑,总觉得也不是老太太想的那么一回事。
姑娘她看起来,并未对二公子有多上心。
楚虞放进了屋里,老太太平日最不喜昏暗的地儿,因而白日里窗子都是大开的,就连夜里也要点着灯。
可今儿个那窗门都紧闭,只留桌边一盏烛火,老太太就端着身子坐于前,实在骇人。
楚虞脚步微微一顿,还是径直走上前。
她不卑不亢,也不带慌张的道了声:“外祖母。”
老太太抬眸瞧了她一眼,发话让她坐下。
坐了许久,老太太不说话,楚虞便垂眸瞧着桌中的一套茶具瞧,这花色是老太太喜欢的,不知是齐妈妈挑的,还路家下人挑的。
楚虞正七想八想的,老太太忽然清了清嗓子,直直的看向她:“前院儿可去了?”
楚虞摇头:“未去。”
她顿了顿又道:“听说庭哥哥在谈生意上的事儿,不好打搅。”
老太太哼笑了声:“好一个不好打搅,你那哥哥何时对你生了旁的心思,我倒是不知道!”
楚虞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头,这么两年过去,她最怕的还是老太太。
平日里她有慈祥的时候,但偶尔这么板着脸的模样,着实挺吓人的。
楚虞咬紧牙关,若现在她再说不知,未免拿老太太当傻子糊弄了。
楚虞沉思片刻,只说:“庭哥哥一贯没个正形,想必也是图一时新鲜,外祖母不必放在心上。”
老太太伸手捏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状似不经意问:“那你如何想的。”
楚虞偏头睨了眼老太太,颔首低语:“未曾想过。”
老太太这才缓了脸色,扭头瞧着面前乖顺的姑娘,不由叹了声气道:“你是我跟前养着的姑娘,我自是希望你能同你陈姐姐一般,嫁个知你疼你的好人家,容庭虽是我亲孙儿,但到底非你良人,当初我不愿陈丫头许给容庭,如今,亦是不愿将你许给他,你可明白其中缘由?”
楚虞微微点了下头,这其中缘由,老太太从前就说过。
容庭是容家人,也是容家降不住的人,若是她和陈梓心有一人真嫁给容庭了,将来若是受了委屈,老太太也插不了手。
楚虞抬手覆在老太太胳膊上:“外祖母,我明白的。”
老太太彻底缓和了下来,语气也柔了许多:“行了,你自去前厅,许家那丫头着实不懂事,你若不去,她当真以为你怕了她。”
楚虞仰头看了眼老太太,抿着唇应:“是。”
摇竹陪着楚虞往前院去,一路上姑娘的唇都抿的紧紧的,摇竹时不时打量她一眼,心下有些惊讶,明明这些日子她也陪在姑娘身边,怎就没发觉姑娘和二公子这事儿呢。
前院里,楚虞还没落脚进去,就听到许如月一阵低低的哭声。
待她走近后方听到许如月哭着道:“容公子若是替楚虞鸣不平,尽管冲着我来就是,许家其他人从来没得罪您啊!”
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生委屈,明明是许如月横插一脚,这会儿倒成了楚虞的不是。
楚虞脚步快了些,直走进前厅,瞧见的就是许如月激愤的站着,淮景阳垂着头坐在一旁,好似不太爱搭理这事儿。
楚虞微微偏头,就看到主座上的男人,脸上没几分笑意,几日过去,精神倒是大好了。
这漫不经心倚在一边的姿势,像也根本没将这二人放在眼里。
容庭眸色微动:“你怎么过来了?”
楚虞低低应了声,随即走近挑了处地儿落座:“外祖母让我过来瞧瞧。”
淮景阳方才一直低垂着的脑袋这才抬了起来,面色复杂的看了楚虞一眼,落在右腿上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他这些日子也没歇息好,眼下一片淡青色。
许如月垂眸低声催他:“表哥你说句话呀!”
许如月今日是吵着闹着要淮景阳一块来,本来淮景阳觉得,即便是路家为了楚虞强买了许家的庄子,也不算什么,但他那个姨母阴穗,时不时就到淮家说道此事,想让淮景阳想个法子。
许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几个庄子,简直要了许老爷半条命,否则许如月也不会这么闹了。
淮景阳回过神,视线从楚虞身上转到容庭那儿,有气无力道:“这事儿是我淮家做的不对,是我、”
淮景阳顿了顿,瞥了楚虞一眼:“是我负了楚虞妹妹,容公子气恼也是应该,但既是我淮家的错,自由我淮家担,路家不必同许家过不去,容公子说呢?”
容庭掀了掀眸子,却听一旁的姑娘率先开了口。
“淮公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淮景阳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楚虞,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
楚虞抬眸对上淮景阳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路家收了许家的庄子,本是生意上的事儿,与你我有何干系?淮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况且你我并未定亲,我又何必因着这事和你过不去,淮公子与许姑娘未免也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淮景阳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没料到楚虞会说出这些话。他尴尬的红了脸,这话说的,真像是他自作多情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