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顿了顿,将手中汤匙放下,眉头攸的一蹙:“淮家谁来了?”
“是淮夫人与少夫人。”青陶打量着楚虞的神色,又偷偷瞥了眼容庭。
楚虞并未责怪青陶,只摆了摆手让这个粉衣丫鬟退下,当即便起身道:“去瞧瞧。”
这婆媳两人可有意思了,竟在她路家吵了起来?
楚虞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扭头瞧了眼,果然见容庭又一副冷脸盯着她看。
“……”
这人是真同淮家杠上了,但凡替一个淮字,他都要不痛快。
楚虞只好抬脚折了回去,伸手勾住男人垂在腿上的手:“一起去?”
容庭冷哼两声:“自然。”
自打淮家举家迁往京城后,楚虞还未曾与淮阴氏打过照面。
淮阴氏从前拿她当儿媳看时,也是待她很不错,只不过人心都是长偏的,她自然偏心自家侄女,这也无可厚非。
楚虞进到花厅时,婆媳二人已经兀自端端坐着,若不是许如月微红着眼眶,还真瞧不出方才这俩人吵了架。
淮阴氏一如既往的热络,直起身迎了上来,先朝容庭点了头:“容公子也来了。”
容庭心里对淮家有芥蒂,想到这淮阴氏险些成了楚虞的婆母,对她便更没什么好脸色了,应都没应一声,便抬脚往主座上走。
淮阴氏僵了僵嘴角,又扬着笑脸道:“你这丫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成了亲,我还是来了京城方知晓的,今日说什么也得将这礼给补上。”
阴氏朝许如月使了个眼色,许如月不情不愿的让丫鬟将东西搬进来,无非也就是些金银首饰之类的。
楚虞笑着叫邹幼将礼手下,客气疏离道:“多谢淮夫人了,本不必客气的。”
她在容庭边上坐下,俩人一左一右,看着倒是郎才女貌,叫阴氏看着心下不由有些后悔。
这样知书达礼又貌美的姑娘,怎就嫁给了容庭呢,本配她儿子才是最好的。
淮阴氏这么一想,又加上方才才同许如月拌了几句嘴,这会儿看许如月的眼神难免有些失望。
如月这丫头,嫁给景阳后便成日只知道吃丫鬟的醋,闹的整个后宅都不安宁。
现在又要为了她娘家的事奔波,阴氏也有些疲惫。
阴氏脸上的难为情楚虞不是没瞧出来,她佯装不知,只垂眸拿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
容庭一脸冷漠的倚在一边,楚虞实在觉得好笑,戳了戳男人的手心。
容庭反手就将姑娘的手拽在手心里。
这头的小动作全落进许如月眼中,她不由有些不可置信。
上回淮家乔迁宴时,容家那位二姑娘,叫容芊芊的,不是还说容庭是为了报复容家才娶的林楚虞?
况且,他昨日去魏家,还将魏栋才那位小妾给打了,不是为了陈梓心么?
许如月自以为自个儿在容芊芊那三言两语里摸清了这几人的关系,只当林楚虞是个可怜人,在容家怕是也过不好。
可方才看来,林楚虞分明也不像容芊芊说的那般惨。
阴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推了推许如月,许如月紧了紧手心,示好道:“今日除了来给容公子与楚虞妹妹送礼之外,其实,其实还是来赔罪的。”
楚虞掀了掀眸子,暗暗使劲儿将手从容庭手心里抽了出来,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淮少夫人这是?”
许如月咬着牙,勉强挤出一抹笑:“我当初为了嫁给景阳,确实是做的不对,我认错了,还请楚虞妹妹原谅,也请容公子高抬贵手,放了我许家可好?”
许如月说的楚楚可怜的,不知道还以为路家怎么她了。
阴氏扯了一把许如月,生怕她不会说话又得罪了容庭,只好笑着将这事细细说来。
原来也就是之前在江南时,容庭强买了许家两个庄子那事,不多久就传了出去,都知道许家得罪了路家。
可这路家是什么人家,江南最大的财主,得罪了路家,那这生意场上怕是连口羹都分不到了。
都是生意人,趋炎附势,个顶个的精明,明知道许家得罪了路家,那他们再做许家的生意,岂不是一并将路家给得罪了?
因而这许家的生意每况愈下,阴穗不止一次和许如月念叨,要她让淮家去求求容庭,毕竟淮家要比许家有面子。
只要容庭一句话,就能解许家的燃眉之急。
可容庭这人,谁在他这儿都是没有面子的。
更何况这回阴穗打错了算盘,叫淮家过来,只能火上浇油。
阴氏说完了前因后果,最后抿了抿唇,道一句:“楚丫头,当初我受容老太太所托,对你也是千般万般好。”
楚虞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当初阴氏确实是热络,时不时叫淮景阳去林家送些点心瓜果的,可也正因如此,淮家迎娶许如月时,才将她置于了一个任人嘲笑的地步。
这事便也罢了,毕竟当初两家未下聘定亲,淮家不占道义,可若是非要声讨淮家,楚虞也不占理。
可许如月却偏生要作对,要不容庭也不会插手此事,拿了许家的庄子。
如此,算两清了也好,总不能什么甜头都让许如月占去了。
况且容庭这个别扭的性子,她要是真应了淮家,去帮许家,那这人还不别扭死。
楚虞试探的问了句:“不知淮夫人是想要路家怎么高抬贵手?”
淮阴氏忙摆了摆手:“也不是高抬贵手,就、就想要路家说句话,替许家解释一二,以免叫其他商贾误会了,耽误了生意。”
楚虞点了点头:“解释什么?”
许如月急了:“自然是解释许家从未得罪过路家一事。”
楚虞伸手拉了拉容庭的衣袖:“你记得上回,淮少夫人掉进了池子里,还是你救了她。”
许如月面色一白,林楚虞这是打算翻旧账?
容庭扬了扬眉梢,就听这姑娘眉头一皱,颇有些委屈的说:“当时分明是她想推我下水,我不过侧身一躲,她方掉进水中的,若是我不躲,那落水的可就是我了。”
楚虞说完,扭头看许如月一脸愤懑的瞧着她,开口问道:“你还觉得,许家没有得罪路家?”
阴氏哪里知道这一出,懵了一瞬:“这、这如月不懂事,楚丫头何必同她计较,况且这事也过去这么些日子,便不要再提的好。”
“谁说不是呢。”楚虞叹了声气:“可我家夫君就是这样小心眼,凡是我受委屈的地方,他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容庭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煞有其事的点了下头。
楚虞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模样,直叫阴氏无话可说。
许如月眼睛都气红了,可当初落水的不还是她么,又不是林楚虞!
总之,林楚虞摆明了是不会帮许家这事了,阴氏自知理亏,拉着许如月便离开,婆媳二人在门外不欢而散。
阴氏肠子都悔青了,现在景阳过得也不如意,当初就不该心软,娶如月这丫头…
二人走后,花厅内静了一瞬。
容庭倚坐着,笑着道:“你家夫君?”
楚虞正了正脸色:“不是么?”
容庭越过二人中间隔着的小几,探过身子,凑近道:“你叫声我听听。”
楚虞别过头。
就听容庭又问:“你不叫我高抬贵手,帮帮淮家?许家不好过,淮景阳应当也不会好过。”
姑娘蹭的一下起身:“容庭你没完了?我都说了我心里没有淮景阳,你阴阳怪气膈应谁?”
容庭瞧着姑娘略带愠色的眸子,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那你心里有谁?”
第69章
“那你心里有谁?”
楚虞心跳蓦地一滞, 男人的声音像是会勾人魂似的, 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她定定的看了容庭好半响,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昨日她那样主动,还不能叫他明白?
楚虞眉头攸的一蹙,抓着他的手,在手腕处咬了一口,随即扭头便走了。
容庭挑了挑眉头, 说不上失落不失落, 只瞧着手腕上一道牙印,这是几个意思?
屋里, 青陶正仔细遮去楚虞脖子上那些被咬被亲出来的红痕, 一边又说:“夫人,奴婢听说淮夫人与淮少夫人在门外又吵了几句嘴,淮家那位少夫人好像还哭了。”
楚虞轻轻拨了下簪子下的两片金叶子,并不是很在意淮家的家事。
许如月那个娇气的性子,定是让淮阴氏很是头疼。
若是不是有层血缘在,阴氏大可严厉管教这个儿媳妇,偏偏她二人又是亲上加亲的关系。
阴氏打心里还是疼爱这个侄女的,也正是疼爱,才也更烦躁。
不过就算这样,许如月过会儿也一定会去穆家的诗会,她就是个爱往这种场合凑热闹的性子。
因方才咬了容庭一口,楚虞这会儿也懒得去同他说一声, 便差了丫鬟过去,随即便上了马车。
说来楚虞也许久没见丘嫦沁了,只听人说她过的滋润,她家官人穆柏是穆家次嫡子,上头有兄长穆松替他担了家中的重任,他便成日跟在丘嫦沁身后,丘嫦沁说要西边的糖葫芦,他绝不买东边的,可叫人好生羡慕了。
这回的诗会,也是因丘嫦沁孕中实在闲的无趣,这才办起来的。
楚虞进来时,只有三三两两的姑娘聚在一块,多是相识但不大相熟的。
她四下扫了一圈,却没见姚骊。
“我猜,你在找我。”
身后一道女声忽响,楚虞身子一怔,转身看过去,却见姚骊不知从哪里来,就站在她身后。
姚骊大大方方的寻了处没人的地方坐下,桌上摆了几样糕点瓜果,她轻捏起一块咬了口:“我早知道你聪明,没想到你敢在魏家后宅算计人,可算将魏栋才得罪了。”
楚虞笑笑,将手中的蒲扇递给邹幼,提着裙摆落座。
“我那日得罪的,只有姚姐姐一人。”
姚骊笑看她一眼,林楚虞那日确实是拿她当了棋子,借着她叫肖眠眠露出破绽。
“你倒是不藏着掖着,不过也罢,看在那日你让我瞧了出热闹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楚虞笑着颔首谢过,一抬头便瞧见那三三两两围着的人群里,许如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只一眼便淡淡收回目光,姚骊弯着唇角看了一眼:“我听说,你在嫁给容庭之前,都快与淮景阳说亲了?”
虽说事发在江南,但自从淮家迁往京城后,楚虞便没想着这事能瞒着。
姚骊不屑的瞧了眼许如月:“若不是她横插一脚,你也不会嫁给容庭吧?”
姚骊上回在淮家见过许如月,这淮三夫人胸无点墨,是个肤浅的人,说话也不讨人喜欢,姚骊看不上这种人。
不过楚虞听她话里的意思竟有几分可惜的意味,不由好笑道:“我倒觉得容庭好。”
姚骊扬了下眉梢,看来她多心了。
丘嫦沁被丫鬟从屋里扶到园子,四下望了眼,旁的人她倒都不在意,目光直直落在楚虞身上。
她立即绽开一抹笑,还未走近便喊道:“楚虞妹妹。”
丘嫦沁比三年前要懂事许多,那会儿成日巴巴的盯着容庭瞧,就觉得这么好看的人,定要成为自己的夫君才是最合理的
这么久过去,又许是怀了身子都缘故,她整个人都柔和了。
之前容家下喜帖时,丘嫦沁便惊讶得不得了,想起来在读书的时候,容庭对这个妹妹可是没有半分好脸色的,不过两年,便将人娶回去了?
若不是那时她怀了身子,穆柏怎么都不敢让她去那种人多的场合,要不丘嫦沁定是要去喝一杯喜酒的。
她疾步走了过来,不顾丫鬟连连唤了好几句夫人小心,一坐下便问:“楚虞,容庭可好?”
所有人都觉得容庭是个浪荡子,楚虞嫁给他是要受委屈的,就连丘嫦沁也这么觉得。
楚虞瞥了眼她的小腹,还尚未显怀,客气的回道:“定是不如穆二公子待丘姐姐这样好。”
这话逗的丘嫦沁掩嘴笑了两声,穆柏对她的好,可算是人尽皆知的。
另一处,许如月一边同几家夫人闲聊着后宅的琐事,一边偷偷往这儿看。
她是第一次见到丘嫦沁,不过听容芊芊说,从前这位穆二夫人,喜欢容庭不比陈梓心少呢。
走神之际,隐约听到身边这些夫人在说自个儿佩戴的首饰,许如月回过神来,也插了一句:“我家景阳对我体贴的很,隔三差五就去琳琅阁买首饰来送我,你瞧我这些,都戴不过来。”
几人笑着迎合,也纷纷夸许如月好命。
不过虽然再好的命,也比不过那头坐着的丘嫦沁与林楚虞啊。
丘嫦沁不必说了,被穆柏宠的都快脚不沾地了,而那林楚虞,更是嫁进了财大气粗的路家,听闻上回容庭还在琳琅阁花了八千两,就为了给林楚虞买支钗环呢。
这事传出去,可叫这些姑娘家好生羡慕。
丘嫦沁办的这场诗会也不过是个由头,几个爱读诗词的姑娘一块玩去了,其余的人无非是坐在一块寒暄,有的说说后宅里那点子破事,有的炫耀炫耀新买的首饰。
丘嫦沁捉着楚虞的手腕:“你这只镯子倒是漂亮,耳环也好看,发髻上的钗环也美,嫁了人就是不一样。”
楚虞笑着低头碰了碰这支天价钗环,想起来当时还因为丘嫦沁,在琳琅阁同容庭置了一肚子气。
姚骊再如何自诩清高也是个女人,瞧见丘嫦沁与楚虞这般,难免羡慕。
她柔声朝楚虞道:“当初穆柏的放荡不羁可不比容庭少几分,丘妹妹一嫁进去,就将穆二公子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一点你可要好好学学。”
丘嫦沁听着笑出了声,这一桌三人都是嫁为人妇的,她也不避讳,压低了嗓音笑着说:“男人嘛,就床上那点事,伺候好了,你不就成了他祖宗么?”
丘嫦沁是个胆子大的,说出来的话直叫人羞红了脸。
楚虞闻言便想到昨晚,难免耳根一红。
丘嫦沁说的头头是道:“身段要放软,最好是连倒杯水都不会,他这才能怜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