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晴绞尽脑汁的想着,终于想起了月考试卷上的第二题——
“2.太后宫里有一位姓吴的厨子颇得重用,他最擅长做的点心是什么( )
A.蟹黄水晶包;B.枣泥山药糕;C.糖蒸酥酪;D.牛乳菱粉香糕”
虽然这道题上并没有荷花酥和藕粉桂花糖糕,可借着这个话题,找溪午问上两句似乎也是可以的啊——按理来说溪午往日里也是常去太后宫里的,说不定还真知道那吴厨子擅长的点心是什么。
话虽如此,此时尚在顺妃的长春宫里,也不是说着事的时候。
于是,余晚晴又拿了块藕粉桂花糖糕准备接着吃。只是,未等她将糖糕送入口中,忽的便又察觉到上首顺妃投来的目光。
唉,不得不说,藕粉桂花糖糕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可惜.......
余晚晴不舍得看了眼这个小妖精,不得不将之放了回去,然后抽出帕子按了按自己的嘴角,螓首微垂,似是对自己适才行止有些赧然:“妾在冷宫多日,粗茶淡饭,难得能吃上点心,适才尝着这味道,一时儿有些失态,倒叫娘娘见笑了。”
顺妃眸光微动,满怀怜惜:“唉,妹妹金玉一般的人儿,先时一个人在冷宫,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顺妃语声温柔似水,仿佛真心怜惜余晚晴。可这字字句句却是绵里藏针,有意无意间勾动着余晚晴心中的不满和怨恨——毕竟,让余晚晴一个人住冷宫吃苦受累这事都是林贵妃搞出来的。
余晚晴也很想应景的掉几滴眼泪表达一下自己想起冷宫往事的凄楚。
可是,一想起冷宫,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进考场第一天晚上在冷宫小厨房做的鸡蛋饼,又香又软,吃在嘴里还能尝着鸡蛋和小葱的香味;还有后来做的竹叶蒸排骨,竹叶的清香浸入肉中,蒸出来的排骨又香又软,轻轻咬一口就有浓郁鲜美的肉汁迸出,溢满口齿,回味无穷;嗯,凉拌藕片也很不错,加了小米椒和醋,酸酸辣辣的,连肃羽那冷面冷脸的都被吃得薄唇微红.......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不是掉眼泪,是掉口水了!
余晚晴艰难的将自己的思绪从鸡蛋饼、竹叶蒸排骨、凉拌藕片等等美食上抽回来,将那些美好记忆丢到脑后,一时间竟是尝到了几分成长的痛苦——听老古董说,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很黑暗、很复杂的,常常会有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时候。
唉,没想到,不知不觉,我也成了这种虚伪的成年人。
想到这里,余晚晴终于应景的红了眼眶,然后低下了头,有些难受的模样。
顺妃看在眼里,心里反倒十分满意——看样子,余晚晴确实是在冷宫里吃够了苦头。这样也好,她吃的苦头越多自然越会怨恨林贵妃......如此,也不枉自己在皇帝跟前替她说话。
当然,余晚晴现下身份尴尬,份位低微,若说真要拿她对付林贵妃,不过也是以卵击石罢了。对于顺妃来说,余晚晴不过是偶一为之,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的一步暗棋罢了。
所以,试探完了余晚晴,顺妃也对这颗暂时排不上用场的暗棋失去了兴趣和耐心。她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将手上的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纤淡如远山的长眉微蹙着,秀面上不觉露出些微的倦色。
这个时候,识时务的人自然是要主动告辞。
余晚晴很不想识时务——她才吃了一块荷花酥和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呢,现在就走岂不是血亏!
可是,余晚晴今天毕竟是要过来拜山头认老大的,这古代讲究委婉,当然不能和现代一样一见面就递烟递酒叫爸爸拜关公,可最基本的懂眼色知进退还是要的。
已经品尝到了成长带来的心酸的余晚晴不得不忍痛开口:“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好再打搅娘娘休息,这便先回去了......”
顺妃心下满意,面上却还是温柔一笑:“我整日里呆在宫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倒是巴不得你们过来打搅呢。”说着,她笑了笑,“对了,你今儿来得不巧,周美人正病着,要不然咱们三个还能再说一会儿呢。”
比起住在宜安宫后院的余晚晴,住在顺妃手底下的周美人待遇显然好得多,她住在长春宫的侧殿。可惜,人家周美人娇花一般的人儿,平日里的消遣就是吟诗作画,时不时的就要伤春悲秋一番,更是有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身子,风吹吹就能吹倒的那一种——据溪午说,这位周美人虽然不似阮皇后那样病重在床起不来身,可也是十天里要病五天的厉害人物。
说起这个,余晚晴不得不再次感慨:要不怎么说奇葩都是凑一起的呢,奇葩皇帝后宫里可不就是奇葩多?
哦,不对!这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吗?
余晚晴连忙收回先时的感慨,只是心里不免也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乌七八糟的后宫大染缸里冉冉升起的一朵小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又与顺妃说了几句客套话,余晚晴这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余晚晴又借着点心的事情问了溪午几句:“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太后宫里有个姓吴的厨子?”
溪午一怔,不由瞪大了眼睛:“娘娘可是想起了什么?”
早前余晚晴说是什么都忘了,如今忽然想起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厨子,溪午自然怀疑对方是恢复记忆了。
余晚晴连忙掩饰的摇摇头:“不是,只是适才吃着点心,隐约记起那姓吴的厨子颇会做点心。”
溪午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应话:“是了,娘娘那会儿确是很喜欢吃那吴厨子做的点心。”
来了来了,第二题的答案!
余晚晴强压着心头的激动,一派的淡定,口上则是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对了,那吴厨子最擅长做什么来着?”
溪午想了想,这才不甚确定的应道:“这个奴婢倒是记不得了,只记得这吴厨子手艺极好,太后就很喜欢他做的蟹黄水晶包......就连娘娘您,那会儿也常叫他做牛乳菱粉香糕呢........”
没能如想象中那样得到答案,余晚晴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在心中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听溪午的话,第二题最后应该也就是在A和D之间选一个。实在不行,那就到时候再从两个里头蒙一个吧,这样也有差不多百分之五十的胜率,反正她是欧皇,最不怕的就是赌运气!
当然,要是能找机会去一趟慈安宫,问一问那个吴厨子,那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余晚晴心情略略放松了一些,甚至还起了兴趣,吩咐跟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这会儿还早,我瞧着御花园里的桂树长得极好,你们迟些便去打点儿桂花来。都说桂花暖胃散寒, 眼下虽做不了藕粉桂花糖糕,但回去做个桂花酱也是好的........”
这般说着,余晚晴还不忘叮嘱一句:“记着,要采那种颜色鲜黄的,那样的比较香甜。”
两个小太监自是诺诺应了。
溪午倒还真是服了自家姑娘:都这会儿了,她还有心情想着做桂花酱呢!
话虽如此,溪午倒也没拦着,只是轻声提醒道:“娘娘,这桂花酱又不是只用桂花就成的,还得要蜂蜜或是糖呢。正好现下就是要用午膳的时候,倒是可以叫姜采领饭的时候先去御膳房问一声,看看御膳房那里可有多的蜂蜜或是糖。”
溪午这话说得委婉,可余晚晴还是听懂了对方的提醒:蜂蜜和糖未必没有,只是御膳房那里却是未必愿意送来宜安宫给余晚晴。
余晚晴闻言,蹙了蹙眉头。
她一贯乐观,也不挑拣吃穿,喝个红豆粥也能喝得喜孜孜,眉眼弯弯。可她也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从小就很有些运气,堪称是心想事成,要什么便得什么。如今,忽而变成了要什么就没什么的余才人,想着自己这后宫食物链最底端的身份,压了许久的脾气也多少上来了些,嘴里哼哼:“这也不给,那也不给,叫我自己去地里啃草不成!”
人类进化了几千年,为的还不就是站着吃肉?!再说了,就算啃草,这也还没到春天呢!
溪午劝她:“娘娘莫急,您这儿难得开口,御膳房那里想必也多少会匀些出来。”顿了顿,又道,“这样,您这一早起来,来回折腾也是怪累的,不若先回去歇会儿,待得起来,姜采想来也领了饭菜蜂蜜回来,用过午膳后便能做桂花酱了。”
余晚晴想着也是这个理,而且现下是在考场,发脾气也没人接着,只能回去闷头睡了。
溪午劝好了余晚晴,回过头来又悄悄给要去御膳房领饭菜的姜采塞了些银子过去,低声道:“难得娘娘喜欢,你也伶俐些,带上银子,好好的和膳房里的人说说。”
姜采也是个仔细的性子,小心翼翼的将几枚碎银收起来,应声去了。
等到余晚晴恹恹的回了屋子,闷不吭声的补完了觉,姜采那头也已一手抱着蜂蜜,一手拎着食盒回来了。
看着姜采手里那几瓶的蜂蜜,余晚晴多少也有些讶异:御膳房今天怎么这样好说话?
眼见着姜采打开食盒,将里头热腾腾的饭菜一样样的摆开来:清炒藕片、云腿蒸蛋、红烧肉、冬笋炖鸡汤......
这一下,连溪午都有些讶异了:御膳房今天怎么这样好说话?依着御膳房素日里的德性,自己那点儿银子,便是换瓶蜂蜜怕也够呛吧?这般想着,溪午忍不住往姜采处看了一眼,目光中颇有疑惑之色。
姜采暗暗地摇了摇头,她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余晚晴这个傻白甜看着面前一桌子饭菜,作恍然大悟状:果然,出来混的就是要抱好大腿,混后宫也不例外——今早才给顺妃请过安呢,中午这吃上肉了,这效率也是杠杠哒!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古董:我随便说说也有人信?
肃·真大腿·做好事不留名·羽:顺妃居然也敢抢朕的功劳!
第20章 六瓶
怀着对顺妃的感激之情,余晚晴幸福无比的吃完了这顿午膳。
吃过后,她便起身去看小太监采来的桂花。
两个小太监早便得了溪午交代,已先将自己采来的桂花摘去花柄,只留花瓣,仔细的洗净了,整整齐齐的摆在通风处晾晒。偶有凉风拂过,花瓣微微颤动,满室馨香。
余晚晴夸了两句,叫人拿了盐水将这些处理过的花瓣用盐水泡上半刻钟——虽然古代空气质量确实是比现代好多了,可不用盐水泡下,消个毒,总觉得不放心......
当然,为了避免桂花酱从甜变咸,余晚晴瞧着时间,过了半刻钟便让人将桂花捞起来了晾着。
然后拿出早便备好的瓶子,先倒一层蜂蜜,然后倒一层的桂花,这样一层叠一层,蜂蜜和桂花花瓣似是融在了一起。余晚晴便用盖子封住,叫人拿去阴凉处静置,大概过个三五天就能开封尝味道了。
因着小太监采的桂花多,御膳房也给了许多蜂蜜,余晚晴一口气做了六瓶出来,想着做好了用处也多,不仅可以拿来泡水,还能做桂花糖藕、桂花糕等等,六瓶说不得还不够呢。
溪午这头也已问过姜采,只是连亲去领东西的姜采也对这御膳房态度突变之事摸不着头脑,溪午也只得暂时将这一切归结于顺妃想要借此拉拢自家姑娘。所以,她特意提醒了余晚晴一句;“不若叫人给长春宫也送三瓶去,聊表谢意——虽只是小东西,可到底是娘娘亲手做的,礼轻情意重,真心实意。”
余晚晴想起顺妃娘娘这友情支持,也点了头,只是临头时却只拿了一瓶出来,嘴里道:“礼轻情意重,一瓶就够了。反正我这心意都在里头了......”
溪午:“.......”
*********
只可惜,余晚晴剩下的五瓶,也没能全部留住。
因为,等到晚上的时候,肃羽这个变态杀人魔又来了。
又是三更半夜。
又是余晚晴抱被子睡觉的时候。
再一次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的余晚晴真的要头秃了!
还有完没完了?!
一手压住大红锦被,没叫身上的被子滑下去,另一只手则是慢慢的揉了揉眼睛,余晚晴一双杏眸含着蒙蒙的水雾,好似浸在水中的黑水晶,黑亮黑亮的。
她强忍着困倦,对站在床前的男人抱怨道:“其实,我们可以不用天天见面的......”昨晚上才见过就又来,当人家没有夜生活的吗?!
肃羽还和之前一样,着玄衣,佩长剑,因为衣袍严实,英俊中又带着些微的禁欲意味。听着余晚晴含糊的抱怨声,他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线条凌厉的下颔,神色冷淡的看着人。
不知何处照进来一点灯光,映照在他乌黑的瞳仁上,好似幽幽的火焰却又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目光冷定如冰雪。
见着肃羽这般模样,余晚晴又有点怂了,那点儿起床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她从被子里探出的小脸蛋泛着薄红,不知是温暖的被窝捂出来的,还是恼羞出来的,看上去就像是舒展开来的牡丹花瓣,软绵绵的。这会儿,她用红红的唇瓣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不欢迎你来。就是觉得吧,你这说来就来的习惯不大好。要是以后我和皇帝那啥,你这一进来岂不就要凉了吗?”
肃羽神色微变。
余晚晴暗暗得意:知道怕了吧?
很得意的余晚晴还拽了下文:“正所谓‘凡事有度,知止未上,勿谓言之不预’,我也是为你好啊。”
肃羽却动了动薄唇,唇角线条竟是透出几分讥诮意味的道:“你还真敢说。”
余晚晴只当肃羽是嫌弃自己说得太直白,直男癌复发,语重心长的教育起对方:“我为什么不敢说?人家圣人不都说了‘食色性也’,可见我这是遵从圣人教导,遵循人性........而且吧,我都已经搬出冷宫,这侍寝什么的不都是早晚的事情?”
肃羽:“.......”
沉默了片刻,肃羽决定跳过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重又转回了正题:“今天怎么样了?”
余晚晴眨巴了下眼睛,有些懵:“什么怎么样?”
不过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余晚晴便顺嘴往下道:“今天见了德嫔和顺妃。虽然我和德嫔立场上天然敌对,可我瞧着,德嫔还是有些顾忌的,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对我动手。至于顺妃,今天就是认个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我。不过,我发现顺妃人还真不错。”
肃羽目中略有几分疑惑。
余晚晴主动解释道:“虽说有些目的不纯,可我这回能出冷宫,也是多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