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莫名所以,但还是接口应道:“回陛下的话,臣妾还不曾动过。”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道:“既不喜欢,那便叫人送过来吧——朕近日倒是颇喜欢这味道。”
顺妃平素里也颇会体察帝心,只这一次,实在是被这高深莫测的帝心给弄怔了。她看了眼皇帝神色,犹犹豫豫的应道:“臣妾遵命。”
话虽如此,她本人还是站在原处,难得的透出几分无措和呆怔。
皇帝不悦的看着她,抬抬手:“站着做什么?还不下去。”
顺妃秀面微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头重脚轻的下去了,心里还是有些发怔:陛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事实上,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一出究竟有什么意思。他看了眼顺妃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边的茶盏和青瓷盅。
过了一会儿,他眉梢轻挑,眸光沉了沉,朝边上侍立的小太监示意:“都端下去吧。”
小太监连忙应声,先把那盅还是热腾腾的鸡汤递给身后的人,随即便要去端那盏桂花酱泡开的蜜水。
只是,未等小太监的手够着那盏茶,皇帝忽而伸手端起茶盏。
然后,他径自饮了一大口。
小太监:“.......”
皇帝很快便又将剩下的小半盏蜜水递给小太监,冷声道:“下去吧。”
小太监:“......”
这一刻,小太监的心情奇异的与顺妃重合了——帝心真他娘的莫测啊!
小太监端着东西下去后,只李进忠一个侍立在后头,皇帝倒是十分难得的得了一会儿的清净。但是,这一日显然就不是能清净的日子,不一时便又有人来报——
“陛下,林贵妃求见。”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息了胸中的烦躁,这才搁下手中还沾着朱砂的笔,然后开口:“传。”
不一时,便见着林贵妃领着人从外走进。
比起温柔如水的顺妃,林贵妃却是明艳张扬,如同一团烈火。
只见她一袭海棠红的袄裙,头梳朝云近香髻,斜插着一支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簪钗,行动间宝光熠熠,照得她一张清艳的面容更添几分妩媚。当她走进时,整个御书房似乎都被那样明亮的容色照亮了。
皇帝开口免了她的礼,又问:“怎么来了?”
比起顺妃的小心翼翼,林贵妃倒是随意许多,抬步上前来,对这皇帝撒娇道:“陛下好些日子没来臣妾宫里了,臣妾实在想得慌,虽知不好打搅陛下宫务,可仍旧忍不住想要过来瞧瞧。”
虽已是双十年华,可她此时撒起娇来,面上带了些娇嗔,看着便倒好似豆蔻少女,又软又甜,又娇又媚,能把人心都戳得软了。
皇帝不为所动,只抬了抬眼看她。
林贵妃自是知道皇帝脾气,没敢多说废话,转身从身后宫人手里接了一套玄色衣袍,笑着进入正题:“马上便要入冬,臣妾亲手缝了一件常服。若陛下喜欢,便是臣妾的福气了。”
顿了顿,她试探着问道:“可要臣妾服侍陛下更衣,试一试大小?”
说话间,她似是有些紧张,指腹反复在玄色衣袍上摩挲,那白皙柔嫩的指尖亦是衣上的金线磨得微微泛红。
皇帝只是道:“放着吧,朕知道你是用了心的。这衣服,有机会再试吧。”
林贵妃还欲再说什么,皇帝却已摆了摆手:“行了,朕迟些还要去凤来宫,这里许多折子都没批,你若无事便下去吧。“
林贵妃咬了咬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般,泫然欲泣,可怜可爱。
只是,她这样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却也没等到皇帝收回成命,只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规规矩矩的行礼下去了。
待出了门,林贵妃才咬着牙将按在眼角的帕子甩了开去。
跟在林贵妃身后的小宫女连忙伸手去接帕子,不敢去看林贵妃此时脸色。
此时的林贵妃已不复适才殿中那惹人怜惜的楚楚之态,只见她容如冰雪,只是望一眼都能叫人冷彻肌骨。
片刻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抬目看了看不远处熟悉的人影,波光潋滟的美目里凝着令人惶然的风暴,嘲讽道:“顺妃不是才走,怎么又派人过来了?”
林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清荷起身打听,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禀道:“听说是顺妃使人过来,给陛下送瓶桂花酱。”
闻言,林贵妃冷笑出声:“她倒是惯会耍这些小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会写点皇帝这边的事情,算是铺垫一部分的人物背景,也是铺垫皇帝召女主“侍寝”这件事背后的起因经过和心路历程2333333
大家不急,这个肯定要有个过程,我会尽量把情节和思路理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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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况之
被皇帝拒绝的怒火原本只是勉强压着,现下可算是寻着了出气口。
想起顺妃,林贵妃便觉心里窝火,咬牙骂道:“往日里我是懒得理会她,倒是纵得她越发不知分寸,这上蹿下跳的,还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呢——又是余才人,又是桂花酱的.......”
清荷打断了林贵妃的话,小声道:“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到底是在外头,而且还是在皇帝的御书房门口。哪有在御书房门口说人坏话的?
林贵妃蹙着眉头忍了忍,只嘴上还是不肯服输,冷笑道:“你且看着吧,她要是再这样的自作聪明下去,总有她的苦头吃......”
清荷等自是不敢搭话,只垂首敛目的站着。
林贵妃却是不觉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嘲,喃喃着道:
“.....难不成,她还真以为我是为着余才人几句不中听的话才发火,才赶她一个人去住冷宫的?呵,这般大事,若是没有陛下默许,我一个代掌宫务的妃子,哪里又敢自作主张?只怕顺妃.......”
终究还是心有顾忌,林贵妃心里虽火急火燎但也没把话都说完——只怕顺妃还以为自己多有面子呢,在皇帝面前一说就叫余才人出了冷宫。呵,只怕是皇帝另外又有了旁的想法,左右不过是借了顺妃的口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林贵妃稍稍平息了心中燥火,就着宫女的搀扶上了步辇。临到半路,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叫了清荷上来问话:“凤来宫那里情况如何了?”
清荷细声禀了几句。
林贵妃听着听着,一时儿怒火全消,眉间也浮出些微快意和轻松来:“好啊,我就知道这一家子是该坐不住了,也好.......”
说着说着,她墨画的黛眉跟着拧了起来,“哥哥那里既是出了手,我也是该做些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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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妃和林贵妃前后脚的走了后,皇帝倒是终于得了久违的清净,有空将手边的折子批了小半。
午膳的时候,正好碰着左军大都督楚况之过来,便留了膳,君臣两人一起用了。
皇帝与楚况之自小相识,相交莫逆,自有一番默契。
待得君臣两人用过膳,大太监李进忠素有颜色,亲自端着小茶盘,捧了两盏茶上来,然后便领着人悄悄的退了下去,只留君臣二人殿中坐着。
皇帝掀开茶盏,喝了一口桂花酱跑出来的蜜水,鼻尖隐约还能嗅到桂花清浅的香气,倒是缓了一口气。
坐在下首的楚况之也跟着喝了一口气,多少有些讶异:“陛下怎的换了口味?”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怎么就从苦得要命的普洱茶变成桂花茶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皇帝吗?
经了顺妃那一回,皇帝实是不想再理会这种问题,状若无事的接着早前的话题往下道:“朕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楚况之果是端正了面色:“臣已拷问过抓获的那几个余家旧部,果如陛下所料,人确实是在于岩松身边,太后那里想必也是.......”
“太后那里想必也是知道的。”皇帝接过话来,语声极淡,“这几日,太后在慈安宫里装病,不声不响,怕也是为了不引起朕的注意。只是......”
“反常及妖,陛下想来也是因此而生疑?”楚况之会意的接过口。
皇帝微微颔首,神色如常:“朕素知她的脾气,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心。”
楚况之悄悄看了眼皇帝神色,大着胆子问道:“所以,陛下才想要用晚晴来试探余太后的深浅?”
皇帝垂眸,沉声道:“注意你的身份。”
楚况之不得不抬手摸了摸鼻子:“好吧好吧,是余才人总行了吧......”
皇帝没有应声,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光沉沉。
楚况之面上讪讪,心里却是咬了一回牙:果然,没有爱生活的人脾气就是差!
君臣两人说罢话,一直候在门口的李进忠适时上来,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李进忠的声音压得极低,楚况之坐在下首,只能听见寥寥几字,隐约是“凤来宫”“太医”“阮家”云云,他心里也很快有了底:多半是阮皇后那里又出事了。
其实,楚况之某种程度上也是挺同情皇帝的。
余太后虽是先帝原配正妻,但先帝早年征战在外,与余氏这位发妻实是聚少离多,以至于等到孝明太子这个嫡子出生时,先帝膝下已有了三个庶子。余太后瞧着年幼的儿子,再看看上头这上个日渐长成,人高马壮的庶子,心里自是恨得紧。只是,她这样的人,越是心里含恨,面上反倒越要作出贤良模样。
所以,带到给几个皇子选妃时,余太后便格外的用了心。
余太后给皇长子魏王选的是御史徐家长女,据说是家风肃然,自小熟读《女戒》《女德》,贤良淑德,人品贵重。然而,这位徐王妃却是个木头美人,才成婚便惹了魏王厌烦,结果,她不仅不自省,反到是故作聪明的替魏王纳妾,弄了一王府的莺莺燕燕回来。魏王本人军中长大,哪里受得了这些个,最后闹得连王府都不想回了。总之,直到后来魏王坠马身亡,这一王府的女人也没给魏王留下半点子息。
轮到皇次子齐王,也就是皇帝本人,余太后给选了大世家阮家的嫡女。因着有魏王这个前车之鉴在,先帝也上了心,抽空见了阮氏一面,他见这阮家女不仅出身名门,更是生得仙姿佚貌,兼之性情温柔,文采过人,实是再挑不出半点差错,不由十分满意,亲自赐婚。结果,成婚当天晚上,阮家女旧疾突发,闹得皇帝连洞房都没进就差点成鳏夫了,简直成了当时风靡京城的笑话。先帝也觉自己看走了眼,多少有些愧疚,这才又点了裴氏和林氏两个侧妃过去,算是个补偿。便是余太后也故作愧疚,没多久又把自己身边两个宫女塞了过去。
等到皇三子蜀王的时候,余太后倒是彻底撂开手不管了——主要也是皇三子蜀王自己不争气,不用她搞事情就自己和宫女搞出了个庶长子,惹了先帝厌烦,随便指了个脾气硬挺的将门之女周氏,便被打发去了封地。
从先帝这里就可以看出:娶错老婆会造成多么悲惨的后果,简直是一家子受罪。
至于皇帝,又是另一种的悲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安,抱住,一个个么么哒~(^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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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凤来
阮氏到底是皇帝的原配正妻,还是先帝亲自给赐的婚,所以,哪怕阮氏从嫁给皇帝起就一直缠绵病榻,没能尽半点为人妻子的义务,皇帝也依旧给了她皇后之位,初一十五的要过去坐一坐,探个病什么的,省得连自己什么时候死老婆做鳏夫都不知道。
其实,楚况之这样的标准帝党,心里对阮皇后总有些不满。
毕竟时人重正妻重嫡子——便如先帝,哪怕孝明太子都谋反了,他临终前还是惦念着这个兵败自尽的嫡子,最后还是把孝明太子择得干干净净,将谋反的罪名全都栽给了镇远侯府,还给了“孝明”二字作为嫡子谥号。楚况之自然也是盼着皇帝能有嫡子的。偏偏阮皇后那身体,连侍驾都不成,哪里又能怀孕生子?
故而,楚况之每每想起阮皇后,心里难免要恨一回对方这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楚况之:我不是说凤位是茅坑啊),私底下还暗搓搓的咒了阮皇后好几回,盼她早登极乐,各自解脱,给皇帝留个生嫡子的机会.....
哦,差点忘了,皇帝可能至今都没爱生活,估计连生庶子的机会都没。
想到这,楚况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点担心皇帝那东西放着不用会不会坏了......
那啥,年久失修,报废了可怎么办?
上首的皇帝没有注意到楚况之变幻莫测的内心起伏,听过李进忠的禀告,他便朝着楚况之微微颔首,吩咐左右道:“摆驾凤来宫。”
今日是十五,本也是皇帝要去凤来宫的日子,既然阮皇后那里有事,提早派了人过来找他,皇帝便想着过去看看情况。
楚况之忙收敛了心中思量,跟着起身送驾,恭恭敬敬的送了皇帝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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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来宫乃皇后寝殿,自是雕栏玉砌,论起恢弘壮丽,便是太后的慈安宫怕也有所不及。事实上,余太后这位旧主住这儿时,也曾叫人小修了几回,实是精美无比。
因着阮皇后体弱多病,缠绵病榻,一贯喜静,使得凤来宫服侍的宫女太监也都安静小心,脚步轻缓,便是步履行动间也是不闻半点的佩环之音。
皇帝一路过来,左右皆是垂首行礼,屏息敛声,大气也不敢出。他却是看也没看,只沉着脸,径自抬手掀开珠帘,抬步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殿中略显浓郁的薰香味便扑到了他的面上,热腾腾的好似热浪,似的脸上下意识的紧绷了起来——阮皇后常年服药,怕药香不散惹了皇帝厌烦,这才叫人点了熏香。偏偏阮皇后体弱,凤来宫窗扇皆闭,烧着地龙,整个内殿原就比别处更热些,此时再烧上这么一炉的熏香,这香气........
皇帝被熏得头疼。只是他在凤来宫这里也是忍耐惯了的,略蹙了蹙眉头,依旧脚步不停的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