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渊的Ta——九十九六七
时间:2019-06-25 10:25:23

  这场求欢不是提议,是要求,是为了达成同盟时甲方提出的要求。
  陈月洲疲惫地闭上眼睛,一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了韩佳梅的身影。
  他倏地睁开眼睛,心脏漏掉几拍,旋即露出不可思议且有些不屑的笑容——
  怎么可能,自己本质上和这场恋爱游戏无关,自己是个男人,虽然享受做为女人身体上的欢愉,但始终没有要在这幅身体里落户的想法,也不可能和眼前这个男人走到终点,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做任务的不得已而已,只要这场任务结束他立刻就会和端琰分道扬镳,再说了,端琰也不是罗楚军,端琰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暴力……
  想到这里,陈月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端琰的确没有使用过实体暴力,但是端琰使用了更恐怖、更让人难以逃脱的暴力方式。
  拳头的暴力只能让人跪下,而精神的暴力能让人屈服,端琰使用精神暴力的次数可不是一两次。
  自己回到端琰身边所产生的一切压抑、恐惧、不自在感均是来源于对方曾经给予自己的精神暴力……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一个默许精神暴力的人了?
  哦,不对,也许刚好相反。
  从小到大,父亲的每一次殴打和谩骂,母亲每一次哀号和怒斥,以及在自己觉得委屈、压抑和痛苦到濒临崩溃时、他们那句好似发自肺腑的、让自己不得不低头的道歉:“我们为了你好,你是我们的儿子,你是我们家的唯一,我们才这么对你。”
  或许,这些全部都是精神暴力。
  愧疚、自责、压抑等等……这些情绪自幼缠绕着他,从小到大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没有试图反抗过,所以长大后,面对相比粗鲁的父母而言,外表更加温柔、更加有礼貌、更加和善、更加讲理和严厉却使用着类似甚至更高级手腕的端琰才会这样的手足无措。
  他已经习惯了,他逃不掉的。
  端琰的毒,或许恰好对他的症下药。
  陈月洲瞬间觉得头痛和无比恐慌——
  自己以前是怎么和女人谈恋爱的?以前为什么没发生过这么恐怖的事?为什么?
  啊,想起来了。
  他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是“搭伴”,选择的向来是“最合适的”而不是“最喜欢的”,白银选青铜,只选能驾驭的对手,他从一开始就在不自觉地避免自己成为谁的盘中餐。
  而变成女人之后,无论是系统也好、任务也好、这幅身体也好,本身就没有给他太多的选择权,按道理来说处境变得极其困难。
  但是,他反而因为在前期低端任务中连连取胜的处境,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优越感,陷入了一种错觉,把男人时候的自己幻想成了王者,认为自己可以轻松驾驭新身体的人生,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毅然决然选择了铂金甚至钻石当对手,再加上任务说了要攻略端琰,所以他可以说是完全没把系统对端琰判定的1600分当回事,直到深陷其中,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月洲的头越发的疼了,他不想再去想这些内容了,于是伸手搂住端琰的脖子,勾住对方的腰,激烈应战。
  精神是恍惚的,至少让身体得到释放吧。
  来来回回折腾了两次直到主卧,端琰在后方默默耕耘,陈月洲趴在前面,胳膊底下垫了一个枕头,有一声没一声地嘤着。
  “那边……”陈月洲喃喃着指点。
  端琰闻声,默默换了个角度耕耘。
  等结束后,端琰看着陈月洲:“等这些天过去了,去拍婚纱照。”
  陈月洲扫了眼端琰,什么都没说。
  这个人想怎么作妖就怎么作妖吧,自己也管不了这些细节了。
  “我姐刚过世,这几天去不合适。”端琰补充道。
  陈月洲沉默,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想去思考什么,只是应着:“好。”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这一天大脑使用频率太高的关系,陈月洲就这么在端琰身旁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端琰已经离开,留了早饭在厨房的桌上。
  陈月洲穿好衣服后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一边用筷子夹着生煎朝着嘴巴里面塞,一边看着客厅方向发呆。
  等吃饱了饭,他想去上会儿网打会儿游戏开发一下大脑,可游戏还没下载下来,他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于是只好躺下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等晚上端琰带了饭回来,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吃完饭后,不一会儿陈月洲就又困了,于是和端琰告别后回卧室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等吃完了早饭,又是这么一个轮回重复。
  直到第三天早上,两天就这么睡没了的陈月洲看着摆在桌上的早饭,陷入了沉思。
  他走到端琰房间推开门,翻了翻对方的抽屉,找到几盒扑尔敏——大名鼎鼎的抗过敏药,但是因为药理性质导致副作用是嗜睡,效果因人而异,自从市面上禁了某类强效安眠药后,这玩意成了无数失眠人群的首选。
  陈月洲将药瓶子丢回抽屉里,转身来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起生煎打算吃。
  【宿主你疯了?知道被下了药还吃?】478忙出来阻止。
  “吃多了,耐药性会越来越强,我以前得荨麻疹的时候吃过,一开始吃完就倒,半个月后吃再多都不想睡了,当然,你别学我,肾要紧,反正我最近无所事事,我这是开学前闲的。”陈月洲撑着脸,“端琰对我不信任,就算防了扑尔敏,以后他还会用别的方法盯着我……”
  陈月洲呆滞地叹气:“看来我陈某人注定是白银段位了,虐虐青铜没问题,打铂金或者钻石简直是做梦,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一个80后有为青年被90后小毛孩虐爆了……”
  陈月洲正打算继续吃,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一看,朱媛打来的,于是随手摁下接听键:“老师,又怎么了?”
  “出来陪我吃顿饭,我请客。”朱媛用命令的口吻道。
  陈月洲挠了挠头,自己身边的大佬一个比一个脾气难伺候。
  好吧,谁让她是导师呢,去就去呗,刚好自己现在的心情糟透了,出门换换心情也是好事。
  端琰没有把事情做绝——没有反锁大门,好似给了陈月洲一定的自由。
  陈月洲叹气:这厮做事总是会在触怒自己的边缘上,却又巧妙地绕开了自己脾气的临界点。
  发火吧……都能想出来他的解释是什么,到头来任务摆在那里,也没什么好说的,晚上随口提一句就行了;不发火吧……他会不断地刷新下限,等到水淹没脖子就来不及了。
  陈月洲拿了钥匙并换了衣服出门,给端琰发了微信:[导师找我,要回来晚一点。]
  端琰回信很快:[到了发定位给我,今天晚上要去隔壁市开会,下午下班早,晚上不在家,我顺路去接你回家我再走。]
  陈月洲默默地看着回信:呵,搞得和真的夫妻似的,这要是不知情的女人一定觉得甜蜜死了吧?只可惜,自己明白,端琰不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是不放心自己的为人。
  朱媛的约饭点是北综医的食堂,她本人早早就挑了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等陈月洲的期间,她就看着窗户外面发呆。
  北川综合医科大学和北川师范大学是邻居,两家学校操场就隔了一道不锈钢栅栏,从高处向外望去,可以眺望北川师范的后操场全景。
  认识尤雪悠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天气,风和日丽,不过那时候已经十月初,温度没这么燥热了。
  在操场上散心的自己,一眼看到了参加新生体能测试的尤雪悠,那一瞬间,她就挪不开眼了。
  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她是直的,虽然讨厌男人,但是性取向也不是女人,她对尤雪悠那是一见中意。
  一见中意这个词怎么解释呢……
  朱媛想了想。
  从小到大,在同学之间广为流传着这么几句话:“有异性没人性”、“重色轻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对象插朋友两刀”之类的话……
  其实长大后想了想,觉得这也挺正常的。
  毕竟大多数人的朋友都是同桌、同宿舍的、座位离得近的、回家顺路的、一个课题组的、上下铺的、一个社团的、共同看了一个动漫的、共同追一个明星的、共同喜欢一个节目的、共同打一款游戏的等等……如果对象也是这么捡来的,还一捡能捡一堆,谁还会对对象那么特别呢?
  或许真正的友情,也和爱情一样,我“友”你,而你未必“友”我,真正的友情也是存在对某个特定的人抱有特殊感情的,也会像爱情一样摇摆不定,至少不是随手拈来的。
  就像小时候身边有一堆所谓的的朋友,但是总有那么一个自己特别喜欢,只想和她在一起相处,可是人家未必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相处,人家身边总有别的好友,于是自己偶尔回家还会哭鼻子。
  所以,看到尤雪悠的那一刻,朱媛觉得自己浑身振奋。
  她对这个女孩一见中意、一见友情。
  可是,这个女孩的视线却总是情不自禁地落在那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沉默男孩身上。
  友情和爱情虽然是两种不同的感情,但时常也会在三人之间发生某个人“归属权”的冲突。
  所以,赵天喻的存在,一开始就让她觉得不爽。
  赵天喻给她的第一印象是:高挑、有气场。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她内心总是情不自禁地和尤雪悠的意中人做着比较:这年头花瓶一样的男孩子多的去了,大学四年又能帮到尤雪悠什么忙呢?
  等成了这两个学生的老师后,她震惊地发现:这个男孩的高考成绩是以碾压级分数进入师范的!
  她顿时觉得呼吸不通顺,但还是拼命自我安慰着:高考670分上北川师范这种高一本分30分就能上的学校,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收拾得人模人样,学习又好,很明显就是家里穷!高分入学是为了奖学金!凤凰男!一定是凤凰男!
  结果,等看到赵天喻将一辆不知道什么型号的梅赛德斯停在学校停车场时,她彻底沉默了,也彻底愤怒了。
  有钱、学习好、收拾得好……反正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赵天喻长得好,还来女生多的师范读书,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说明……这家伙绝对是个渣男!他一定是为了开后宫来的!反正肯定是渣男!直觉!这是人民教师的直觉!
  于是,从大一开始,还没和老师接触过的赵天喻,就被她扣上了人渣的帽子。
  可是,自己再怎么干扰尤雪悠和赵天喻之间的关系,两人终究是走到了订婚的这一步。
  她多希望赵天喻能快一点暴露渣男的本质,多希望雪悠能单身一辈子,这样自己也就不会如此孤单、在独身的道路上孤军奋战。
  但是等赵天喻真的提出了分手,她却换来了雪悠的道别——尤雪悠递了辞职信。
  那之后,她们之间通了电话,雪悠说:“朱媛,幸福的生活千篇一律,不幸的生活各式各样,就像一张白纸上滴上了五颜六色的墨水,明明这还是一张白纸,白色还是最多的,只是你生于七彩,所以看不到纸张的原样罢了,但你也不该去拼命否定,对吗?”
  雪悠说:“你看似为别人担心,可你其实从来没有体谅别人,有孩子的学生向你请假,你说都怪她们的存在害得女性不被老师待见,你说的是人说的话吗?你这句话就像是在说,都怪老年人腿脚不利索上车慢,所以老年乘车卡活该被不待见,以后司机不愿意让老人坐车也是活该;都怪残疾人身体不健全,所以残疾证活该被不待见,景点不欢迎残疾人也是活该……朱媛,大多数老人即使一辈子碌碌无为但也平凡工作了一生、大多数残疾人即使受社会福利但也为了生活奋斗着、有孩子的女性繁育的是人类的未来,这些在你看来卑微又平凡的人,组成了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
  雪悠说:“你是高知分子,你会培育更多高知分子,而在你眼里,我们的社会已经残酷到对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为社会默默贡献一点一滴的一般劳动人民,都做不到体谅和让步吗?这是你们——未来这个社会的主宰者,应该想办法完善和改进的地方,而不是你们仿佛理所应当站在至高点指责的地方。社会供你们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们当居高临下的批评家。”
  雪悠还说:“你只是咽不下一口气,你一直用那口气活着,拜托你,放下自己的固执,学着真正走进别人的生活,去体谅别人的不易吧。”
  那之后,雪悠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挂了电话的她一个人坐在教工宿舍里哭了很久。
  她发誓她不是想害雪悠,她发誓选择独身的人生路上自己一定会帮着雪悠,她只是生活在一个无法相信男人的世界里,看着身旁结伴而行的人群会觉得很孤单、很孤单、很孤单……想要有个女孩子陪着她,她愿意为了那个陪着她的人努力一辈子罢了。
  朱媛险些落泪,直到陈月洲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才回神,拿起菜单问:“吃什么,我请客。”
  陈月洲哼了声:“在学生食堂请客,老师您真大方。”
  朱媛扫了眼陈月洲:“安安静静坐下吃饭,我心情不好。”
  “好好好……”陈月洲拿起菜单扫了眼,随手点了里面最贵的水煮鱼和三菜一汤,等餐期间他问,“找我干什么?”
  朱媛撑起下巴看着窗外:“赵天喻出国了。”
  陈月洲应着:“嗯。”
  “雪悠也走了。”
  “啊?”
  “雪悠辞职了。”朱媛叹,“雪悠决定考博,按道理来说她可以直接考不用辞职的,可是她交了辞职信,第二天就不见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人在北海,我劝了她很久,却换来了……唉……”
  朱媛无奈地长叹一声,这时服务员开始叫餐,陈月洲取了米酒汤圆端过来,朱媛用勺子舀了一勺塞入口中,双眼水雾氤氲:“于是我就在想,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个下场,明明我对学生那么好,明明都是为了她们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领情,为什么大家到最后都那么厌恶我……”
  朱媛看了眼陈月洲:“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讨厌?觉得我有被害妄想?觉得我是在拿别人的男女关系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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