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说什么?”电话那头疑惑。
“她要保护的人……她用死都要保护的人……”回想起端溪所拿出的那封吕佳音死前的所发的短信,徐子元左臂搭在桌子上,左手食指瞧着桌子,忽然道,“端溪是哪一年当上区人大的?把她这些年的仕途给我一份资料发过来。”
徐子元说着,先是照着陈月洲的资料存了他的电话号码,这时线人已经把端溪的资料发在了他的电脑上,他潦草翻阅了下,眼神中的迷惑一瞬间拨云见日,但与此同时也深沉了许多。
“果然……通了……”徐子元的食指顺着电脑屏幕上端溪从双局长被枪毙后第二年就一路平坦的仕途向下划着,“果然……难怪……我一直觉得端琰这小子对他姐应该没那么深的感情……可是最近对我回避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果然……原来如此……”
如果理解为当年江陈辉出事实际上也有端溪的手笔在里面,而吕佳音实际上在心底深层处憎恨着江陈辉所以反向感谢端溪,而端琰一直被父母当成一个“伟光正”抚养着不知道真相,那么在吕佳音死后被父母告知真相的端琰如今警惕的态度和吕佳音以死闭口的极端做法似乎都有了相对合理的解释。
徐子元撑着下巴:“最怕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十年前的这场游戏,真的有只大黄雀,如果这只黄雀现在太大了,这游戏可就得重新换个姿势玩了……”
当黄雀不大、或者就比自己大一点点的时候,干掉他虽然危险,但胜利的希望很大,得到的奖励也是十分诱人的。
但是,如果黄雀太大了……已经如同苍鹰一般强悍呢?
这时候就要换姿势了。
比如,可以拿出利好主动申请站黄雀的队伍,和黄雀为“江陈辉冤案”这五个大字共同导演一出新的、能代替真相且能够双赢的“真相”。
创造“真正”的“真相剧情”,制定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找出“真正”的“腐朽的官员”,制裁“真正”的“犯人”。
顺便可以将这些知道前尘往事的棋子、碍事的废物、麻烦的家伙趁此机会全部洗牌出局。
历史如果无人知晓,那么它便可以被人任意创造。
江陈辉的事件依旧是上官泽的跳板,黄雀依旧能高高在上,人民老百姓依旧会为了新领导找出真凶拍手叫好,世界依旧和平幸福。
但是,全部都是谎言的谎话往往不具有说服力和缺乏真实性,半真半假的谎言才能够成为欺骗群中的利器。
而成为这场新的“江陈辉冤案”的真凶的人选中,谁最合适所有的条件呢?
当然是端溪了。
她一定有和当年的案件撇不清的关系,或大或小,但她绝对不是完全干净的。
有身份、有地位、和案件人物瓜葛深、可以为她创造足够的“作案动机”……比如“表面野心勃勃的女强人端溪,其实在江陈辉丧妻后多次勾引,被江陈辉拒绝后心生妒忌,肆意陷害”,这似乎是老百姓非常喜爱的伦理话题。
至于端溪的上家,也就是当年黄雀所在的身份,就看到时候上面的家伙决定定哪个倒霉鬼来当这个角色了。
……
另一边,端琰带陈月洲来医院做检查,在确定身体无碍后,端琰开车载陈月洲去了猫舍,接回了布偶猫。
其实新到手的这只猫到底是不是自己之前养的那只陈月洲根本就分不清楚,他原本就有一点点脸盲,养猫时间也短,对猫也没那么亲切,如果猫的花纹都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也差不多,他是很难分清它们之间的区别的。
等回了家,端琰看着陈月洲的诊断报告,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陈月洲知道,一定是自己的状态不太乐观,毕竟系统已经开始了生命倒计时,为了方便万一任务失败后自己死得很自然,当然要给自己先全都安排妥当了。
陈月洲去阳台上给猫咪倒猫粮,如今家里换了新的猫笼,尺寸特别大,共三层,高度都快赶上陈月洲的身高了,看样子端琰是打算这三个月让猫咪都待在笼子里,不给它自由活动的空间。
端琰看完病例后将检验单撕了个粉碎丢掉,陈月洲知道端琰不愿意说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问,而是随口说了些别的:“你什么时候收假?这次休几天?”
“五天。”端琰答,将病历单的碎屑丢进垃圾桶。
“这么久?”陈月洲有些震惊,一个条子上个班还能上一周休一周?工资也不低,这工作真爽啊。
不过,此言一出,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了。
端琰回头,视线低垂看着陈月洲,声音冷冷清清:“我在家让你不舒服?”
“不是……”陈月洲忙摆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端琰这个人最近像是到了更年期似的,心思敏感还多疑,昨天因为一张画都能发那么大火。
于是,陈月洲只能小心应付着,“就是觉得一个刑警休假这么长……怪怪的……”
“我的离岗申请书上周就已经递上去了。”端琰在一旁坐下道,“这周休假也算是审查期。”
“你真的打算去地方派出所或者或者区局吗……”陈月洲抱起猫咪在端琰对面坐下,“虽然我不懂公安局的体制,但是不是越基层的单位越是会忙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吗?你确定你离岗后真的会更轻松吗?”
“这些我考虑过,所以申请调去文职。”端琰道,“和罗楚军以前所在的部门有些像,不过更加保密一些。”
“文职……”陈月洲默默念叨着,顿时露出了有些惆怅的表情。
也许是和端琰结了婚、两个人有点命运共同体的关系,他对端琰的工作渐渐变得上心了起来。
北川市局里面的警察,据说也就刑侦和缉毒的薪水最高,端琰之前是刑侦里面的小领导,所以工资水平相当可观。
可警察毕竟也算是公务员,薪水再高都不可能超过一定界限,就算薪资可观,那也不是可以浪的级别。
如果就这么去了文职,那工资怕是要拦腰砍一半了……
而端琰这个人,别看就是个警察,可是花钱的时候其实看起来更像个没有金钱烦恼的富二代。虽然这家伙也没有什么夸张的消费,可每个月养车、交水电费、交物业费等等乱七八糟下来,再加上端琰这种时不时买一些不看价格的东西回来的性格,如果工资太低,某些地方的开支就得缩减,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会受到影响。
端琰像是看出了陈月洲的顾虑,张口道:“如果我转去文职,就没有之前工作的那么多特殊性和善变性,每个月开销就会稳定,各种超市卡的福利也不会差太多,我就会把工资卡给你,每个月你给我一部分基础生活费,剩下的就你决定用途了,不过你别花光了,别忘了家里还要有基础开销。”
陈月洲一听,原本愁眉苦脸的脸蛋顿时变得扭曲了起来——想要装作不为金钱所动但是又忍不住喜上眉梢于是造成的表情崩坏。
难怪不少妹子天天做梦找个好男人去当□□呢,卧槽,小时候家里长辈发压岁钱那是一年一次,领钱的时候还得看长辈脸色寒暄几句,这可比领压岁钱幸福多了!
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坚定,就差扑到端琰怀里大喊一声“老公万岁”了。
就这么被金钱所征服的陈月洲,其实并不知道端琰的心中所想。
端琰身为市局刑警且有一官半职的身份,工资虽然比不上其他工资没有上限的行业发达,但他的补贴和福利都出奇的高,四舍五入下来,如果没有奢侈级别的追求,其实一个人的收入完全能养动一家三口的小康生活。
而在他回国之后,为了让他适应国内的环境,母亲时常劝说他:咱们是正经人家,不赌不嫖不作奸犯科,所以结婚在这方面一定要找个正经人家,她父母要不犯这上面三条,她自己也不犯上面三条,等婚后如果女孩子主要负责主内,或者平时照顾家里多一些,或者工资又少,你身为丈夫又是刑警时常不回家,也别让人家每个月找你要家里的开销钱,闹得不愉快,就主动把工资卡给妻子,让在家里的妻子至少安心,觉得你人没在至少心还在家里。
端琰年轻的时候对端溪的这种说法非常反感,但如今在国内生活了若干年也是奔三的人了,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家庭结构,也明白柴米油盐酱醋的事情如果婚后不想天天拿出来吵架,还是结婚没多久就把经济账算清楚,选一个双方都满意且还有回旋余地的方案。
于是,结婚之后,虽然他和陈月洲是因为其它原因而领的证,但自己这边也没有要离的意思,其实也想过把工资卡交给陈月洲,和她好好生活。
但是,每当把卡拿出手的时候,他就又下意识的收了回去。
不是不舍得,而是不放心。
陈月洲不是什么良人,也没有正经过日子的想法,赌、嫖和作奸犯科这三样,她们家占全了。
而且,陈月洲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感觉,威胁恐吓虽然对她有用,可是却不能将她完全控制。
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人生教育中,好像对很多无赖的行为丝毫感受不到羞耻感,就像是有些人提起“嫖”就会觉得是下三滥才会有的行为打心底厌恶至极,而有些人提起“嫖”就一脸得意且不以为意地说“等我有钱了我也去一夜包十个嫩模/小鲜肉,这多正常啊”,家庭的教育不一样,对很多行为的看法就不一样。
也许对于陈月洲而言,如果真的不小心出轨了,出了就出了,一哭二闹三道歉,认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就像之前的某件事一样……
似乎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觉得她自己错了,当初哭得痛哭流涕不过是因为被抓包趁势那么说了而已。
但是说到底,自己孤注一掷选择的女人,既然想要她,那么就由自己来负责到底,调jiào到底。
所以,和陈月洲结婚,说是娶了个老婆,其实有种像娶了青春期不良太妹的感觉。
给她太多的钱,某种意义上算是害了她,也是害了自己。
等转岗之后,工资低了许多,但文职的福利却不会太差,那个时候到陈月洲手上的现金会变少,但用于日常开销的超市卡之类的却不会有折扣,到时候这些一并都给陈月洲,这样也算是一定范围地控制了陈月洲的消费范围。
两人对转职的事情各有想法但是一拍即合,第二天审查部门打来电话,说希望端琰再保留身份在刑侦大队待一个月左右,等下一批调职到来再进行正式换岗,但可以先调他去文职部门,端琰姑且答应了。
于是,在上班前一天,端琰将自己的工资卡和一张购物卡一张正式交给了陈月洲,第二天一早按照规定时间去了新的部门任职。
据端琰说,卡上剩下的钱就是自己转职后每个月的收入水平,陈月洲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内心来到自动取款机前输入密码查看之后,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与此同时扒着显示屏露出震惊的目光:“卧槽,原来条子工资这么高吗?”
作为一个在村里长大一直以为警察月收入总共最多4K到5K的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薪水,他有些惶恐,但惶恐之余无比兴奋。
陈月洲火速将卡上的钱转到自己的卡上,回家给自己换了身好看的衣服,拿着卡冲到商场,但犹豫了片刻后,什么都没买。
其实他原本是想买Mavic2无人机的,但是毕竟无人机不是必需品,如果不是做航拍工作,否则一个月也用不到一次,一套配置下来价格又是万元级,纯属发烧级爱好,如果就这么买了,总觉得被端琰看到后会觉得有些尴尬,还是攒一攒等过一段时间找端琰商量一下再说。
陈月洲又去了电脑城,原本想给自己买些新的电子产品,可逛了一圈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有时候明明觉得自己口袋里面的钱挺多的,可是看到好东西想买的时候,却发现一旦买过之后,自己就没多少钱了。
陈月洲顿时就有点怀念在赵可身边的日子了,随手给自己配一台电脑都是外星人……
算了算了……
自己现在用的matebook也挺好的,赵可又没办法替自己完成任务,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最终,陈月洲实在没什么可买的,于是就来到百货商厦,给自己选了护肤品和裙子,花了几千元回家。
而另一边,市局某文职部门内,初来驾到的端琰觉得浑身不自在。
公安局里面的警察虽然都是穿着警察的衣服,但是警察和警察之间的差异是很大的,文职部门它更像是一个行政部门,里面的工作人员每天的任务也更像是公务员,相比端琰之前时常进出市局不在单位内的工作,这里要从早坐到晚的工作内容繁杂而又枯燥,最关键的是,这个部门有很多老领导。
面对从刑侦调过来的端琰,这些家伙从早上开始话就没停过。
而端琰以前的部门人和人之间不会这么长长久久的相处在一个安逸而又密闭的环境内,大家出外勤次数也多,所以在为人处事方面比文职部门相对来说轻松一点。
直到下午下班,走出单位大门的时候,端琰觉得这一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比之前自己跑一天的外勤还要劳累。
“怎么,觉得失望了?”就在这时,同部门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同事走了出来。
端琰转头扫了眼对方:“还行。”
“如果不想留在这个部门,就回你的刑侦吧。”对方伸手拍了拍端琰的肩膀,可因为端琰比他高太多,拍肩膀的动作在外人看来有些滑稽,“公安大学毕业,体能成绩那么好,来文职薪水也不高,不见得你能施展拳脚。”
对方道:“你看看,办公室里的那些,一个个都比你低比你瘦,你一拳打一个,你在办公桌前一坐,腿都伸不开,难受不难受?但办公室里的都是硕士博士的,你一个本科毕业的在文职上想晋升,拼不过人家的……”
“而且……”对方接着道,“我听说你爸……好像身份不一般……”
端琰的神色瞬间沉了许多。
“我没有过问你们家事的意思。”对方忙道,“但就是劝你一声,这天天坐办公室里面的口舌可比你们外面工作的口舌严重多了,外面工作虽然忙碌也危险,但是人这精神是充实的,每天那么忙哪有功夫捣鼓些是非?但这坐办公室不一样,每天工作就都那样,熟能生巧之后人就空虚和烦躁,人这一躁,这嘴就不老实,总想找点乐子,看看谁家笑话,我看你也不是个喜欢这个环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