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说完后林菲茹缄默了许久，满满也没有再说话。
那边出现了响动, 满满听不出来是什么声音。
林菲茹说：“你先找家酒店住下来，我这就过来。别瞎想，你先埋头睡一觉，什么都别管。”
第二天林菲茹坐了最早班的大巴赶到X市，抵达满满所在的酒店后倒头就睡，直到下午两点钟才再度爬起来。满满就坐在她床头，看着一本上午出去买的推理小说。林菲茹眨巴着大眼睛，“满满，我好饿。”
满满放下书，垂下眼睫毛，说：“我爸过世后，我不敢随便哭、不敢随便闹。因为我清醒地意识到，不会再有人无条件地迁就我。直到……他再次出现。”
“可是五年，满满，你等了他五年，他也不愿意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果。”林菲茹收起楚楚可怜的模样，摆出严肃的口吻，问她：“五年了，还不够吗？你最青春、最珍贵的五年啊！”
满满笑了笑，说：“除了他以外，我遇到过让我动过心的林逸成，遇到过与他一样对我好、而我也很喜欢的秦垣，但是我这时候才知道，在经历过林逸成、秦垣、还有这五年里形形色/色的与我有过接触的男性后，我心中的那一块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只有陈路循一个人的名字。我感谢这五年，因为它让我不必再怀疑、不必再迷惘。我终于知道，我对陈路循的爱，早已根深蒂固、不可自拔。”
停顿了一会儿，满满加了一句：“幸好现在知道不算太晚。”
林菲茹冥想了几分钟，撑着下巴说：“那我问你，如果陈路循去年并没有回来这一趟，你还是会继续为他等待下去吗？你依旧不会接受秦垣是吗？”
这个，满满还真没有想到过。
林菲茹看到满满沉思的模样，说：“我来告诉你，不是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和小禽兽本来就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如果陈路循没有回来那一趟，那么不出半年，你就会接受小禽兽。陈路循为你做的，小禽兽也都可以为你做；而陈路循现在已经不会再为你做的、而你希望他能为你做的，小禽兽现在也都能为你做。不是吗？”
“可是我爱他，我爱我的爸比啊！”满满说，“我爱陈路循，我爱他。没有他我固然也能生活得幸福美满，但是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生命，要是没有执手最爱的……”满满嗫嚅着说出下半句：“那我不就白来世间走一遭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就这样放弃了秦垣，你可就真的失去他了。万一陈路循铁了心不想和你一起，那你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满满低吟了一会儿，慢慢吐出几个字：“我不能放弃陈路循。”
林菲茹收回虎视眈眈的目光，向后平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呼——”
满满站起来，过去拽她的手臂，笑道：“喂喂，快给我死起来，我喊你来是给我拿主意的，可不是给我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啊！”
“你不都心如明镜吗，哪还需要我拿主意嘛！”林菲茹纠正道：“还有，我这不是唉声叹气，我这是为你松了一口气好吗？！”
“嗯？”满满发出一个单音节的语气词后，询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菲茹再次爬起来，给满满分析了一下局势，然后说：“所以我们现在要先把小禽兽解决了。唉，可怜的小禽兽啊，这么纯真善良的一个孩子，竟然遇上了你这么个恶毒的渣渣。”
“我发现你很赏识秦垣。”满满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提议道：“要不你跟你家那周励衡趁早离了，然后你就可以对秦垣下手了。这样的话，我就当是把你补偿给了他，我对他的愧疚也就能少那么一点点了。”
“你这是人说的话吗！”林菲茹忿忿道：“你这样欺骗小禽兽的感情，还说出这种话来，也未免太过分了！什么叫把我补偿给他？你好意思不在我和他的婚礼上包个大一点的红包，把他的劳碌费、精神损失费一次性还清？！”
“菲茹，我错了……”
吃完晚饭后打车回满满的公寓，上了车后，满满说：“菲茹，把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给秦垣打个电话，约个时间。”
林菲茹特别气定神闲地说：“我手机没电了，再说了，或许小禽兽此刻守在你家楼下呢！”林菲茹瞅了瞅满满，问道：“你的手机不会也没电了吧？”
“我不敢开机……”满满弱弱地回答。
“那就到了你住的地方以后再用座机打给他吧。”
满满想说，但是我们貌似都背不出他的手机号码啊……
一个小时后的士到达了目的地，满满和林菲茹下车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了秦垣的车停在路边。满满说：“菲茹，你有没有觉得秦垣的车旁边那辆保时捷很眼熟啊？”
还没有等到林菲茹的回答，满满就知道答案了，因为秦垣和周励衡从那辆停着的保时捷上下来，朝她们走过来。
“周励衡怎么也来了？”满满惊讶道。
她刚要走上前去，就听见林菲茹喊道：“周励衡！你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把你孩子给摔没了！”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威胁道。
周励衡一听，果然停下了脚步。满满这才注意到他老人家的脸色不是很好，黑着一张脸，像是来讨债的……但是细皮嫩肉的，黑着脸的时候也好看……秦垣并没有随着周励衡驻足，径直走到满满面前，目光流转，只问：“满满，你还好吗？”
那厢周励衡克制着怒气，大声说道：“林菲茹，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林菲茹得瑟地扬了扬快乐的小脸，“有本事你过来咬我啊，你信不信我立马跑到路中间去给你来个一尸两命。”
“菲茹，你怀上了？”满满看了看林菲茹，然后盯着她尚未凸显的小腹，“不道义啊，都不告诉我！可以啊！”
“那是！”林菲茹得意地扬着嘴角，说：“我现在觉得怀个孩子也挺好的，想干嘛就干嘛，谁也奈何不了姑奶奶我。”
她光顾着和满满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励衡走了过来，待到看见的时候，他已经离她不足两米了。林菲茹赶紧跳开两步要跑到路上去，被周励衡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了回来。
“够了，差不多点就得了。”周励衡铁青着一张温文儒雅的脸说。
满满在旁边说：“菲茹，你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一真出事怎么办？”
林菲茹被周励衡抱在怀里，装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周励衡转过头斥责满满：“都是你，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吗？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要菲茹为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
满满：“……”满满想对周励衡说，你当年花言巧语鼓动我帮你骗林菲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接下来周励衡拖着不肯走的林菲茹回了酒店，留下满满和秦垣在人流渐渐多起来的路边四目相对。秦垣等着满满开口，满满于是就说：“去上面说吧。”
秦垣颔首，深邃的眼眸沉如湖心，“好。”
第九章 旧识别（一）
下午从学校出来，坐上的士后满满与林逸成都保持沉默。车子开过第四个红绿灯, 满满开口说：“学长, 待会儿就麻烦你了，多谢。”
“这么客气做什么，况且既然是我引起了你们之间的误会, 我就有这个义务去解决它。”林逸成垂着眼睫毛, 轻轻笑了笑。他肤色白, 如此从侧面看去, 说不出的俊朗。
满满为了避免气氛像方才那样沉闷，就找了些话题来讲，她正讲得起劲，林逸成倏然问道：“满满，你有喜欢过我吗？”
满满关上了话匣子，她没有想到林逸成会遽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给她。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碎刘海，以此来掩饰她的无措。她慢慢地说：“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陈路循。”
在咖啡馆外面下了的士，满满抬头看了看林逸成, 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们进去吧。”她走过去，推门而入。陈路循坐在最靠里的玻璃墙旁边的座位上, 但是满满还是一眼就准确地看到了他。
他身上这件富有层次感的双层门襟处理的藏青色长袖修身衬衫，是满满不曾在他衣柜里见过的。新买了衣服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满满看到的那一刹那，没来由地感到陌生。显然，她十分不喜欢这种陌生。
坐定后, 满满说：“我今天带他来了，有些误会还是要解释清楚的。”
陈路循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介绍男朋友给爸比看啊，放心，爸比又不古板。只要你喜欢，爸比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陈路循！”满满怒道。
“我想起来了，我们是见过的。爸比年纪大了，记忆不好了，你不要动怒。”陈路循状似安抚她，说出来的话也温言细语，却像刀子一样划在满满的心头。
“我记得我们初见的那次，是我遇到满满心情很低落的那次。”林逸成看着陈路循，“好吧，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其实……”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我喜欢满满，可是很明显，她不喜欢我。她有她喜欢的人，为了那个人，她拉着我来见他。”
“学长……”
“年轻就是好，我祝福你们。”陈路循抬腕看了看时间，“我下午还有一场会要开，就先走一步了。”
“陈路循，”满满看着他，顿生心力交瘁之感，“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陈路循不笑了，他对她说：“满满，我是你的爸比，以后我依旧还会是你的爸比，但是也只会是你的爸比。我们之前有段时间有些过了，还好能趁着事情还未变得太糟糕的时候亡羊补牢。你大了，遇到喜欢的男孩子就真真正正地谈场恋爱吧。你这么聪明，爸比大概是不需要担心你被欺负的。”
半个小时后，林逸成说：“满满，你还想要再坐下去吗？”随即他又说：“如果你还不想走，我可以陪你继续坐下去的，现在时间还早。”
“我以为我自己很聪明，原来，不过是自作聪明。”满满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字出口。走出咖啡馆，满满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倒视镜里，林逸成打将哭得天昏地暗的满满搂入怀中。她不再需要他了，她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他的爱惜、甚至是他全部的……爱……
满满脑袋埋入林逸成怀抱中，嚎啕大哭。
陈路循最后看了一眼倒视镜中的他们，发动引擎，看着那两个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看不到了……陈路循，她不是你的了，她不是你的了……他对自己说，一字一句如刀割，生生刺在他的心上。他加大油门，心痛得要死，痛得他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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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阳光明媚。
“满满，我无意伤害你。”
“所以呢？”满满不由冷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虚伪，整天摆着一副绝世好人的面目出来你就不会被自己恶心到吗？！你无非就是想说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不是吗？”
陈路循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他的容颜在夕阳下闪耀。这个场景，成为了后来那几年里，满满无法遗忘的梦魇。
他说：“过去的一切都是我不好，我很抱歉。但是我们不能为了弥补，就在感情里硬撑，若真这样，我们会很痛苦。满满，我们走不下去了。不要再喜欢我了，你会找到你生命中真正的爱情的。”
“你说得好轻巧。”满满站起来，吼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把我的心收回来，怎么把我对你这么多年的喜欢收回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陈路循，你告诉我啊！”
“忘了，忘了我。而我……”陈路循顿了顿，终于说出这最后的决绝：“我也会忘了你的，忘了作为我女朋友的满满，只记得做过我女儿的满满。”
这日离开前，满满问他：“你真的不后悔？”他说：“你快上课去罢，不要迟到了。”他陪她走到教学楼下，挥手道别。满满走进教学楼，走了没两分钟就有半路折回来，然而她心伤地发现，陈路循早已走远了。
至此，这段感情告下了一个段落，此后多年，满满再也没有见过陈路循。
如果满满能预料到日后的情景，那么在分别的这天，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追上前去，大声告诉他，我满满这辈子就只等来了你陈路循一个，等不到下一个了。
虽然她知道他还是会走，他们还是会有那些年的空白，但是，总好过她独自留着他远去的背影，无能为力。
彭振宇听完陈路循的话，缄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真的舍得？”
舍得？如何能够舍得……陈路循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满满在林逸成中怀中哭泣的场面。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的悲伤已经一扫而空，故作轻松地一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
彭振宇想要告诉他，爱情是需要相信、需要争取的，幸福亦是如此。但是，他想起戚筱说的话——“你有没有想过，等他头破血流，等一切满目疮痍，他该如何重新站起来，如何相信他余下的人生还可以是幸福的？”
等哪一天，满满直白地告诉陈路循，她所爱另有他人；等哪一天，满满随着林逸成离去；等哪一天，陈路循发现付出的爱早已收不回来……
等哪一天，他已经无法自拔，而她却决然挣脱过往的桎梏……彭振宇无法想象，这一天的到来。真到了这一天，陈路循的伤痛断然要比今日深上好几倍。
“这也好，”彭振宇强笑道，“你对满满本来就是一种日久生情，过段时间就能忘掉的。而满满也能找到属于她自己真正的幸福。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陈路循走了，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心中默念：我的满满，你要幸福啊。彼时满满还沉浸在因陈路循那番话的悲伤里，丝毫没有感知到他的离开。当她听到消息之际，转机的陈路循已经在香港国际机场坐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