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灏春“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桃红用五彩琉璃小碗盛了些窝丝糖递给他,“春少爷,给您。”
张灏春捏起一块,笑眯了眼:“谢谢。”他最喜欢吃窝丝糖了。
顾暖抱着大外甥也走了过来,和张居龄说话:“这孩子挺可爱的。”
“……是。”
张居龄看了眼侄子,“也是个聪明的。”春哥儿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都不像张居宁,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就彬彬有礼,很招人疼爱。
张居宁是张居宁,春哥儿是春哥儿,大人的恩怨和小孩子没有关系。
梁嚒嚒从小厨房的方向过来,问过顾晗后,把午膳摆在了花厅。
四荤四素,外加一份乌鸡汤。很丰盛的菜肴。
“春哥儿,今儿陪三婶母一起吃饭,好不好?”
顾晗问道。
张灏春看了眼满哥儿,便回头和跟着自己的丫头说话:“你回去告诉母亲,我今日在三婶母这里吃饭了。让她一个人吃吧,不用等我了。”
小小的一个人,说话竟然有模有样的。顾暖怔了一瞬,哈哈大笑。顾晗和张居龄倒是见怪不怪,春哥儿一贯是个小大人……他们早习惯了。
寒凝大地。腊梅枝干虬髯苍劲,花瓣儿朵朵。一阵风吹来,愈发的精神抖擞。
顾暖是下午回的顾家,一下马车便看到府门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格外的喜庆。
守门的护卫看见他,笑着迎上来,“三少爷,五小姐和姑老爷到家了。”
这么快?顾暖“嗯”了一声,抬脚便往母亲的住处去。他上午去固安的时候,晞姐儿还没有回来,估计也是刚到不久吧。
才走到锦绣苑院里,便听到里面有说笑声。顾暖脚步一停。
“母亲,顺哥儿比较腼腆……”顾晞的儿子小名唤顺,是个单字,取一生平安顺遂的意思。
晞姐儿果然回来了,顾暖大踏步上了台阶,挑帘子进屋,“母亲安好。”
“三哥。”
顾晞正抱着儿子和孙氏说话,看见顾暖便惊喜地站了起来。随后一个身穿深色绣竹叶纹直缀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拱手行礼:“三哥。”
他是顾晞的丈夫,因经商手段很有一套,又在家族里行第为二,江湖人便给了绰号——罗二爷。
顾暖知道他,笑着回礼:“五妹夫。”
“你妹妹可还好?”
孙氏问儿子:“满哥儿怎么样?”
“都好,母亲不用担心。”
顾暖坐下喝了一口热茶:“满哥儿胖乎乎的,长大了许多。”
“那就好。”
孙氏欣慰地点头:“我刚才还和晞姐儿说呢,晗姐儿生个孩子差点把命搭上了……”
“母亲放心。”
顾晞笑起来:“六妹妹是个最有福气的人,别人或许我不清楚,但只要她遇上事呀,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她穿着白底绿萼梅刺绣缎褙,回心髻用了三根白玉簪子固定,端庄又素净。美艳妩媚的容颜也被压下去了几分。
“好孩子。但愿如你所说。”
可能是年长的原因,孙氏对顾晞比原来亲近了许多,“你们姐妹俩的关系一向很好,等明日见面了,便能好好地聚一聚。”
顾晞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是晗姐儿人好。”
顾暖听顾晞这样说,便笑起来:“晗姐儿很想你,对着我也夸你人好呢。”
“……她们姐妹俩人不在一处,倒同发一心了。”罗二爷喝了一口茶,笑道:“晞姐儿提起六妹妹,也是不住口的夸赞。”
“对了。”顾暖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袖口处拿出一个长条状金丝绒盒子,递给孙氏:“晗姐儿说满哥儿还小,她今日来不上,让母亲把二姐的礼帮她添上。”
孙氏应了一声,接过来打开,是一对凤口衔红宝石小凤钗。做工很精致。
“我和晞姐儿一起过去吧,我们的添厢礼还没有给。”一想起大房的赵氏,她就恨的牙痒痒!要不是为着二房外头的名声,她一步都不会踏进大房的院门。
顾晞起身应“是”,让儿子去了丈夫身边。
太阳快落山了,温度比着中午的时候冷了不少。
玉清小筑里。
教养嚒嚒正在和顾晴说一些私.密的事。怎样伺候夫君洗澡,洞.房.之夜作为妻子该如何伺候丈夫等。赵氏也坐在旁边听着,有时候还会补充一两句。她生了俩个女孩儿,昭姐儿死了,现如今只有晴姐儿了,更是爱恋的紧。
顾晴听的脸红心热,想要避开又害怕漏了些什么,矛盾的很。
孙氏和顾晞一过来,就被赵氏请去了外间喝茶。
“晞姐儿容光焕发的,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好。”
顾晞淡淡地“嗯”了一声,“托您的福。”她可忘不了当年大伯母是怎样苛待二房,毒害妹妹的。
赵氏又和孙氏攀谈,“二弟妹是个有福的,养的儿女都有出息,不像我……”她手拿佛珠,眼皮低垂,十分悲怜。
孙氏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大嫂子谬赞了。孩子们有出息都是自己挣的,我却不行,不然也不会连晗姐儿都护不住……任由她被别人欺负。”
赵氏神色一僵。她知道孙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表情很不自然:“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过日子还是要往前看的。”
孙氏“哼”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顾晞自然也紧跟其后。
赵氏恨恨地咬牙,又不能做什么,便长长地叹气。府里的人个个都了不得,谁都敢给她脸子看了……
次日。
顾晗起了个大早,抱着孩子和张居龄一起坐马车来到顾家。一家三口去凌波苑给武氏请安,又见了孙氏、杨氏等,坐在一处说话。
王致远是穿着绯色常服来接的亲,和顾晴拜过顾景然夫妇,又敬过茶,才抬着花轿离去。
巳时一过,顾家就开了席面。男宾客统一在前院花厅,由顾临,顾景然、顾景文招待。女宾客们则留在内院宴席处。
顾家的嫡长孙女出嫁,排场自然摆的大。席面用的是流水席,菜式多,份量大。用料很考究。
张居龄位高权重,本来是和顾临他们坐在一桌的,后来见到了传说中的五姐夫,便硬生生地挪去了顾曙、杨若那一桌。
他一坐下,敬酒的就过来了。轮到罗二爷时,他满上酒,起身举杯:“久闻张阁老盛名,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
张居龄看了他好一会儿,“五姐夫客气了。你我本是连襟,用不着这些虚礼。”
“不敢,不敢……”
罗二爷被张居龄盯的,额头都冒了冷汗。张居龄抬举他了。
“你是做什么的?”
“……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生意罢了,不值得一提。”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杨若在好友的身边坐着:“我本来想去探望你,但我母亲又病了,就耽误了。”
“无妨。”
张居龄和杨若说话,便不理罗二爷了,“已经能走路了。”
罗二爷独自坐下,倒没有觉得尴尬。顾暄给他满上酒,俩人就碰了一杯。张居龄在坊间的传闻很多,亦正亦邪,是个很具有争议性的人物。只是没想到如此年轻,而且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他们这一桌,多半是顾家小一辈的,大家彼此间也算熟悉,聊起来就比较投机。
杨若酒喝的有些多,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夙之,我真羡慕你……”
“嗯?”
“你说你怎么就如此好命……不仅有了媳妇,儿子都有了……我却还是个孤家寡人。”
杨若桃花眸微眯,说不尽的迷.离落寞。
第209章 又二番外篇
“这又说笑了?”
徐沛端着酒杯从另外的一桌走过来,
拍拍杨若的肩膀:“别人还罢了,
你——我还是知道些的。怕是心气太高吧?但凡降低些,
别说一个媳妇了,
十个八个的也能娶到手。”
他和杨若碰了一下酒杯,
笑嘻嘻地:“我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嫡妹,
长得好看不说,
也最是仰慕你……怎么样,要不要我来牵个线?”
“侯门嫡女,太高贵了,
杨某可高攀不起……”杨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侯爷,你是成过亲的人,
自然不明白我的苦处了。”他无意识地笑了笑,
桃花眸微弯,眼波流转。
俨然是天生的风.流多情人……偏生,
内在和外在恰好相反。
徐沛瞅了瞅他,
轻声咳嗽:“你不会是有了喜欢的人吧?”
杨若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自顾自地斟酒。
“果真。”
徐沛把杨若往一旁推了推,
也坐在了长凳上,
又给张居龄敬酒:“张阁老,
好久不见了……”他低头看看张居龄的右脚,“都好了吧?我前段时间去看你时,你还拄着拐棍呢。”自从午门外一战后,
他和张居龄、杨若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再说话就随意多了,也比着别人亲切些。
张居龄“嗯”了一声,饮下了一杯酒。
张居龄不是个话多的人,徐沛也不介意,又和顾曙攀谈。他的庶妹要嫁到顾家大房了,多多少少的,也该关注一些。
顾暄站起来给徐沛行礼:“小侯爷安好。”
徐沛看了看他,摆摆手:“我知道你,坐下吧。”庶妹的亲事都定了,他自然是认识顾暄。
这时候,凌波苑的丫头来找张居龄:“姑老爷,六小姐的身子有些不适,老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
张居龄还没有来得及问,杨若却霍然起立:“……发生什么事了?”她身子骨一向娇弱,时常病痛的。
张居龄也站起身,淡淡地抬眼看他,“月溪,你在慌什么?”杨若的反应是很奇怪,但结合自己怀疑过的那些片段,以及他对妻子看似寻常却若有若无的关怀……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电光火石之间,张居龄几乎就确定了——杨若喜欢妻子。
一桌子的人看到这样的突发状况,都有些愣住。瞧一眼杨若,又打量张居龄。
“我是担……”
杨若望着张居龄好像能洞悉人心的眼神,一句话咽进肚子里半句。
顷刻之间,脑子里便如进了一个炸雷,轰然巨响。俩人是多年的好友,相知相惜。彼此之间什么心思,稍微一猜就能明白个大概。烈酒盖了脸,有一瞬间,他还真想不管不顾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爱恋好友的妻子,他自己又愧疚又觉得龌龊……那么多年的圣贤书,还真是读到了狗肚子里。
但爱了就是爱了。能怎么办呢?想回头都难。世上的病皆有方可治,唯相思难解。暗恋一个人的相思更是难解。
“……他喝醉了,喝醉了。”
徐沛直觉不对劲,俊眉一皱,拉了一把杨若。
“……”
杨若反应过来,后背都出了一层汗,他刚刚……差点就害了顾晗。若真是不管不顾地说出来,顾晗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办?
在这样的场合,自己是想毁了她的名声吗?
杨若越想越后怕,以至于在勉强笑了一下和羞愧的情绪中,一张俊脸都扭曲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生生地改变了心底的那句话:“我是担心自己喝太多酒了,会头疼。”
张居龄环视了一眼众人,慢慢的开口:“怕头疼就别再喝酒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话一落地,他就离开了席位。
杨若目送着好友的背影,也借口喝酒太多了,要出去吹吹风。
接近正午的阳光格外明媚。天空也显得很高,很清亮。
顾家庭院在京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仿的又是江南园林的布局,最不乏精巧、安静的地方。杨若远离了花厅,在前院随意的走,到一处梅花林门前停下了。篱笆围墙,篱笆门。和别处花团锦绣的地方比,别有一番风味。
他望着开的满园的各.色梅花,推开篱笆门,抬脚走了进去。粉色的花瓣傲然挺立,如天上的云霞一般美丽。
德顺远远地跟在后面,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他是贴身伺候少爷的人……知道一些少爷的心思。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杨若心里的苦闷,并不单单是爱而不得、念而不能……还有父亲的死,家族的衰败。他理想抱负的空谈。
“诗挺好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徐沛也只身一人跟了过来。
“小侯爷见笑了。”
杨若转身看他:“这诗不是我写的。”
徐沛“嗯”了一声,“我知道。这首诗是王冕写的,借梅花表达自己内心的矛盾情感。”
杨若眉头一挑:“可以呀。我还以为你没有读过书呢。”
“你以为的很对。”
徐沛哈哈大笑:“……也就小时候跟着我母亲念过几首诗而已。”他看向杨若,“你少年得志,然后又三元及第……月溪,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和你打过交道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