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怎么会喜欢上张居龄的妻子呢?张居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以这样的年纪能爬上如此高位,其狠辣、无情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他顿了顿:“天下何处无芳草。他如今圣眷正浓。你们还是不要闹僵的好。”杨家没落了,要是张居龄再横插一脚……后果不堪设想。
杨若沉默了一下,倒真没想到徐沛看穿了他,苦笑道:“多谢你的劝解,我都明白的。也没有打算和夙之闹僵。”刚才要不是他拉了自己一把,可能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了。
“……那就好。”
徐沛摆摆手,“我还要陪酒呢,不和你聊了。”他走了一半路,又回头:“杨若,我们这算是和解了吗?”
杨若愣了愣,知道他说的和解是什么意思,微微一笑,坚定道:“算。”徐沛虽然害过父亲,但也帮了杨家,帮了他良多……
哪有一层不变的人或事情,都在变化的。日子总归要过下去,向前看就好了。
“爽快。”
徐沛朝他扬了扬手,潇洒离去。
这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杨若再也没有见到过张居龄。他告辞回杨家的时候,去见了三姐。
杨氏作为顾家的主母,这一整天迎来送往,忙的是不可开交,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好容易回屋歇一会,自己亲弟弟又过来了。
“出什么事情了?”
杨氏看着欲又止的杨若,“你有话就直接说。”
“没有。”
杨若摇摇头,他想问一问顾晗怎么样了,到底也问不出口。贸贸然地,倒惹得姐姐生疑,“就是过来看一看你。”
顾暇听说舅舅过来了,开心的很。顾不得丫头的拦阻,径直挑帘子进了屋,屈身行礼:“母亲安好,舅舅安好。”
“瞧瞧一头的汗……”
杨若揉揉她的头发:“你是个姑娘家,也不懂得些礼仪。”
杨氏也叹气:“天天教也不行,总是不长记性。”她从袖口处拿出帕子,让女孩儿过来身边,给她擦拭头上的汗,又斥责道:“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怎样出的汗?别人都冷,偏你体热。”
顾暇调皮地皱皱小鼻子,和母亲说话:“五姐姐、六姐姐都回来家里了,暇姐儿还见了顺哥儿和满哥儿……顺哥儿都会喊姨母了。”她说着就觉得兴奋:“母亲,我都当姨母了。”
杨氏点点女孩儿的额头:“傻丫头,顺哥儿是你五姐姐的儿子,不喊你姨母喊什么?”
“我知道。”
顾暇继续说:“满哥儿也可爱的紧,长得又好看,我抱着都舍不得撒手。”她又亮出腕间的一对儿羊脂玉手镯给杨氏看:“母亲,这是五姐姐给我的。六姐姐也给我了一套金满面的首饰呢。”说着话,让贴身的丫头打开锦盒让杨氏看。
都是上乘的好东西。杨氏拍拍女孩儿的手:“你们姐妹们感情好,这是好事。以后也能互相帮衬。”二房的几个孩子都有了出息,两个姐儿嫁的人家好,一个哥儿还中了进士……又都是知恩图报的,她心里也欣慰。不枉他们三房这些年给二房的贴补。
杨若一直听着外甥女说话,见提到了顾晗,便眉心一动:“暇姐儿,素闻你六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现下如何了?”
“比以前好些了。”
顾暇想了想,又说:“中途吃饭时倒呕吐了一会,韩大夫过来把了脉,却说没事。想必也是没事的。”
杨氏“唉”了一声,“晗姐儿这孩子,真是可怜,生下来便是弱症,比着别人多吃了多少苦……好在这几年养的还不错。”
杨若握盏碗的右手紧了紧,却起身告辞:“三姐,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回去。母亲一人在家,我回去晚了,她会担心的。”
“嗯?”
刚才还好好的,怎地说走就走。杨氏随即又想起母亲一人在家,就点点头:“路上当心些。回去和母亲说,我过几日便领着暇姐儿去家里看她。”
杨若“嗯”了一声,几步消失在庭院里。
天色暗下来,起了北风。
寒冬腊月,日子越往后过,越冷。到过年的那几天,往地上泼些水都能成冰。
腊月二十九下午,各家各户都忙了起来。上坟请祖上大供,蒸馒头,备酒席、瓜果吃食等,以便于除夕的用度。
张居龄正看着妻子写对联,却被树鸣叫了出去,“三少爷,杨大人来了……在前院书房等着您呢。”
张居龄星眸一眯,压下心里的不适感,下台阶走了过去。
杨若正坐在书房里喝茶水,见张居龄过来,起身笑道:“夙之,我来给你拜个早年。”
“确实够早的?”
张居龄看着他,“你找我有事?”
“你这话说的,我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杨若笑着坐在圈椅上,喝尽了盏碗里的茶水:“不过,我这趟过来,除了给你拜年,确实是有事。”
张居龄没有吭声。
杨若深知张居龄的脾气,也不在意:“过了除夕夜,我准备去游学了。和以前的同窗一起,一路向南,先去拜祭一下孔子庙,再看看万里河山……”这是他想了许久的事,是必须要做也不得不做的。
张居龄是他同生共死过的好友,兄弟。而顾晗却是他喜欢的人。命运简直和他开了天大的玩笑,然后又逼着他去面对。
时间也许是最好的良药,等三年过去后。或许,他能忘记顾晗也说不定。也或许,路途中能遇到一位合适的姑娘。
书房外种的竹子已经不像夏天那样翠绿了,枝叶耷拉着,一片萧条。
“这又是何必?”
张居龄笑了笑:“你我兄弟一场,不会因为……”他是个男人,不会容任何人觊觎妻子。
当然,他更相信他们的感情。对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
杨若却快速打断了他:“不只是因为那一件事。父亲一死,我是要丁忧三年的,与其耗在家里,不如出去涨涨见识。”
张居龄抬头看杨若,发现杨若也在看自己。
良久后,他开口:“……路途上,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飞鸽传书给我。”
杨若桃花眸一弯,郑重开口:“你不嘱咐……我也是会麻烦你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放着阁老大人这样的粗大腿,谁不抱是傻子。”张居龄不见得会原谅他,但出口的话却是真心的。
这就足够了。
第210章 又三番外篇
满哥儿六岁的时候,
顾晗又给他添了一个妹妹,
大名是张居龄起的,
唤张灏玉。小名单字——琦,
寓意着美好和不凡。琦姐儿生在三月,
又是足月的,
一出娘胎就哭声嘹亮,
中气十足。比当年的满哥儿康健了许多。
顾晗这几年的身子骨也养了过来,精神越发的好。出了月子后,人真是比以前胖了一圈。腰上都能摸到肉了。
四月的天。花儿开放,
柳枝婀娜。正是人间好时节。
满哥儿已经开蒙了,跟着张灏春一起在昭文斋读书。这个地方原来是张居安、张居龄兄弟俩待过的,现在又轮到张灏春、张灏宸堂兄弟了。
差不多午时左右,
满哥儿便下了学,
带着小厮来给顾晗请安。
“母亲安好。”
顾晗正抱着琦姐儿哄她睡觉,看见儿子,
招了招手:“满哥儿,
来母亲身边。”她把琦姐儿交给一旁的乳母,
问他:“今儿,
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呀?累不累?”
满哥儿身穿靛蓝刻丝暗云纹直缀,
身量快到顾晗肩膀高了。这孩子不仅长相随了张居龄,
连身高也是。
张灏宸规规矩矩地走去母亲身边,“邱先生教了论语——《学而篇》,不难,
儿子都能听的懂。”顿了顿,
他又开口:“儿子长大了,并不觉得累。”
“满哥儿真乖。”
顾晗揉揉儿子的小脑袋瓜:“……也比别人聪明。”她这一句,倒不是说的空话。满哥儿无论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过目不忘。
基因的力量还真是强大呀。要是让她自己生,绝对生不出来这样的儿子。
张灏宸矜持地笑了笑,觉得母亲太夸赞他了。那么简单的东西,谁都能学会吧,他有些不好意思。
“来,吃一块榴莲酥吧,母亲专门让小厨房为你做的。”
顾晗招手让桃红端过来,笑道:“还冒着热气呢……母亲算着你下学的时间呢。”
“谢谢母亲。”
张灏宸伸手拿了一块,小口咬了一下:“好吃。”
顾晗皱了皱鼻子,她不喜欢榴莲的味道,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榴莲?然而儿子就喜欢……为了儿子,她忍忍倒也无妨。
“慢慢吃,都是你的。”
顾晗又倒了盏热茶递给儿子:“满哥儿,就着水喝。别噎着了。”
张灏宸接过喝了几口,顺手放在了小几上。
琦姐儿本来都睡熟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哇哇大哭起来,乳母哄都哄不住,只能抱过来找顾晗。
“怎么了?”
顾晗把女孩儿抱在怀里。
琦姐儿委屈的很,和顾晗相似的杏核眼里蓄满了泪水,小手攥成一个小拳头。
“小姐的介子奴婢是新换过的……”乳母说道:“刚才还好好的,奴婢喂/奶她也不吃。奴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张灏宸被吓住了,他第一次看到妹妹哭的如此厉害,榴莲酥都不吃了,伸头去看:“母亲,妹妹没事吧?”
顾晗又心焦又心疼,抱着女孩儿在屋里走来走去,敷衍的“嗯”了一声,“你妹妹可能是有些不舒服。”
张灏宸秀气的眉头皱了皱,不吭声了。
好一会儿,琦姐儿才止住哭声,小手抓住顾晗的衣领。
乳母上前要抱她,被顾晗伸手拦住了:“我来吧。”好容易不哭了,一换人再哭起来可如何是好。
小小的孩子,脾气还挺大。真不知道随了谁。
张灏宸却起身告辞:“母亲,儿子要回房间温习下章节内容了。下午课时,先生要提问的。”
顾晗点点头:“你去吧。”
等儿子走了,顾晗转身便看到白瓷盘里只动了一块的榴莲酥,她一愣:“满哥儿如今又换口味了?”
桃红抿嘴一笑,“奴婢觉得不是……小少爷走的时候好像不大高兴。”
“不高兴?”
顾晗更愣了:“为什么?”
桃红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顾晗实在想不出所以然,也就搁下不想了,又和桃红说话:“你都有了身孕,都说了不用再伺候我了,怎地又来了?也不知道好好的养养身子。”桃红在她的撮合下嫁给了树鸣,俩人置办了房屋、产地等。小日子红红火火的。
“二个月还未到,不妨事。”
桃红羞涩地笑了笑:“来和少夫人说说话,奴婢心里也高兴。在家里总是觉得闷。”
“桃红姐姐,你坐下吧。”
夏风笑眯眯地搬了杌子过来:“仔细累着了。”
“你这丫头,在主子面前怎么说话的。”
桃红轻声叱责她。
“……没事,没事。”
顾晗摆摆手:“她做的对,你要是累着了,我才是罪过。”和她一起长大的四个贴身大丫头成家的成家,有孩子的有孩子,她心里即开心又觉得感概。时间过的可真快呀,一转眼的功夫,大家都有了各自的造化。
巧玲的终身是母亲在顾家寻的,内院掌事婆子的儿子,也是个好归宿。桃绿的姻缘最是让人没有想到,她竟然得了孙举孙先生的青眼,与他成亲了。
孙先生在张居龄的手下谋了个六品官,桃绿都成了官家太太了。
等下午张居龄回来时,顾晗和他说闲话,就说到了满哥儿。
“这孩子,岁数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她叹了一口气:“总感觉早/熟了些。”
张居龄换了家常的衣衫,拉着妻子的手坐在香妃长榻上:“满哥儿是男孩子,早/熟一点也没有什么,我像他这样大,都明白靠努力读书来博取父亲的注意了。”
顾晗知道他幼时生活的不易,改了话题:“满哥儿什么都像你……原想着,他小时候活泼,性格好歹不像。现在倒好……”
她说了一半的话,张居龄却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满哥儿是我的儿子,像我是应该的。”
“你不懂。”
顾晗又和他掰扯不通,只能说自己的道理,“他还小,就得有个孩子样。和春哥儿在一处,说话做事竟然比他还老成。”她“唉”了一声:“夫君,我是做人家母亲的,在这一块肯定比你了解的多。”
张居龄笑起来,一把搂过妻子,去亲她的耳垂处,低声道:“……你放心。满哥儿有我做父亲,会安然长大的。”
耳垂处是顾晗最敏.感的地方,她还来不及争辩一二,身子先软了。
她嘤/咛一声,还带着一丝理智:“天还没有黑……琦姐儿会找来的……她哭起来只有我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