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不到，桃红就回来了。她见了顾晗、孙氏她们先屈身行礼，才说道：“奴婢找了桂花苑的夕儿问的，只了解大概情况。说是四小姐去二少爷的住处送糕点，碰到了来张家接二夫人和五小姐回府的三少爷和表少爷……几人说了会儿话，四小姐就脚底打滑不小心要摔倒，三少爷离她最近，就伸手揽了她腰……又被夫人身边的许嬷嬷路过看到了……”
桃红不再往下说了，顾晗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看了看桃红：“可准确？”
桃红点头，夕儿是王氏的三等丫头。她素日里和她能说上几句话，这次也是给了一对儿白玉耳坠子才得来的消息，不会出错的。
孙氏听的直摇头：“张居思太狠了，她在使手段啊……她这是要用男女授受不亲绑住你们哥哥。”她气的咬牙：“狗东西。”
第125章 （二更）
顾晞愣了愣：“张居思的胆子还真大！”寻常的女儿家谁能做出此等惊人之举, 就算是拼着名誉不要了，嫁给了男方。这样不明不白的屈辱婚事，是个正常的男人也不会对她好吧……
顾晗心里也是一咯噔，红唇紧咬着没有说话。
孙氏脸色铁青, 起身就走, 连丫头的手都不扶了。
顾晗和顾晞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桂花苑却气氛诡异。王氏在主位上坐着，脸色阴沉的喝茶。张居思坐在她身旁，低着头抽噎不止, 楚楚可怜。顾暖则和周浩波站在王氏的右下侧。他身穿水蓝色素面夏布长袍，瘦长的身板站的笔挺，面无表情，一贯柔和的眉眼荡然无存。
“哭什么哭, 住嘴。”
王氏心烦气躁, 瞪了一眼女孩儿。她知道此事的时候，也是惊诧无言。顾暖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对女孩儿搂搂抱抱。什么名门望族之后，也太没有规矩了！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禀, 说是孙氏, 顾晗、顾晞到了。
孙氏首当其冲, 自己挑帘子就进来了。
顾暖一见母亲, 起身拱手：“母亲。”他看了眼随后进来的顾晗、顾晞，略微点头, 算是打了招呼。
周浩波也给孙氏行了礼。
顾晗看到他, 却是一怔。让桃红去打听消息, 并没有听说周浩波也在。
孙氏看见顾暖就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顾不得和外甥说话了，劈头盖脸地骂儿子，“你……你还有脸叫我母亲。我来看你妹妹，好端端的，你过来做什么？”
顾暖薄唇一抿，“……祖母病了，三婶母让我请您回去。”
“祖母怎么了？”顾晗问道。
“没什么大事儿，已经看过大夫了，你不用太担心。”周浩波不忍心看顾晗焦急，便插嘴回道。他听说她有了身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顾暖要来张家，鬼使神差就跟来了。
王氏听见他们的对话，却不满意了。受委屈的是思姐儿，怎的他们一个个都不在意似的……
“亲家夫人，你来啦，随便坐吧。”她低头喝茶，对孙氏再不复之前的热枕。连敬语都不用了。
孙氏心里像一团火在烧，难受又憋屈，却偏偏说不得什么……谁让自己儿子被人家算计的落了下乘。
她也没有回应王氏，兀自找了位置坐下。
张居思还在哭，王氏就说道：“……该到的人都到了，思姐儿，你不用胆怯，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母亲给你做主。”
张居思看了眼顾暖，心里是真伤心了。看孙氏和三嫂嫂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怀疑是自己设了局……那顾暖呢，他那么冷漠是为那般？
他的想法也和孙氏是一样的吗？她那会儿是真的脚底滑了一下，也并没有想着要赖上顾暖。只是太凑巧了，被许嚒嚒撞上，然后母亲也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张居思紧紧地握住手里的锦帕，她爱恋了顾暖二年，怎会没有私心？想着事情反正是变成了这样，既然他们都怀疑自己了，不如破罐子破摔地赌一把，赌赢了就嫁给顾暖，赌输了也不吃亏。
她拿定了主意，泪水簌簌地掉下来，娇艳的脸蛋儿哭的是梨花带雨，“是我自己不好，走路都不小心，要摔倒的时候是顾三少爷抱了我……才幸免于难。不能怪顾三少爷的，他也是一片好心……”
孙氏听到「顾三少爷抱了我」七个字，太阳穴跳的生疼。
顾暖颦起浓眉。张居思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冷冷地：“四小姐，你知道在下并没有起别的心思，丫头、婆子们皆可做证……你站直后，我就撒开了手。”
王氏听了女孩儿和顾暖的对话更生气了：“什么叫你站直后立刻就撒手了？你抱都抱过了，还说这些没用的话。”
顾晗淡淡地开口：“母亲，您不能这么说。落难时的‘出手相助’和‘有意为之’是两回事……媳妇儿愚笨，不明白母亲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还请母亲指教。”
“你……”王氏冷笑道：“你巧舌如簧，我是辩不过你的。顾暖是你的嫡亲哥哥，你当然会向着他了。”
“……我是认理不认亲的性子。”阳光打在顾晗的侧脸上，她颜如朝露：“顾暖是我的亲哥哥不假，但思姐儿也是我四妹妹。我嫁到了顾家，就是顾家的人。母亲非要论生疏，也是思姐儿和我最亲最近的。还是说，母亲不认为我是顾家的人？”
顾晗看了张居思一眼，她下作至此……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她放弃名声还罢了；哥哥是正经的举人功名，前程似锦，名声却要紧的很。
张居思本来要说什么的，却被顾晗淡漠的眼神吓住了。她胆怯地去看自己的母亲。
王氏也被堵的说不出来话了。她再讨厌顾晗，当着顾家人也不能说顾晗不是张家人……否则，传出去还以为她苛待庶媳呢。
许嚒嚒左右看了看，站出来说道：“三少夫人，您别误会，夫人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只是想让顾三少爷给四小姐一个说法……”
“你是谁？”
孙氏看着许嚒嚒，“……都是主子们在说话，怎么就轮得到你了？”女孩儿眼看着说的王氏母女俩哑口无言了，哪里来的老妖婆，一句话又把事情的关键挑到了明面上。
许嚒嚒屈了屈身，恭敬道：“是老奴僭越了。”
王氏摆摆手，让许嚒嚒下去，顺着话往下说：“她是伺候我的老嚒嚒，我看重她，在府里她看不上眼的事情或奴婢也能管教一二。”她喝了口茶水：“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为今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要顾三少爷给我们思姐儿一个说法……”许嚒嚒倒是提醒了她，那么多双眼看着，顾暖抱了自己的女孩儿。这可是最真切的！世上没有便宜的事，他顾暖毁了女孩儿清白，就要付出代价。
“说法？”孙氏双眼泛寒：“你们想要……”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晗就出声打断了，她瞄了眼张居思，却恳求王氏：“母亲，在您向我哥哥要说法之前，能不能让媳妇儿和思姐儿说几句话？”
王氏纳闷地看着顾晗，想了想，答应道：“……好。”当着众人的面，她倒要看看顾晗到底要干什么。
太阳透过打开的槅扇照进来，明媚极了。
桂花苑里，蝉儿放声歌唱，仆从们却鸦雀无声。
顾晗浅浅地笑了，喝了口茶，问张居思：“思姐儿，你是怎样碰到我哥哥的？”
张居思一愣，三嫂嫂怎么问起她这些，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倒也不用隐瞒。她说道：“是我去文墨居给二哥哥送糕点的路上。”
“……那，你和我哥哥是偶遇的？”
“是。”
顾晗说了声“好”，又问她：“你喜欢我哥哥吗？”
张居思大眼睛微眯，审视地看了会顾晗，还是鼓足了勇气：“喜欢。”说完，她的耳根都羞红了。
张居思／思维清奇，胆大到毫不掩饰，这让屋里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顾暖。
顾暖却低眉敛目，端着盏碗喝茶。
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眉眼温润，光灿如朝阳。怪不得张居思喜欢他，长得实在是好看。
顾暖有着顾家人典型的好容貌，安静和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俊朗。张居思也禁不住地抬头看他……一时间，迷惑了双眼。
而顾晗的声音还没有停下，继续问道：“你想嫁给我哥哥吗？”
张居思看着顾暖，回答地毫不犹豫：“想。”
“有多想呢？”
“很想。”
顾晗的声音越来越快：“为了嫁给我哥哥，你会给自己争取机会吗？”
“会。”
“也就是说，你会为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努力？”
“嗯。”
顾晗的左手暗中抓住了圈椅边沿：“这次摔倒，是你要嫁祸给我哥哥的吗？”她说话的速度是极快的，嗓音却轻柔无比。像是在悠闲聊天的一般。
“是。”
顾晗问的快，张居思回答的就快。等她意识到错了时，众人却都听见了。
顾暖的嘴角浮起冷笑，起身挑帘子走了出去。周浩波却是看了一眼顾晗，也跟着出去了。
孙氏不由地哈哈大笑，嘲讽张居思：“四小姐果然很别出心裁，为了嫁人不惜毁了自己和别人。”
王氏恼怒不已，她怒瞪顾晗：“你这是使诈，你不停地问她话，且句句都是顺着她的心意……到最后，她肯定会作出下意识的反应。”
“下意识的反应？”从进门后就一直没说话的顾晞却笑起来：“王夫人，下意识的反应才是内心最真实的话。”
第126章
“三嫂嫂, 你……”张居思失望地看着顾晗，嘴唇都在哆嗦：“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不惜设下圈套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
顾晗却走到张居思的面前，说道：“思姐儿，别人的讨厌和不讨厌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行为决定了别人的讨厌与否。人必自侮, 而后人侮之。”她笑了笑：“你想要脸面，得靠自己去挣。”
顾晗的话句句如刀，张居思被说的脸色惨白。可心里终究是不甘心，愤懑道：“我嫁不了顾暖, 对你有什么好处？”她将机就计设下的局怎么办？都要确定自己能嫁给顾暖了，半路却被顾晗给拦住了，真是遭人记恨啊！
孙氏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把女孩儿拉到了自己身后, 和张居思直视道:“四小姐, 说起来你也是大家闺秀、嫡女出身，怎的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想着要嫁进顾家的事情？你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别说顾暖没有成家, 就算他成家了, 你的品性做他的妾侍我也是不愿意的。”
张居思从未被人这样骂过, 她站都站不稳了, 摇摇欲坠。她闭了闭眼，泪水夺眶而出。安嚒嚒赶紧上前扶住她。
顾晗拉了拉她的衣袖, 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孙氏喘着气不吭声了。她也实在是气急了, 才会口不择言。丈夫死的早, 她独自一人拉扯着儿子长大，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又寄予了多么大的期望？就是为了让儿子能堂堂正正地撑起二房，不辜负丈夫的重托……然而就是张居思，她一个人差一点要毁了她辛苦培育的儿子。
“孙氏，你来了我们张家，我处处礼让，尊称你一声亲家夫人，你说的却是什么混账话？”王氏听到孙氏辱骂女孩儿，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说道：“她再怎样过分也是小辈儿，口口声声地叫着你伯母，什么叫我女孩儿做你家儿子的小妾也配不上……你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孙氏被王氏叫嚣，也不甘示弱，刚要开口却被顾晞抢先了。她笑着屈身行礼：“王夫人，在这件事上，四小姐做的是真不地道。您不是也都听见了？四小姐亲口承认她嫁祸我哥哥是为了要嫁给他……试问，有哪一个母亲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被算计？我母亲说的话，俱是无心的。您要多谅解。顾张两家是姻亲，犯不着为了别的事情伤感情，您说是不是？”对于王氏，还是要留足情面的，毕竟六妹妹还是张家的儿媳妇……她们一走倒是干脆，六妹妹怎么办？她现在还怀着身孕，要是被王氏无故地拿捏可就糟糕了。
顾晞的话比着孙氏中听多了，王氏阴沉如暴雨侵袭的脸稍微放晴了一点。她看了一眼女孩儿，真想过去抽她几个大耳刮子。蠢还罢了，偏偏还要逞能……顾晗多聪明的人，她竟然敢和她对上。自不量力。
王氏从来没觉得自己丢过这样大的脸，还是在她最看不上的顾晗娘家人面前，被孙氏母女抢白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她点点头，牵强地扯动面部肌肉笑了笑：“五小姐想的周全，你……你母亲的心意我是能理解的。但思姐儿还小，她下个月才行及笈礼……女孩儿家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她嘴唇都要咬出血了。
张居思真是生下来讨债的，自己脸面都丢尽了，还要为她考虑。
婆婆说的磕磕巴巴的，顾晗却听明白了，她说道：“母亲放心，今儿出了桂花苑的门，事情就相当于过去了，我们不会追究的，也不会往外传。”王氏担心张居思的名声，她们还担心顾暖的名声呢。这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是最好的。
“母亲……”
张居思抽抽嗒嗒地，“已经发生的事情怎能说过去就过去呢。女儿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她想起顾暖温暖的笑容，心里舍不得。
“你给我闭嘴。”王氏气得指着张居思骂：“你说说看。你长这么大，我什么事情没有依过你……但你实在是过分，你真是不知所云……伤了我的心……”她气的话都说不囫囵了，歇了好一会儿，看向安嚒嚒：“带你们小姐回月斓堂，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再迈出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