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额头冒出了一个十字, 他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问道:“王元姬答应的?王朗这孙女和你几乎毫无交集, 你是怎么骗到人家姑娘家的?”
司马昭顺口说道:“就是你们在打匈奴的时候哇!”
司马懿怒火上头,抄起案上的书就往二子身上砸。
司马昭跳了起来:“你怎么又打人啦!我又没做错什么!”
“我们在大军前方拼死奋战, 你在后头尽拖后腿,不学无术, 我司马懿一世英明,怎会教育出你这样的纨绔来,”司马懿热气上涌, 气得脸都红了,司马昭一见亲爹竟去抓画卷,心知大事不妙,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大叫:“阿父你是嫉后啊,你不同意我娶妻,我这就给娘亲纳妃,纳她七□□十个,天天给你添堵。”
司马懿身手在追儿子的过程中获得了很好的锻炼,他现在满脑子就想着一件事:打断儿子的狗腿!
因隔三差五就闹出这样一出,宫人们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个低下头老老实实做自己手里的事,倒是禁军队长,他见破坏力极强的司马昭在皇宫中横冲直撞,立即命人前去通知张春华。
司马懿在后面怒吼:“乐进,将那臭小子给我拦住了!”
禁卫队长乐进假装没听到,反而倒退了一步,他可不敢贸然去拦住司马昭,看看他小胳膊小腿的,实则力量惊人,就像是撒疯的狗,闭着眼睛就往前冲的那种,也不管自己弄坏了多少东西。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司马懿,司马懿体能到底不如自己儿子,跑了一炷香时间,就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好在陛下的侍从很快就带了消息来,说陛下叫文王前去议事。
司马昭不逗自己老父亲了,他停下了脚步,问宫女们拿来帕子,为扶着腰直喘气的司马懿擦看,口中还关心说道:“爹啊,您看看,您都多久没好好锻炼了,是该好好将自己落下的五禽戏捡回来了,以前您追我可是能追上半个时辰啊,您不过四十岁的花龄,还没人老珠黄呢,娘亲不会嫌弃您的。”
司马懿咬牙切齿:“我早晚有一天要被你这臭小子气死。”
司马昭则说道:“我也不想气爹的,大家都说我是纨绔王爷,您怎么也能以讹传讹呢?我有多聪明把我抚养长大的亲爹还不知道嘛?王家的姑娘,长得可美了,又有才情,性子也好。因为以前重男轻女的旧思想,前几年天下大乱,男人们都死在战争中,这才没体现出来,可是您再看看现在,天下都和平了,好的姑娘多少人家盯着呢,现在的十个男人里,至少有六个人是讨不到媳妇的。我好不容易看上一姑娘,不抓紧将人家娶回家,以后可就要后悔死了,好了,我不和您说了,我找娘亲去了。”
司马懿抓过帕子,将自己的形象整理了一下,侍从们低头来到了司马懿身边,为他捧茶倒水的,给他换外套的。
原先曹丕身边的内侍,现在就做着内务总官,这内侍的求生欲极高,有一颗七窍心,司马懿不放心将他留给张春华,见他熟悉宫中内务,将他调到司马懿身边做事,由他亲自来看着。
内侍耳朵听八方,有着敏锐的听觉,他集中精神,听见司马懿在悄声嘀咕着什么。
“这臭小子,倒还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
内侍:……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重要的秘密!当年的皇后娘娘,可是瞒住了天下人,将当今陛下给吃了,还让陛下为他生下两子!
却说王朗光明正大来找张春华告状,气愤填膺上奏文王司马昭,随军在外罔顾公事,至正事于不顾,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张春华好奇问道:“子上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王朗一时语塞,他若是说话,岂不知承认了自己喜爱的孙女是狗?
这时候,已经有鬼将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对张春华说了,张春华乐了:嘿,不愧是我养出来的儿子,才十五岁,就会拱外头的白菜了!
王朗说不出口,他就是盯准了司马昭在该做正事的时候做不正经的事。
张春华知道,王朗这人吧,气性儿高,有点文人清流的傲气,也许是因为他熟悉经义,自身有点儒士的酸腐,现在看似是豁达一些,愿意接受新事物了,那也是局势所迫。刚开始,王朗是并不赞成她一个女子为帝的,曹丕醒后,因身体病垮了,又顾及形势,默认了张春华继承皇位的事。在张春华将曹丕奉为太上皇以后,王朗老实了。
张春华可不姓曹啊,继位以后将曹魏直接给撸了,改国号为晋,算是完全断了曹家剩余族人的念想。此后的磨合因曹魏的旧人们年老离去,而新一代子孙走上台前而告一段落。
包括夏侯家,曹家,荀家等,不知道有多少小辈是在大将军张华的光环下长大的,老一辈走了,以后的未来,全掌握在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手上。
张春华念及王朗算是“三朝老臣”了,能活到现在这把岁数,还能老当益壮也不容易,她也得顾全一下老臣的面子不是?于是对王朗装傻:“文王做什么不正经事了,王大人尽可以向朕告状,朕定收拾这小子。”
王朗噎住了,他见陛下还真是被蒙在谷里的样子,犹豫再三,最终豁出去说道:“老臣惭愧啊,未能在出征时看好孙女元姬,让她与文王接触上了,这一来二去,文王便向元姬夸下海口,说要娶她为妃,而今元姬竟说非卿不嫁,老臣,老臣有罪啊!”
说完,王朗跪伏在地,泪流满面。
他满门清俭,父子两代人都矜矜业业为官至今,为天下万民做了多少事情,到头来却遇上了这糟心事,他们是清流人家,最忌讳的便是高攀,日后别人可都要戳他脊梁骨,说他心机深沉,培养出个有才情的孙女,就是为了勾搭王爷,攀登荣华富贵的。陛下又会怎么看待他们,司马昭随口一句,竟是叫王元姬当真了,执拗地说出非卿不嫁之语,他孙女才十四岁啊!这风流成性的纨绔子文王,就这么哄骗地元姬一颗真心交付,日后拍拍屁股走人,这让元姬以后怎么活?
王朗越想越觉得糟心,越想越觉得文王就是个渣渣,便是玩弄了他孙女,司马昭贵为当朝王爷,日后也不会怎么样。孙女的未来,他们王家未来的名声,还有那糟心的纨绔王爷司马昭,如此种种,将王朗气得都要昏过去了,他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
张春华惊着了,再不敢玩大了,忙命人给王朗赐座端茶,好声好气地安抚道:“王大人莫急,朕这就将文王叫来,三方对峙,亲自问问他此事是真是假。”
王朗悲愤,就这还能有假?若有假,元姬会日日抓着文王的玉佩念叨着文王吗?他们竟是连定情信物都交换了!
张春华招来司马昭后,对他问道:“朕听说你出征在外不学好,尽去调戏王朗的孙女了?”
司马昭见亲娘面上并无怒色,而王朗则义愤填膺在旁瞪视他,心里暂时有了底。小心思转了转,顿时就想到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司马昭难得正经一会,对张春华说道:“我对王元姬是真心的,之前并非是故意调戏于她,而是觉得她很好,真的想要娶她为王妃。”
王朗听罢,不喜反忧,他条件反射就想偷窥圣颜,看看陛下是个什么反应。但他深知为官的忌处,不敢轻举妄动。
文王此人说坏也不是顶顶坏,至少在个人能力上,王朗可以很中肯地评价一声不错。可就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让王朗很不放心。
张春华劝说王朗道:“你看两小的关系好,互相看对了眼,朕也是开明的长辈,文王是认真的,这男未娶,女未嫁的,正是适合说亲的时候。王大人忍心拆散一对未来的神仙眷侣吗?”
王朗脸色忽青忽白,听出了陛下偏袒之意,他哆嗦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司马昭说道:“王大人若答应让我娶回元姬,我定会好好待她。”
“看看,连本王都不自称了,显然是已经将王大人当作了自家人啊!”张春华含笑说道。
王朗脸色憋得通红,而张春华想给王朗几分薄面,于是好心说道:“王大人家室清明,培养出来的孙女也是极好的,适合做王妃,王大人若答应,朕这就给他们赐婚,好让王家女儿风风光光嫁入文王府为妃。”
有陛下金言在此,王元姬的身份可谓是无限做高,连陛下都夸奖他们家室清明,可见是给足了王家面子了,他们王家的其他女儿们,因为陛下这一句话,日后相看人家都多的是人求娶,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儿都像元姬那样出色啊!
王朗脸色缓和许多,他想想自己告状不成,反而将孙女给交代出去了,就觉得心里憋闷,但转念一想,一心倾慕文王的元姬能够嫁给文王,还有陛下赐婚,这样的荣誉,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
王朗再不拿娇,跪拜谢过陛下恩典。
张春华送走王朗,转手就拧住了司马昭的耳朵,拧得幼子哎哟哎哟直叫唤,张春华冷声说道:“你又气你父亲了是不是?”
司马昭忙否认道:“母亲政务繁忙,我这不是请求父亲为我下懿旨赐婚嘛!”
张春华放开了他的耳朵,对他说道:“你若真喜欢,赐婚也无不可,可若只是玩玩,我第一个就会收拾你。”
司马昭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不是随便玩玩的人。”
张春华轻飘飘地放过了他,又命臣子们准备文王娶妃的事。
很快,石韬等臣齐齐上奏反对道:“陛下,长幼之序不可乱,现在太子殿下还未迎娶太子妃呢,您怎么能先给文王娶妻呢?”
张春华想想也是这个理,子元都十八了,是到了该娶妻的时候。
但张春华想起自己十几岁时被母亲拉着到处相看郎君的无奈,那时候她就决定,以后绝对不干涉孩子的婚配问题,要让他们娶到喜欢的人,这样才能幸福。
于是她叫来了子元,问起关于太子妃的事。
张师沉稳大气,面不改色说道:“一切任凭母皇与父后决定。”
鬼魂们左看右看,深谙此道的戏忠说道:“子元性子与外貌都像极了司马懿,没想到于感情上倒是与春华一样,一根筋的。”
郭嘉摇着扇子,悠哉悠哉飘来说道:“这小子明显没开窍呢,对感情的事情懵懵懂懂的。”
张春华问道:“所以呢?”
袁绍鬼魂说道:“你便自己给他挑个最合适的就行了,太子妃,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需要挑选才智品德都好的女子,才能够担负重任。”
“是啊,春华既然将子元立为继承人,以后这皇位就是他的,他后宫总不可能像你这样空悬。”
“要我说,春华你都做皇帝了,是时候养他十个八个面首了。”
“不养面首,养美人也行呐,你有葫芦,男的女的都能。”
鬼魂们越说越不像话,张春华摇摇头,不与他们争辩,转而去找司马懿安排为太子选妃的事情。
司马懿听后,无奈说道:“秋实也太惯着子上了。”
张春华抱着他嘻嘻的笑:“那我们当初,不也是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这不恩爱至今嘛!”
恩爱至今,这词说得可甜到他心里去了。
司马懿整个人都飘了,但他是个有原则的丈夫,作为一家之主,他必须要说些什么:“王朗家室清明,家中女儿从来都没有高攀许人家的,如此一来,怕是会落人口舌。”
张春华轻笑:“不会的,你看着好了,谁若是多说一句话,以子上的脑袋瓜子,定能折腾得那人丢了乌纱帽。”
司马懿暗想:人们常说子元像我,实则真正像我的是子上啊!
子上骨子里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诡辩狡诈,不露于形,是个适合玩权谋的人。相比起来,子元可就沉稳实诚的多,像秋实,真诚待人,却又心思清明。
他们该庆幸,两孩子关系再好不过,否则以他们各有千秋的优秀,还真可能产生继承人的争端来。
秋实,一直都是有远见的,早早就立下了后嗣,在子元与子上关系最好的时候,堵住了子上可能在未来生出的野心。
很快,帝后二人要为太子殿下选妃的消息不胫而走,此前消弭踪迹的氏族们就像是闻到腥味的猫儿,纷纷出动了。
太子选妃,需要品德、家室、才情都好的女子,唯有他们这些大族,才能够培养出这样品学兼优的女郎啊!
司马懿见又有人蹦哒起来了,暗暗皱眉:“秋实动手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于是他假意答应了其中一部分人想要联合他的事情,亲自深入敌人内部,去接触那些人发展起来的党羽,他将这些信息登记在册,藏在自己寝宫里的暗格内,等着将这本册子写完,就动手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司马昭发现自己父亲最近神神秘秘的,他找到张师,对他小声说起悄悄话:“大哥,你说咱们爹,当真对权势没有想法吗?”
张师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怎么说?”
“我总觉得他在搞什么大阴谋!”司马昭斩钉截铁说道:“我看到他和那些人频繁有接触,还有曹家后人,曹爽、何晏那些人,娘亲给他们封了官职,是为了安抚曹魏后人,可他们却总想摸到后宫去找父亲。”
“先帝就与太妃们在南宫养病呢,曹爽、何晏那些人进出宫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张师说道。
“他们屡次出现在阿父宫殿附近,就是不正常,”司马昭严肃说道:“我怀疑他们想要唆使阿父篡位!”
张师闻言,弹了他额头一下,笑骂道:“唆使父后篡位做什么?有必要吗?他们只有你我两个孩子,日后还不是由你我之中的其中一人来继承皇位?这种自家人之间的事情,外人来掺合,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张师对于继承权是毫无避讳,他信任司马昭,正如司马昭对此也一点都没有想法,两兄弟之间关系清清白白,从无龌龊矛盾。
司马昭捂着额头,他喃喃道:“可是老王八蛋一直都很喜欢玩弄权势啊,他以前就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不折手段,我怎么觉得他蔫儿坏呢?定是在想做些坏事情!”
张师摇摇头:“或许,这也是父亲的计谋,你先别打草惊蛇,观察一下,没有明确的证据,我是不相信父后会为了权势而伤害母皇的。”
司马昭说道:“你看着好了,我准能找到证据。”
张师见他转身就走,幽幽叹了口气:“昭儿几时才能长大啊,这跳脱耿直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远处的张春华连打了三个喷嚏,摸了摸发痒的鼻子,暗暗疑惑自己是不是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