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的下午,她被堵着嘴捆住手塞进废弃的女厕所里,被迫听着恐怖故事,到深夜才放出来,迎接她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这些人装着好学生给小姨打电话,说她去同学家补习。
整夜没有人找她。
她气若游丝躺在地上,天亮后终于被人发现送进医院,表皮的伤渐渐好了,但心里烙下的印记却再也无法消除。
无论什么时候,事件重演,她都逃不出去,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不会有人……
“肉肉。”
她意识混沌地撕扯,全身上下痛到不能动弹。
“肉肉——”
谁在喊……怎么会有人,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醒一下好不好,肉肉乖,就一下,再不醒哥真要吓死了——”
肉肉到底是谁,能被人好温柔的哄着在乎着,不像她,被人喊的总是“蠢货”,听得最多的就是谩骂讥讽……
“肉肉,你不醒,是不是想看哥掉眼泪?你故意的是吧,秦幼音——”
秦幼音……
肉肉,叫的是她!
不对,现在不是初三了,她上了大学,也不是没有人救她,她明明感觉到了,蜷在宿舍的时候,那个最高最强势的影子,踹开门进来,一把就将她拽离了深渊。
秦幼音本能地攥住床单,吃力睁开眼,花白视野里,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近在迟尺。
她愣愣盯着他,所有死掉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全活了过来,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哗的淌下。
顾承炎哪能受得了,连着被子把她抱住,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在他怀中不盈一握。
秦幼音被熟悉的热度烘烤着,彻底决堤,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顾承炎要炸了,手忙脚乱给她抹泪,火热手指反复擦过她的眼尾鼻尖甚至唇角,恨不能捧手心儿里哄慰。
等秦幼音冷静一点之后,慢吞吞缩起肩团住自己,不太敢看他,抽抽搭搭嗫嚅的第一句话是:“你……你别这样……”
躲他?!
顾承炎血液逆流,只想扯着小没良心的衣领干脆亲上去算了。
他到底做不出,在她乱糟糟的小脑袋上惩罚似的重重揉两把,等医生过来确定没事了,才忍耐着走出病房,换早守在外面的程嘉和齐晶晶进去。
顾承炎透过门上小窗,守着秦幼音脸上逐渐出现血色,他强行别开眼,再次拨通秦宇的电话。
从夜里开始,第三次了,无人接听。
他又翻出从秦幼音手机上找到的另一个号码,备注是“爸爸同事王叔叔”,这次直到快挂断才被接起:“谁?”
顾承炎说:“我找秦宇。”
“队长在执行任务,估计三天才能回来,”王闯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顾承炎挂掉。
小孩儿要什么爸爸,要他就够了。
他靠墙合住眼,手指收拢,眼前反复闪现的,是夜里帮秦幼音盖被时,无意中在她上臂看到的疤痕。
烟头烫出来的旧伤,不止一个。
那些狰狞印记落在奶白细嫩的皮肤上,刺得他眼眶要裂开。
再加上医生说的,还有她昏睡时断断续续的呓语,他能够猜出大概……
手里紧握的手机震动,陈年打来的,语气冷肃:“哥,全按你说的弄好了,你随时能过来。”
顾承炎回头看了眼小窗,低下眸,遮住其中狂涌的冷暗:“我现在就去。”
-
顾承炎开车二十分钟,停在一栋老旧二层楼的院墙外。
楼面上全是恐怖的宣传画,外观装修成废旧医院的样式,招牌摇摇欲坠,几个大字血淋淋:十八号精神病院。
市里大名鼎鼎的网红鬼屋。
顾承炎下车,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跟着陈年拥上来,恭敬喊着“炎哥”。
他扫了眼冷清的门口:“清场了?”
陈年忙说:“清了,整个上午咱包场,妈的敢动到嫂子头上!不信吓不死那几个女的!”
顾承炎没有表情,迈上台阶:“现在什么进度了。”
“嘿嘿,哥你自己看,”陈年领他到接待大厅里,工作人员让开,把鬼屋内部的监控画面展示出来,“哥儿几个一直没闲着,确认没错,宿舍里就是冰场那三个女的,直接拎这儿来了,正享受呢。”
顾承炎漠然抬眼。
屏幕上,三个女生披头散发,分散在不同的病房里,吓得不成人形。
顾承炎往出口走,坐在休息椅上,淡声说:“把闲杂人清干净,三个都叫出来,全程录像。”
两分钟后,喧嚣响起,女生们交织在一起的怪声尖叫和哭喊由远及近,三个人站都站不起来,被凑成一堆推出来,瘫坐在地上。
顾承炎背靠椅背,冷冷睨着:“鬼屋好玩么?”
三个女生一下子止住声,悚然抬起头。
上午淡金的阳光中,男生坐在几步开外,长腿舒展张开,手肘搭着扶手,一张脸半藏在暗影里,锋利无暇,沉沉黑瞳压得人丝毫喘不过气。
顾承炎俯视:“是不是出入一个学校,待过一个社团,就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谁了?”
他唇角微微勾起。
女生们平常见了要花痴的样子,此刻却害怕得只想尖叫逃走,这哪还是什么顾社长。
小阎王……
谁不知道的,睚眦必报,不见血绝不罢休的小阎王。
顾承炎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声音沙沙磨耳,如利刃在刮:“胆子不小,第二次了,敢动我的人。”
三个女生顷刻间溃不成军,大哭着争相说:“是楚昕!”
“楚昕让我们做的!她嫉恨秦幼音,打听到上次迎新聚会,秦幼音不敢听鬼故事,还胆小,她就认定秦幼音肯定怕鬼——”
“是她故意弄坏水管不让秦幼音早回,她布置的宿舍,她剪断的电路,她拿走的药!全是她!”
“说好就是恶作剧的!要不我们也不能,不能答应!”
“真是她让我们做的!聊天记录我都留着!而且门是她从外面锁的,她就躲在别的宿舍里!不怪我们,我们真不知道秦幼音会吓得这么严重!”
“炎哥求求你——”
有人哭着到了他脚边。
顾承炎看也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很好,楚昕。
-
顾承炎第一时间赶回医院,秦幼音精神状况不好,昏昏沉沉又睡了,程嘉和齐晶晶在病房外一起抹眼泪。
看到他出现,两个人连忙站起来:“对不起……”
顾承炎停了停,没说话,推门进去,重新守到床边,把毛巾用温水沾湿,给秦幼音擦了擦脸。
他的小花猫儿。
秦幼音隔了半个多小时才从噩梦里醒过来,记忆里顾承炎已经走了,现在又看到他出现,她以为不是现实。
画面恍惚回到了昏倒前,迷糊想起他的时候。
她迷蒙望着他,轻轻糯糯地顺着本能叫了一声:“炎哥……”
顾承炎一下子愣住。
秦幼音皱了皱鼻尖,视线依然浑浊,莫名觉得自己叫的特别不好听。
顾承炎……才大一岁而已。
她绵软哼了两声,揪着被角,自己给擅自改成了:“小……小炎哥……”
顾承炎丢下毛巾,定定凝视她,喉结滚动,胸口仿佛被数不尽的小爪子疯狂抓挠,又痒又麻,闷闷涨涨,也甜到理智全无。
他蹲跪在床边,扛不住渴求,把她的手捏在掌心里,心跳得全世界都在轰鸣。
秦幼音睫毛半垂,羽扇般乌黑细密。
顾承炎凑到跟前,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哑声低哄:“刚叫我什么?肉肉听话,再叫一遍。”
第22章 欺负22下
秦幼音很乖, 此刻判断力又弱, 听到让她觉得安全的声音在提要求,就柔柔顺顺地软声叫:“……小炎哥。”
因为带了鼻音,调子里有甜幼的奶味儿。
顾承炎离她很近, 这三个字从耳朵钻入心底, 搅出一路的惊涛骇浪。
他着了魔似的。
“秦幼音……”顾承炎抚着她的脸,胸口起伏,“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秦幼音眼帘沉重, 勉强半抬着, 老实点了下头:“是小炎哥。”
顾承炎真要疯了, 虽然清楚她还迷糊着,清醒过来很可能不会承认,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她的头揽过来,热烫嘴唇压下, 吻在她的额头, 细细碎碎的刘海上。
唇上着了火,激烈燃烧到身体里每个细枝末节的角落。
他沉重呼吸。
……早晚叫她要了命。
许久后顾承炎才起身,给她把被子盖严实,看她虚弱的睁不开眼, 想问的话全压了回去:“再睡会儿,哥就在医院里不走, 别怕。”
秦幼音很快没了声息, 苍白地陷在枕头里。
顾承炎心越疼, 拳头攥得越紧,他轻声走出病房,程嘉迎上来,眼眶通红问:“是不是楚昕?说啥宿舍水管坏了,肯定是她捣的鬼!”
“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程嘉深吸口气:“楚昕暗恋你,所以讨厌音音,但我感觉这个不是重点,我认真想过了,是从那天下午,她回来撞见我们视频开始,才突然变本加厉的!”
“视频?”
齐晶晶帮着程嘉,把那天跟秦宇微信视频的过程复述。
顾承炎皱眉,正好陈年的消息也过来:“哥,打听差不多了,那楚昕是个绣花枕头,平常装得白富美,实际没钱,用的假大牌,背着好几笔校园贷款,她还有个同学说,看到过她鬼鬼祟祟进一栋破居民楼,好像是回家,根本不是她平时说的豪宅。”
装有钱,打肿脸充胖子,对秦宇避讳到需要冲他女儿发泄。
与其说讨厌,还不如说,她是怕有什么东西会被秦幼音拆穿。
顾承炎有一万种方式让楚昕生不如死。
但他真正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单方面屠戮,而是他的小姑娘能够好起来。
顾承炎再次拨通王闯的电话:“我是秦幼音的同学,她被名叫楚昕的舍友弄伤住院了,我想问问,您认不认识这个人?”
王闯憋了半天,骂出一句脏话:“我现在过去!”
他是穿警服来的,风风火火一头汗,二话不说就要往病房冲,被顾承炎拦住:“小孩儿睡了,不方便。”
王闯打量他两眼,确定秦幼音没有大碍,才去少有人走的步梯间里点了根烟:“你跟闺女是啥关系?”
顾承炎直视他:“我昨天晚上陪她回宿舍,发现出事,闯进去把她送来了医院,上次秦叔叔受伤,也是我跟她去的。”
一句话什么都没点明,但偏偏字字都透着无比暧昧。
王闯以刑警的眼光审视顾承炎,看出他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对闺女倒赤诚真心,终是叹了口气:“……楚昕他爸是队长以前的老搭档,过命的交情,当年一起接了任务,对方是臭名昭著的犯罪团伙,抓捕当天,楚昕他爸以为胜券在握,冲动之下,不听上级指挥,私自提前动了手。”
“不但他丢了命,还连累整个支队都差点全军覆没,是队长反应快,保住了大伙儿,把那头目给抓了。”
“但是也因为这事儿,队长被那帮余孽报复,他受了重伤,嫂子……”王闯吸口烟,“嫂子没了,他把才不大点儿的闺女送去了南方。”
既是独自无法照料,更是害怕女儿被牵连。
顾承炎一动不动听着。
王闯停了半天才说:“队长最痛苦的时候,看着楚昕她妈来队里闹,说孤儿寡母的没法生活,她男人是为了国家牺牲,应该给补偿。”
“其实哪是牺牲,是犯错,上头不追究都是照顾了,但是队长受不了,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就私下里拿钱,每月接济她们娘俩。”
王闯说着,把烟捻灭在垃圾桶上,恨恨说:“谁他妈知道那是个白眼儿狼!楚昕她妈看队长这么殷勤,就硬说她男人是叫队长害死的,说他失职,没保护好搭档,给钱肯定是心里有愧!”
“队长看孩子还小,天天吃不上穿不上,越瞅越像自己闺女在受苦,也不跟她计较,还是按月打钱,上回还说,等楚昕大学毕业就停,这可好!有啥妈就有啥孩子,坏心动到闺女头上来了!”
顾承炎眉宇里全是戾气。
他点点头:“我不管她是谁,动到秦幼音了就不行,她做了多少错事,就得受多少惩罚。”
顾承炎回到病房的时候,秦幼音已经彻底醒了,坐起来靠着枕头,被程嘉逗得有了笑痕。
然而一见到他进来,那点笑痕马上消失,变成了忐忑不安的垂眸。
虽然不出意料,但顾承炎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他就说吧……
小孩儿可没良心呢,清醒以后根本不会对他负责。
程嘉和齐晶晶自动退出去关上门,秦幼音更局促,把被子抓得死紧。
她……她刚才做了特别过份的梦!
梦到她叫顾承炎小炎哥!还……还被他……用嘴唇碰了额头!
秦幼音咬着唇,被顾承炎抬手拨开,低声说:“有伤,别咬。”
这一碰,秦幼音险些弹起来,语无伦次地糯糯叫:“社长……你……”
顾承炎坐在床沿,双手撑在她两侧,离她不足一臂远,有点委屈地问:“怎么,睡醒就翻脸,不是你的小炎哥了?”
秦幼音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