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唇无声哭,一步也走不动了,像中学时一样,害怕得去寻找没人的角落,浑浑噩噩躲到楼梯背面阴暗的空洞里,孤独蜷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上。
秦幼音狠狠掐自己的腿。
她,她都做了什么……
小炎哥第一次生气,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肯定是她的错啊,如果她……她哄一哄,跟他说对不起,也许就……就不会失去他了。
再难过,也不应该凶巴巴地说谎,把他推开。
推开了,她就永远也不会有了……
秦幼音狠狠抠手心,抠到破皮,泪眼模糊给顾承炎打电话,打了几个都关机,她已经忘记他手机没电,满脑子只以为顾承炎不理她了。
楼门外,有几个女生慢悠悠进来,边磨蹭着上楼,边叽叽喳喳说话。
“你是不是傻,这就要闹分手?他吃醋啊你看不出来?”
“……吃醋?”
“愁死我了,你少根筋吧?当着你对象的面,你跟那男的都要贴一块儿了,还帮他系扣子!你对象那么在乎你,估计气疯了。”
秦幼音靠在墙角,小小一尊雕塑一样。
她听到了。
……吃醋。
小炎哥……踹倒的人是徐冉,他反复提过的,也是徐冉……好像还说,她亲手,给他打了领带。
秦幼音抓到稻草,胡乱抹抹脸,走出宿舍楼,酸胀的眼睛被下午阳光一刺,又流了不少泪。
她去校门外等公交,着急得看不真切密密麻麻的站牌,于是伸手拦了出租车,不清楚市里还有哪些商场,就报了上次跟辛月买泳衣的大悦城。
大悦城她只去过那一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家卖领带的店。
导购见到女孩纤纤瘦瘦一个,像是还哭过,语气放得极温柔:“小妹儿,想选点什么?”
秦幼音细声说:“买领带。”
“给爸爸还是男朋友?”
她手攥住:“……男朋友。”
导购猜出可能是小情侣闹了矛盾,耐心问:“他身高体重多少?肤色怎么样?”
秦幼音乖乖描述:“有187,体重我不确定,但是身材……特别好,他是运动员,肤色很白。”
“外形这么好,那基本不挑,别选太花哨的就行,”导购给她拿了几款,“配啥色衬衫?”
秦幼音愣了,小炎哥从没穿过衬衫……
她目光转向另一面墙,捏了捏自己的钱包:“我再要一件衬衫。”
精挑细选了将近一个小时,秦幼音买了白衬衫和深灰暗纹的领带,导购给她打到最低折扣,她也花光了这个月的生活费。
秦幼音提着两个袋子,下电梯看向商场的落地窗外时,天早黑透了。
顾承炎的电话依然关机。
她鼻子酸得顶不住,不知道该去哪,攥着的手机蓦地嗡嗡震动。
秦幼音急忙要接,却发现是陌生号码,她睫毛湿哒哒地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刚说一个“喂”,听筒里就传出碎到不成句的声音。
“秦幼音……”
秦幼音心脏轰隆一震。
“你真不要了……那我……我去哪……你让我去哪……”
秦幼音喉咙里被棉花塞住。
他那边的环境变乱,似乎有人找到他,七嘴八舌说着话,肢体碰撞声和拖拽声响成一团,隐隐夹杂他忍耐的闷哼。
秦幼音终于挤出声:“小炎哥……小炎哥!”
没人再应答。
她额角的头发被汗湿透,又叫了好几声,才有人气喘吁吁接听:“小嫂子,我陈年,这我电话,你没忘了我吧?”
“陈年,”秦幼音重复,“他怎么了!”
陈年哭腔都出来了:“本来几个铁哥们儿今晚上组个大局,炎哥老长时间没参加了,大伙儿都想找他来,结果可好,人是弄来了,跟没魂儿似的,一个字不说,桌上有个不太熟的男的,以为炎哥瞧不起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偷摸把炎哥的白开水换成五十来度的白酒。”
“炎哥这一晚上心都没在这儿,拿着就给喝了,哎呦我操啊,一满杯!”
秦幼音听到心惊肉跳。
“他抢了我手机就上卫生间吐,吐完不出来,我怕出事儿才闯进去的。”
“而且他右腿不太对啊,吃不住劲儿,哎嫂子先不说了,我得把他送家去——”
秦幼音心口戳得全是血口子,嗓音变了调,追着说:“陈年,我,我想去看他……你能把具体地址发给我吗?”
她虽然住过一周,但具体哪个区那条街哪一号,没法跟司机描述。
陈年亢奋的“哎呦”一声:“发啥发,你就等着我,我把炎哥送回去,马上接你,千万等着别动啊!”
秦幼音在商场一楼枯坐了四十分钟,一双手的皮肤揉到火辣刺痛,陈年总算赶来:“小嫂子,我就在门口,你出来就看见了,认准车牌号。”
她飞奔出去,短发被冰冷夜风扬得凌乱。
陈年的副驾驶已经打开,离她不足十米,她径直冲过去,喘息着没等坐稳就拜托他:“开快一点可以吗?”
车飞驰而去。
商场门外的大片树荫里,有三个抽着烟的光头男人看到秦幼音被车接走,互相对看一眼,啐着唾沫离开。
路边风景越来越熟悉,秦幼音知道快到了。
她抓着车门把手,遥遥看见别墅里隐约的灯光,心脏抽成一团。
陈年忍不住说:“小嫂子,炎哥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使劲儿打他收拾他,别看他平时吓人,对你那就是一茶杯犬,随便揉搓,但是……你别真跟他分,他受不了。”
“之前滑冰的事儿,他提都不让我提,那天居然去我店里主动炫耀,说你答应陪他了,跟他一起再试一次,你是没见着他那眼神儿,亮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再一见,眼瞅着命都要没了。”
秦幼音呼吸很慢,眼都不眨地望着接近的别墅。
赵雪岚早就等在大门边上,一见着秦幼音下车,立马上前,把自己身上的大披肩给她围上,摸摸她脸,咬牙切齿:“看这脸冰的,心疼死我了,我非把那兔崽子锤死不可!”
秦幼音摇摇头:“阿姨,我不冷。”
她被赵雪岚牵着进门,情绪一直还稳得住。
然而门一关,赵雪岚拥住她:“我闺女受委屈了。”
秦幼音眨了眨眼睛,也搞不清为什么憋好的泪就淌出来,她不敢在赵雪岚面前哭,低着头抓紧手中的袋子:“谢谢阿姨……他……他在楼上?”
赵雪岚没好气:“在他屋里,半死不活的,酒气熏死人,我瞅着就来气!”
“我能去看看他吗?”
赵雪岚低叹,翻箱倒柜找出个小圆球塞她手里:“闺女,你房间还是原样,你今晚上就住下,这是防狼报警器,顾承炎以前没喝过这么多,也预料不了会有啥反应,他但凡敢对你有一点不轨,你按了我立马就过去。”
秦幼音揣上小圆球,站在顾承炎的房门外。
门没关严,露出宽宽一条缝隙,能看到床上被子很乱,但并没有他。
秦幼音屏息迈进去,借着床头唯一一点昏黄光源,吃惊发现顾承炎蜷曲着高大的身体,坐在衣柜和写字台夹空的地板上。
他头发很乱,半合的眼角还有猩红,脸色白得像纸,唇微张开,干涩裂着一道道血口。
呼吸声极重。
满屋都是酒气。
秦幼音眼眶一酸,咬着唇跑向他。
她蹲在他面前,看清楚他憔悴的脸,颤声嗫嚅:“顾承炎……”
顾承炎动了动,吃力挑起睫毛,总是黑沉笃定的眸底全是雾气,他死盯着秦幼音,唇角阖动,剧烈急喘,狭长眼睛一点点染红。
他手忙脚乱爬起来,不给秦幼音拒绝的机会,直接扑抱住她,垫着她的后脑压到地板上,唇循着她的热度侵袭过去,声音扯得破碎嘶暗。
“……别叫顾承炎,没有顾承炎了。”
“你不喜欢他,他已经,被你欺负得没命了。
第40章 欺负40下
秦幼音身下是地板, 身上是热烫紧绷的人。
他没有章法地拼命把她往怀里收, 控制不住力度, 勒得她很疼。
她下意识推了一下,他僵住, 下一刻就手脚并用把她缠得更死,恐惧一般, 粗喘着揉弄她软绵绵的四肢,恨不能压进自己身体里。
秦幼音心脏要撞出胸口, 再次抵住他的肩, 想撑开一丝呼吸的空隙。
顾承炎感觉到那双抗拒的手,一下下推开的动作像是刀尖在他心上捅出血洞,他哽咽着埋在她颈窝里,胡乱亲吻她的脸颊耳垂,蔓延到纤秀细嫩的脖颈, 张口咬她, 咬完又伸出舌尖讨好地轻舔, 无措求她:“别推我,我疼……”
“媳妇儿我好疼,”他满身是汗,嗓子里滚着粗粝砂石, “你关心关心我,你问我一句, 问我为什么疼, 我全都告诉你。”
他昏昏涨涨, 分不清时间长短,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呛得胸腔里空空震动,绝望问:“一句都不行吗?”
秦幼音被他搅得沁出泪来,艰涩张开口。
他不让她有说话的余地,眼睛在她脸侧蹭出淋淋的湿。
“秦幼音,你怎么能这样……”
“我下午说的都是气话,我是想让你哄哄我,你就算反驳一个字,我肯定也马上就好了,”他断断续续地咳嗽,“我特别好哄,你试一下就知道。”
“为什么连试都不试,就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不让我再跟着你,以后不要我了……”
秦幼音眼前被水糊的一片氤氲,喉咙里辛辣刺痛,揪住他背上汗湿的衣服。
他一声声问。
“你生我气了,不是真的跟我分手,故意吓唬我的是不是?”
“我做错事了,我道歉,你原谅我行吗?”
“我不应该总想让你关注我,不应该嫉妒……嫉妒别人跟你一起排练,嫉妒你亲手……亲手给别人系领带,”他紧紧咬牙,“不应该因为她们说你和别人相配,就随便发火……”
他说不下去了,咳得止不住。
秦幼音终于搞懂了他一整天那么反常的原因,手臂交叠,哭着抱住他,在他背上反复地顺。
顾承炎用力箍着她,一门心思往她颈边挤,带着浓重酒气的唇到处乱磨,在她甜香的皮肤上又亲又咬,贪婪吸允她的温度。
秦幼音颤栗着躲。
顾承炎惊惧地停下,用毛茸茸的头贴着她拱:“别躲我……”
“全都是我的错,媳妇儿,你打我骂我吧,或者别的,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出气,”他略微抬起一点,血色的眼不安盯着她,“就是不能分,不能不要。”
“你不喜欢的,我改,我今天破戒骂人了是不是,那你罚我。”
“罚我腿疼也不许吃药。”
“你再说句喜欢我,喜欢一丁点就够了,要是实在不喜欢,那你先就骗骗我……”
“骗骗我也行啊……”
秦幼音疼得顶不住,冰凉手掌覆在他头上,抽噎问:“你的腿,腿到底怎么了。”
顾承炎听到她的问话,愣住。
她关心他了。
所有堆叠的情绪,酸楚委屈,煎熬苦涩,在这一刻全找到了出口。
顾承炎蜷缩着抱紧她,一字字倾诉:“你从速滑馆走了,我去追,跑到中医楼外面,看见别人出来接你,还要从后背搂你肩膀,太生气了……腿上力道就没用对。”
“膝盖很疼,疼得挺不住,追不上你了。”
“我在外面长椅上坐了两个多小时,才能站起来,进去找你,看见你在给他系领带。”
他又重复一遍:“你给他系领带……”
秦幼音顾不上什么领带不领带,马上要起来去看他腿,顾承炎骤然感觉到她挣扎,吓得一把搂住:“我不 吃醋,不吃醋,你别走……”
她干脆把手伸下去摸,拽起他宽松的裤腿,碰到膝盖,伤处明显肿着,轻轻一按就陷下去。
他闷哼一声。
秦幼音急出眼泪,不容拒绝地推开他站起来:“我去楼下给你找药,上次我看见过有喷雾,先消肿,明天我跟你去医院!”
她跑向门口。
顾承炎眼廓通红地看着她越来越远,踉跄爬起,忍着剧痛追上去,从背后把她扣到胸前,肩膀撞上门,连拖带抱地把她往床边带:“不能走……”
“是我的,不能走!”
他刚才那点理智被酒精烧得一空,吐息颤抖,不顾她反抗,把她压到床上,拽过被子把自己跟她裹在一起:“我不上药,不去医院,我腿也不疼,我只要我媳妇儿!”
“你别想借着机会,把我媳妇儿带走!”
“我媳妇儿可喜欢我了,舍不得跟我分开的……”
他念叨着舍不得,声音越来越轻。
高度白酒的作用终于冲破极限,他意识开始不清醒,眼帘沉沉落下,手上仍然丝毫不松。
床很软,他很烫。
秦幼音在他的字字句句里彻底瘫成水,一动也不想动了。
就这样吧,药明天再上,医院明天再去,堵在心里的那些话,都等明天再说。
今天晚上,就跟他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