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欺负我——川澜
时间:2019-06-28 08:39:02

  顾承炎用力过大,右腿膝盖猛地一疼,他大声喊:“秦幼音!”
  比他更快的,是校园外开业的某家饭店,在中午吉时点起了五千响的鞭炮,喧嚣声震耳欲聋,所有杂音都被淹没。
  噼啪声里,顾承炎看着秦幼音跟徐冉并排走进楼,她缩了下肩膀,肯定是被吓着了,徐冉在安慰她,眼珠子都要掉在她脸上。
  顾承炎抵不住伤处的反应,一步比一步慢,干脆坐到路边铁皮的长椅上,漆黑无光的眼盯着中医学院楼。
  他吃力拿出手机,一下下狠狠戳屏幕,点出排在第一的,秦幼音的号码,拨通。
  五脏六腑都被拉扯,连着腿上的肌肉筋骨一起,疼到冷汗涔涔。
  也许她随便一句话就能解救。
  然而嘟嘟三声后,电话被挂断。
  -
  秦幼音站在张教授的办公桌前,把提前准备好的病历档案和康复方案铺开,正要开口解释,手机嗡嗡震动,她跟张教授道歉,飞快扫了一眼,看到是顾承炎,犹豫片刻,还是挂了。
  等解决掉大事,再打给他。
  张教授听完大致情况,把手边的打印纸一一仔细翻阅,最后拾起集几家之长总结出的康复方案,捻着一撮胡子,意外地问秦幼音:“这是你自己弄的?”
  秦幼音紧张说:“是,是我,让您见笑了,我知道问题有很多,麻烦您……”
  “谁说问题多了?我瞧着好得很,”张教授不吝夸奖,“稍微补几处就能用,而且可以在经常受这类伤痛困扰的运动员中推广。”
  秦幼音又惊又喜:“真的?都是……都是几位中医的医术好,我只做了归纳。”
  张教授摇摇头:“归纳可不容易,能适应伤情,取精华去糟粕,不是谁都能做的,小姑娘有天赋还聪明,学中药白瞎了,要不考虑往骨伤方向转转?或者以后考我研究生也行。”
  秦幼音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晕乎乎。
  张教授为人和蔼,不但把方案给她反复推敲,认真修过,还爷爷般关心她,并不像徐冉口中那样难相处。
  徐冉等到她出现,第一时间赶过来:“怎么样?要是不顺利也别灰心,等下次——”
  “挺顺利的,”秦幼音珍惜搂住装着无价宝的小包,“教授都帮我解答了。”
  这下,小炎哥的伤肯定能好。
  徐冉有点傻眼。
  张教授平常特严厉一个老头儿,对他少有好表情,他以为能凭借这一点,多制造点跟秦幼音相处的机会。
  结果怎么跟他想得完全相反,老头儿居然还搞差别待遇?对乖巧的小姑娘特别有眼缘儿?
  徐冉郁闷地吐口气,笑了笑:“那咱们抓紧去排练吧?大家都在等你。”
  秦幼音摩挲着手机,脸颊泛起浅浅绯红:“我想打个电话,打完就过去。”
  她避开徐冉,小跑着溜到走廊边不起眼的角落,拨通顾承炎的号码,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秦幼音皱眉想了想,记起今天到速滑馆时,顾承炎确实提过他手机电量不太足,但以为会一整天跟她在一起,也就没在意,还赖皮地跟她说:“媳妇儿在我身边,我要手机干什么。”
  她又打一遍,依然关机。
  想着顾承炎很可能正在去充电的路上,她也就稍微按捺下急迫的心,走进彩排的会议室里。
  到今天,彩排足足进行到第五轮,整个剧并不长,而且分两段场景,需要用到琵琶伴奏的,只有前半段的民国背景而已。
  秦幼音觉得以她的份额和熟练度,不需要参与排练这么多次,准备等下配合过完一遍,就马上去找顾承炎。
  演员之间都已足够默契,慢速度过一遍仅需要十五分钟,结束后,秦幼音起身打算道别,没想到有个导员突然推门进来:“服装到了!大伙儿辛苦辛苦,带全妆再排一次!”
  徐冉百忙中不忘稳住她:“秦师妹,拜托了。”
  秦幼音丧气地窝在椅子上,继续给顾承炎打电话,还是接不通。
  从上一通到现在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他怎么还是没电……
  徐冉换了正式的西装三件套进来,不自觉挺直脊背,希望引起秦幼音的注意,可秦幼音心思全在手机屏上,眼都没抬。
  另两个女扮男装的同学也换好回来,同样身穿西服,一脸愁苦地甩着领带:“谁会系领带啊?徐师兄,你会不?”
  徐冉略显尴尬地捏了捏叠在手中的领带。
  “你也不会啊?那咋整?”两个女生四处环顾,提高音量,“有没有会系领带的,帮忙救救急!”
  竟没人答应。
  满屋子都是穿休闲运动的学生,穿正装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使家里长辈常用,做子女的也很难关注到这种细节。
  进程眼看着要卡在小小的领带结上,秦幼音抓住椅子扶手,轻声说:“……我会。”
  所有目光朝她看过去。
  秦幼音站起身,用力搅着手指,再次说:“我会系领带。”
  初二那年,学校里赶流行,换了新款制服,男生统一的西装衬衫加领带。
  发制服的当天傍晚,她被几个女生踩到脚底下,趴跪在教学楼后面没人的水泥地上,被强迫着,给全班所有男生的新领带打好结。
  不会吗?硬学能学会吧?
  不愿意吗?比起用圆规尖头扎进皮肉里,总要好点吧?
  “音音,你会呀?好厉害!”两个女扮男装的女生高兴跑过来,“快帮帮我!”
  秦幼音压住心底涌上的闷涨,接过领带,温柔绕在女生脖颈上,边系边轻声讲解过程。
  过去的阴影算什么,只要快点弄好,她就能去找小炎哥了……
  两个女生看了半天也没学会,赞叹着她手法熟练,顺便给唯一还没打结的徐冉让开位置。
  秦幼音面对徐冉,指尖蜷了蜷,本能地抗拒:“学长,我教你,你自己来……”
  徐冉苦笑:“这哪是能现场学会的,你就帮到底。”
  “我是不是怕举着胳膊太累?”他贴心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一副任由摆弄的样子,“秦师妹,拜托了。”
  秦幼音垂下眼睫,皱着眉接过他的领带,不得已微微倾身,跟他距离拉近。
  -
  距离秦幼音跟徐冉一起进入中医学院楼,已经过去两个小时零十分钟。
  以往的排练,最多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这一次,漫长到让人崩溃。
  顾承炎在长椅上没动过,他知道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她,就近乎自虐地待在原地,固执地想守到她自己出来。
  时间是靠数秒过来的,膝盖上从最开始每隔五秒疼一波,到后来十秒,半分钟,终于熬到现在,能走得自然,叫别人看不出来。
  两小时十五分。
  顾承炎被逼到极限,忍无可忍站起,走向那扇大门。
  他不知道话剧排练具体在哪,随手揪住一个学生质问,学生认得他,被他冷森森的眼瞳吓得直咽口水:“在,在会议室,二楼左拐最里面……”
  顾承炎甩开手,大步跨上台阶,离老远就看见会议室门口围着不少人在朝里面打量,捂着嘴窃窃私语。
  越走近,听得越真切。
  “哎你发现没,徐冉跟秦幼音其实特别配。”
  “我早就发现了!你看不管是身高,外形,还是性格,都简直天造地设!”
  “你们胆儿挺肥啊,这都敢说,秦幼音可是顾承炎对象。”
  “哎呀私底下随便聊聊嘛,顾承炎又不知道,再说本来就是事实,还是徐冉这种温雅书生气的跟萌妹更合适。”
  “说起来,听说秦幼音不是还没答应顾承炎呢?搞不好她压根儿就不喜欢他,都是被吓的,实际喜欢的是徐冉这款才对——”
  有人还要接话,莫名觉得后背发冷,一回头,眼睛蓦地瞪大,急忙拉扯身边的人闭嘴。
  门口围堵的人群,在看清逼近的身影是谁后,全都噤声,纷纷保命跑路,让出通道。
  顾承炎沉默越过障碍,停在敞开的门前。
  相隔不足五米的地方,徐冉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凝视秦幼音,满眼爱慕遮都遮不住,秦幼音低着眸,离他很近,细白手指在他脖颈前,灵巧打着结,无比专注。
  她睫毛纤长,随着手上的动作一下下轻颤,唇抿紧,沁出鲜嫩欲滴的红。
  徐冉看得着迷,低低说句玩笑,秦幼音嘴角弯了弯。
  应了刚才那一句,天造地设。
  顾承炎一眨不眨看着,嘴里尝到浓重血腥味。
  门口之前还热热闹闹,忽然变安静,很快就有人被异常吸引过去,惊得一口气喘不上来:“顾,顾……顾承炎?!”
  最敏感的三个字,刺得秦幼音精神一凛,她手僵住,蓦地回眸。
  顾承炎立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她,瞳中透着不见底的漆黑。
  秦幼音的心跳轰一声变奏。
  顾承炎一言不发迈进会议室,直冲着秦幼音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惊呼声四起。
  徐冉脸色难看地要起身阻拦,顾承炎直接一脚踹翻了他的椅子,连着他一起扑通摔到地上,白西装滚了土,没系完的领带散在一边。
  秦幼音慌了:“顾承炎……”
  顾承炎定定看她:“你叫我什么?”
  所有人都对顾承炎有耳闻,知道他可怕不能惹,何况他眉骨旁又添了一道刀疤,说不定是惹什么事留下的,比以前更多了凶戾。
  有胆大的学生试探上前:“秦幼音还有事,你先别——”
  顾承炎把秦幼音拽进怀里,死死按住她的腰,面无表情侧过头:“我带我自己媳妇儿走,谁他妈再敢废话一句试试。”
 
 
第39章 欺负39下
  一句话撂下, 偌大会议室鸦雀无声。
  灰头土脸的徐冉还没爬起来, 自以为正义的几个同学都不由自主往后退。
  里里外外加起来二十几号人,谁也没胆在这样的顾承炎面前造次。
  顾承炎只是搂着她, 连心里万分之一的空洞都填补不上。
  他把秦幼音抱起离地, 不顾她推拒, 手臂钢铸般困紧,一步一步走出去,经过学院的走廊楼梯,给所有人看。
  秦幼音在他的钳制里,宛如挣脱不开的小老鼠, 眼睁睁看着排练现场人仰马翻,她被宠物似的抱出来, 跟他平等说一句话都做不到。
  “顾承炎,你松开我!”
  顾承炎牙齿咬到没了知觉,全当听不见, 一门心思把她往校外带。
  不远处的林荫路上有三五个人经过,随时可能会看见, 秦幼音羞愤到眼泪打转,再次推他,加重了力气:“你要干什么啊!这是校园里,好多人会撞到,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顾承炎, 我不喜欢你这样!”
  “顾承炎”, 叫得和陌生人一样。
  “我不喜欢你这样”, 不喜欢。
  顾承炎悬在一线的最后那点冷静,在她亲口说出的这几个字里碾成尘粉。
  他正好走到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椅旁,秦幼音挣扎得厉害,他右腿支撑不住,手稍一松,让她站在椅子上。
  秦幼音通红着眼睛:“到底怎么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跟别人发火,又骂脏话,也完全不管我的意愿,当着那么多人抱我出来,你以前虽然凶,但是没有——”
  顾承炎嘴角挑了一下:“我跟别人发火,你不喜欢?”
  他眼底全是冰棱,锋利带着嶙峋的刺。
  秦幼音感觉到冷意,停下没说完的话,怔怔看着他。
  顾承炎每根神经都被她灼得暴跳,四分五裂撕扯开,不止今天发生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她对他的忽视、冷待,早就在刀刃般刮着他,刮到现在,骨头也被她折断。
  他疼得冲口而出:“你是不喜欢我这些吗?你是根本就不喜欢我,想早点甩掉我吧!”
  秦幼音下意识抓紧不离身的小包,里面装着她点点滴滴为他聚成的心血,泪漫上来,蓄在眼眶里,逐渐看不清他的脸。
  她轻声喃喃:“你在说什么呢。”
  顾承炎崩溃问:“在意我的腿,为我去医院,说要陪我康复陪我练习,真的就像你说的,是为了回报我,顺便让我赶紧有别的事做,别纠缠你,是吧?”
  他眼瞳里血丝遍布:“你明明不愿意跟徐冉接触,却宁可和他一起演话剧,也不想跟我待在冰场里,你亲手给他系领带,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多关心我一句。”
  “我是麻烦,累赘,缠着你不放的狗,对吗!”
  秦幼音的眼泪倾泻而下。
  再多委屈心事也讲不出了,全被重重压塌,关进漆黑的笼子里。
  滚烫的水迹在脸上蜿蜒。
  她语无伦次地哑声喊:“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一直都在听你的,你说不喜欢,好,没有错,那就当成……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秦幼音想再看看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她两腿虚软地爬下椅子,抱紧小包茫然往前走,挥开他抓过来的手,回过头:“顾承炎,别再跟着我了。”
  秦幼音手腕颤栗着,把衣服的帽子扣在头上,刘海拨下来,挡住红肿的眼。
  她走得很快,像是毫不留恋,脚机械地动着,手也机械地搂紧怀里的康复方案,路面上还有些残存的干枯落叶,踩得咯吱咯吱,四分五裂。
  本来就是呀。
  恋爱哎,顾承炎哎,那么奢侈的,遥不可及的所在,怎么可能会真的属于她。
  沾过了,感觉过了,也花光了勇气去走近,但到底……让他失望了。
  她习惯了被失望,还没习惯幸福。
  正好,又可以回到她原本该有的黯淡里,小炎哥也不用再被她连累,每天过得那么辛苦……
  秦幼音跑起来,一口气冲到宿舍楼,经过门口的三层台阶时,顾承炎踩着积水来抱她的那个清晨猛然间在眼前清晰,她沿路上跟自己讲好的无数道理,毫无预兆地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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