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张茉莉脸皮再厚,公开场合肚子咕咕叫也不是什么得意的事,张茉莉恨恨的拍拍肚子:“瞎叫什么!”
张茉莉本来想喝点白水,可嘴里一咂摸,白水一点味道都没有,水饱都不想喝,于是她琢磨着熬点绿豆汤,家里的这些绿豆是去年夏天的,当时大队采摘完绿豆,地里还有点漏网之鱼,张茉莉他们几个去田里从绿豆秧上和地下,一颗颗扒下来的,在田里蹲了三小时,捡了三斤多回来。
张茉莉管柴凤芹借了砂锅,洗了一把绿豆,想了想又切了一个红薯,煮了一锅红薯绿豆汤,家里的糖没有了,这锅汤一点甜味都没有。
小米糊在门口巴望着,张茉莉盛了一碗绿豆汤递给她,小米糊先是往后挪挪,借过碗之后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三婶,我给我哥喝点去。”
靠着这一锅绿豆汤,张茉莉总算混个水饱。
煮软的红薯入口有丝丝的甜味,她连吃了三块,可再好吃的红薯也翻不出花样来,和蒸出来的区别不大。
红薯是张茉莉的“好朋友”,最容易填饱肚子了,美中不足的是,吃多了胃里容易反酸水。
张茉莉喝完绿豆汤,和吴敏苗红红一起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现在是活计多的季节,大家干劲是最充足的,毕竟忙了几个月,就等着这一天呢。
张茉莉默默叨念:早上两个工分,上午三个工分,下午三个工分,好好干,争取把工分全都挣回来。
现在是农忙的季节,地里活计多,需要的人手也多,等以后农闲了,不需要太多的劳动力,按照出勤计算工分,也捞不到几分,没分就没粮,所以大家愿意来地里磨洋工,都抢着来。
现在公社下面的田地种的都是双季稻,五月插秧,七月就能成熟一波,张茉莉做的活是挑草头,也就是把还有谷子的稻草挑出来,挑的多了背到打谷场。
捆草头的大小没有具体规定,根据个人的实际情况来,但如果捆的太小了,被记分员看到了影响影响,在评工分的时候容易吃亏,可如果捆大了,也怕自己背不动。
尤其是女同志,最不愿意干这个活,稻草结成绳把稻草捆好挑在肩头上,晃晃悠悠一路送到打谷场,等挺起身子的时候腰都要折了,一下午来这么几趟,第二天早上都起不来炕。
可农活哪有轻省的?再偷懒也得干,腰酸背痛是常事。
不过张茉莉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心,她力气大,挑草头稻草的捆比一般男同志的都多,每当她干活的时候,大队里的记分员都连连点头,呼吁大家向张茉莉同志学习。
大队的水田种的这些水稻,最后也分不到大伙家多少,除去需要上缴的,基本所剩无几了,张茉莉听见有人抱怨:“香喷喷的大米饭,我做梦都想吃,一年到头,咱们这些农民也吃不上几口,人家城里人多好,每个月都有供应,细粮指标听说也不少呢。”
金灿灿的稻穗看着喜人,饱满的稻粒里包括着一颗颗白米粒,张茉莉最爱吃蒸米饭了,大米饭不像小米、糙米那样剌嗓子,蒸出来的米饭透亮黏糯,又软又细的米粒一嚼,她能吃好几碗。
大米饭对张茉莉来说,可是奢侈品,得是啥样的人,才能顿顿吃上米饭呀!她一年也就吃上几回而已,不管饱,就是咂摸咂摸滋味。
想再多也没用,张茉莉紧紧肩上的稻草绳,算上这趟,她一共背了八趟了,差不多是别人的两倍,别人气喘吁吁休息的功夫,张茉莉又扛上了一批稻草。
要说一点不累那是假的,不过张茉莉体力回升的快,坐在田埂间休息十分钟,就能再干好大一会儿。
吃的多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最起码她比其他女同志力气大,干活多呀,从结婚前,她每年都是队员的优秀代表,当然这是私下里大家承认的,没正式拿过小红花。为啥?还不是为了她家的富农成分。
这些虚名没有就算了,工分高每年能多分粮食和钱,想到这里,张茉莉的干劲更足了。
苗红红和吴敏两个人蹲在树下歇着,招招手喊张茉莉过去:“茉莉,你休息一会儿吧。”
张茉莉擦擦汗:“我再运两趟。”
苗红红瘪瘪嘴:“傻。”
田里大伙忙的热火朝天,记分员一个劲鼓舞士气,口号喊了一大堆,张茉莉一个字没跟着喊,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把力气省省多干活呢,嗓子喊哑了,大队又不给润喉药吃。
一阵叮铃铃的车铃声,供销社的售货员骑着自行车从路边走过,张茉莉停了下来,羡慕的看了一眼,这个售货员叫章小青,比她大一岁,肤白貌美,人又温柔,家里成分很好,亲戚又在城里工作,初中没毕业就找了这份售货员的工作,要知道,售货员是十里八乡非常吃香的工作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很有优势。
据小道消息,今年或者明年,她舅舅会想办法把她调去城里工作,这恐怕是章小青一直没谈对象的原因吧,要是嫁在了附近,工作就没法变动了。
章小青的经过,给劳作的大家一个可以谈论的话题,苗红红说的更是直接:“茉莉你看看,小青才比你大一岁,你俩也是一起念的书,差距咋那么大?”
张茉莉也没生气:“我可和她比不了。”说话间,差不多快到了下工的时间。
夏天的劳动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六点半,太阳西斜,记分员看看腕上的手表:“还有五分钟,大家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了。”
虎子妈凑过来问:“茉莉,咱们把这批中稻收割了,下一批的晚稻,你知道都选了谁吗?”
虎子妈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晚稻量不算大,不需要全员出动,到时候会给出工的队员定额报酬,这也就意味着,收割晚稻的队员需要挑选。
像张茉莉这种能干的自然不用说了,就算她摆手往后退,大队的记分员也得把她推上去,她干的活可是一般人的小一倍了,歇着的时候少,也不偷懒。
晚稻割稻一亩地的工分是十八到二十分,脱粒更辛苦一些,一亩地是四十分到四十五分,到时候具体多少分,得由生产队来定。
晚稻小组是临时成立的,提前几天把人选出来,分配好了工作,那几天就专门做这个。
虎子妈也想参加,所以来找张茉莉问问,她和记分员关系好,万一知道点内部消息呢。
张茉莉也学会了含糊打官腔:“虎子他妈,人家大队有大队的考虑,到时候肯定会公平公正的。”
虎子妈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背着水壶回了家。
苗红红在后面轻轻呸了一声:“要论偷懒,没谁能比得上虎子妈,就说刚才的捆草头,好几个钟头她背了连五次都没有,说肚子疼,跑了五六趟厕所。”
苗红红说的愤愤不已,这样的态度,还想收晚稻,简直是异想天开。
张茉莉捶捶腰:“刚才不觉得,这会儿歇着了,腰可真酸。”
“也就是你,换成别人哪,早就不干了。”吴敏回道。
干了半天活回家还得做饭,张茉莉有蒸好的馍馍,她又翻出来一把干红薯秧,要说红薯秧,还是爆炒或者凉拌更好吃,但需要调料呀,油盐是必不可少的,凉拌的话,还得加点蒜末和香油才提味,张茉莉抬头看看灶台上少得可怜的调料瓶,最后决定玉米面蒸红薯秧。
洗干净的红薯秧切成手指一样的长度,玉米面倒进红薯秧里拌匀,放入少量的盐,灶台烧大火七八分钟就能蒸熟,味道算不得太好,勉强能入口。
一口馍馍一口蒸菜,嘴里全是玉米味儿,张茉莉拿筷子戳戳碗,下午劳作时候的稻米在她眼前晃,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好想吃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章节改了改,加了五百多字,大家可以再看看。还有……我才发现,连续好几章,我把柴凤芹写成了柴红芹,擦汗…… 全都修改了,这种错误以后尽量不犯/(ㄒoㄒ)/~~
第13章 开学
一转眼就到了9月。开学的季节,村里的孩子们都背上了小书包去学校,泥娃也不例外。
以前的时候,开学都在二三月,从今年开始改了时间,统一改成了九月份入学,所以像泥娃这样已经上了快一学期课程的一年级新生,还要重新上一次。
开学前,吴敏用鸡蛋去供销社换了作业本和铅笔。
书包是用家里的破衣服缝的,柴凤芹手巧,还在上面绣了图案,她在炕上缝书包,被端着茶缸进来的江有福看见了,板着脸让她把图案拆了:“朴素点,给孩子书包绣的花里胡哨的,小心别人说你资本主义。”
柴凤芹没服气:“不就是绣个花吗?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特殊时期,还是小心点好。”
柴凤芹虽然不满,可当家的政/治觉悟比她高,拆就拆吧,柴凤芹挑开线头,心里琢磨,真是可惜这两条彩线了。
为了泥娃上学的事情。全家人都跟着忙活。孩子上学,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书包供销社也有卖的,军绿色的书包很好看,但是价格也贵,最便宜的也要一块钱一个。
铅笔分带橡皮和不带橡皮的,带橡皮的六分钱,不带橡皮的四分钱,张茉莉给泥娃买了两只铅笔,选的不带橡皮的,因为供销社的售货员告诉她,铅笔上自带的橡皮不好用。
她又单买了橡皮,大橡皮五分钱一块,两块一毛钱。张茉莉问了供销社的人,这种橡皮卖的最好了,是最新进的货。
江文财给儿子用锯条磨的小刀还能用,直尺三角尺也不用填,收拾好书包之后,泥娃穿上了最喜欢的衣服,欢欢喜喜的去了学校。
新生要做入学的测试,很简单,问问孩子的姓名年龄,家庭情况,最后会让小孩右手绕头顶摸耳朵,这是一个土法子,只有完成了这个动作,基本就可以证明孩子满七岁了。
现在的户口登记并不清楚,年龄很容易出现错漏,学校的老师们怕有小一两岁的孩子混进来,会用这个办法检测。
大队里的学校在村口的一间破庙,附近三个大队的孩子都来这里上学,等到了四年级,孩子们就需要去公社的小学上学了。
学校的老师很少,只有两三个,一年级二年级在一起上课,通常都是给一年级讲完,让他们上自习课,老师再接着给二年级的孩子讲。
小学的语文老师叫王秀云,是城里学校的老师,七零年的时候响应上面的号召,要模仿五七干校的做法,让一部分老师也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王老师被分来了他们大队,捧起书本当了语文老师,现在老师的待遇不好,不过当时的大队书记是江有福,江有福内心里最尊重读书人,明里暗里也在帮衬着王秀云,没为难她。
泥娃就在王老师的班上,她和吴敏说,泥娃挺聪明的,适合上学,这话也只能私下说说,现在的风气无心读书,从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号,变成了现在的读书无用论的想法。
吴敏也不求孩子能有多大出息,识文断字不是文盲就行。
柴凤芹就大字不识一个,后来还是去了扫盲班认了一些字,现在一些简单的字词,她都认得。
泥娃上了学,米糊没了哥哥陪她玩,闷闷的坐在大门口,张茉莉从地里回来,一把抱起了她:“米糊,你怎么不进院?”
“我等我哥呢?”
张茉莉戳戳她的脸:“傻孩子,你没看你哥早上包里放了洋芋吗?他中午不回家吃饭。”
泥娃每天下午三点放学,比张茉莉他们下工早多了,从田里能听到放学的打铃声,有人议论:“现在这时候,还上啥学?有这时间呀,孩子们还不如割点猪草,拾点柴火呢。”
有人不同意这个说法:“虽然现在老师不风光了,但高学历的还是有出息,不然为啥老江家的小儿子能找到城里的工作?”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往张茉莉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了后面的话。
离这么近张茉莉什么都听见了,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其实也没啥不高兴的,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下地干活的时候,离得近的两三个人会聊聊天,不然这么长的时间没办法打发,张茉莉挨着吴敏,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这话,吴敏的娘家就在隔壁大队,她说这几天要回一趟娘家,反正离得近,回去一趟也容易。
吴敏又说:“我妈骨折了,我嫂子和弟妹全怀孕了,我大姐嫁的远,也指望不上,我打算和咱妈商量商量,回家帮衬几天。”
张茉莉点点头:“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情况特殊,妈肯定不会拒绝的。”
吴敏觉得不太好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撂下自己的小家,撇下几天的工分,她怕江家人有意见:“昨晚我和文义商量了,他倒没说啥,就是俩孩子得麻烦你和红红照顾了。”
吴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泥娃和米糊又不是一岁不到的孩子,很好哄,家里这么多大人,完全管的过来。
江文财自己都没去过几次厨房,媳妇一走,盯着锅台发愁,柴凤芹这个月轮到了老二家里,大儿媳妇不在,她和苗红红商量了一下,给老大家做几天饭。
泥娃和米糊都在张茉莉这里玩,张茉莉从毛竹碗橱里面拿了一个碗出来,上次卖鸡蛋,供销社给了一点糖票,张茉莉买了一两白糖回来。
本来她是想买红糖的,她来例假的时候肚子疼,喝点红糖水能舒服点,但章小青告诉她,红糖就别惦记了,供销社都没进到货,连供销社的领导想买,都是托人去别的地方买的。
张茉莉舀了半小勺白糖出来,用热水冲开,端给了外面跳房子玩的两个孩子。
苗红红在外面洗菜,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挺舍得,白糖都拿出来了。”
米糊冲着苗红红甜甜的一笑:“三婶对我最好了。”
苗红红呵呵两声:“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吃,白糖水好喝还是米糊好吃?”
小米糊歪着头认真的想:“都好呢。”
米糊这个小名是有来历的,吴敏生她那会儿是早产,是大队里赤脚女医生接生的,一生下来直摇头,说太瘦太小,想养活有点难。
小米糊从出生之后一直病病歪歪的,家里人没少操心,那时候家里的条件比现在要好,柴凤芹高价去换了几斤大米,每天大米糊糊给孙女吃,就这样精心的养了两年,孩子才算留住了,于是吴敏就给闺女取了米糊这个小名。
泥娃的名字没什么特别来历,柴凤芹说贱命好养活,当时正好碰上这条街有人盖泥坯房和泥,就随手取了这个名儿。
到了饭点,柴凤芹招呼两个孩子吃饭,米糊抱着张茉莉的胳膊不撒手:“我想在三婶这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