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忍釉送简嫔出了门,片刻间回来便遣散了殿内的宫人,急着道:“娘娘,这事您怎么能管呢?这时候,咱们自己摘还摘不干净呢,皇上动了怒,娘娘小心牵连到自己呀!”
諴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将桌边的团扇挥到地上:“你记得,景仁宫对外一定要摘得干干净净!”
忍釉先是惊讶,随后了然惊喜道:“娘娘?你的意思是——”
諴妃沉下脸:“姚胜那个狗奴才犯了滔天的大罪,皇上将他五马分尸都不及,到这个时候,简嫔那个蠢货还想着怎么去捞她那个表哥!她这样的蠢材,本宫当初怎么会留她在身边的?啊?”
忍釉玩笑一声:“娘娘您忘了,您当初不就是看上简嫔娘娘的这一点么。”
听到这话,諴妃转过目光看向她,随后自顾笑叹一声,“也是。”
忍釉跟着自家主子这些年,想想自己刚刚还真是多虑了,她放了心,才又道:“那娘娘,您说明日要去养心殿和储秀宫的事儿,也是骗简嫔娘娘了罢?”
“自然不是,”諴妃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沉下目光:“本宫应下的事儿当然要去。不过不是求情,简嫔眼下如同丧家之犬,一旦狗急跳墙,难免胡乱攀咬旁人。本宫这回去养心殿,一来撇清关系,二来,也让她没有机会再出来乱叫。”
忍釉的笑容完完全全回到脸上,她恭敬地一福身,敬服道:“娘娘英明。”
养心殿里,皇后这边却是一脸的愁容。
她小心翻开袖口,瞧着皇上手臂上划开的那一道刀痕,心疼道:“皇上,臣妾怎么觉得这个伤痕过了几日反而一点未见好呢。”
她叹了口气:“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这般的无能。”
皇上倒是不怎么上心,他的目光都落在另一手执的书卷上,“小伤口而已,皇后不必太在意。”
皇后却忍不住还是一直去瞧那个伤痕,秀常在在旁边站着,她小心地看看皇上,又看看皇后,适时上前,故意瞧了一眼那伤,道:“娘娘,奴婢怎么瞧着,皇上的伤口不但未消散,反而这划痕的颜色,越来越重了呢。”
经她这一提醒,皇后也觉得怪异,她拧起眉头,“是啊,本宫瞧着,这伤口渐渐好似呈深紫色。”
她抬起头,“原本臣妾看到可是一条红痕啊,皇上?”
“是么。”颙琰的目光仍旧在书卷上,随口应了一声。这样的小伤口,他身为帝王,总觉得皇后小题大做了些。
“不该啊。”秀常在道,“按理说,太医院的太医们精通医术,给圣上细心诊治了几天,怎的这一道小小伤痕,不但没有丝毫起色,这颜色反而越来越深呢。”
“娘娘,”秀常在瞧着皇后,一副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皇后心思何等玲珑剔透,怎会瞧不出她有话要说,只要事关皇上之事,她也顾不得秀常在的扭捏,“有什么话,你尽管讲就是,本宫恕你无罪。”
“是。”秀常在福了福身,再起来时,显得谨慎了些:“不瞒娘娘,嫔妾听闻,皇上那一日,好似是因为如贵人在场,才意外受了伤……”
“娘,娘娘……嫔妾觉得,还是请钦天监来看看,更为妥当。”
“钦天监?”皇后的目光凝重了些,秀常在的弦外之音,她当然听得出来。
秀常在瞧着皇上听到‘如贵人’三个字,目光也从书卷中转向了她,时机刚刚好,她便重新屈下身:“回皇上,皇后娘娘,奴婢的妹妹她,她从前在善府时,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时候她对奴婢的额娘有误会,总是怀疑奴婢的额娘待她不好,后来一段时间,不知怎的,奴婢的额娘便生了一场病,请了好多大夫来都不济事,最后从山上请下来一位得道的高人,才一语道破玄机。”
“那高人说,绣玥她原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又怨念太重,围绕着额娘经久不散,这才导致额娘不能痊愈,即便这样,阿玛还是念着骨肉亲情,不忍对她如何,直到后来奴婢也遭了毒害,这才狠心将绣玥关入了地牢中以灵符封住其戾气。接着,额娘的病也开始慢慢全好了……”
秀常在说着哭泣起来,跪了下去:“皇上,奴婢万死!都是奴婢看妹妹可怜,才想着将她安置进宫,想她在延禧宫中平安无虞过完一生也便罢了,奴婢真的没想到她会招惹到皇上呀!”
“谁知妹妹的心气会那样高,从开始,她便打算一心攀附隆恩!若是伤及了龙体,奴婢死一万次也难恕罪过呀!”
秀常在痛哭流涕,皇后皱着眉,去瞧上位坐着的皇帝,“皇上!您的龙体事关江山社稷,若照秀常在的说法,宁可信其有,如贵人她——”
“绮雪。”
颙琰先一步开口截住了她,他的眉心缓缓收拢,将手里的书卷合上。“怪力乱神之说岂可尽信。”
“可是皇上!”皇后急切道:“事关皇上的龙体,臣妾就不能当做不知,这事决不能含糊过去,还请皇上允准,请钦天监来瞧一瞧罢。”
“皇上!”
皇后言辞恳切,颙琰抬眸瞧了她一眼,他也知道皇后对自己是一片真心实意,再者纠缠下去,情况怕是会越演越烈,不得已,他只好让步道:“既然皇后坚持,那便请钦天监来养心殿看看罢。”
他说着,低头随意瞧了瞧自己翻起的袖口处。
那道伤痕,确实是比起初的颜色深了些。
钮祜禄绣玥……他第一次惊讶于自己的内心,原来在她危难的时候,他的心可以先于自己的理智做出反应,想也没想后果,便冲上前推开了她。
他怅然地叹息了一声,若是她见能体会到自己这般的心情,领情就好了……</p>
第93章
“小姐,刚刚我从御膳房回来,又是春贵人和秀常在在养心殿伴驾,皇上这几天,就传她们两个。”
绣玥正埋头一点点细心擦拭着手中那柄五镶玉如意,她没抬头,“你可真闲呢,皇上每天召见谁,你都要管。”
“我就是生气么!皇上要宠幸谁不好,偏偏宠幸钮祜禄秀瑶那个贱人。”
“她当然有她的本事。”“春贵人在潜邸时是皇后的家人子出身,做小伏低,伺候皇上皇后又温顺又稳妥,年轻貌美,是我我也喜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小姐!皇上自从初三那一晚之后,可就再没召过小姐。我瞧着,皇上大约有冷淡小姐的意思。夫人临走的时候对我千叮万嘱,要我看顾小姐,知进退,守礼仪,侍奉夫君。现在弄成这样,我怎么有脸见夫人呀。”
绣玥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皇上不召见,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贴上去,钮祜禄绣玥做不出来向人摇尾乞怜的那种事情。”
宝燕气急地白了一眼,凡事不争不抢,所以她才总是吃亏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呀。
绣玥油盐不进的样子,她也是干着急。想想刚进来的时候,宫中有旨意下来:“对了小姐,方才储秀宫来人传旨,着令简嫔关佳氏废为庶人,幽禁启祥宫中不得出,等姚胜的案子审讯完毕,一同处置。”
宝燕说罢拍手称快:“简嫔身为六嫔之首,从前她在后宫大肆搜刮钱财,挥霍无度,却也没想到会有今日登高跌重,墙倒万人推的时候。”
绣玥将白玉如意小心地放回锦盒里,收到床里侧的枕头边上,这才看向宝燕,“幸灾乐祸别人有什么用,咱们的日子变安生了就好。”
经过这一场风波,想必諴妃一党也会收敛些时日,内务府自此也不会再敢肆无忌惮地行事了。
“小姐,你不知道,这几天简嫔在各宫奔走搅得后宫鸡犬不宁,这下可终于是清静了。”
“听说是景仁宫亲自去请的旨,这諴妃娘娘好狠的心呢,一招弃车保帅,这一场下来,竟没伤及景仁宫一分一毫,简嫔的事,竟是半分也没波及到諴妃。”
绣玥听了,跟着点了点头,这才是諴妃厉害的地方。
话到此处,宝燕的神情凝重了些,“但是……小姐,景仁宫经过此番,想必恨毒了你。咱们从现在开始,不得不留神些。”
她稍微叹了口气,“若是皇上没冷落小姐,有恩宠在身,皇上给咱们撑腰,未必不能斗她一斗。眼下的形势,恐怕难了。”
“小姐,初三那一晚我没在,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皇上他,到底对小姐哪里生了不满,小姐可探知皇上的心意?”
哪里不满?绣玥其实已猜到几分。只是,即便她知晓,她仍旧对皇上交付不出他要的真心,也没有做到同他坦诚相待,绕了这么多的弯子引他前往,他到底还是恼怒了。
恼怒她算计了这么多心思在里面,恼怒她的不据实相告,但即便如此,即便重新来过,她只是个贵人,在宫中生存需要自保,皇上不会理解她在低位处境的难处,他一味想要的完全坦诚,她还是做不到。
所以地位悬殊、身份如此不匹配的两个人,又如何能相爱呢。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可以为所欲为,爱他,比爱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易跌得粉身碎骨。
从一开始,她就懂得这一点,及时收住了心,保护自己不被伤害。
也许以后,皇上的三分热度渐渐褪去,亦或有新人在旁,便会如她一样觉得今时今日的情意有多荒唐。
“罢了。”绣玥显得没什么心情,“你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菜,不是和帛总管约定了年后要一起用狍子肉,咱们先挑选些他爱吃的菜,等过几日备个两菜一汤。”
“还有,这个月初九是諴妃的生辰,逊嫔娘娘昨夜找我商量,请我陪她走一趟景仁宫。”
“逊嫔娘娘的五公主养在諴妃宫中,一年也只有諴妃生辰那天趁着諴妃高兴,景仁宫前殿热闹,逊嫔娘娘才能得空去后殿见一见公主。”
“小姐,景仁宫那种地方,你真打算去呀?咱们如今同景仁宫关系紧张,小姐在皇上那又不得脸,还是送了礼物表表心意就算了。”
“我知道,”绣玥点点头,“可是逊嫔娘娘一向很少求人,她久不出延禧宫门,孤身前往景仁宫也是艰难,李氏懦弱,兰贵人存着异心,娘娘一向待我不薄,她这回开口,无论如何我也得陪着去,否则于心难安。”
“也好。”宝燕心想,最起码諴妃生辰那天,皇上还有可能驾临景仁宫呢。说不定还可以借此修补嫌隙。
“只是眼下这情形,不知諴妃还有没有心情过生辰呢。”
諴妃由忍釉扶着下了轿撵的时候,站在启祥门前,瞧了一会儿。
从前人来人往的热闹宫殿,如今全靠着秀常在的恩宠撑着门面。否则还不知道要多凄凉。
“果然呢。”
諴妃摇摇头笑了一声,感慨道,“原本简嫔她啊,除了皇后与本宫,这后宫里的人向来都看她这个嫔位之首的脸色。从前的启祥宫迎来送往,简嫔她又一向是金银珠宝挥霍不尽,得意了这些年,瞧瞧,瞧瞧。”
諴妃偏过脸,对跟着的忍釉抱怨着:“这宫里头的人心,冷得真叫本宫好害怕呀。”
忍釉无奈瞄了自己主子一眼,低头道:“娘娘可别打趣了。”
諴妃便怅然叹了口气,盈盈步入启祥宫内。
简嫔被废为庶人,没了嫔位,启祥宫中还有荣常在和秀常在住着,将其幽禁在正殿自然不再合适,便将其关在了后边最偏僻的那间耳房中。
来到门前之时,諴妃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门前,无一人守卫。
忍釉取出钥匙,道:“娘娘放心,这幽禁虽是万岁爷的旨意,后宫的事儿实际还得由储秀宫来安排,耳房前那几个戍守的宫人自然都是奉储秀宫的令行事,下午汪福寿来打过招呼,他们就交出了钥匙,识相地远远躲开了。”
说罢,她便走上前去开锁。吱呀一声,门随之慢慢敞了条缝。
“娘娘请。”忍釉向旁边走两步,伸手将门推开。
諴妃走进房中,斜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嫌弃地皱皱眉,傍晚时分,屋内的光线便这样晦暗。
她还未来得及细瞧房内的布置,一个身影便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大叫着:“諴妃娘娘!諴妃娘娘快救我呀!”
忍釉连忙将门关严,随即抢在諴妃身前,推拒着扑上来发疯一般的简嫔:“简嫔娘娘,您别这样!您快别这样!”
“忍釉。”諴妃斥了她一声:“放开简嫔,你一个奴婢,推推搡搡像什么话。”
“可是娘娘?”
“退下去。”
忍釉无法,只好放开了简嫔,却也担忧地望着,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简嫔没了阻拦,便拼命地抓着諴妃的衣裳,“娘娘,娘娘救救我呀!”
諴妃由着她拉扯,上好的蜀锦抓出了几个黑印子。她走到一处能坐的地方,也不刻意讲究细节,悠悠落了座。
简嫔随着跪倒在她身前,哭嚎着只重复一句:“救救臣妾啊,娘娘,救救臣妾!”
“看在臣妾为您多年做牛做马的份上,请您再救臣妾这一次吧!”
諴妃瞧着她发狂的模样,低头无声叹了口气。“简嫔,本宫一早提醒过你,要小心行事,弄到今天这地步,还不是你做事太不中用!事到如今,本宫虽要避嫌,看在咱们潜邸十几年的情分上,也不得不私下为你到皇后娘娘那打听圣上的心意。”
“皇上仁德,你生了长女,十几年的情分,即便你犯了滔天大罪,皇上也不打算杀你,只将你废为庶人,启祥宫就是你后半辈子的冷宫。”
听到这句话,简嫔跪坐回地上,整个人软了下去。
皇上他果真不会如此无情的。
“可是,嫡公主绝不能有一个获罪的养母,你抚养过嫡公主的一切痕迹都要被抹杀,不单公主会怨你,关佳氏全族都会因你这个罪人而抬不起头,遭受贬斥,你争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万千荣耀,到头来,反而是因为你,令圣上迁怒于关佳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