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连亲王都关进宗人府里……绣玥双手抓着冰凉的牢门,心却已凉透,皇上果真重重治罪了!
她忙问:“那陈德呢?”
老嬷嬷听到‘陈德’二字,裂开一道阴冷的笑意,俯视着绣玥,一字一句重复着圣旨:“皇上有旨,陈德着即凌迟处死,其子禄儿、对儿究其童稚,均着其处绞刑,余依议,钦此——”
凌迟处死……绣玥的心咯噔一下,两个年幼稚子都要处以绞刑——这可是灭九族的旨意啊。
老嬷嬷看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冷冷一笑,“怎么,知道怕了?那陈德昨晚在慎刑司受了一夜的酷刑,始终招供无人指使,今天一早听说是派了手艺最好的刽子手去给他凌迟,万岁特地下了旨,要让他多受些罪,削的那厮都不流血了,还未死,受尽了千刀万剐才没气的。”
他到底是难逃一死,却不曾想死得这样惨。
“至于你么,皇上下令把你关在慎刑司,那昨晚上是处置他,今晚上就该换你了,且有你受的!”老嬷嬷哼了一声,“等着挨收拾吧。”
绣玥懵着,盯着老嬷嬷的那张狰狞的脸,耳边听着她说出的一字一句,整个人难受得弯下腰,胃中一阵阵泛酸。
这件事对皇上果然是天大的侮辱,她是当晚在场的人,是她亲眼见证了皇上如何被陈德肆意侮辱,这件事是皇帝心头的刺,皇上身为帝王之尊,怎会让亲眼目睹了这丑闻的人活在这世上。
“我想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她用力抓着牢门,皇上怎样处置她也好,绝不能让杨府的人跟着白白送死!
老嬷嬷不屑地嗤了一声:“皇上是你想见就见的?”说罢再不理她,转身离去了。
绣玥软瘫在牢门前,她从未感到如此绝望,不知宝燕是否被打死了,不知这会儿是不是已派了侍卫去杨府抓人了,她被关在这儿,外面的事情一概无从得知,实在是要急死了!
皇上如果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她,那她真的就万劫不复了。皇上能听她说一句也好,只要一句,她必定会欣然赴死,只求能放过她杨府里的家人。
可是一连过去整整两日,绣玥从担惊受怕,直等到心如死灰了,还是没有半点处置她的旨意下来。
也没有人来像陈德那样严刑审问她。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悠悠然来了几个太监,到了关押她的牢门前,对缩在角落里的那抹身影道:“钮祜禄绣玥,圣上有旨,跟咱们走吧?”
绣玥听见声音,恍恍惚惚抬起头,她瞧着门前站着的一排人,心下惶恐着:“皇上,是皇上肯召见我了吗?是不是处置我的旨意下来了!皇上预备如何处置我?”
难道是要暗地里将她处决了?
为首的公公面色严肃,并不答话,正视她道:“快些出来!皇上有旨,要召见你。”
听到确实是‘召见她’,绣玥的心才算轻松了些,只要能见到皇上,只要给她个辩白的机会,她不求为自己脱罪,只求皇上能出了这口气,别杀她的家人就好。她不禁欣慰笑了一声,皇上肯见她,皇上终究不是如此凉薄的。
太监们一路将她带进了养心殿后寝殿的东围房,东围房里已有几个宫人在等着。
太监口含严肃:“面见皇上,你这蓬头垢面的首先就是大不敬之罪。先沐浴更衣,再由咱们带着你到殿内,跪着等圣上就是了。”
“是,是。”绣玥老老实实听着吩咐安排,大不敬的罪名,已快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了,还哪里再敢造次,她仔细跟着宫人的指示,梳洗更衣,万万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一切打点妥当,才有太监带着她进入后寝殿,皇上此刻还在前殿批折子,不在后寝殿中,绣玥便听从着指示在殿中一旁跪下了。
大殿一片肃静,绣玥垂头跪着,目光所及只有眼前的砖地,她低着头,不敢朝四周看。
过了一会儿,才听得许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跟着,太监尖尖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绣玥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那一晚生死攸关,与陈德纠缠之时她能够做到盈盈笑笑,可眼下再见皇上,却紧张到浑身瑟瑟发抖。
帝王天子之尊,威严气度终是寻常的匹夫无可比拟的。
绣玥一动不敢动,老实跪在原处低着头,皇上已经走了进来,身后小步紧跟着数个奴才,并没有搭理她,先是由老太监伺候着更衣,再服侍着坐到后寝殿内的拔步床上。
直到殿内的奴才们陆陆续续都退了出去,绣玥还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过来。”
皇上这时开口,对她说了三个字。
绣玥闻言,才敢抬头,颙琰端坐于床榻中央,目光含一丝凌厉看着她。
她慌张低下目光,此刻满门的生死都在圣上的一念之间,她便不敢起身,向前跪爬了几步,跪到皇帝脚下,又匍匐低下头。
房内有片刻宁静。没见着皇上的时候,她只求能见皇上一面,求圣上给她一个请求开恩的机会,如今见了,天子就在眼前,她却如此惧怕语塞。
一句话说得不对,便牵连杨府满门生死。
绣玥正自顾着低头胡思乱想,一只手却落在了她的右脸颊上,顺着力道,她的脸被抬了起来。
她的整个人的身子仿若僵住了,只能被迫仰起脸,对上皇帝的目光。
颙琰俯视着跪在他身下的这个女人,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朕想了三日,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处置你。”
绣玥忙求道:“回皇上,奴婢愿领受一切罪责,这都是奴婢一人之过,但求皇上开恩,只处死奴婢一人,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
“求皇上。求皇上。”绣玥本想磕头的,那只手仍旧覆在她脸上,她只得僵着身子说话。
颙琰却仿佛并不听她说什么,目光落向远处,“朕记得,你那个晚上可是巧言令色,你把朕的命说得一文不值,还口口声声在朕面前称那个逆贼是老爷,怎么眼下却反倒唯唯诺诺,噤若寒蝉一副做作样子,你是以为,朕如同那包衣奴才一般好愚弄吗?”
“皇上!”绣玥眼见他眉目凌厉,言辞之中饱含问罪之意,慌忙道:“奴婢怎敢愚弄皇上,奴婢确实惧怕皇上,敬畏皇上,皇上有天子之威,奴婢卑贱之身,怎敢不对皇权天子心生敬畏!”
“奴婢唤那包衣为老爷,也不过想哄他高兴,对皇上的加害之心少些罢了,至于那晚奴婢对圣上的忤逆言辞,奴婢都认,奴婢唯愿一死,只求消了皇上的怒气,求皇上念在奴婢粗鄙,实在言语无状,才口出犯上,也请念在奴婢一片苦心,饶恕了奴婢的家人罢。”
“你还知道,朕对你有气。”
皇帝并不曾低头看她,手抚着她的右脸,指腹间的力道已隐隐加重,“朕是皇帝。一国之君,天下主宰,朕的落魄,朕的狼狈不堪都被你尽数瞧了去!朕一想到那一晚在你面前的狼狈相,丑陋不堪的丑态,真恨不得你同那个狗奴才一样,立刻消失在这世上。”
他发怒的时候,脖间那些被掩盖住的伤口痕迹从领口处隐隐露了出来,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这些疤痕同她这个活人一样,无疑都是奇耻大辱。
绣玥看着那些伤痕,仿佛就是在看自己一样,都是要被掩盖掉的。</p>
第18章
绣玥心底有些绝望。
她垂泪道:“是被奴婢看见了,可唯有奴婢一人瞧见而已啊。皇上杀了奴婢,也就一了百了,还请皇上只杀奴婢一人,求皇上只杀奴婢一人!奴婢会牢记圣上的恩典,死而无怨。”
皇帝却冷笑了一声:“朕若杀了你,岂不是要背负天下的骂名,骂朕凉薄,忘恩负义!连与朕一同慷慨赴死的妃嫔都要赶尽杀绝!史书上自然不会有朕被挟持这一笔,可皇宫呢?那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进了房间,辗转救下朕一命,朕若真杀了你,岂非会流言四起,到时朕的百年名声清誉,岂不要就此断送!朕岂会为你一介小小贱妾,在后世背负如此的污名?”
他这样说,绣玥却是真的不懂了。她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那皇上的意思……”
皇帝的身子向绣玥前倾了些,他探下身,冷笑着对她呵道:“你是救驾有功的人,朕要让宫里的人都知道,朕是如何宽待有恩于朕之人的。朕绝不会让外面流出一丁点闲言闲语,落下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再者,”皇帝沉下目光,冷道:“你若是死了,朕将如何解恨?你将朕所有的不堪狼狈都看在了眼里,朕在你面前丢尽了颜面,岂能让你就这样死了!”
说罢这些,颙琰抽回了手,重新端坐于榻边。
绣玥跪着,听得这些话却是不寒而栗,皇既气她又怨恨于她,究竟是要如何处置她,才算完呢。
她心里想着,却是不敢斗胆去问的。刚刚在净房沐浴,伤口碰了水,这会儿肩上的伤口开始愈发痛起来了。
“好了!”皇帝睨了她一眼,别过脸,“起来吧!”
起来?绣玥有些懵然,皇上让她起来?这是……暂且赦免了她么……她恍惚地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一时手足无措,试探道:“那奴婢,奴婢告退……”
“告退?”
皇帝瞧向她,含着冷笑,“朕记得,你那一晚是为了给朕侍寝而来,你既因功救下了朕,朕若不临幸你,后宫议论起来,岂不会指朕忘恩负义,冷落你这救驾有功的妃嫔!朕既要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就不会给天下人留下指责朕的话柄。”
“今天晚上,朕就给你该给的恩赏,该做的功夫朕都会做足,你可称心如意了!”
“皇上?”绣玥惊恐,慌忙跪了下去,“奴婢、奴婢粗鄙,实在是不配委屈了皇上龙体!皇上既不愿被宫内外非议,皇上对外宣称如何,奴婢必当与皇上言辞一致,皇上、皇上实在不必行此举……”
“朕只不过一时的狼狈被你瞧了去,你竟真的将朕不放在眼里惯了!朕的旨意,你竟敢多加置喙?”
颙琰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显是真的动怒了,绣玥见了慌忙噤声,低下头不住告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颙琰的脸色已冷极,更是半句话也不想与她多说。他不耐烦挥了挥手:“上去!”
绣玥微微凝滞了一下,她心下了然,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也不容许她反抗。
她双手撑着地,从皇帝身侧爬起来,顿了顿,硬着头皮朝龙床走过去。
虽然进了宫,就是皇上的人,可该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自己会躺在这张床上,躺在天子帝王的枕畔。
外头的帷帐缓缓落了下来。
绣玥躺着,她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侥幸,这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她与皇上两个合衣躺到天明,外头的人谁又知道里面做过什么呢。
更何况,根本没有嬷嬷事前教她侍寝的规矩,也就是圣上根本没有要她服侍的意思,她可真真是想多了。
正想着,衣裳却突然被一把扯开,手也被抓住,高大的男子身躯覆盖了上来,阻隔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颙琰居高临下看着绣玥瞪大眼睛惊极了的样子,沉下声音:“朕会一点一点让你切身体会,朕是如何主宰于你的皇帝。”
绣玥脑中一片空白,好久才张开嘴,找到自己屈服的声音。
“是……奴婢,奴婢谢恩……”
身下起了丝丝凉意,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面对这一切。
暴风骤雨般的摧残随即袭来,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她被迫着从床头拖到床尾,变换着屈辱的姿势承恩,肩膀处包扎的伤口红了一圈,撕扯着疼,更是一阵阵撕裂的剧痛,绣玥死死咬住嘴唇,一个时辰的功夫还没到便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过了许久的工夫,里面的人还折腾着。寝殿外面的太监轻轻敲了敲窗户,小声唤道:“皇上,皇上?时辰到了……”
他趴在窗口仔细听着,里面无半分回应。
过了一炷香,又试图敲了敲,“皇上,这不符合老祖宗的规矩啊……”
话还未说完,寝殿里面飞出个物件撞碎在窗框上,‘啪’的一声,吓得太监一哆嗦,再不敢出声,只能无奈看向身后拿着棉被的敬事房的几个太监,“这人啊,你们今晚上怕是背不回去了,”他掂了掂手,传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个晚上,煎熬着不知多少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意识流的戏,请大家自行脑补姿势,反正皇上该用的都用了一遍,可怜的绣玥</p>
第19章
四更天的时候,绣玥被耳边的一片嘈杂声吵醒了,她幽幽转醒,自己整个埋在被褥之中,外侧皇帝已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由太监们伺候着穿衣洗漱。
鄂罗哩身为贴身伺候皇帝的首领太监,他睨了绣玥一眼,一边给皇上穿衣裳,一边嘟囔了句:“这皇上都起了,伺候皇上的妃嫔却还不起身,实在有违宫里的规矩。”
绣玥窘红了脸,她的衣裳都不知被扔哪去了,整个身子似要碎了一般,之前在慎刑司两个晚上没有合过眼,此时连撑着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皇上却没有回头瞧她,她也猜不透背对着自己的帝王脸上会是什么表情。随后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凑到皇帝身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皇上,要留么。”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不留。”
“嗻。”
那太监便躬着身子退下了,片刻回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床榻边,将药碗推到绣玥眼底,“小主,请您这就饮了罢?”
绣玥本来听的懵懵懂懂,此刻看那药碗立即明白了,皇帝是不允许她留下帝裔。皇上嫌弃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会容她怀上他的孩子。不过这倒也颇合绣玥的心意,她童年时留下的阴影与遭遇,使她自幼便明白,生在一个父母决裂家中的孩子会遭遇如何的不幸与辛酸,若是如此,她宁可自己不要孩子,也绝不让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努力动了动,勉强伸出手,却见雪白的胳膊被捏出几个印子,青青紫紫,触目惊心。她有些窘迫,好在御前侍奉的奴才都训练有素,似乎并无看见一般,绣玥便飞快将那碗药接过来,忍着一股脑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