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乡试对于大多数读书人来说,都是一道坎,迈过去之后,天地都不一样了。
小孙子落榜之后,林大力虽然心里头恼怒,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让小孙子接着往下考了,家里没有银钱可以去攒,踏踏实实再准备三年,应该就能考中。
林泽也没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在这边多呆,把该说的话说了,该看的戏也都看了,直接领着他娘走人。
剩下的人里头,林溪是触动最大的,他们堂兄弟两个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曾经还做过三年的同窗,而且在做同窗的时候,他刚开始是羡慕堂兄的,羡慕堂兄的好记性,如果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如果上学堂之前他没有提前做准备,读书上肯定是比不过堂兄的。
但是后来这份羡慕慢慢的就没了,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每次考试堂兄的名次都排在他的后面,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比堂兄会读书。
再后来,爷爷就不让堂兄去学堂读书了,家里头没那么多银钱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而且堂兄回到家也是一份劳动力。
愧疚是有的,但就像是爷爷说的那样,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又不是他抢了堂兄的机会,要怪也怪不到他身上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愧疚就变成了瞧不起,沉默寡言,整天只知道闷头干活的堂兄,跟他不再是一路人,他们原本的起点是一样的,但是已经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堂兄落下的太远了。
哪怕现在堂兄穿着长衫,而且一家人要搬到县里去了,林溪仍旧觉得两个人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但是不得不说,在他停滞不前的时候,堂兄正在奋起直追。
这感觉实在是让人不爽快的很,把林溪在落榜之后的压抑和苦闷放到了最大。
“爷爷,这次去乡试我也跟一些考生交流过,总是在家里闭门读书不是回事儿,来不及去打听主考官的兴趣和爱好,也没人指导,为了下一次县试更有把握,我觉得我还是去府学吧,有名师指导,三年后必然是能够中的。”
林溪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过自傲了,不应该闭门读书的,要是早早的去了府学,哪怕是州学,应该也不会接连两次都落榜。
现在连堂兄都走出村子去县里生活了,没道理他还困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读书,是时候走出去了。
林溪下定了决心,不过对于林大力来说,小孙子找到落榜的症结所在是好事,但去府学读书就意味着一大笔银钱,家里头哪里还有多余的银两,去府城的路费都凑不出来。
“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之前分家的时候,你大伯那边一个铜板都没分到,所有的银钱都给你考试用了,现在家里头也就只剩下粮食了,留足一家人的口粮,剩下的连10两银子都卖不到,拿什么去府学读书。”
这读书还真是天底下最费银子的事情,林大力年纪不小了,早就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现在想到银子的事情就一个头两个大。
之前不应该分家的,有大房在,也就能分担的人。
老爷子没办法变出银两来,二房那边就更不可能了,林木跟兄长一样,某种程度上就是他爹的应声虫、小兵,指哪儿打 哪儿,没多少主见,也没多少自己的想法,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溪花银子可以,让他赚银子可真就是难为他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辈子还没人告诉他长大以后要赚钱,而是都让他读书,让他科举,日后做人上人。
不过,只花钱没赚过钱的人,说话相当的轻巧,“咱们家不是还有田地吗,卖几亩出去,应该能弄到不少银钱吧。”
反正日后有了名师,三年后他是肯定能够中举的,到时候再把土地赎回来就是了,而且又不是全卖了,家里三十亩地呢,卖上个六七亩,大头都还留着呢,应该也没什么妨碍。
第72章 科举文男主的堂兄(9)
林大力是外来户, 当年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是一无所有,老林家的这些家产大半都是他一个人挣下来的, 包括田地,在两个儿子能下地干活之前,他就已经置办下来了30亩。
中间的过程,除了拼命干活之外, 也用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 不过犯法的事他是不敢干的。
对他来说, 小孙子是希望,日后可以给老林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的, 但是土地却是他的命根子,到这个年纪了,他不能够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挣下一笔家产, 就靠这土地养老呢。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天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遇上了, 小孙子是有读书的天分,但是这万一要是遇上个意外, 别说是给老林家改换门庭、光宗耀祖了,能不能传宗接代都是回事儿。
所以林大力不能为了一份希望,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同时他对小孙子之后能中举这事儿还是有信心的, 只要碰不上那天灾**,早晚是可以中举的。
林大力不想断了自己的后路, 同时也不想切断那一份希望。
“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 但咱们家分家的时候, 大房那边就不太满意,一两银子都没给那边,我这边要是突然卖几亩地给你凑钱去府学读书,大房非得闹起来不可,你大伯娘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撒泼打滚什么事都能办的出来,你是读书人,名声上不能有污点,我这边要是卖了土地,万一闹起来,这不就得不偿失了吗。”林大力一脸为难的道。
当初分家的时候,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96两银子和10亩地归二房,30亩地归大房,还有20亩地归他们老两口。
虽然他们老两口是由二房来养老,但是那20亩地是在他的名下,林大力当时只是为了有备无患,给自己加一道保险,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小孙子要去府学读书可以,要卖地也可以,但是只能卖二房名下的地。
林木压根就没听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这会儿还真心实意的叹了口气,也不怪他爹为难,大嫂那个脾气,他是知道的,一点儿都不讲究,生怕家丑不能外扬。
林溪倒是听明白了,忍不住有些心寒,老爷子既然已经打算跟他们二房过了,那还分什么彼此,再说了,老爷子不愿意供他读书,是不是对他考中举人这事儿不抱希望。
他是两次落榜,但是也不看看家里都提供给了他什么条件,笔墨纸砚全都是最普通的,而且中了秀才之后,他就一直在家里头读书,也没有想着拿钱送他出去拜名师。
那些中举的考生呢,人家有在府学上学的,也有在州学上学的,还有去书院的,全都有名师教导,关于主考官的消息也都比他灵通。
能怪他中不了举吗,本来条件就比不上人家。
林溪是一肚子的埋怨,但是这会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爹名下不是还有10亩地吗,卖我爹名下的地,大伯娘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已经分家了,大伯娘就算是闹,也不占理。”
更何况人家一家子都搬到县城去了。
好主意,林木舒心了,“那爹就卖我名下的地吧,大嫂就不能说什么。”
林大力抿了抿唇,停顿了很久才答应,“那就照你们说的办吧,林溪的学业重要,家里的地没了还可以再买。”
林木心里不好受,他们家在村子里是单门独户,那些家底儿全都是他爹拼了命才挣下来的,就这么卖出去,他不孝啊。
“听爹的,这事儿我们也不懂,就麻烦爹张罗了,儿子你去了府学之后要好好用功,别辜负了爷爷对你的期待,对咱们庄稼人来说,最重要的可就是田地了。”
一想到卖地,他这心里头都心疼得直抽抽,他爹心里头肯定会更难受,毕竟这地是他爹 拼命流汗挣出来的。
林溪同样难受,之前老爷子拿这招哄大伯和堂兄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象换成自己的爹,真的是够了。
要是当初还没分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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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这边是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桌椅板凳,虽然租的那处院子里也不缺家具,但林泽是打算好了要在县城常住的,能不回老家就不回老家,所以这房子里留下的东西自然是越少越好。
不过这样一来,费的功夫也是真不少,林泽租了三辆马车,本来还想雇几个人帮忙的,刘家六个兄弟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过来帮忙了。
得,肯定是租赁土地那事儿,林泽也没拦着,以后共事的机会还多着呢,有来有往才算好。
林家大房搬家的阵势浩浩荡荡,成为了村里人这几日茶余饭后的谈资,提到林家,一定要提的人物就是林溪了,两次落榜嘛。
要说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之前笃定林溪一定会中举的也是他们,几乎是交口称赞,这会儿背地里耻笑林溪落榜的同样还是这么一群人。
这段时间的林家人,注定要引人关注。
林家大房搬走没几天,二房那边儿直接卖了八亩地,虽然不是顶好的良田,但也不是孬地,据说好像是卖了40多两银子呢。
过了没几日,林家二房生了个小子,取名叫林棋,洗三的时候,不知道是没来得及通知大房,还是两边的关系已经闹到了在来往的程度,反正在这洗三礼上,没瞧见林家大房的一个人。
林棋还没满月呢,做爷爷的和做父亲的就收拾行李出门去府城了,只留下一家子的老弱妇孺。
不过,不管是碍于林大力的凶名,还是林溪身上的功名,也没人敢招惹就是了。
林泽这边压根儿就没听说孩子出生的消息,根本就没人捎信过来,但是算算日子的话,二房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怀孕三年才生子,那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事儿,正常人怀胎一般都不会超过11个月。
但是二房都不送信儿过来,难道还让他们眼巴巴的回村去打听吗,这也太不靠谱了,再说他已经打算准备明年二月份的县试了。
首先,一个只上了三年学堂,就回家务农的人,想要去参加县试,就得给自己找一个自然而然的理由,按照正常的逻辑,能够说的过去才行,总不能是梦里受人指点,或者突发奇想吧。
再有,参加县试是要找人作保的,两种方式,互结和具结,前者需要5个考生相互做担保,如果有一个人作弊,那么这5个人就同时都被淘汰了,这风险确实是不小,如果不知根知底的话,林泽就算是放心跟别人互结,别人也未必放心跟他一块儿。
林泽幼时的同窗早就已经没有联系了,到书肆里来买书的读书人也有要参加县试,但是全都不怎么相熟,一一调查人品,凑够5个人一块儿互结根本就不现实。
后者倒是不需要有那么多人,一个禀生出面做保便可。
所谓禀生,即是成绩名列一等的秀才,林溪便是禀生,不过林泽就算是多找几个人互结,也不想去求林溪。
好在,这里头不止一个禀生,林泽又是在书肆,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工作,想碰到一个禀生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至于怎么让对方答应,甚至主动提出,就得好好动动脑子了。
筹谋了整整半个月,在林泽的精心设计和刻意卖弄下,王秀才爱才心切,确确实实主动提出来了,“你这学问还是挺扎实的,不去考个功名可惜了,就算是不打算做官,也不打算做先生,有个功名在身上,总比没有强。”
林泽这会儿倒是没有故作矫情,“不瞒您说,我在这书肆干活,来来回回也见了不少书友群 己也有一直看书、抄书,也想过去考个功名试试,只是没有熟人,也就没有可以作保的人,我知道您是禀生,如果您愿意给我作保的话,我就可以去参加县试,这几次刻意在你面前默写不同的书籍,也是想着能引起您的注意。”
“故意的?我说呢,怎么每次来你都是默写不同的书,而且难度一次比一次高,还挺有心眼的,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人都给作保,这样吧,我出题来考考你,要是你的答题能让我满意,那我就给你作保,而且不收你一个铜板。”王秀才也是农家子出身,倒是能够接受林泽的行为。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来就拥有一切,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有些人却什么都得自己争取才行,如果自己都不争取的话,那就什么也没有。
林泽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甚至在调查过王秀才这个人之后,他就料想到了对方会有这个要求。
第73章 科举文男主的堂兄(10)
王秀才是个相当认真的人, 说要出题考校林泽的学问,并非是口头出题,而是正儿八经的出了一整套试卷。
之后便找了个位置,翻看自己这次在书肆里头买的书,顺便也是监考。
林泽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 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大考小考的人,考试就是家常便饭,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尤其是王秀才出的这一套题目真的不太难, 完全是针对要参加县试的考生所出的。
唯一要注意的便是字迹, 一个只读过三年书的人,字迹可以工整, 但若是字体潇洒飘逸、自成一派,那可就太有问题了,想不引人怀疑都难。
好在, 林泽自打来了书肆之后, 就没少抄书卖钱,一直都有刻意的让自己的字迹看起来呆板些, 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的流畅, 做完着一整套的试卷,还真没用多长时间。
最起码林泽交卷的时候, 并没有错过王秀才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这就完成了, 感觉如何?还想去参加县试吗?”王秀才一边说着, 一边儿把答卷接过来。
字体还是挺工整的, 看得出来以前是下苦功夫练过,就是匠气太重了些,显然是没有经过多少指点,真是可惜了。
继续往下看,这份可惜就变成了叹惋,满是匠气的字体,也掩不住扎实的功底和有灵气的文章。
对于读书人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两件事情,勤奋和灵气,书山有路勤为径,哪怕是天纵奇才,若是不曾用功读书,那也早晚会变成下一个方仲永。
不过比起勤奋,灵气就更难能可贵了,有些人生来便没有这份灵气,有些人便是在读书上有灵气,也大都在读书的过程当中被磨灭掉。
所以这世上的读书人虽多,但能写出锦绣文章、流芳百世的人却太少,王秀才自知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天生便没有那份灵气。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没有欣赏水平,更不意味着他不向往充满了灵气的锦绣文章。
当然了,面前的人只读过三年的书,虽然看得出来私底下一直有用功,只不过写出来的文章,虽有灵气,但距离锦绣文章,还有很大的差距。
王秀才是真没想到,不过是到书肆里头转了转,便发现一块璞玉。
教是教不了的,这么好的苗子,放到自个儿手里头,他也怕给教坏了。
不过,现如今他还是有能力帮帮忙的。
“这次县试,我来给你出面作保,要是在学问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去问我,我就住在城北柳巷,你去那儿一打听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