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姚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一路上叶令荨一直与她讲着自家这几个月在西边的见闻,没寻到机会插嘴。
到了墨斋门口,叶令荨看着紧闭的店门,疑惑道:“沈盛风吹雨打,逢年过节都不关铺子的,怎么……不会是被家里人抓回去读书了吧?”
邱姚这才小心看着叶令荨道:“这几日……沈郎君都在往唐家跑。”
叶令荨皱眉:“唐家?彭城哪来的唐家?”
邱姚道:“新上任的知县姓唐,梁老收了知县家小女儿做徒弟,沈郎君这几日关了铺子,总是往唐家跑……”
她知道叶令荨喜欢沈盛,可人家未必有意,只是把她当做普通朋友。倒是那唐家四娘,听闻和他关系走的近得很。
叶令荨脸色一黑,转身就要去唐家。邱姚拦不住,只能跟着去,两人走过两条街,在一个布店门口停下来。
叶令荨瞧着里间站着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男的温润如玉,女的娇俏动人。脚下便像生了根。
半晌,她才咬着牙,带着一身杀气进了店。
第28章 吃醋
沈盛见叶令荨进了店,微微惊讶:“叶姑娘,你什么时候回彭城的?”
叶令荨原本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瞧见沈盛,气焰先灭了一半。
邱姚在门口紧张地看着里边的情况,却看见气势汹汹冲进去的叶令荨在沈盛面前顺便变了个样子。
“我……我刚回来。”她悄悄看了眼沈盛旁边的小娘子,见她一身豆红色交领短袄,云纹刺绣霜色褶裙,眉目俏丽,杏目樱唇,瞧着便是副令人喜欢的模样。
小娘子抬头看着她的心上人,声音如黄鹂般好听:“沈师兄,你认识?”
叶令荨心中警铃大作,眼前这人若就是唐家四娘子,又怎会和沈盛短短时日里就成了师兄妹。
沈盛温柔笑了笑,互相替二人介绍了一番。
叶令荨上下打量她,却不知梁老如何会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做徒弟。她见过梁老几次,对方的脾气古怪,性子又随意,难以捉摸。
唐念锦陪沈盛走了好几家店铺,这间布铺的料子不错,有几种是北地特产的织锦。正巧楼上是家首饰阁,便进来替沈母买些东西。
先前在别的地方耗费了一些时间,沈盛便想早日买完东西,让唐念锦回家休息,她答应了梁老,需得尽快画完那幅画。
“沈某还有些事,就不陪叶姑娘了。”他温和道,“改日上叶府拜访。”
叶令荨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心里虽急,面上装作无事:“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也就是路过,瞧见熟人,才进来打声招呼。”
说完,急急出了店,拉着邱姚到了街边巷口。
“荨姐姐,你在里面就……就打了个招呼?”邱姚问她。
叶令荨也急的直跺脚:“我哪里知道,这一肚子想说的,见了他便全忘光了!”
“不过……他真为了陪唐家娘子,连你也顾不上了?”
“我哪里能让他陪?不过是从前走镖的时候救过他一次罢了,又没别的关系。如今人家身边多了个小师妹,我总不能,总不能把她撵走吧?”
“叶姑娘,我觉得你还真可以试试看。”从旁侧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叶令荨微微皱眉,看他面相便不似好人,便道:“你是谁?如何认得我?”
陆兴察在这儿唐家门口盯了唐念锦好几日,他因她输了所有身家,先前大摇大摆花的陈主簿的钱,如今对方见自己没了利用价值,翻脸无情,要他赔钱。
陆兴察和儿子被赶了出来,又过上和以往一般惨淡的日子,还欠了一大笔债,他如何能不恨唐念锦和陆宴。
如今见叶家娘子回来,听了几句,知道叶令荨喜欢沈盛,而沈盛近日和唐念锦走的可太近了。
叶令荨不认得他,但他随便和路人打听一二,便也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名气。
他又把唐念锦与沈盛的关系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又说她不甘心于此,还勾着陆家的少主人。欺瞒着不懂事的小少爷,败坏了陆家的家业,还赶走了一心对陆家好的他。
叶令荨惊讶于自家走了没多少时日,彭城竟发生这般多的事情。
“如今我是没脸回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可瞧见这小娘子祸害了陆家不说,还不放过沈盛,这我可看不下去了!”陆兴察又道,“叶姑娘,你可别步了我的后尘……”
“到时候只能眼看着这人,抢走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
唐念锦与沈盛上了二楼,果然见这彭城最大的首饰阁布置精巧,独具一格。
“唐姑娘日后可还有什么打算?”沈盛想替沈母买一对玉镯,两人一边挑着,一边说着下个月彭城举办百瓷展之事。
“百瓷展汇集了北方各窑中精品,正是陆家可以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这届难得在彭城举办,若是能打出名气,日后陆家在北地扩展生意也会更容易些。”唐念锦拿了对红玉镯看了几眼,又摇摇头,觉得有些花哨。
首饰阁的布局奇特,利用木架柜台,将空间分成诸多隔间,每排柜台后有一人负责接待顾客。
因空间隔断,便显得更加清静,原本这几日来买首饰的人便不多,这一排只有唐念锦与沈盛二人。
“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再回陆家?”沈盛接过她递过来的一盒白玉镯,点了点头:“母亲一向喜欢淡雅之色。”
“我爹娘可会同意我回陆家。”唐念锦见他定了这副手镯,便开始随便看看:“只是我答应了陆宴,要替他做出银白如雪的白瓷来,做人总要言而有信。”
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柜台里摆放的首饰,不自觉走到了这排的尽头。
她脚下一顿,看上里面一件银珠雕花石榴钗。
伸手想去拿银钗,一面又抬头问那伙计价格。
“这钗子多少钱?”
“这支我要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唐念锦惊讶转头,正对上陆宴好看的眸子。
唐念锦愣了愣,想着陆宴一个大男人,买钗子定然是送姑娘的。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没多久,他就拿着钱出来讨姑娘欢心了?
沈盛取了包好的手镯,走了过来,笑着打了招呼:“小陆爷,好巧。”
陆宴看看沈盛,又看看唐念锦。
青年淡青罗衫,嘴角含笑。姑娘短袄褶裙,眼含星光。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幕有些扎眼。
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不大喜欢。心里闷闷的,甚至想那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伙计跑了过来,瞧见唐念锦指着的钗子,笑着道:“两贯钱。”
唐念锦撇撇嘴,暗道等自己日后能赚钱了,再来买喜欢的钗子,这只就且……让给陆宴去讨好他家小娘子吧!
“你要是喜欢,就让给你。”她退后几步,眼睛还是不住瞥了眼钗子。
是真的好看,也真的贵。
陆宴却挑了挑眉,也后退一步:“我不要了。”
唐念锦疑惑看他:“你要是让我,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个价格我是买不起的。”
沈盛见他二人气氛奇怪,便上前道:“师妹要是真的喜欢,我买来送你就是。”
唐念锦连忙拒绝:“我真不要了。”
沈盛哑然失笑:“你不必和我客气。”
陆宴瞧他们一人一句,好似自己没在场似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转身下了二楼。
唐念锦瞧他走了,心里多少还有些气。想来那日她劝也劝了,说也说了,这几日更是为陆家将来的生意尽心尽力,陆宴可还好,还有心思跑来买姑娘用的首饰。
如今遇见了,也不问问她在唐家过的好不好,冷着脸就走了。
她原本就知道陆宴脾气不定,但往日都觉得无碍。今日却没意识到,自己也失了平常心,见他来不知是为谁买东西,心里多少也堆了些气。
“他方才是不是有些……不太高兴?”沈盛微微皱眉,问了句。
唐念锦只道:“谁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反正不关我的事。”
两人出了首饰阁,已到了晚间,却听见对面酒铺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哪里来的烂酒鬼?我告诉你,喝了酒不给钱?没那么好的事!”
酒铺的伙计一脚踢出来一个满脸通红的醉汉,站在街边大声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让你今日长些教训!”
被打的酒鬼抱着头,哎哟哎哟叫唤,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一些碎话。
伙计又招呼几个壮汉继续拳打脚踢:“给我把他带到后面去,干不完活不准走!”
那酒鬼被架起来,正晃晃悠悠地。他抬头一看见唐念锦,便挣脱了扶着他的人,朝这边踉跄几步,又扑在了地上。
在抬头,嘴里嘟囔着:“还愣着干什么!难道看我被他们打死?嗝……你这个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大了!快,快给钱。”
正是唐家大郎唐浦。
见唐念锦没有动作,他站起来,指着唐念锦回头向伙计道:“这是我妹,你,你要钱,就……就和她要!”
伙计半信半疑:“你真是他妹妹?”
唐念锦点点头。
“你看,我,我就说吧?我不会欠你钱的,这不是没带吗!再,再给我拿一坛酒来,你还愣着干什么,给钱啊!”唐浦又看着唐念锦,嘴里碎碎叨叨:“你在陆家呆了那么久,人家没给你钱?再说了,不是还勾搭上那个老头子了吗?”
他这话一出,四周看热闹的顿时议论起来。
唐念锦走到他面前,讽笑一声:“我拜梁老为师,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你欠下酒钱,凭的也是自己的本事。别说我没有银钱,即便有,也不会拿来付你的烂账,任由你在做这种败坏别人营生的赖账事!若是人人都和你这样无赖,这彭城的店还要不要开了?”
“你说,说什么!”
“所以,你自己凭本事欠下的账,还是自己还吧。”说罢,再也不看那地上的烂酒鬼,面不改色地走了。
只留唐浦在原地疯子般地乱骂,最后还是被伙计扔到后面柴房关了一夜,酒醒后又让他做了一日活,直到唐至文上门去把人领回来,这事才作罢。
第29章 情敌
见自家宝贝儿子在外面受了苦,徐氏坐不住了,找到了唐至文:“你瞧瞧你惯出来的宝贝女儿,如今见兄长在外落难,竟然冷眼旁观!”
唐至文也觉得锦儿有些过分,不管怎么说唐浦也是她的长兄,岂有不管不顾之理?若是当日唐念锦还了钱,他也不必丢着脸去酒铺里领人。
“还有渊儿!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调回京城?再在这儿待下去,渊儿的课业怎么办?这彭城的书院也是,说什么要么成绩上等,要么就多交银两,否则不让人去!渊儿近日状态不好,考是考不上了,我这儿为了这个家节衣缩食的,你倒是多给我支些银子用啊!”
唐至文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月俸禄就这些,哪有多余的钱!”
“那小贱人有自己的靠山,咱们何必还给她用钱。”徐氏道。
“就算挪了她的银钱,也没多少。”唐至文皱眉。“还有,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她娘不是给她留了一笔钱吗?家里有难,此刻不拿出来用,难道等着发霉生虫!”
唐至文犹豫片刻,才点点头。他想了想措辞,到画房去寻唐念锦 ,刚推门进去就叹了口气:“锦儿,此事真是你的不对了。”
唐念锦低头作画,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想来也是来兴师问罪的,淡淡应了一声:“嗯。”
唐至文绕到桌前,见她不搭理自己,面上虽然有些尴尬,但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是做妹妹的,浦儿再有不对,那也是自家兄长。”
他顿了顿,见她未有接话,只好自己说下去:“如今你二哥要上书院,需要一笔学费,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暂且用那箱子……”
唐念锦忽然抬头看着他:“我娘已经死了。”
他一噎,道:“胡说八道!没些规矩!”
唐念锦放下手上的毛笔,道:“自从我娘去世之后,我在唐家过的什么日子你心中也有数。这些年来我忍着受着,是敬重你是我父亲,有生养之恩。”
“那箱子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不是她徐氏带来的。我失踪在山里,你们不闻不问,你可知我遇到了什么?”唐念锦冷冷道:“我被唐浦推下山崖,险些丧命,此事我还未有追究。你身为朝廷命官,更应当知道此事的严重程度。”
“你如今仕途跌入谷底,若我在闹大这件事,传出去,唐知县家的兄妹相残,你怕是再无翻身之日。”
“你……”唐志文只当她是有人撑腰,才变了性子,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一回。
唐念锦又道:“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这条命还给了唐家,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但是我也不欠唐家什么了。”
“门在那边,自便。”
唐至文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家不占理,只能你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干脆甩袖出去了。
……
因马上举办的百瓷展,彭城近日来变的越来越热闹。各个客栈都住满了人,走在街上也全是些生面孔,陆宴自从那日从首饰阁回来后,脸上一直没出现过笑。
惹得月儿心惊胆战观察了几日,不知是不是自家那日在街上说了什么不对的。
她端着水去擦桌子,正巧遇到殷小尚从堂屋出来。他脸上挂着笑,脚步轻快不少。
月儿笑道:“怎么?今日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