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都清啧了一声。
她的同桌,每天都在刷新她对于他幼稚程度的认知。
沈都清放下书包,把江峙的椅子拉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将她的椅子搬离地面一厘米。
像对待一个一碰就碎的珍贵艺术品一般,用十二分的专注和小心,慢慢平移到江峙的位置上,放下。
最后把江峙的椅子放到自己这儿,一切与掉包之前,毫无不同。
沈都清擦了黑板,打扫了讲台,填好课程表,做完值日生需要做的一切工作,班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少半人。
组织聚会的女生叫戚佳,是生活委员,正在和朱泾讨论晚上的聚餐。
国庆节大家都各自有活动,所以特意将时间定在了今晚放学后。高二的第一次班级聚会,大家都热情高涨,群里已经讨论几番了。
最后和班长确定了细节,戚佳在班级群里艾特全员,作通知。
她从沈都清这里经过,问她:“沈都清,你晚上要来的对吧。”
沈都清点头:“我会来。”
“太好了。”戚佳性格很好,跟她确定完又跑去问其他人。
高扬波在走廊上被逮到,笑嘻嘻回答:“没问题啊,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我们戚姐姐面子。”
俩人高一同班,戚佳笑着说:“你去的话,江峙应该也会去吧?”
“他病还没好呢,今儿个估计不会来……”
最后一个音尚未落地,就见走廊那头,江峙踩着早自习的铃声,慢悠悠地走过来。
“诶,他来了!你跟他和蒋柏舟说吧,去的话告诉我一声,我统计一下人数。”
戚佳说完就跟避瘟神似的飞快溜了。
“都最后一天了,干脆在家休息得了,你来干嘛。”高扬波怒其不争,“不来还有个借口不用写国庆的一堆作业。”
江峙没理他,走进教室。
上课铃声让大家安静下来,各自回到座位,沈都清也在——
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摊着一本牛津词典。
江峙微微一顿,走过去,站在她一步之外,盯着她。
沈都清抬头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将词典翻了一页,说:“不要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看着我。”
江峙:“……”
江峙垂眸,扫过她的椅子。
他用鞋尖碰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生,非常稳固。
沈都清有点想笑。
这个智障。
江峙明白了什么,视线往左,看向自己位置上的那把空椅子。
他抬手握在椅背,一动,原本岁月静好的椅子,哗地一下,散了。
教室里刚刚兴起的读书声,在叽哩咣当的巨响中戛然而止。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聚集在江峙身上。
高扬波离得近,被吓了一跳,震惊地问:“我靠,你把椅子拍碎了?”
“……”
江峙左手抓着那块靠背木板,立在地上的一堆废品旁,脸色冷漠,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沈都清忍笑,非常诚恳地为他鼓掌,称赞:“内力深厚,厉害厉害。”
不急不缓的声调在安静的教室响起,连话中的揶揄都清晰可闻。
江峙左手微抬,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木板上。
有一瞬间,高扬波怀疑他会一木板拍到沈都清脑瓜子上。
“警惕性这么高。”没有整到她,江峙面无表情,“亏心事做多了?”
沈都清谦虚:“警惕谈不上,只是稍微比你多了那么一点脑子而已。”
她好整以暇看着江峙,“你来这么早,就是为了整我?”
“值日。”江·值日生·峙冷冷道。
沈都清噗嗤一声笑了。
“那你不知道,我和你一组吗。”沈都清说。
“……”
哦。
江峙冰冷的眼神向高扬波斜过去。
还没搞清状况的高扬波被瞪了一眼,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啊,朱泾没告诉我你俩一组……”
再说谁知道你这么有责任感拖着病体还来值日——这句没敢说。
沈都清把注意力收回到单词上。
“下次做坏事的时候,记得留意一下窗外。I'm watching you~”
-
整人没成,还差点被反整。
江峙极度不爽,又觉得这件事太扫颜面,说出来没面子,沉着脸没吭声。
眼看他家二爷有要发飙的征兆,自知有罪的高扬波忙跳起来,主动戴罪立功,把自己的椅子搬给他。
“你先坐着,我再去领一把。”
几个男生自觉过来,帮忙把一堆狼藉收拾出去。
不知是嫌弃别人的椅子,还是较劲,江峙把高扬波的椅子踢开,侧身往课桌上一坐。
抱胸靠墙,光明正大地盯着沈都清。
沈都清从容地背自己的单词。
这件事让专门早起的江峙很扫兴,一上午都心情欠佳,连高扬波都夹着尾巴不敢往他跟前凑。
中午放学,吃饭时,高扬波才提了句:“今天晚上咱们班聚餐,去不?”
江峙没食欲,挑着吃了几筷子青笋。
闻言没反应,兴致缺缺。
蒋柏舟说:“怎么现在才通知?”
“早通知了,我们都没看群,戚佳今天专门跟我说的。”高扬波道,“第一次聚餐,让我尽量不要缺席。”
“大家都去?”蒋柏舟问。
“都去。”
江峙抬了下眼皮。
大护法马上get了他的意思,回答:“女魔头好像也去。”
“那就去。”
懒懒散散的病号大佬忽然来了点兴趣。
他得把场子找回来。
-
下午放学,大家都没急着走,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一起离校。
沈都清跟孔嘉妮、戚佳几人一起走,大家到路口自由组合打车时,一辆宾利缓缓驶来,停在跟前。
小张下车,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都清小姐。”
一帮女生看沈都清的眼神都多了些东西。
学校门外私家轿车遍地,但宾利这种等级的豪车毕竟不多。
沈都清通常叫小张把车停在路口,这是一班的人第一次发现,原来转学生不仅长得漂亮,还是个富家千金。
一个学校,能出几个专属司机豪车接送的“千金”?
“我今天要聚会,你是不是给忘了。”沈都清说。
聚会的事她提前几天就说过,跟林念君也交代了一声。
小张一愣:“呀,我真忘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孔嘉妮接茬道,“正好现成的车,不用打车了。来,戚佳,一起走。”
说着率先上车,跟自己家似的一点不客气。
沈都清告诉小张地址,回头对正在犹豫的戚佳与另一个女生说:“上车吧。”
她们还没到饭店,女生群里已经开始了一番围绕“沈都清家看起来很有钱”为主题展开的讨论。
孔嘉妮跟戚佳聊得风生水起,沈都清正好在回童雅的消息,随手点开群聊。
围观了一会儿,眼见已经有人开始爆料她上次穿的卫衣是某某设计师品牌,国内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沈都清思索着回了一条:【还好,没有邻居有钱】
委婉地刷一下存在感。
正八卦的女生们这才想起来她也在群里,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
沈都清看冷场了,才放下手机。
-
这次聚会全班四十八人到齐,人多势众,预约饭店时就直接包了二楼整层。
沈都清被孔嘉妮拽去旁边的精品店逛了一圈,上楼时,人已经基本到齐。
薛平也来了,正跟她那个“有钱的邻居”家的傻儿子说话。
江峙一下课就走了,沈都清还以为他不会来。
沈都清跟孔嘉妮随便找了张桌子坐,背对着他们的方向。
薛平平时很接地气,私下更没架子,跟那一桌的学生插科打诨很是和睦。
但他还有事忙,没吃多少,挨个桌子都关怀了一遍,就早早离场。
同学聚会的气氛永远都很热闹。
每个班总有几个手握许多大料的八卦型人才,一会儿是四班和五班班主任的奸情,一会儿是某某女生同时劈腿三个男生的光辉事迹,沈都清听得津津有味。
沈都清想起一茬,问:“听说江峙以前被同桌的女生偷亲过?”
桌上一静,有人倒抽一口冷气:“真的假的?”
孔嘉妮震惊:“谁那么大胆子啊,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都不知道!”
“快讲讲。”一帮人全盯着沈都清。
沈都清:“……”
原来大家都不知道的吗?
正在这时,背后响起一个女生的声音,清清脆脆的:“江峙,你尝一下这个,很好吃的。”
这句话在喧闹声中不算起眼,但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砰响,背后那桌一下子安静下来。
其他几桌也跟着静了,大家都朝这边看过去。
沈都清没看出所以然来,旁边有个女生小声解释:“卓伶伶给江峙夹菜,他直接把盘子扔了。”
沈都清明白了。
她同桌是个洁癖精,不吃别人夹的菜。
气氛有些僵硬。
江峙旁边的高扬波打着哈哈道:“啤酒不够了,班长,再叫两箱啤酒上来。”
“两箱会不会太多了……”朱泾说。
“那就先来一箱。”
话题就这样被岔开。
饭后一部分同学回家,一部分转场去唱歌。
沈都清作为新同学,戚佳对她格外关照,专门帮她点了几首歌。
人多,歌也多,沈都清正在玩游戏,戚佳喊了一声:“都清,你的歌,快来!”
是一首情歌对唱,沈都清正要叫孔嘉妮来配合,一个男生主动站起来:“我来我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帮男生的起哄。
好像是叫郭良,沈都清没太多印象。
前几句是男声,郭良唱得挺不错。四句后,沈都清接起,她一开口,刚才那帮男生开始起哄叫好。
孔嘉妮也跟着凑热闹,像一个疯了的粉丝,夸张地尖叫:“女神!啊啊啊!女神我爱你!”
沈都清被逗笑。
一句唱完,第二句刚起了两个字,音乐戛然而止。
骤然安静的包厢,玩游戏、聊天的、吃零食喝果汁的,全部被暂停。
下一首的前奏音乐随后响起,是有人切掉了她的歌。
沈都清回头看了一眼,江峙大喇喇坐在点歌台后面,要笑不笑地盯着她,神色嚣张。
ktv生存法则:掌握点歌台的人,就掌控全场。
江峙往那儿一坐,自然是没其他人敢往上凑的。
“谁切的?”郭良皱着眉扭头,见是江峙表情立刻变得讪讪,往江峙那儿看了两眼,虽然不爽,但一个字都没说。
沈都清隔空朝江峙竖了个中指,放下话筒回去继续玩。
之后的几首歌都没有遭到毒手,即便朱泾跑调跑到了千里之外,江峙一脸嫌弃,也没切。
显然,某掌控点歌台的大佬只是针对她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再次到了沈都清的歌。
从小学跳舞,连带着对音乐的敏感程度也比一般人好一些,沈都清自己喜欢的歌都很熟,前奏一响就能听出来。
这次没等戚佳叫她,她把打了一半的牌交给孔嘉妮,站了起来。
旁边的人自觉把话筒递给她。
沈都清没接,径自踏上前方的小舞台,坐上高脚椅,握住摇麦,看着江峙的方向。
她连词都没看,进的时机却很准,甚至有意炫技,第一句没唱完下面就有人卧槽了一声。
“开口跪啊我的妈。”
只可惜点歌台大佬不懂欣赏,没让她唱完,啪地就切掉。
第一次也许可以解释为手误,连续两次,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有事儿。
一时间包厢玩闹的气氛都弱了。
沈都清讥诮地笑了一下,坐在舞台上没动。
新的音乐接着响起,她跟着唱。
她一唱,江峙就切掉。
沈都清依然不走,甚至跟着重新响起的音乐晃动身体。
眼尾扫向点歌台的方向时,很挑衅。
江峙嘴角一扯。
争斗正式打响,包厢里的气氛逐渐走低。
点了歌的听到自己的歌也不敢动。
一个麦霸,一个切歌霸,两个人较上了劲儿。
朱泾和戚佳耳语半天,终于站出来维持秩序,戚佳笑着说:“你俩干嘛呢呀,不让别人唱了吗?”
沈都清这才松开麦克风,从椅子上下来。
江峙也起身,离开点歌台。
两个人在屏幕正前方狭路相逢,酷炫的灯光踩着节奏闪烁,五颜六色地打在脸上,各自都觉得对方丑得一批。
沈都清说:“来玩点不幼稚的吧。”
江峙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摇骰子。”
沈都清从桌子拿起一个摇盅,把六颗骰子一颗一颗丢进去,随便晃了几下。
就那几下的手法,已经很专业,娴熟得像是赌场常客。
“玩得挺溜。”江峙往她手里扫了一眼,抬眸。
小时候被林念君逼着练舞,关在练功房一关就是大半日,怕她分心,里面没有任何其他可以玩的东西。
沈都清只能偷偷把一些小玩具藏在衣服里带进去——比如骰子,每天带着一个塑料水杯,把水喝光就当摇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