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背对着他躺着的爱妃,皇帝陛下心里憋闷极了,万万没想到,他防了男人,防了女人,居然漏掉了一条小小的虫子!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滋味,而爱妃还背对着他,在逗弄那条虫子,半点都不顾虑他的心情。
皇帝陛下心里急得想挠墙,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挪过去躺在爱妃身边,伸出手搭在了爱妃肩上,“爱妃,夜深了,该熄灯睡觉了。”
姚燕燕头也不回道:“陛下你先睡吧!臣妾还要再玩一会儿。”
皇帝陛下实在没想出一条虫子能有什么好玩的。他不肯承认自己居然被一条虫子争了宠,忍不住开始上眼药,“爱妃,这种虫子不知道在外头吃了什么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万一它咬你一口怎么办?多危险啊!”
姚燕燕听了这话,有些惊异地回过身去看陛下,“陛下你怎么会这么说?蚕可是宝贝啊!它不咬人也没有毒的。”说着她坐起身,还把装着那条蚕的盒子往陛下面前推了推。
铺着几层桑叶的锦盒被推到陛下面前,里头的白色虫子还好奇朝陛下的方向探了探脑袋。
陛下吓得一哆嗦,连忙坐起身往后挪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条趴在小盒子里,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小东西,嫌弃道:“不就是一条虫子,能是什么宝贝?难道还能生金子不成?”
姚燕燕乐道:“陛下你可说对了!它真能生金子!”
皇帝陛下一愣,觉得爱妃在诓他,他摇头道:“朕才不会信,金子明明是从矿里炼出来的。”
姚燕燕见陛下是真不知道,奇怪道:“陛下你不知道吗?蚕是会吐丝结茧的,这些丝可以织成丝绸,丝绸穿上去可漂亮了,还能卖好多钱呢!”
“钱”这个字打动了皇帝陛下,他忍不住又瞧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看这虫子呆呆傻傻只顾着吃桑叶的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丝绸是什么模样。
“这虫子这么小,能吐出来多少丝?就算它天天吐丝,吐上一年也不够做一条帕子的吧?”而且,从这虫子嘴巴里吐出来的丝,做成衣裳,能穿在身上吗?
皇帝陛下的嫌弃不是没有根由的,如今齐国平民的衣着基本都是麻布衣裳,也就是用麻和少许棉花织成的,这种料子十分粗糙,皮肤娇嫩的人穿上一会儿,甚至能把皮给磨红,皇帝陛下幼年在宫外时穿过一次,才半天而已,皮肤上就被磨出了一个个红点,而有钱一些的人家,多会选用棉布做成衣裳。达官显贵,则会选用棉花与部分荷丝混合织成的布料做衣裳。
而皇室中人,比方皇帝、贵妃以上品级的贵人,身上穿着的衣裳,便全是由荷丝织成。这荷丝得从夏秋之际的荷花梗中抽出,再用十分繁琐的工艺制线晒干后,才能织成绸缎。
因这荷丝绸来源清雅,工艺复杂,一匹由荷丝织成的绸缎千金难求,也只有皇室中人才能拿来当衣裳穿。
皇帝陛下摸了摸自己身上极其舒适的荷丝绸缎衣裳,就不由想起池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再看看眼前这条虽然不丑但是呆呆蠢蠢的虫子。心里那股嫌弃又冒了出来。
姚燕燕瞧见陛下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肯定道:“陛下,臣妾保证,这蚕丝织出来的丝绸肯定好看,比荷丝织出来的还好看,你想想,民间一匹荷丝绸缎千金难求,咱们大齐每年产出的荷丝绸缎,也就够宫里用,但是咱们如果养好多蚕,把蚕丝织出的丝绸卖出去,岂不是年年都能多一大笔进项?”
她掰着手指头算给陛下听,“首先,荷丝造价昂贵,而且只有夏秋之际的荷丝才能用,春天的荷丝不够坚韧很难搓成线,产量很难提高;但蚕丝就不同了,只要保暖,蚕一年四季都能活,一只蚕能活两个月,一年12月至少能活六轮,一只蚕吐出的丝能拉到三十丈那么长呢!”
皇帝陛下惊了,睁大眼睛盯着她看。
姚燕燕继续道:“其次,蚕也好养活,陛下你看,这蚕只要吃桑树的叶子就能活,咱们要养蚕,也就多种几棵树的事儿,况且,这宫里这么多人手,还怕照顾不了这小小的蚕吗?”
“第三……”姚燕燕朝着陛下眨了眨眼睛,“现在各国都没有用蚕丝织成绸缎的先例,咱们却先用上了,这不是抢占了商机?其他国家肯定想不到咱们居然用这小小的虫子织布。到时候咱们蚕丝绸可以卖到其他国家,赚他们的银子!陛下你说对不对?”
“对!爱妃说得太对了!”一听到真能赚钱,皇帝陛下眼睛也亮了起来,他伸手握住爱妃的手,高兴道:“爱妃,你是怎么知道蚕丝能织布的?你又怎么知道这虫子叫蚕?”
皇帝陛下这么一问,姚燕燕倒也疑惑起来,她挠挠头道:“对哦陛下,我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陛下:“朕觉得爱妃前世一定是天上的仙女!所以才能懂这么多。”
姚燕燕抿唇笑了一下。因为她平日里也常常冒出些奇异的词句或是想法,因此两人也没再纠结这个。
皇帝道:“咱们国家的荷丝常年不够用,还得跟吴国进货,每次都是吴国赚咱们齐国的钱,这回轮到咱们齐国赚钱了!”
姚燕燕点了点头,两人拉着手躺倒在床上,开始畅想将来靠着蚕丝富民强国的美梦,皇帝陛下这会儿看着那只蚕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嫌恶变成了欣赏。
姚燕燕觉得他看的不是蚕,而是一堆堆金子。
姚燕燕道:“陛下您放心去处理国事,臣妾就在后宫带着下面那些妃嫔养蚕织布,一定会让大齐国库再次充盈起来的,到时候陛下又可以从国库里挪钱进小金库了!”
皇帝陛下眼睛一亮,“不错,这样一来,国库欠朕的钱就可以还上了!朕的摘星楼又可以盖起来了。”
原来陛下还记挂着摘星楼呢!姚燕燕心疼地摸了摸陛下的脑袋,就听见陛下道:“爱妃,既然这虫子吐出来的丝可以织布,那其他虫子不是也可以?”
姚燕燕就问:“什么虫子?”
皇帝陛下:“蜘蛛啊!”
姚燕燕:……
她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果断拒绝了陛下这个可怕的提议。
第89章
南地, 菖州
菖州城算是南地最热闹的城池之一了, 往常途径菖州城的人,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城内传来人间烟火的繁华动静, 但是这回不同,都快要到城门口了,里头依旧一片寂静, 听不见多少声音。
李数是进京赶考的秀才,他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年初就外出游学了, 根本没想到今年乡试会突然提前,因而在收到家人来信以后, 他就匆匆往回赶, 生怕误了时间, 一路上也就没有空关注别的事,这会儿要进菖州城休息一宿, 却发现城门口戒严, 不见几个百姓,倒有无数辆上了官府标志的车马来回进出。
李数的仆从上前打探消息, 这才得知菖州城内爆发了瘟疫, 死了不少人。
主仆俩皆是一惊, 那守城的官兵道:“你们要去往京城,这一路上没听见消息吗?”
李数主仆尴尬地摇头。这会儿日头已经向西了,菖州城附近倒是有不少村镇, 只是今日为了赶到菖州城,主仆俩驱使着马车不断狂奔,这会儿人也疲倦,马儿也疲惫,想要驱马再去找其他村镇过夜,便有些力不从心,怕就怕走到一半,天又黑,摸不着路,误入人迹罕至的荒野,那就太危险了。这年头,露宿荒郊野外被野兽咬死的人可不少。
那守城的官兵想来也是考虑到这一层,便道:“城中瘟疫已被制住,如今染病的百姓都安置在城西,二位若是无处可去,就入城,到城东找间客栈暂且歇下。”说着还给他们二人发了用药物熏过的布巾遮面。
仆从犹豫地看向李数,李数倒是胆子大,谢过那官兵后,便拿上布巾进了城。他心道:城中虽有瘟疫,但瘟疫并非无法可治,况且又有各种防治手段在,总比露宿郊野好。
李数带着仆从入了城后,才发现,城中的一切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好上许多,街道上虽然有些萧条,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种死气沉沉的压抑之感,城东还有些店铺在营业,李数找到一间客栈开了房,在店小二招待他们的时候,便问了几句。
那店小二也没隐瞒的意思,直接将城中发生的事说了。原来早在二月时,城中就出现了瘟疫,可城中刺史非但不治理,还封锁了城门,不让任何人出去,后来甚至丧尽天良到要将染病的百姓统统烧死。
李数主仆听了这话,都是吃了一惊。他们进来后,见这城中状况没有想象中惨烈,还以为这位菖州刺史是一位爱民的好官,没想到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后来呢?”李数忍不住问。
店小二嗟叹道:“客官您是不知道,当时这菖州城里老惨了,小的一家老小天天躲在屋子里,一口水都不敢多喝,从门缝里往外瞅,不时还能瞧见那些染病的全家被拉走的惨状。幸亏啊,幸亏当今陛下英明,早就察觉到菖州城出了变故,还派了钦差前来,将那个恶贯满盈的狗官抓了,还下令让附近州县往城里送粮送药,这些时日,还天天有医者从各地赶过来呢!”
店小二一边说一边用钥匙打开一间客房,勤快地把桌椅板凳又擦了一下,才继续道:“我隔壁老赵家的闺女也染病了,这治瘟疫的药贵得很,他们家买不起,幸亏陛下派人送了药过来,否则那么水灵的一个姑娘,就可惜了。”
李数本是京城人士,但他从小就听闻当今天子年少昏聩,还想着考中科举以后,一定要当一名好官,好好劝诫陛下,可现在听见了这样的话,方知道传言有误。
“还不止呢!”店小二又道:“这城里刺史本就不是个好官,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平民百姓,听说钦差大人来的时候,从他家里抄出了不少贪污受贿的证据呢!钦差大人说了,这些钱财都是民脂民膏,等瘟疫过后,有谁蒙受冤屈、被讹取钱财的,尽管到衙门敲鼓伸冤,一旦查明属实,就把被刺史讹取的钱财一并归还。”
他叹道:“我们客栈掌柜原先是城里少有的富户,早年却被刺史随意安了个罪名抓入大牢,为了从牢里出来,不得不将全部家财奉上,只留下这么一间小客栈。那日看见府衙里贴出的告示,可把我们掌柜高兴坏了,天天在家里拜神拜佛求瘟疫早日过去。还说若是真能拿回昔年被刺史谋夺的家财,就让小人做他府上管事,每月给小人五两银子。”
说起这五两银子,店小二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店小二离开后,李数便带着仆从在城中走了走,甚至不顾仆从的劝阻,跑到城西附近远远瞧了几眼,发现店小二并未夸大,事实的确如此,他还特意去府衙附近看了告示……回来后,他大为感慨,熬夜写了一篇称颂陛下仁德的文章。
第二日,李数便精神奕奕坐上马车,赶赴京城,他回京后,要将在菖州城的见闻说与家人听,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金榜题名,成为陛下的肱股之臣,匡扶社稷江山!
***
“陛下,菖州城传来消息,城中疫病已经稳定下来,附近险些暴动起来的百姓,也被劝回家中,相信再过不久,菖州便能恢复往日的繁华了。”
皇宫御书房内,封元禀告道。
他现在名义上虽只是刑部尚书,实际上职责范围远比一个刑部尚书要广,只是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担任刑部尚书,所以才一直暂代尚书一职。
说完这件事后,封元又道:“此外,白侍郎已经联络了京中出名的几大商户,约莫再过两日,就能选出为陛下打理私库的皇商了。”白侍郎便是白舟,他如今在户部任职,那日他提出的计策里,便有抬高商人地位的说法,选出皇商,便是其中一项。
闻言,方才一直显得有些倦怠的皇帝陛下眼睛一亮,道:“如此甚好。”他看了一眼天色后,便对封元道:“时辰也不早了,朕要先回去休息了。”
封元道:“可是……”
皇帝陛下摆手道:“没有可是,爱卿,朕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吧!”
天子都这么说了,封元哪里还能阻挠,他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急不得急不得。便拱手行礼,目送陛下离开。
皇帝陛下坐上步辇往飞鸾宫去的时候,天边已经挂了不少星子。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暗暗安抚道:别叫了别叫了,待会儿到了飞鸾宫,就能用膳了。
然而肚子它并不听话。
皇帝陛下有些发愁,最近他是越发忙碌了,而且他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变了。以往他上早朝,要么吩咐几件事便退朝,要么他与朝臣相顾无言后退朝,总之早朝时间并不长,可是现在,朝臣们一个接一个上来奏事,早朝时间越拖越长。
好不容易熬过了早朝,林宰相来给他授课,时间也是一拖再拖,恨不得把肚子里的学问一下子全塞进他的脑子里。
连封元也变了,皇帝陛下以前一直觉得封元是个聪明人,现在他觉得这人一点都不聪明,一点都不会看眼色,没瞧见他又累又饿想要休息了吗?
这国事怎么能这么多?处理了一批又来一批,延绵不绝跟山脉似的,看得尽却走不完。
皇帝陛下对此很是烦恼,哎,早知道当明君这么累,朕当初应该直接退位的。
但这个念头刚刚落下,皇帝陛下就想起来爱妃说想要当皇后母仪天下的志向,又默默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哎,谁叫朕宠爱妃呢?爱妃的心愿自然是要完成的。还是爱妃好,只有爱妃对朕从一而终,从来没有变过。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觉得自己精神了些,心头也热了起来。就在这时,飞鸾宫到了。
他期待地抬眼望去,却发现爱妃不但没有来迎接他,飞鸾宫内还一片漆黑,连灯都没有点。
皇帝陛下疑惑地看向守门的两名宫人。
那两名宫人见陛下看过来,连忙跪地,恭恭敬敬道:“回陛下,娘娘一早便去桑园养蚕了,至今还未归。”
桑园便是宫里开辟出来养蚕种桑的地方。
听到爱妃还没有回来,皇帝陛下望着眼前这漆黑一片的飞鸾宫,心都凉了一半。
朕错了,原来爱妃也变了!
见皇帝面上神色郁郁,高公公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可要起驾去桑园?”
皇帝陛下一摆手,愤愤道:“不去了!朕就在飞鸾宫里等着。”
朕还要饿着肚子等着,让爱妃心疼心疼,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夜不归宿!
心中这般想着,皇帝陛下下了步辇,大袖一甩,大步踏进了飞鸾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