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燕放心下来,抱着小元宵去了太后那里,让她老人家稀罕稀罕,自己则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太后逗着小元宵玩。
不过小元宵架子大得很,平日里连他父皇母后都不爱搭理,更何况是隔了一辈的太后,任凭太后怎么逗弄,他都八方不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副派头十足的样子。
姚燕燕原本以为太后会觉得无趣,谁料太后见了小元宵这样子,笑得更欢了,说道:“元宵这性子,倒是和先帝十分相像。”
姚燕燕恍然,“我和陛下常说这孩子的性子和我们不像,原来是随了父皇啊!那就难怪了!”
太后冷不丁道:“幸好元宵的性子没有随了你们。”
姚燕燕:……
太后您这么说也太不给陛下面子了吧!
太后稀罕地抱着小元宵又逗了一会儿,见小元宵始终不为所动,只一心一意吮着他的拇指后,便问道:“元宵的大名可起了?叫什么?”
姚燕燕说道:“陛下想了好些个名字,始终不满意,臣妾想着,元宵现在也还小,大名也不必这么早定下来。”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过问。
晚间,姚燕燕带着小元宵回了永安宫没多久,就收到了高竹子递过来的信件,是顾昭容送来的。
信上说,他们在陈国内又开了一家分店,生意很好,还被陈国一位校尉请到府上做席面,她说为了获取陈国人更多的信任,她打算入陈国籍。
姚燕燕提笔回了一封信,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嘱咐她一切小心,而后便将高竹子送出去。
高竹子刚走,皇帝陛下就来了。
见小元宵睡着了,皇帝陛下这才大大松口气,他拉着姚燕燕远远走到一边,确定小元宵听不见后,脸色才凝重下来,“今日收到消息,陈国又开始攻打吴国了。”
姚燕燕:“啊?去岁不是才得了城池和粮草么?陈国这么心急?这次又是找的什么借口。”
皇帝陛下:“据说是陈国一名皇亲国戚到吴国境内打猎,被吴国的野兽咬了。”
姚燕燕有些一言难尽,“陈国现在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编了吗?”上回好歹还是死了几位使臣呢,这回陈国人自己跑到吴国境内打猎被咬伤,也要算到吴国账上?
皇帝陛下话中带了点讽刺,道:“吴国国弱,有理也是错。陈国强大,说什么都对。”
姚燕燕默然,这不就是上辈子齐国的遭遇么?当时陈国攻打齐国,不知杀死了多少齐国百姓、抢走了多少齐国财物,齐国又哪里有说理的机会?
皇帝陛下接着道:“一心先生他们商议过了,估摸吴国又得割地赔款,才能暂且安抚住陈国。可陈国是一头喂不饱的恶犬,吴国现在肯割地,不过是觉得那些小城池不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等到陈国胃口越来越大时,他们肯定受不住,到时候……”
姚燕燕紧张道:“到时候怎么样?”
皇帝陛下:“到时候吴国可能会向我们求援。”他低头看着姚燕燕,“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囤粮养兵,壮大力量。可能再过不久,大齐也会被卷入战火,燕燕你怕不怕?”
上一辈子,陈国是在正宇七年进犯齐国的,在攻下齐国几座城池后,就抄近道灭了吴国,这一辈子,很多事情都不同了,这个时间会提前还是延后,两人都不知道。
姚燕燕靠在陛下怀里,摇头道:“我以前怕,但现在不怕了。”
第124章 (捉虫)
正宇六年八月初一, 天晴无风。
吴国皇宫一片湖泊当中, 一艘装饰华美的大船, 正载着吴国皇帝与一众环肥燕瘦的美人,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去。
几个身上只披着桃红色肚兜和薄纱的美人, 正赤着脚站在甲板上跳舞。
吴国的地理位置与陈国和齐国不同,吴国地处偏南,即使已经到了八月, 天气也十分炎热,几个美人身披薄纱也热得满身是汗,却不敢有半点懈怠, 依旧强颜欢笑地舒展身体,顶着烈日在甲板上跳舞。
吴国皇帝坐在船舱里看着那些在日头下跳舞的美人, 一对几乎要被肥肉挤没的眼睛里满是淫秽的色欲。他上半身没穿衣服, 身上的肥肉一层层堆在肚皮上, 同身边腰肢纤细的美人形成了分外鲜明的对比。
天气热,即便是在水上, 吴皇也并不觉得凉快, 他推了一把身边一个美人,呵斥道:“你们动作快点!”
身边美人战战兢兢地退开了些, 随即又有几名不着寸缕的美人贴到了他身边, 冰凉的身体贴在贴在吴皇身上, 舒爽得他眯了下几乎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而原来贴在他身边的女子,则快步跳进一旁的水池里, 里头倒满了被敲成碎块的冰,等吴皇腻烦了身边的美人,她们再将被冻得冰凉的身子贴上去。
站在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瞧见那些美人光着身子、面色麻木地在吴皇与冰池间来回,有些同情地垂下了头。
大船还在晃晃悠悠地前行,船上靡丽的丝竹之声断断续续,吴皇捏着怀里身体冰凉的美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忽然,船停了下来,一名内侍匆匆爬上了船,慌慌张张禀报道:“陛……陛下,陈国……陈国又来攻打了!”
吴皇吓了一跳,猛地推开怀里的美人,“四月不是才给了五座城池吗?怎么又来了!”
内侍哆哆嗦嗦道:“奴才……奴才不……”“知”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吴皇一脚踢开。
连衣裳也未披上,吴皇匆匆往外走。
*****
“吴国又割地赔款了。”
“这次割了多少?”
“十座。”
“啧啧……”
“还是咱们齐国好啊!这日子越来越太平,越过越好啊……”
今年四月初,吴国为了苟且偷安,割让了六座城池给陈国,这才过了不到四个月,吴国又割让了十座城池,消息传开后,如今在齐国人眼里,吴国皇帝就是个孬种,吴国就是个叫人看不起的小破弱国,否则那些吴国人怎么会一波又一波跑到他们齐国来?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百姓正对吴国割让城池这事儿议论纷纷。
一对年轻夫妻一边听着周围各种嘈杂的声音,一边抱着孩子从人流中穿过,他们身边还跟着数名身强体壮的侍卫。
那对夫妻容貌极为出色,男的龙章凤姿,俊美英气,女的娇媚妍丽,美艳绝伦,却是一样的气质高贵,不同凡俗。那丈夫怀里正抱着个瞧着还不到一岁大的奶娃娃,身上穿着红艳艳的小袍子,脖子上挂了个缀着几枚铃铛的金项圈,胖乎乎的小手上还戴着两个细细的金镯子,模样玉雪可爱,瞧着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
此刻那奶娃娃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黑葡萄一样的瞳仁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周围的百姓都不由把目光往这家人身上投,有人瞧见那奶娃娃盯着街上的杂耍艺人瞧,还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姚燕燕仿佛没注意到周围百姓的目光,她低头瞧了一眼四处张望的小元宵,笑道:“难得我们小元宵还有这么积极的反应呢,看来以后得多带小元宵出来玩啊!”
皇帝陛下低头摸了摸小元宵的脑袋,见小元宵不搭理他,只顾盯着街上新奇的玩意儿瞧,忍不住戳了戳他越发丰润的小脸蛋,还把他颠了颠,对旁边的姚燕燕道:“燕燕你瞧咱们元宵是不是越来越胖了?”
姚燕燕看了眼小元宵的圆脸,还有他胖乎乎的胳膊腿,若有所思道:“是有点胖了啊!”
她这话说完,就见小元宵忽然转回头来看她,姚燕燕一愣,“小元宵,怎么了?”
小元宵咿咿呀呀地朝她说了一阵,姚燕燕面带微笑、一脸温柔地看着他,回应道:“好啦,娘知道了,小元宵真乖!”
她说完,小元宵仿佛满意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又扭过头去看街上的东西。
皇帝陛下倾身过去,凑到姚燕燕耳边低声道:“刚刚小元宵说什么了?”
姚燕燕理所当然道:“我不知道啊!”
皇帝陛下懵了一下,才道:“你不知道?那你怎么能回应他?”
跟陛下相比,姚燕燕带孩子的经验就显得比较丰富了,担心被小元宵听见,她压低声音道:“陛下你没发现吗?小元宵现在好想能听懂咱们说话了,我刚刚要是不回应他,他肯定不高兴了。”
自从上一次把小元宵弄哭以后,皇帝陛下就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当时还不到两个月的小元宵怎么可能听得懂他说话呢?真要听懂了,那不是神童那得是妖精了!而后来事务繁多,皇帝陛下很少再有时间陪伴小元宵,因此听到姚燕燕说小元宵能听懂他们说话了,还颇有些惊异。
他看着小元宵对他俩爱答不理,却对街上的新奇玩意儿十分钟意的样子,有些不高兴,他觉得小元宵再这样下去,将来可能会变成忤逆父母的不孝儿子。
这娃娃可是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将来要是忤逆不孝,那他们俩可就亏大了!
皇帝陛下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个好主意。他凑到姚燕燕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姚燕燕听完一脸惊异,“不会吓坏孩子吧!”
皇帝陛下一脸真诚地看着她,“燕燕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这可是咱俩的孩子。”
姚燕燕一想也是,小元宵毕竟是他们的儿子,陛下害谁也不能害了小元宵啊!
谁料他们俩的计划还没施行,就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两人微服出巡,一是体察民情,二是在宫里待得久了,出来松泛松泛,顺便带着宝宝见见世面。因此马车到达城南后,两人就带着元宵下来步行了,这会儿两人刚要找家茶馆或是酒楼坐下。就听见前头传来激烈的吵闹声,还夹着几声少女的哭喊。
姚燕燕道:“前面是怎么回事?”
皇帝陛下:“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话毕,身边的护卫就立刻隔开人群,让陛下和娘娘上前。
皇帝陛下抬手护着怀里的小元宵,和姚燕燕一起走上前去。
就见一名老汉拉扯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少女,一边扯一边厉声斥骂:“不要脸的贱丫头!成日不着家,竟是勾搭上了野男人!”
那少女满脸泪水,辩驳道:“爹,我没有,我只是帮他看病!”
老汉啐了一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谁信?我老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你偏不听!现在可好,倒叫乡亲们看笑话,我看以后谁肯娶你!”
周围百姓挤在旁边看热闹,也有人劝说那老汉和少女的,说是父女之间哪儿有隔夜仇,好好把话说清楚就行了!
但老汉不为所动,这时便有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挤开人群,出现在两人面前,对那老汉解释道:“老伯,您女儿是为了救我的命才留在屋内的,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我邻居当时还在一旁看着,他们可以作证的,求您不要为难她!”
少女连忙点头,“爹,当时真有其他人在,我只是给他治伤看病,别的事儿半点没做。”
老汉闻言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下一刻,他认出了男人松垮的衣裳下面缠住伤口的布条,那是女儿拿剪子剪开后,水煮过后晒好了的,他勃然色变,指着男人衣裳下露出的布条一角,厉声道:“你连人家男人的身子都瞧见了,还敢说没什么!”
围观百姓顿时哗然,这医女向来只是给女子看病的,因着有些妇人疾病是忌讳让男人瞧见的,但如今世道开放了许多,医女给男子看病也就没人说三道四了,毕竟连皇帝妃嫔都能改嫁了,女子给男子看病又算得了什么?
但如果只是看病也就罢了,这姑娘竟连人家男人的身体也看了摸了,这可就……有伤风化了。
老汉也是这么想的,他怒道:“要么,你今天就和这男人成婚,要么,你就一头撞死了事,省得活在这世上给我郁家丢人!”
原来这老汉是郁氏医馆的主人 ,难怪能教出一个懂医术的女儿。
那少女闻言,却是连连摆手,说她只是救了那男人,医者父母心,她眼里只有病情轻重没有男女之分,是万万不能因此就嫁给那男人的!
那男子也明显不愿意,为难地表示他已经有了未婚妻,虽感激少女的救命之恩,但绝不能因此误了终身大事!
看着他们二人,老汉面上怒气越来越重,竟是狠心对女儿道:“既然如此,回去我就给你浸猪笼,免得留在世上污了我郁家百年清白!”
“这位老先生,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太过分了吗?”
老人狠话刚刚说完,就忽然插入一道清亮的女音,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一名衣着华贵、容颜美艳到了极致的女人,旁边有一男子抱着娃娃,与她极为亲近,明显是她丈夫,而在两人身后,还跟着数名护卫,这样的阵仗一看就知来历不凡。
第125章
老人见这夫妻俩不似平头百姓, 面上缓和了几分, 道:“这位夫人, 这是老夫家事,还请您不要过问。”
姚燕燕不急不缓道:“老先生都要当街杀人了, 我怎么就不能管?早在五月初,陛下就下令,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强迫女子浸猪笼、上吊等等, 否则视同谋杀,老先生既然是个大夫,必定是识字的, 想来不会不识得这条政令。不过就算老先生当真不识字,也不妨碍官差将您捉拿定罪。”
“你……”老人气急, 正要再说话, 又听眼前这女子道:“再者, 令爱方才都说了,医者眼里只有病情轻重, 没有男女之入分, 按老先生的说法,令爱只是在治伤时碰了那男人的身体便要嫁给他, 那老先生你行医多年, 如今岂非已妻妾成群?”
“荒谬, 老夫是男子,岂能与女子相比?”老人反驳道。
姚燕燕便笑了,“既如此, 令爱治疗的又不是个被女子碰了一下就非得寻死觅活以身相许的贞洁烈男,老先生又何必非逼着令爱下嫁?”
老人气道:“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姚燕燕嗤笑,“我若当真是强词夺理,先生又何必恼怒?我若当真不讲道理,此刻早已令身边侍卫将老先生捉拿到衙门去了,又哪里会在这里耗费口舌?”姚燕燕觉得自己现在脾气已经很好了,也已经很讲道理了,若是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在有权有势的情形下,早就一拳头将老人打趴下,然后拉着他女儿趾高气扬地走了,哪里还会在这里跟他说这许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