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言扯动唇角,笑了笑:“不麻烦。”
“你也进来坐坐?”
陆靖言婉拒:“迟澄还在家里。”
景征笑道:“你们怎么不把他一起带过来。”
“明天他还要上幼儿园。”陆靖言道,“下次一定。”
送走了陆靖言,景征挽着迟樱的手,走进别墅。
她语气温和:“怎么突然想到回来?”
迟樱淡淡地笑了笑:“想你了。”
“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
“我手机坏了,刚刚才修好。”
“三天前我去看了你的电影,邻座都拿着纸巾擦眼泪。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走上荧屏的这一天。”
也没想到,她也会自己的家庭。
景征向来话少,这天她也说了很多。
迟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唇角扯出温柔的笑容。
晚上,迟樱来到书房。
空气中浮动着灰尘的味道。
最底层的抽屉夹层里,她找到了那本日记本,纸页微微泛黄。
里面夹着两张C市晚报,折叠工整。
时间的打磨下,纸页变得又脆又薄。
迟樱小心翼翼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涩的脸。
那是过去的她吗,好年轻,却也好倔强。
报纸是黑白印刷,却能清晰地看见,女孩的眼睛里,碎着分外明亮的星光。
而他,不管在哪个年纪,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让人着迷的存在。
难怪能让她疯狂。
手账本上,字迹娟秀,从稚嫩到成熟。
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十二万分的真性情,让她动容,也让她悲戚。
迟樱静静地翻着,蓦然想起一段话。
那是她后来,在茨威格的书上读到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孩子在暗地里悄悄所怀的爱情。
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这和成年女人那种热辣炙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厌的爱情完全不同。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的热情集聚起来。
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我一头栽进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渊……从那一秒钟起,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就是你……”[1]
读着读着,她感觉脸上一片潮湿。
她用手去碰,才知道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些是既定的过去。当一切都可以重来,她应该知足而珍惜。
道理她都懂,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理性。
她想要坚强,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更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迟澄。
她心绪好乱,她比谁都更迫切地想要整理好它们。
却适得其反。
因为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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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崇牵着迟澄下车,走向陆宅。迟澄背着书包,身影小小的。
夏末的城市,仍有些闷热。但这里,俨然是人间的四月天。
墨尔本的樱花在九月盛开,这里的人工气候,和南半球一样。
整座陆宅别墅,美得如梦似幻。
迟澄踩着樱花瓣,眉毛皱皱的:“江叔叔,爸爸今天还没有回来吗?”
江崇摸了摸迟澄细软的黑发:“他忙完这一阵,很快就会回来。”
“噢。”迟澄叹了口气,“还有我的妈妈。这里的樱花会不会快要落了,虽然知道妈妈拍戏很忙,但她再不回来,爸爸该有多伤心啊。”
江崇也叹了口气。
“江叔叔,你说妈妈不会真的不准备和爸爸结婚吧。”
“想什么呢,当然不会的。”
迟澄转过身,倒着步子走,映着满树繁花的瞳孔中,充满了留恋和不舍。
忽然间,发现一辆车在门口稳稳停好,随即,他看到了男人修长的身影。
迟澄咧开嘴笑,快着步子跑过去,书包一晃一晃的。
不一会,他跑到了陆靖言身边,开心地搂住他的腰:“爸爸——你回来了——”
陆靖言僵硬地笑了笑。
迟澄开心地牵起了爸爸的手:“爸爸,我超级想你。不过你看起来累坏了,我们要不要先去睡个觉……”
迟樱洗好澡,对景征道:“妈妈,我有点困了,我先睡了。”
景征看了眼钟,轻轻挑眉:“这么早?”
但当她的目光在迟樱身上停留,发现她精致的脸庞透出淡淡的苍白,眉眼中充满疲倦,不由心疼:“瞧把你累的,快去睡吧。”
迟樱抿唇笑了笑:“如果有空,你就去陆宅看看澄澄吧。”
景征也笑道:“好,晚安。”
“晚安,妈妈。”
景征醒来的时候,天光还没亮起。
别墅里静静悄悄,只有零星几只鸟儿在窗外鸣叫。
景征含着笑,做完早餐,刷着手机的新闻。
她爱看报,不常浏览手机,但《绿阳》上映了,全世界都在讨论它。
她忍不住去看网上的评论,对于她的女孩,世界给予了她极大的善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直到上午十点,迟樱仍然没有起床。
距离她昨晚入睡,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景征想起她苍白的脸容,不禁有点担心。
她拧了拧眉,推开了卧室的门,轻轻地喊:“阿樱。”
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但迟樱不在。
景征拧了拧眉,打电话给她。和前几天一样,依然是已关机。
于是她打给陆靖言:“迟樱不在家,她有没有回陆宅?”
第87章
陆靖言接完电话, 来不及搭上外套, 匆忙向门口走去。
江崇心里咯噔一声, 没有迟疑地合上文件,起身跟上:“陆总, 您去哪……”
他哑声道:“去找她。”
陆靖言去了城西别墅。
景征在门口等他,轻蹙着眉,严肃说:“我早上起来, 以为迟樱在睡觉,一直没有喊她。直到十点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不在。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陆靖言瞳孔渐冷。
她知道只要他在,她就没办法走。所以才说要回家, 要回到这里。这是她策划好的离开?
没有让景征看好她, 是他疏忽大意。
景征看到陆靖言脸色变得苍白,忍不住安慰他:“说不定只是有事出去了, 你也别着急。”
“我能不能进她的房间?”
情况特殊, 景征没有考虑就答应下来:“可以。”
卧室干净整洁,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陆靖言走到床边, 下意识地找寻。只见枕头下,整齐地叠着三张便利贴。
“妈妈, 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不要找我,我会尽快回来。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原谅我好不好?”
“好好听爸爸的话, 保护好自己。”
她字迹清秀, 力道却不是很重,笔尾轻轻颤抖。
他仿佛看见她坐在书桌旁,背影孱弱。细白的手握着钢笔,写下这些字句。
只有写给景征的话,附了称谓。
陆靖言回到车上时,手里紧紧地攥着纸条,指骨微微泛白。
江崇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继续找她?”
陆靖言没有犹豫:“找。”
他知道她不任性,她说会回来,是真的会回来。但她一人在外,他怎么放心。
陆靖言取出笔记本,手指僵硬地点开船锚图标。
哪怕拉黑他也好,哪怕离线也可以。
但没有意外地,她关机了。
陆靖言眉间紧蹙,刻不容缓地通知隆阳,他的私人侦探。
“……找到了也不要打扰她,只需要确保她的安全。”
“林悠笙的调查,也请继续。”
陆靖言声音很轻也很低,说完这几句话,近乎脱力。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漆黑的睫毛静静地搭着。
江崇心中不是滋味,连忙安慰他:“陆总,您也不要太担心了。隆侦那边人手广泛,经验丰富,不出一周肯定能找到的。国内很安全,也不容易出事。”
说着,江崇突然顿住。迟樱……应该不会出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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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樱侧着身,静静地看着窗外。
动车飞速行驶,遥远的景却依然清晰,缓慢倒退。
她现在看整个世界,就像隔着云雾。
世事喧嚣,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都快要怀疑,她是不是真实地置身在这个世界里。
哪怕她一直以为,她穿进的世界是一本书,也从来没有把它当成过虚假的世界。
从始至终,她都真情实感地活着。
对于原身,一个陌生的女孩,她曾经感恩她,给予她精神的归宿,让她遇见珍贵的人。
也心疼她,为她的经历感到难过。
可是听着别人的故事,至多觉得叹惋。当一切都变成自己的过去,她茫然失措,无所适从。
这些记忆,对她来说过于沉重。
那辈子,她来不及遗憾、悔恨,就随着破碎的身体一起湮灭的情感,如注地涌上心头。
她尝试着吞咽,消化。
可它们像碎玻璃,扎出淋漓的伤口,疼得呼吸都艰涩,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
也许她早就想哭了,但他在的时候,要命的自尊竟然还支撑着她,平静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她下意识地躲起来,躲到一个不用面对他们的地方。
但并不想离开太久。
整理好自己,她会回家。
迟樱的邻座,一对女生兴奋地讨论:“你去看《绿阳》了吗?”
“看了,我本来都不看这个题材的电影,结果哭得都断气了。”
“我也是,被迟樱圈粉啦,你有没有觉得她好棒。”
她们说着说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迟樱,好奇的目光中带着打量的意味。
她好漂亮啊,虽然带着口罩,却有一双美得过分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惊心动魄,惹人垂怜。
竟然有点像演员迟樱。
可是她的泪水一直流,让人无法靠近。
女孩们终究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更不可能是迟樱,于是没有和她搭话。
迟樱随意地来到一处景区,高山流水,薄雾霭霭。
九月初,人们投奔忙碌的生活,这里的游客很少。
山路很干净,清涧潺潺,空气清甜。
她深深地呼吸,想忽略掉心脏的隐痛,努力地放空自己。
迟樱走得很深,周围的人烟愈发稀少。
忽然间,她听到了孩子们的呼救。
“来人啊——来人啊——”
她蓦然回神,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两个约莫三四岁大的孩子,趴在地上,衣服脏兮兮的。
迟樱往旁边一看,茂密的草丛中,藏着一个隐蔽的深坑。
像是废弃的施工留下的,警示牌生了锈,被折断在一边。
一个小孩蜷缩在坑底,身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绝望地低泣。
迟樱折了藤条,下到坑底,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救起。
坑里掉落了一些锋利的枝桠,上来的时候,她瓷白的肌肤也布上了一些血痕。
而小孩近乎奄奄一息,同伴们哭得非常厉害。
迟樱轻轻喘着气,问道:“他的爸爸妈妈呢?”
一个小女孩用脏兮兮的手,胡乱地擦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我们……爸爸妈妈……都是……导游……白天……不在……”
迟樱急急地从包里取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她上车前买了一只老人机,也办了新的电话卡。
“如果你们看到他的爸爸妈妈,就把这张卡片给他们好不好?”
孩子们泪眼朦胧地看着迟樱,懵懂地答应下来。
“说这个姐姐把他带到了医院,请他们来找我。”
“好……”
“你们也注意安全。”
迟樱抱着男孩下山,送到附近医院。他全身多处骨折,后脑可能也受了伤,情况很严重。
医生做了简单的处理后,苦皱着眉把男孩转到了市里的大医院。
迟樱的旅程没有规划,只以散心为目的,没有犹豫,全程陪着他。
男孩在治疗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景区,反映了告示牌的折损。
傍晚,小孩的家人终于找来,热泪盈眶地抱住她。
“谢谢你姑娘,医生说他情况危急,如果没有你……”
他们说着,抽噎起来,把厚厚的一沓零钱塞给她。
迟樱温声道:“不用了,这些钱给他买点好的。”
他们摇头,执着地塞到她的手里,不停地说着谢谢。
迟樱对他们莞尔。
疼到疲倦的心脏,感到久违的轻松温暖。
天色昏暗下来,她从住院部离开。
大楼前是一片宽阔的草坪,绿油油的柔软。
不少家属推着轮椅,慢慢地散着步。
晚风徐徐,迟樱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直到有人喊住她。
“喂,你怎么在这里。”
迟樱皱着眉转头,看见一张缠满绷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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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被公安拘留,要两个星期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