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缈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方家是地主成分,方美君是地主后代,在这个时代天生受歧视。
她气笑了,没管符正青的阻止,上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说道:“就算他们方家成分不好,只要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改正,就应该是我们老百姓团结的对象,她的成分不是你欺负她的依仗!更不能证明你的行为无罪。”
刘广才一看她是个女人,张嘴骂道:“丫头片子懂什么……啊!哎哟!”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身就背符正青狠狠踢了一脚,痛得他以为自己的腿已经断掉了。
符正青像拎小鸡子似的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顺手在田坎上扯了一把藤蔓,将他五花大绑扔进了凉棚。
“你、你们要干什么?”刘广才吓得脸上惨白。
“送你去公安局!”符正青一点不跟他废话。
“不、不不不,我、我什么也没干。”刘广才见他是认真的,这时才真的害怕了,一时眼泪如雨下,同时一股尿骚味儿从他身下飘来。
晏缈捂住鼻子躲到符正青身后,这个年代的流氓罪是很重的,弄不好就要木仓毙,也难怪刘广才一听去公安局就怕成这样。晏缈微微撇嘴,这个年代就这一点好。
符正青说到做到,他先叫了晏时过来换晏缈回去睡觉,连夜将刘广才送到了公安局去。方美君也是要去的,晏缈原本还担心,方美君会因为担心名声不愿意出面,让刘广才逃脱法律制裁,不过在符正青保证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后,方美君主动要求去公安局。
“缈,你没事吧?”等晏缈回家后,晏芬披着衣服起来,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晏缈摇头,去洗了把脸,也躺到床上睡下了。
这一晚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件事,晏缈一晚上没睡好,她总是做梦梦到书里的内容,书里的晏缈后来就是因为被人强|奸而黑化的。
“啊!”晏缈忽然惊呼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缈?怎么啦?做噩梦了?”和她睡在一起的晏芬被她的动作惊醒,探身点了灯,见小妹脸色苍白,满脸都是冷汗,身体微微发着抖,心疼地抱住她。
晏缈刚才梦到有个男人压在她身上,不管她挣扎一直扯她的衣服,那个男人的脸一会儿变成刘广才,一会儿又变成了她童年阴影里那个老男人……
晏缈心口怦怦直跳,倒在大姐怀里喘气,身体有点脱力。
“缈,没事没事,大姐在呢,别害怕,啊?”晏芬心疼得不行,给她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拍扶她的后背。
晏缈在大姐耐心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下来。她动了动,脸一下子就感觉到大姐的柔软和丰满,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大姐,我没事了。”晏缈红着从大姐怀里退出来。
“没事就好,是不是做噩梦了?”晏芬给她理了一下汗湿的额发,又给她擦了擦汗。
晏缈点头,晏芬没有笑话她,说:“睡吧,我守着你。”
“姐姐跟我一起睡。”晏缈拉着她的手撒娇。
“行,”晏芬笑,“要不要我抱着你?”
“要!”晏缈赶紧挨过去。
姐妹俩躺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都睡了过去。
第二天仍然是一个艳阳天,并没有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而变脸。
晏缈起床洗漱后先去熬粥,比以往更早一点的时间去了隔壁,符正青果然还没出门上班。
“伯母,正青哥。”晏缈把给王淑月熬的山药粥放到桌上,眼睛一直往符正青那边瞄。
“哎,麻烦缈儿天天给我送了,我自己去你家取不就成了?”王淑月笑眯眯从厨房里出来,用麦乳精化了一杯水递给她,“缈儿喝这个,这个好喝的。”
“谢谢伯母。”晏缈觉得符伯母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哄呢,每次她过来,不是给她糖就是给她麦乳精,热情得叫她根本拒绝不了。
“客气啥,”王淑月笑说,支使她去外面,“跟你正青哥聊会儿吧,我喝粥。”
晏缈也没多想,反正她本来就是来找符正青的。
符正青在院子里晾衣服,余光瞥见她走过来,问道:“想问什么?”
晏缈说:“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想问你啊?”
符正青将晾衣杆上的衣服扯得没有一点褶皱,要不是这衣服大小颜色不统一,估计晾出来全都整整齐齐,能拿尺子量一量那种。
他弯腰将木盆里剩下的水倒掉,说:“你额头上写着,脸蛋上写着,满脸都写着,我有问题我有问题我有问题。”
晏缈:“……”
她反应过来忽然觉得不对,“我没有问题!”你才有问题!
符正青笑得肩膀直抖,一排大白牙在阳光下好像能反光。
晏缈又想揍他了!不是说好的正经严肃的公安局局长吗?怎么这么欠?!
“好吧,我就是想问一下方美君的事怎么处理了?”晏缈十分能屈能伸,有事请教人家的时候,她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符正青将木盆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才放到屋里的架子上,再回头时,脸色已经变得很严肃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就是想知道,这件事你们会怎么处理?会因为方家的成分,放过刘广才吗?”晏缈对这个很在意。
符正青在她额头上敲了敲,说:“快,赶紧回家吃饭了,啊。”
晏缈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了,又不甘愿就这样放弃知道答案,决定旁敲侧击再问一问,“正青哥,那你说刘广才要回到村里的话,他会不会报复我啊?”
她瞄了一眼他的表情,表情害怕,声音楚楚可怜,“你、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到刘广才、刘广才他……”她猛地打了个冷颤,脸色煞白。
她这个表情不是作伪,本来打着看戏的心态看她表演的符正青感觉胸口好似被人狠狠推了一拳,闷得他难受,忽然想发火。
“只是梦而已,别怕,他不会回来了。”符正青叹了口气,这件事还在调查中,按规定他是不能向外透露细节,可看到小丫头这个样子,他就憋不住火。
她还是被吓到了。
他心中冷不丁地闪过一片黑暗,刘广才该死。
当然这片黑暗又很快就散了,符正青皱了皱眉,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管是方美君还是刘广才于他都是不重要的外人,他很同情方美君,但仅止于此了,不至于因为这些原因就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情绪。
清晨的山风里依然带着凉意,晏缈搓了搓露在短袖外的胳膊,小声说:“正青哥,其实我有点害怕,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坏?为了满足个人私欲随意伤害别人。”
小姑娘毕竟还小,才十七八岁,遇到这种事怎么能不怕?符正青压住心里的火气,耐心安抚她,“放心吧,他没机会伤害你的,我……你哥都会保护你。”
晏缈半垂眼盯着地面,小声说了句什么。
符正青凑得近了才听清,她说:“就算没有这个刘广才,还有无数个刘广才。”
这句话一直在符正青脑中回响,他坐在办公室里,握着钢笔写报告时,仍然时不时冒出来提醒他。
是啊,这世上总有无数个刘广才。
所以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符正青忽然想明白了,他想保护和那丫头一样的女孩……好吧,他想保护那丫头,就得把工作做得更好,让这世上少一个刘广才,再少一个刘广才。
他有些粗糙的手握着钢笔继续写字,笔力遒劲,字体刚毅果断,就像他的决心。
这件案子,最后刘广才被定了流氓罪,但因为他没有得逞,所以没有木仓毙他,他被关进了劳改农场挖石头改造去了。
赵进喜破天荒地推开符正青办公的门,笑说:“恭喜你啊符局,最近工作太出色了,上面要表彰你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都老了。”
他这话的内容听着没问题,符正青回答的很认真,说:“还是赵局指导有方。”
“可不敢可不敢,我哪里敢指导你们啊,还是老了啊,指挥不动咯。”
这话听着就有点意思了,是说他老了指挥不动了,还是说他们嫌他老了,不听他指挥了?
符正青好似没有听懂这双层意思,仍然一脸严肃,“赵局不必过于自谦,您才是我们局里最强有力的支撑,就是因为有您在,我们才敢放手去干,才能放下肩上的包袱与犯罪分子作斗争!您就是我们坚强的后盾!”
赵进喜:“……”
赵进喜跟他斗了这么久,知道这人就是油盐不进的铁缸豆,每次除了把自己气得胸闷外,半句话都掏不出来。
既然硬攻的不行,那就软攻。
赵进喜换上笑脸,说:“我听说你在你们村里有个对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我看你年龄不小了,这事可拖不得啊。”
符正青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多谢赵局关心,这事我娘自然会为我做主,我只需听从她的安排就行。”
赵进喜笑了,又说:“既然你还没结婚,晚上应该也没婆娘等门了,不如晚上跟我们出去喝一杯?你也不要总是闷在办公室,应该多出去接触接触更多人脉,以后展开工作也更方便嘛。”
符正青知道赵进喜平时一起混的那群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他抬手挠了一下头,一副大男生提到心上人有些羞涩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恐怕不行,我对象离我们家挺近的,要是让她知道我晚上夜不归宿,她要跟我闹了。”
“这叫什么话?男人出去喝酒那是谈正事,她们女人懂什么?”赵进喜态度强硬地说,“这事听我的,今天下班你别急着走,咱们哥俩出去喝一杯。”
……
晏缈很想知道刘广才的下场,但这事毕竟关系到方美君的名声,所以她除了符正青以外,一句也没和其他人提起过,更是尽量避免出现在方美君面前,免得她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美君身为女主角自带剧情的原因,晏缈刚与她有点交集,剧里面的其他人物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好似连锁反应似的。
原主“晏缈”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李秀玲这次主动来晏家找晏缈。
她过来的时候,晏缈正在家里做凉粉。
“晏缈,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李秀玲进了门,眼睛就黏在晏缈手上的面盆里了。
晏缈可不想和她分享珍贵的粮食,分享了也是白分享,这个李秀玲可是脸皮厚得很,占便宜没够,指望她给粮票和钱是不可能的。晏缈盖好面盆,转身放到碗橱子里锁上,回头问道:“你怎么来找我了?有啥事?”
李秀玲伸长脖子往碗橱里望了一眼,闻言嗔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么久你怎么都不去找我玩啊?”
“这不是要忙着上工吗?就没空去找你了啊。”晏缈把手洗干净,拿了两把椅子摆在屋檐下,招呼她说,“到外面来坐吧,外面凉快。”
李秀玲撇嘴,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是生怕她偷她家东西怎么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晏缈从窗口拿出她的课本,一边问一边翻了起来。她在现代是一本大学毕业的,等到明年参加高考应该没问题,不过凡事都不能托大,该学习的还是在学习。
“你咋还看书啊?有什么好看的。”李秀玲坐到她旁边,说道,“哎,你知道不,方美君真的和江知青在谈恋爱哎,你说江知青怎么想的呀?找个地主婆子谈恋爱,他怎么那么想不通?”
“因为人家喜欢呗。”晏缈也很想不通,人家男未婚女未嫁,他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关别人什么事?
李秀玲撇嘴,过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不是,江知青肯定就是和她玩玩而已,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地主婆子,以后不想回城了?”
晏缈特别想回她一句,就算这样又关你球事啊?人江锐就是想找人玩也不会找你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到底没说,她懒得管。
“哎呀,你别看书了,难道你就不生气么?”李秀玲见她一直看书不搭理自己,用力推了推她,“那死地主婆子总一副清高样,看着就来气,竟然敢勾搭人家城里来的知青,不要脸!”
晏缈心里直冒火,她忍了忍才没有把火气撒出来,“人家什么样到底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吗?”
李秀玲一脸见鬼的表情,“你、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她了吗?”怎么不和她一起骂她了?
晏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儿,“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我现在不讨厌她了不行吗?”
李秀玲嘴唇动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我听人说最近你和符正青走得近,你、你是不是看中他家有钱想嫁给他,就瞧不起我了?”
晏缈简直不能理解她的逻辑,她是不是脑子里有坑才能想出这种神逻辑的?当真是三观不同没法玩到一起。
李秀玲最后是骂骂咧咧走的,因为晏缈认为自己和符正青是纯洁的好同志,她乱说话玷污了他们之间纯洁的友情,把她推攘出了大门,还让她以后别来找她了。
……
因为考虑到方美君的名声,刘广才的案子判下来以后,符正青回村顺道将这个结果告诉了方美君,并未大肆通报。
方美君闷头说了声谢谢。
符正青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刘广才家里也拿不出赔偿,他的妻子更是个厉害人物,肯定会迁怒到你身上,你小心些。”
“谢谢符局长,我知道了。”方美君很感激他,但是传统的观念还是让她觉得抬不起头。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人的观念里,刘广才会对她做出那种事,肯定是她平日里不俭点勾引了别人,她也是有错的,尽管她确实什么都没做过。
符正青办案也有小半年了,见过很多起案件的受害者比施害者还要抬不起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心想着要是小丫头在就好了,那丫头一张巧嘴最是会说,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