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钮祜禄贵妃话语忽然一转,“这病啊就像是跟我做对一般,至今不见好。我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心里面,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胤礻我了。”
石悦瑟心里纳闷,这般有推心置腹之嫌的话语,不应该发生在她们之间才是。毕竟她们这回也才首次近距离接触,不能算熟悉。
不过,既然人家都已经说到这了,石悦瑟也不能当作没听见,可钮祜禄贵妃这话,石悦瑟觉得不太好接。
她总不能直白的回说,贵妃娘娘,你且放心吧,十阿哥会很好的,这话仔细一琢磨就隐隐透着一种让钮祜禄贵妃且走得安心吧的意思,默认了她逝去的结局,很不讨喜。若说让她不要放心吧,也不太对味儿。两相为难之下,石悦瑟只能含糊略过不提。
谨慎选了个比较稳妥的话题,当着钮祜禄贵妃的面大略的夸赞了十阿哥几句,“十阿哥聪慧健康,又孝顺懂事,您很有福气呢。”
钮祜禄贵妃闻言,果然笑得很开心,大概这天下间每一个做母亲的女人,在听闻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之时,都会由衷感到很高兴的。
“胤礻我是个好的,可他毕竟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未成家也未立业,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钮祜禄贵妃说着,顿住一瞬,也不知是力气有些不济的缘故,还是接下来要说的话需要事先组织下语言。
“太子妃今日来看我,我很高兴,本不该再过多劳烦太子妃,得寸进尺的。但我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胤礻我……如此,我也只能厚一次脸皮了!”
一大段话下来,钮祜禄贵妃已经是气喘吁吁,但她看向石悦瑟的眼神坚定而灼热,眼里有恳求,有担忧,有期盼,还有着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深沉的爱。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太子妃能答应……”
话到这里,石悦瑟心里其实已经大概知道钮祜禄贵妃要说些什么了,看着钮祜禄贵妃脸色苍白却一脸坚持的模样,她却实在不忍打断。
“您说!”
钮祜禄贵妃又大喘了几口气,等稍微平息了些许,才继续开口,“若我哪日真的不好了,将来……还请太子与太子妃能多看顾上胤礻我几分。不求他将来能有多显赫富贵,只求他健康平安。”
闻言,石悦瑟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念头一闪而过。
“您别想太多了,您没准明儿个就好起来了呢?十阿哥有您这个亲额娘亲自看顾着,未来自然只有更好。”石悦瑟温声安慰着。
心里却是有些纳闷,十阿哥还需要她和太子来看顾么?他可是和八阿哥九阿哥自成一党,铁杆的八爷党,与太子爷就不是一路人啊。
“我的身体如何,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钮祜禄贵妃说着,那因为病痛而微微凹陷下去的眼睛执着的看向石悦瑟,“还请太子妃答应了我吧!”
在钮祜禄贵妃看来,如今太子深得圣心,储君之位坐得稳稳当当的,形势一片大好,只等康熙百年之后,太子和太子妃便可升级为大清最尊贵的夫妻。
她如今病重不见好,指不定哪一天便撒手人寰了,届时胤礻我该怎么办?虽然胤礻我背后的母族是世代显赫的钮祜禄一族,在大清国很有份量,但这哪里又有未来皇帝的份量来得重。
她也知道自己与太子妃不算熟悉,交情不深,如此的请求很是突兀。可她心里莫名有种直觉,上天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她没办法徐徐图之。何况,太子妃也不可能会经常过来看她。谁知道她这身子还等不等得到太子妃下次再来的时候?为了在她走之后,能给胤礻我多一份保障,她只能厚着脸皮,以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份,跟太子妃讨要一个承诺。
如此,她即便是要走了,也才能走得安心。
钮祜禄贵妃都把话给说到这份上了,石悦瑟还真能去为难一个缠绵病榻的重病之人不成?
再者说,只这一会儿功夫,石悦瑟脑子里就已经想了许多。比如借着钮祜禄贵妃这番嘱托,太子也可以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多看顾十阿哥几分。不说把十阿哥拉上太子爷的战马,但把他拉出八爷党一派,两不相帮,也不是不可能。
少一个敌人便多一份机会,这个道理石悦瑟很明白清楚。
如此,石悦瑟更是没了拒绝的理由,真诚的点了头,算是答应了钮祜禄贵妃所请。
钮祜禄贵妃见状,很高兴的笑了,心里满是感激不尽。
殊不知两人的这一番对话,都被此刻正站在屋外的胤礻我听了个清楚。胤礻我心里只觉得酸涩难受得紧,眼泪不受控制流了满面。
额娘的用心良苦,对他的不放心,他俱都知晓,可他其实并不需要旁人的看顾,他只想要额娘快点好起来。
……
石悦瑟回到毓庆宫时,见到胤礽已经回来了,有些惊讶,“殿下今日怎地回来这般早?”
“今日事情不多,便早些回来陪你了。你去探望贵妃了?”
“嗯。”
“情况如何?”胤礽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看着不太好,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石悦瑟皱着眉头,实事求是。然后顿了一下,又说起,“贵妃还说了请我们日后多看顾十阿哥几分。”
胤礽眉头微挑,与石悦瑟初听闻时反应一模一样,心里也有些讶异,他和十阿哥虽然是兄弟,可年岁相差较大,且非一处读书一处住,两人接触其实并不多。
不过,“十阿哥也是堂堂皇子,还能被人给欺负了去不成?”
石悦瑟娇嗔一眼,“你明知道贵妃什么意思,而且我答应了。”
胤礽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琼鼻,“都会给孤找事做了,好了,孤知道了。”
石悦瑟也不知道他是知道了什么,不过,她觉得有些事情,她应该提醒太子爷几句的。
“其实十阿哥与八阿哥、九阿哥交好,三人关系比之其他皇子还要来得亲近。且三位阿哥瞧着也都是才能兼备的人中龙凤,日后封爵出宫,开始听政办差,指不定能很有作为呢!届时,他们三个皇子抱团,谁还能欺负得了?”
石悦瑟在心里提醒,殿下,您千万可别只光顾着老对头大阿哥一党啊,得把眼睛放亮放远一些,有威胁的可不只是大阿哥哦,小一些的兄弟们长大之后也不是温顺的小猫呢。
此时,石悦瑟还不知太子已然觉悟,心里对未来的担忧一点不少。
胤礽垂眸片刻,心里对石悦瑟这番说法十分认同,有威胁的又岂止是八阿哥他们三个。不过,他对未来已有应对之策,目前所谋都按部就班,进展顺利,他倒也不惧任何挑战。
胤礽抬眸,十分赞赏的看向石悦瑟,“孤的太子妃好远见。”
哪里是她远见好,分明就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
石悦瑟还想再说些什么引起太子殿下重视,却听得胤礽清朗又好听的声音响起。
“好了,不说这些,趁着今日孤有时间,便陪着你把回门那日要带的礼先挑出来备好吧。”
回门?石悦瑟呆了一下。
对哦,还有九日回门一说,若不是太子此番提醒,她差点就给忘了。
倒也不是石悦瑟不想家,不念着西鲁特氏她们,而是最近事情比较多,又是拜见长辈,又是接受朝贺,闲了还得整理自己带来的嫁妆,查看毓庆宫厚厚的账册等等。一堆子事情,都需要她亲自去做,石悦瑟能清闲下来的时间还真不算多,连回门这样儿大事儿都险些忘了。
石悦瑟当即也顾不得之前所想,任由胤礽牵着小手往库房方向走去,心情雀跃,一脸兴致勃勃,不时嘀咕几句,“要带什么礼物回去呢?”
对于自己的岳家,自己所喜欢女人的娘家人,胤礽是极为大方的,大手一挥便道,“看上什么便都带上,全都随你的意。”乐得石悦瑟笑眯了眼儿。
……
大婚后第九日一大早,还没到点呢,太子殿下夫妇便已经起床。一番收拾穿戴整齐之后,便携手先去宁寿宫拜别了皇太后,方才带着整个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出宫往石府行去。
自昨夜起石悦瑟便一直兴奋激动得险些睡不着觉,若非有太子殿下在一旁看着,严厉督促她认真睡眠,想来她便是一夜不眠不休,也不是不可能。
路上不紧不慢,行了近一个时辰,一众人终于到达石府。
此时,伯爵府上上下下,全家早已到齐,俱都在门口外跪迎着。
胤礽连忙上前扶起其中辈分最高也最年老的华善,同时,也不忘叫了其他人起,“都快些起来吧。”
一行人在伯爵府大门外寒暄了几句,胤礽与石悦瑟便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门。胤礽跟着祖父华善他们去了前厅说话,石悦瑟则跟着西鲁特氏等石府女眷回了后院,两处皆是热闹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大女儿回门,西鲁特氏自是一番嘘寒问暖,尤其最是关心太子对石悦瑟好不好,宫里生活习不习惯,有没有人与她多做为难,一肚子的话,多得问不完。
感受到西鲁特氏浓浓的关心,也不知怎地,石悦瑟莫名就微微红了眼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开口的声音带着些朦胧鼻音,“我在宫里很好,额娘别担心。太子对我挺不错,宫里也并没有人与我为难,日子过得还挺顺心的。额娘呢,你们好不好?”
西鲁特氏也红了眼睛,轻轻拍了拍石悦瑟的手,语气微微哽咽,“我们都好着呢,你自个儿在宫里要多用心,别太操心家里。”
第54章 不舍
等西鲁特氏与石悦瑟母女俩真情流露, 互相问候交流得差不多之后,一旁在坐着的石悦瑟的两个嫂子们才开始出言搭话。
石悦瑟也忙收起想哭的情绪, 与她们相互问候寒暄。一时间, 屋里气氛十分温馨。
聊了一阵, 石悦瑟方才想起自己带回来的礼物, 忙叫人去拿了进来, 一屋子的人每人都有份。石悦瑟又言礼物是她与太子亲自挑选准备的, 希望大家都能喜欢。
众人闻言, 姑且也不管礼物是什么, 只单是这太子和太子妃亲自挑选的一条,众人便觉得这礼物更有份量,更加贵重了。
太子亲自去挑了礼物,可见是对石家的满意与重视。再瞧石悦瑟面上气色红润光泽,熠熠夺目的模样, 众人便心知石悦瑟之前所言并不是安慰之语, 太子殿下确实是对她们家的姑娘很不错, 她在宫里的这几日应也是过得很顺心的。于是,众人心里总算放心了几分。
之后, 伯爵府还专门设了宴席,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用了一顿饭,又稍稍说了些话,没多久, 便有人过来通知太子和太子妃,已到时辰, 该回宫了。
因为宫里有规定,皇子福晋回门之日,不逾午,石悦瑟便是再心有不舍,再想多待一会儿,也不能够任性。
石悦瑟眼眶含着泪,与只相处了一小会儿的家人们道了别,依依不舍的上了车辇。
胤礽见她神情恹恹,很没精神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而后拉过她的小手,十指紧扣在一起,“很舍不得?”
闻言,石悦瑟心里又一阵酸涩,忍不住声音小小的与太子爷嘀咕几句,“自是不舍的,又只那么一会儿的时间,我都没能跟玛法他们多说上几句话。”说着,她心里觉得愈发难受了。
这次之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呢!石悦瑟眼睛微微湿润,飞快眨了又眨,不想让里面泪水跑出来。
胤礽将人揽入怀里,轻声安慰了几句。又实在不忍她难过,稍一思量,便想了个略微可行的办法,温言开口,“不然,你若是想石大人他们了,或是有何想与他们说的,可写了信交给孤,孤帮你传达。”
石悦瑟想起太子爷与她书信往来多年,都无人察觉,可见这事儿应该挺靠谱的,于是,心里觉得好受许多。
石悦瑟倏然抬起头,眼睛水水的凝望着太子殿下的俊颜,心里感念他的用心,微微一笑便凑过去在他唇上轻碰了下,语气真挚温柔,“谢谢殿下!”
胤礽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一直都清楚,这女人是个心里柔软且知道感恩的。又想,只要自己一直对她够好,不信她会一直不爱他。
想罢,胤礽更抱紧了石悦瑟,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
回门归来之后,石悦瑟的宫廷生活更加正式的步入正轨。每日里石悦瑟都与太子殿下一道起床、用膳。目送太子爷前去办公之后,便前往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再与一同来请安的大福晋及宫妃们闲聊八卦、谈天说地一番。
此外,其余的时间则被她用来处理毓庆宫宫务,因着有事可做,石悦瑟的新婚生活倒也不觉得无聊。
已经十月底,进入了寒冬的季节,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人们开口说个话,都能呼出一大团白气来。
这样的天气里,石悦瑟素来不太乐意出门,除了每日给皇太后请安必去之外,石悦瑟便整日都窝在烧了地龙的毓庆宫后殿内,里面暖意融融的,躺在床塌上盖着被子睡上一觉,冬眠的感觉好不舒服自在。
胤礽来到塌前,手指拨开她将自己裹成虫茧一样的锦被,便露出了石悦瑟那张红扑扑,吹弹可破,十分招人的漂亮小脸蛋儿。只见女子一脸睡意朦胧,纤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眼睛要睁不睁的,看得太子殿下心里软成一滩水,爱怜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调笑一句,“小懒虫~”
对太子爷的评价,已然八分清醒的石悦瑟可是不承认的,心里认为太子殿下这话是一种不公平的‘诽谤’。太子爷光只看到她困乏休息闲暇下来的时候,却未见到她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得为自己正名,不能让人误会了去,认为她好逸恶劳,不贤惠不淑德。
于是,石悦瑟立马睁了眼睛飙起演技来,水汪汪的眼儿控诉望向太子爷,小模样装得委委屈屈,十足可怜,“哪里懒了?殿下去处理政务的时候,我可是没闲着,费心费力的把今年年节的礼单都给整理出来了,殿下真是冤枉人……”
最后一个音调还被她故意拖得老长,不想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李嬷嬷并秀云等几个丫鬟竟然在捂嘴偷笑,石悦瑟顿时不好意思了。不过却是小心眼儿的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笔,竟然敢笑话她,小心她日后给她们都穿个小鞋。
秀云等人还不知自己小动作被发现,还被自家小气的主子娘娘给记住了,打算日后给穿小鞋。她们只打心里觉得太子妃自嫁入毓庆宫以来,一直颇得太子殿下娇惯与宠爱,过得自在惬意,性子也是越发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