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我想吃肉
时间:2019-07-05 09:51:46

  【她那样的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袁樵悔之不及,【可笑我竟然敢口出狂言要教她做好人。不能保护她,却要先拔了她的尖牙利爪,我真是愚不可及。】
  袁樵深夜里放下帐子,大哭一场,第二天起来便没事人一样去拜访了几位族中长者。因高阳郡王的案子,他在族中长者那里也算留了一个不错的印象。弘文馆的陆学士因为他表现优异连续两年给他的考语都是上等,若是没有连续的两件大案,陆学士都要推荐他再高升一步了。
  “眼下不是个好时机,若是第一次被压下来,不是好兆好。”陆学士这样对他解释。
  袁樵表示了理解,却没有全等陆学士的推荐。
  同族之人若是没有仇怨,还是很乐于提携一下同族后辈的。袁樵因而得到了袁家长辈们的支持,即便是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他还是如愿以偿地、悄无声息地从弘文馆换到了御史台。
  他原做的校书郎品级低,从九品上。到了御史台做的也是级别颇低的监察侍御史,正八品上。品级不高,却是正经是“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糺视刑狱,整肃朝仪”,见谁都能骂两句。
  这是袁樵主动提出要做的官职。御史是清流,士人想做这个官是极常见的,袁家长辈不曾多想,思忖此事也不算太难,慨然允诺。此事从根子上来说,还要说到梁六郎赌钱之后吓晕那一次,穆士熙案发,桓琚便命崔颖清理御史台,又让他做了御史中丞。
  在崔中丞手下的日子是难熬的,他先是血洗了御史台,继而将调进来而他认为不合格的侍御史不断地往外踢。他的手下半个废物也不想留!
  御史台从一个不少官员想去任职镀个金的地方,变成了常年缺员的地方,从而为袁樵提供了方便。
  袁樵本想从杜氏下手,投毒的是徐国夫人,背后站着的显然是杜皇后,她们在宫外的倚仗就是杜家。为此,袁樵不辞劳苦,翻阅了各种案卷,将御史台积存的案卷梳理了一回,很找了不少与杜家有牵连的案子,预备翻案来一发。
  他这里奏本都写好了,丰邑公主把婆家给告了,罪名还是谋逆。与谋逆比起来,袁樵准备的这些就不够看了,恰好赵侍中又跳了出来要保杜皇后一脉,袁樵便将目标对准了赵侍中。
  参赵侍中就与参杜皇后的家族不一样了,“皇后的舅舅”这个外戚关系太生硬了。何况大家都知道,不能把谋逆案扩大化,袁樵选择了只攻击赵侍中一人的策略。参他!让他闭嘴!既报仇解恨,也免得他殃及无辜。
  梁玉曾经感叹宋果“读书人真他娘的狠”,袁樵却比宋果还要狠一些。袁樵呈上的弹章列了赵侍中的十大罪状,他的起手式极其恶毒刻薄“臧文仲其窃位者与”。这是《论语》里的一句话,是孔子骂人的。骂的是鲁国执政不举荐贤人。【1】
  哪怕是萧司空亲自动手,对赵侍中的恨意没这么深,大约也写不出这样的弹章了。袁樵每一条罪状都是有实据的,譬如举荐人才这一条,赵侍中不举荐贤人,他举荐的人里有许多都犯了法。一旦一个人做官犯了罪,举荐人也是要连坐受罚的!
  无论如何,赵侍中不进谋逆案,也得先把这十条罪状摘清了,桓琚会让他摘清吗?
  【你们作孽也够久了,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第83章 殊途同归
  【袁樵?】桓琚想了一下, 瞥到了屏风,【哦!是他!他怎么到了御史台了?】
  袁樵太年轻了, 桓琚打算将他留给儿子用, 乍一看他跳了出来,一时有些恍惚。且袁樵是他放进弘文馆的, 到了御史台的事情他还不知道。【老了、老了,八、九品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果然是不能一一记清的。】
  桓琚感慨了一番, 细细将袁樵的奏疏从头看到遍,不由拍案:“写得好!”
  袁樵除了一个起手式,再没有骂赵侍中一句,却每一条都砍在了赵侍中的身上。他给赵侍中凑的十条罪过,都伴以佐证, 每一个例证都是实实在在的案件。桓琚匆匆拿起朱笔,将每一个案件的名目挨个圈了, 往地上一掷:“去,调了案卷来!”
  这样的案子,哪里还用酷吏去审呢?
  【圣人很兴奋, 】程为一暗中对自己说, 【且没有震怒。】
  身为内侍,程为一对桓琚的了解甚至比凌贤妃还要深。桓琚有许多不自觉的小动作, 当遇到难以裁决的军国大事的时候, 会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坐着思考, 犹如雕塑,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会有。相反,遇到一些在“掌控中的事”、“小事”的事情,他才会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不停地动。通过这些动作来判断他的情绪,可比听他自己说要更贴近真相。
  看现在的样子,这份奏疏是合了他的胃口,且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的。
  程为一赶紧将这道命令传了下去,并没有问桓琚要不要见上奏疏的人——想必桓琚已经有了主意。
  桓琚兴奋了一回,道:“把司空他们请来。”
  程为一不敢怠慢,亲自跑了一回政事堂。在桓琚身边呆久了,程为一对桓琚的心思摸到了一些,知道他使用酷吏的原因,但是内侍也不喜欢酷吏。他到了政事堂,先跟萧司空几人通了个气,假装关切地道:“诸位,圣人宣召诸位是有事相商,诸大臣要做好准备啊。”
  萧司空一挑眉,黄赞毫不矜持地问:“那是什么准备呢?”
  “问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那一定不能是问的咱们,大概也不是问的杜氏。哦,赵……】
  萧司空笑了,他去让人准备了呢。说起来赵侍中不过是“犯了一些大家都有可能会犯的错”,除了纪申,在这里的这些人哪一个能说自己一丁点儿没有这样的错呢?占了别人的田宅,欺负个把人,提拔一点亲信……都是官场上心知肚明的事情。哪怕是纪申,他自己不干,能管教得亲近的人老实,稍远一点的族亲,他也管不到。
  赵侍中的不少过错,当年萧司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对朝廷上的不少人,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别做得过份。
  赵侍中显然是已经过份了!自己满头的小辫子,还不安份!
  一行人到了两仪殿,也都发现了桓琚的状态很好,御谱案上堆了尺半高的几撂案卷。桓琚指着这些案卷、奏疏给他们看:“瞧瞧,瞧瞧,他都干了什么好事,你们竟然没有查出来!崔颖也是!”
  【圣人怎么生气了?】程为一吃了一惊。桓琚生气的时候,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会不自觉地一起捻动,速度越快,越生气。
  三人一起请罪,萧司空再为崔颖说话:“圣人何出此言呢?臣等老迈,勤有疏失。崔颖却是奉旨之后马不停蹄。”
  桓琚笑笑:“你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萧、黄、纪三人,一人抱了一撂案卷开始看,这些都不必仔细研究,嗖嗖的翻一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纪申的脸黑了下来:“他竟还做了这些事情吗?”萧司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前面说了,他知道朝廷里做官的很多人多少都有一点毛病,只要“大节无亏”就可以了。赵侍中则到了“小事积累得亏了大节”的程度。
  黄赞又有话讲:“圣人,可是有人参劾了他?那倒还罢了。臣等身为大臣,是不敢暗中监视同僚的。臣以为,圣人身为人君,这么干也不大合适。”
  极有大臣光明正大的味道。
  桓琚自己没干这个事,坦然地说:“是御史参的他!袁樵是一个好御史!”这是御史的权利,御史就是监视了,别人也只能说他尽职尽责。
  【原来是他啊……】萧司空心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他不是那个与梁家有些纠葛的人吗?还是三郎那个孽子做的蠢事。】别人不知道,萧司空心里门儿清。一个与梁家有关系的人,把赵侍中给参了,没毛病。
  【这件事情他做得倒好。】萧司空心里做了一个评估,对皇帝道:“圣人,他既在御史台,何妨让他相帮崔颖呢?”按照规则,袁樵参完了赵侍中,就该派个别人去查赵侍中了。
  桓琚道:“我正有此意。”将袁樵的奏疏展示给三人看。
  三人看完,齐齐喝一声齐:【写得好。】全是实据,并没有牵连到什么“党争”,只针对个人,甚至不及赵氏家族。光明正大。但是细究起来呢,赵侍中举荐的这些不合格的人,一个一个撸下来,赵侍中的势力也就空了,也起到了打击赵侍中一派的作用。
  纪申道:“赵侍中一案不如交给大理寺。”
  桓琚道:“可!”看看天色,留他们三个人在宫里吃了完再走,对程为一道,“将太子也叫过来吧,一个人用膳,没滋没味的。”
  三人心说,您甭再拿儿子吓唬人啦,太子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好孩子,你别教坏了!
  “心地很善良的好孩子”将南氏学写字的几张破纸看了一看,上面“仁爱”两个字越看越刺眼,桓嶷心道:我一定要杜、赵两家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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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子”接到父亲一起吃饭的命令,稍作收拾便去了两仪殿。皇帝的饮食里也多添了一道真人试毒的程序,看得三位大臣眼皮直跳。
  桓琚笑问儿子:“听说你那里今天也来了客人?”
  桓嶷道:“是,外婆和三姨来看我,又念叨了一回。”
  【也对,德妃死得委实太冤。也是人之常情。】萧司空等心里点头。
  桓琚道:“让她们不要着急。”说着,指了指萧司空等三人,萧、纪、黄感受到了一股几十年的压力。
  桓嶷短促地笑了一声:“阿爹,儿子可不敢催逼大臣。她们今天过来就叫我别说话,叫她们知道了,又得再念叨我。”
  桓琚感兴趣地问:“怎么讲?”
  桓嶷道:“外婆只是说,过来就是为了说一声,不催你的。三姨……唉……”桓嶷指着自己的脑门,“给儿贴了一个封条——国家大事,不要冲动。”
  桓琚笑着摇头。
  桓嶷道:“我知道,还有下半句,不过她性子急,没写完。一定是,记仇有我。”
  桓琚笑得拍案:“你居然促狭了起来。”
  桓嶷正色道:“不是促狭。阿爹可还记得,当初三姨说过,恨是恨的,阿姨生前清清白白,死后也要不沾人命?如今也是一样的道理。儿是凡人,自有喜怒,但不该因此而妨害国事。如今阿姐首告杜氏也是如此。”
  【太子长成了!】三位大臣虽各有想法,在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同时也都知道至尊父子的意思,什么公主的面首、德妃的私仇,都不能摆到台面上来!杜、赵两家的案子,得判得光明正大。就像萧司空说的“千载史笔”,那得有个说法。
  三位大臣齐齐避席:“臣等一定禀公而办。”
  桓琚感慨道:“三位都是朝廷柱石啊!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办妥的。快坐吧,用个膳就不要这样起起伏伏的了,吃得不舒服。”三人又谢了一回座,才回来坐着吃饭。
  到一餐饭吃完,桓琚即下令袁樵也加入了崔颖的队伍,同时又点了几个年轻的子弟也放去审案。他们或是给萧礼打下手,或是给萧司空等人听使唤——儿子长大了,得用人。
  萧、黄、纪三人都不傻,尤其萧司空,他更“重名”。回到家中,先对妻儿称赞了一回:“梁氏虽然出身不高,却很明白道理。不以一己之喜恶动摇东宫,堪称是外戚的榜样了。”
  接着,又将这类似的话往外面传了一传。以萧司空的身份、地位,他夸奖的人不出半天就满京城都知道了。人们不由诧异:“铁笊篱家?不能够吧?”
  黄赞听到之后,骂一句:“这老鬼!”也跟着夸奖了起来,圣尊父子怎么会是因为私怨而处份赵、杜两家呢?你们看了御史袁樵的奏疏了吗?哎哟,赵侍中真是个混蛋!什么?我与赵侍中同殿为臣居然不管,是我失职?我不能监视同僚呀,御史就不一样了。
  纪申明白这两个人的心思——我们都是禀公办案的,绝对没有谄媚圣人,更没有为自己下一朝的富贵讨好太子。这不是身为大臣应该有的品格吗?!但是,身为外戚,这样的表现也确实是值得肯定的。纪申便也夸赞了两句,同时想,【比起杜氏的跋扈来,确是梁氏的谨慎要好上许多。外戚啊!】
  外戚是不可能消失的一个物种,只要皇帝还在。大臣们无论看不看得顺眼,都得学会与外戚共处。眼见梁家是一准得在京城扎根了,内外朝臣或多或少都不能忽略了他们的存在,也都多多少少夸上那么一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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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得到了赞扬。
  她是在三天之后,刘湘湘登门拜访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
  严中和作为“年轻子弟”,虽然纨绔,仍然被桓琚扔给了萧礼去操练。【试一试,万一他有用呢?】这是桓琚对生母家族后辈的殷切期望。
  书读不成了,好在被坑蒙拐骗也抄了些书,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严中和跑到大理寺报到的时候也没丢严家的脸。刘湘湘很高兴,跑来跟梁玉讲:“他也算有份正经事做啦。大理卿文武兼资,处事公允,性宽和,是士人的典范,他跟着必能学到些好的品格。”
  梁玉也为刘湘湘高兴,严中和性格很好、心地也不错,对刘湘湘也很好,做事呢还有点侠气。但是,梁玉还是觉得他是不够上进的,梁家蜷着,是真的没什么出挑的男人,严家可不一样。就严中和的天份而讲,反正比梁家男人强不少,如果他也蜷着,那可真是太浪费爹娘把他生出这个样子了。
  刘湘湘看她笑了,便说:“京城里都夸你呢!”
  梁玉瞪大了眼,用表情问她。
  刘湘湘便将如何萧司空也夸、黄侍中也夸的话说了,缀了一句:“京兆也说你家不错。”
  梁玉听到纪申的名字,更高兴了。
  刘湘湘道:“这样就好了嘛!对了,你生日就在下个月了,我来给你做个生日吧!将她们都邀上!洛洛家里也要出孝了,以后就能常来往了。”
  【刘家?】梁玉很是诧异,梁家在京城里的社交圈子并没有打开。女人里,尤其是梁玉和南氏的圈子还算大一点,但也不能说跟京城上流社会就融合了。远的不说,就说杜氏吧,梁家人从来就没能踩进过杜家的门,杜家连个虾米也不乐意打梁家门口过。虽然讨厌,杜氏毕竟是高门,连面子上的交往都没有,梁家的地位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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