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现宿卫宫中呀!不好!快!护驾去!”
第92章 串通一气
宋奇带着“证据”, 领着衙役往北去禁宫, 身后留下一柱清烟,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从“保护”变成了“抢劫”。
他是一个比崔颖、周明都还要高明的抄家者, 做事就要做得严丝合缝。
他将“四凶”的住宅、别院统统封锁, 一个人也不许出入, 亲自将“四凶”的文书查抄。查完了还把“四凶”书房又放一把火, 烧焦两张柜子之后再指挥人救火, 以示“我不是来抄家, 我是来救火,救完火要清点损失,然后不小心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火就是他放的, 才烧起来他就泼了盆水, 继而“大惊失色”,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抄拿相关证物了。干着这缺德事, 他倒没忘记把“四凶”残破的尸体给收集起来——他要不收,估摸着尸体非得叫京城百姓分尸生食不可!
随着梁玉进宫请罪、宋奇带队抄家, 两队人轰轰烈烈地开过,“四凶”被“铁笊篱”杀了的消息已经长翅膀一样的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闻风而动的小民,没直接被“四凶”祸害过的都涌到街上围观梁玉。受过“四凶”迫害的百姓富户则焚香谢天,紧接着开始准备状纸,状告“四凶”各种恶形恶状,夺人财产、妻女等事, 求索回损失。
还有一等人也被迫害完了, 状纸也不用自己写, 准备了香烛果品,就近去神佛那里还愿。京城于嚣闹之中,响起祥和的礼佛酬神的唱经声。
这些只是看起来热闹,真正能够左右事件走向的人则在高墙之后、深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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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琚四十多岁了,听起来似乎正在壮年,其实已经活得超过了皇帝的平均年龄。夏秋之交,染上个头疼脑热、偶感风寒,再常见不过了。他是昨天傍晚发的病,病不大,服侍的人却都很紧张。最好的御医被叫了过来会诊,太子榻前侍疾。
到了今天早上还不见好,由执政们轮流当值,连正在家中避嫌的萧司空也坐不住进宫了。公主们来得极巧,正赶上了最早一拨探病。
所有这些人都在两仪殿碰面了。丰邑、安邑两公主没敢跟弟弟说他外家已经被“四凶”给扣了,安邑公主悄悄将这个消息对萧司空讲了。萧司空道:“不要声张!”
他立即有了两种盘算,如果桓琚病重,事情自然是由执政来处理,执政就可以下令将这些人开释回家,又或者派人调查“四凶”刑讯逼供的事情,叫停整个案件的审理。如果桓琚病很快就好了,该禀明桓琚,让桓琚亲眼看看酷吏的嚣张。
萧司空同样很明白,此时是桓嶷表现孝道的时候,他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做一个仁孝的好太子、好儿子。
御医诊脉、开药、煎药,太子“汤药亲尝”,一碗药喝下去,桓琚躺着发汗,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桓琚才睡沉,梁玉就带着从何源背上拔出来的菜刀去投案,宫门内外一时哗然。御史大夫裴喻亲自跑出来,请梁玉先到御史台去喝个茶,毕竟在宫门前面拎着把血淋淋的菜刀不大雅观,一面派人去通知萧司空 。此时御史台因被卢会算计,已不剩几个人了。
萧司空马上明白了这是一个机会,与黄赞等人通好了气,这时才告诉桓嶷:“殿下,‘四凶’拘捕梁氏,被那位炼师当众格杀了。”
桓嶷揉揉眼睛:“谁?哦。啊?!!!”
萧司空将他一拉:“殿下,噤声!殿下,你还是要用心侍疾,一点多余的事都不要做。”
“可是三姨!还有外婆,难道他们敢把外婆也给抓了吗?可恶!”桓嶷知道查“逾制”的事情,他对梁府这方面是不担心的,桓琚又亲口说了不许对梁满仓夫妇无礼。没想到酷吏的胆子居然还是这么的大!
萧司空道:“殿下,听臣说,昨天卢会上本,他要抓人也是下午了,如今他已伏诛,被他抓去的应该还没有太大的损失,殿下不必担心梁翁梁媪。殿下要做的是用心侍疾,您是太子,要稳住圣人的心,圣人才不会动怒。”
这个桓嶷听进去了,迟疑地问萧司空:“那……三姨怎么办?”
“她自己来投案了,这很好。御史大夫裴喻已请她去御史台了,裴喻是一个厚道人。余下的就看咱们怎么做了。”
“好,您请讲。”
萧司空道:“梁府的事情,殿下是不知道的,一定是不知道的。”
“好。”
“酷吏为恶,您也是不知道的。”
“好。”
“一旦听闻此事,您是愤怒的,因为有人辜负了圣人。”
桓嶷低头想了一下,答道:“我明白了。我将三姨托付司空,万请保她周全。”说完,深深一揖。
萧司空忙避开了身子:“殿下,老臣当竭尽全力。”否则对付个“四凶”,居然让“自己人”偿命,岂不是助长小人气焰?以后再有酷吏,还有谁会豁出去了硬抗?
梁玉自动投案,拉足了士人的好感,她若不投案,顶多是个有胆子有义愤的傻大胆,投案了,就是明白事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止是利益、行动上与己方一致,从思想上也可算是“自己人”。
桓嶷转身欲去殿内看桓琚,周明都一路跑了进来:“殿下,司空。殿下,京兆少尹宋奇急奏,告**番都尉方令与卢会等勾连串连,谋害大臣,图谋把持朝政。”
桓嶷一惊,张口便是:“我去奏与阿爹……”桓琚还没醒呢。
桓嶷赶紧改口,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宋奇是自己人!“司空,请司空与黄侍中等议定此事,万不可惊扰圣人。”
萧司空也觉得宋奇变得顺眼了,恭敬地一礼:“谨奉令。”
萧司空与黄赞等一打照面,很快就有了推论,让崔颖去查“四凶”,着周明都把方令给控制起来。宋奇协办,萧礼则接手“四凶”原本的案子和抓来的人犯。
桓嶷终于可以放心了,轻快地道:“外间事悉付大臣,我自侍疾去。”
此时,宫外。
大长公主先是忧心忡忡地送丈夫进宫,继而听到“四凶”被梁玉追杀的消息,拍案而起:“干得漂亮!恨不能是我生的女儿!阿姣啊——”
萧礼原在跟前伺候,听到这一声,不及脸红便是一个哆嗦:“阿娘,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这只是一个开始,须要将‘四凶’罪名坐实,此其一;趁机劝圣人暂息雷霆之怒不再作用酷吏,此其二;要保炼师平安,此其三。”
母子俩都有一个想法——“四凶”死了,接下来就任由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发挥了!萧礼想得还更深,那就是拨乱反正。自己干不好,还是建议桓琚,让崔颖去查!
大长公主道:“那咱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呢?你们不是查过‘四凶’的不法之事吗?不趁现在收拾好了上奏,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礼劝道:“阿娘,圣人病了,要体谅他,慢慢说与他听为好,事缓则圆。”
大长公主眼珠子一转:“那好吧。”
便在此时,门上管事跑了进来:“殿下!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无尘观主信使的妇人,拿着观主的名帖求见。”
杀了“四凶”,梁玉的名头就很好使了,大长公主道:“快请!”
来的是吕娘子,她的本意是自己出面去揭发,不想梁玉跑得比兔子还快,她一路追,尽在后面吃灰,还没追上梁玉,眼睁争看着梁玉从面前跑走,直接去宫里请罪了。
【那还了得?!我得把“四凶”给钉死了才行!只有“四凶”罪大恶极,杀了他们的人才能是有转圜的余地。否则清天白日,连杀四个朝廷命官,亲外甥是太子也不大说得过去啊!】
吕娘子将梁芬交给阿蛮:“知道我那宅子吗?带小娘子先过去。我还有事。”继而将人一划拉,选中了最不怕事的晋国大长公主。
见到晋国大长公主,吕娘子马上自报家门。大长公主道:“唔,我知道了,废话少说,你来有什么事?”
吕娘子道:“殿下可知,‘四凶’与如今正在宿卫的都尉方令过从甚密,交情颇深?”
“什么?”
吕娘子与大长公主都不是个好人,当着萧礼的面,吕娘子就敢说:“他们分明是想借机铲除朝廷重臣好取而代之,把持朝政。”
大长公主不满地道:“我看他们是想谋反!”
吕娘子道:“过了,过了,他们且干不到这个份儿上,就是攻讦大臣,想取而代之。说得太重,反而不像,没人信的。”
大长公主大悟:“不错不错,哎哟,天天说的想的都太……哈哈,轻点的罪过我就没想到。”
萧礼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阿娘!”
吕娘子又说:“卢会连崔颖都能诱捕,就是明证!什么人敢抓御史?还有天理没有?”
萧礼问道:“他们真的被抓了吗?不是崔颖协助办案?”
吕娘子道:“郎君,这都是哪年的皇历了?卢会最嫉妒的就是崔颖了。男人嫉妒起来,呵呵。”
萧礼大怒:“这群小人!”他在家里避嫌,消息也有不够准确的时候。原本比较放心崔颖,现在听说崔颖都遭了毒手,顿时紧张了起来。
大长公主道:“走!快些儿,跟你叔叔伯伯们说说,哎,我先去宫里,那些人我不放心!还有方令,怎么还能让他守卫圣人呢?赶紧把他拿下来!”
萧礼走了两步,闻言又折了回来:“阿娘!圣人病重,您怎么能轻易说出来要换宿卫将士这样的话来呢?”
吕娘子忙补充道:“宋少尹已经去保护四凶宅院,免叫人趁乱打劫了。证据快有了!”
萧礼骂道:“快有也是没有!你们做事怎么这样顾前不顾后呢?都先去,外面的事情我来办!”
吕娘子这才想起来怕,眼前这个人可是勘破了史志远真身的人啊!
【等等!那他是个比老鼠精厉害百倍的人了?】吕娘子毫不犹豫地跪倒在了萧礼的面前:“郎君,请您救救三娘吧!她杀‘四凶’也不是为了她自己呀!”
大长公主道:“你起来,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萧礼点点头,问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吕娘子道:“说是去宫里请罪。”
萧礼容色一缓:“做得好。这样,就有转圜的余地了。”这个事,如果是个宗室男儿干,说不定桓琚得夸一句“真是我家好儿郎”。梁玉一个外戚家的女孩儿干这事儿,就另当别论。不过事情是好的,大家也不会眼看着她去送死,让他们依法来审就死不了,大不了到外面转一圈再回来嘛。
萧礼飞快地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现在需要的是梁玉的配合。萧礼低声对大长公主道:“阿娘,此时须得您进宫一趟,顶好见到炼师,与她通个消息。”将自己要大长公主办的事情讲了。
大长公主道:“你还不放心我吗?这事我来办!”又让吕娘子先在自己府里住着,吕娘子哪里呆得住?又求大长公主,将梁芬安顿好,说是梁玉托付给她的。萧礼笑道:“不用担心,她自有她的家人来照顾。”
“四凶”死了,被“四凶”正在审讯的人都能缓过气来了,该放的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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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大长公主赶到宫门口,热闹早散了,梁玉喝茶去了,方令一头雾水地连同他带来的兵士都被周明都这个专干这等差使的给扣了。大长公主与萧司空老两口见了面,互相一通消息。萧司空告诉大长公主:“裴喻虽是个老好人,还是有分寸的,那一位当街杀人看似鲁莽,也是有成算的,我们只管做我们自己的事就好。”
大长公主也告诉萧司空:“阿姣在外面收拾善后呢。刚好那边办好,再接了这桩差使。”
夫妇俩都放了心,大长公主进去看侄子。
外面,宋奇得到指令,知道事情成了大半,飞快地去找萧礼——崔颖还被卢会这个又傻又蠢还狠的死鬼给扣着呢,连同大半个御史台。
【他不死,谁死?哪怕圣人此时醒过来,也得叫他去死一回。】
萧礼被宋奇满京城地搜出来的时候,正在呼朋唤友,一个一个地催他们写奏章,检举揭发“四凶”横行不法的事情,再给他们安排次序、时机、什么事能翻案什么事不能翻案,又沟通联络,怎么把梁玉这件事控制在一个各方都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得照顾桓琚的情绪,要在不引起桓琚反弹的前提下,将事情给办妥。
京城何其大?萧礼骑马也跑了个满身大汗。找他的宋奇也急得不行,终于,午后不久,两人碰了个头,萧礼与宋奇一合计,赶紧的,把御史们给放出来。两人又去与崔颖会合,将近来被“四凶”抓到的人都给妥善安置好。
宋奇道:“带上几个专治跌打的郎中为好!”他这方面的路子就比萧礼熟些,捞上几个郎中,先往卢会那里救御史。卢会用惯了的差役都被宋奇、萧礼扣押下来,与原本的犯人位置换了个个儿,把卢会的手下关栏杆里了,将栅栏里关的给放出来了。
萧礼见到崔颖大吃一惊:“中丞受苦了!”他气得双手发抖,险些骂出粗话来。崔颖虽然狠,毕竟有原则,长得也好看,萧礼对崔颖还有几分客气。如今崔颖挨的鞭子不讲,脸上自左眼下至左嘴角一道长长的刀痕——卢会真不是个东西!
崔颖虚弱地道:“不妨事,有何旨意?”
宋奇道:“圣人不豫,无尘炼师已手刃‘四凶’,政事堂命我等接管诸案,中丞,还请更衣,与我等同往。”
话音才落,便听一个人说:“什么?!”
袁樵不明不白挨了二十棍,他年轻,体力也好,虽然差役下手颇重,倒没将他打成重伤。此时正被宋奇带来的大夫裹伤,趴在草堆里继续琢磨着出去怎么报仇,听到宋奇这样说,由俯卧而跳起:“究竟怎么一回事?”梁玉会杀人?这个……考虑到菜刀,那是很有可能的。但是梁玉不会无故杀人,袁樵问道:“难道‘四凶’竟然开始对太子动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