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我想吃肉
时间:2019-07-05 09:51:46

  方令的岳父是个能人,硬是赶在方令被处置之前抢先走了关系,在方令缺席的情况下,以方令的母亲做为代表,让女儿跟方令离了婚。岳父大人带着女儿扬长而去,留下方家受刑。
  桓琚相信“四凶”和方令有“上进心”,哪个人做官不想做得更大一些呢?说谋逆他不大相信,因为这五个人地位还低着,又没有别人串通。萧司空等与梁玉等人想到了一处,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合适”的罪名。
  裴喻见天往梁玉跟前了跑,也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梁玉笑笑:“那就快轮到我了。”
  裴喻道:“圣人已指派了老夫与大理、刑部,共审此案,程为一旁听。”
  刑部尚书就是兼了弘文馆学士的那位“陆世伯”。
  梁玉道:“好。”
  问讯很简单,四个人没有一个想为难梁玉的,包括程为一,他们都很好奇裴喻说的是真是假。寻常人,哪怕是个男子,蹲了一个月的大狱,也得惶惶不安,梁玉却偏偏没有,还真的读书了。
  萧礼心道:惭愧,我还曾教训她,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
  陆尚书则想:本以为是寻常外戚,不想真有几分担当。小严若能如此,老严做梦都能笑醒。
  程为一则想:回去要怎么向圣人说,才能让圣人罚得她轻一些呢?唉,家里娘子总是闹我。
  三人观察完了梁玉,由萧礼主审。梁玉有一说一,前一天如今听到消息,第二天如何进城,听说桓琚病了,等不到喊冤就先动手了。并且一口咬定:“就是我一个人干的,没别人。”
  程为一最后代桓琚问话:“圣人问,你有何话说?”
  梁玉道:“我认罚。”
  程为一问道:“有何话要对父母讲呢?”
  梁玉低下了头,闷声道:“死我一个,总比死全家强,咱不亏。”
  程为一一愣,心说,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会死了呢?接着问,圣人问:“你有何话要对朕言?”
  梁玉清了清嗓子:“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我不可惜,国法可惜。”
  这话说得何其正义?裴喻心道,力争也要保下她来!
  程为一点点头,最后问:“有什么话要对太子讲?”
  梁玉一怔:“还是别说了吧。我答应了阿娘,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现在杀人了。答应了阿姐,要照顾好外甥,自己犯法了。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程为一不再问话,四人鱼贯而出。
  “陆世伯”口中的“老严”正惊诧地问道:“央我做男家媒人?”
  “陆世伯”口中的“小严”跳了起来:“阿爹!答应!快答应!”
  “陆世伯”等人到了两仪殿奏事。萧礼先奏:“据宋奇回报,京师百姓无有目击凶案。”
  “什么?!一个人也没有?都是瞎了吗?”
  萧礼苦着脸说:“圣人,‘四凶’做过什么事您都知道了,百姓躲他们尚且来不及呢,怎么会围观他们?”
  “自作孽!”桓琚骂了一句,又想起正题来,“她呢?”
  “圣人问哪个他?”
  “三姨。”
  哦,还知道叫三姨呀。萧礼道:“俯首认罪。且说,‘我不可惜,国法可惜’。”
  八个字把桓琚打懵了:“她说的?”
  “是。”
  “话都被她说了,我还说什么?”桓琚小声嘀咕。
  萧礼没听清:“圣人?”
  “咳咳!尔等依法拟来!”
  “遵旨。”
  将几人打发走,桓琚再细细问程为一,程为一原封不动将话复述了一回。桓琚问道:“依你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程为一道:“老奴不知道旁的事情,只知道三姨从来没在圣人面前说过别人的坏话。老实人被逼急了,才会行事过激,包藏祸心的奸诈人是不会把自己放到险境的。”
  桓琚道:“不错。”他对梁玉的火气消了。【情有可原】,桓琚想,【罪仍需罚。】他已经给梁玉定了个结果——出京几年,再召回来。国法是需要维护的,尤其是贵戚犯法。如果仗着长辈就恣意行事,以后太子怎么治理国家?只为律法尊严,不针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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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计时到十,裴喻悄悄向梁玉透了个底:“我等必然力争。”流放也要选离得最近的地方。【4】
  梁玉笑道:“那有劳了,也不必刻意,随缘吧。”
  裴喻问她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免得临行前再准备来不及。梁玉道:“我的东西,有些分配。”将道观留给吕娘子和阿蛮等人看守,还真观给广虚子压惊,田产等留一份做施粥赠药送棺材,其余则给侄女们各准备了嫁妆,侄子和哥哥也各有其份。首饰衣料留给了南氏和嫂子们。还托吕娘子一件事,等事情平息了她又死了,就派人探望吴裁缝,照顾她余生。
  她自己光杆儿一个上路。
  裴喻问道:“这就都分了?”
  “我要死是了,现在占着也没用,与其让他们打架争产闹笑话,不如由我来分了。”
  “你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回来就再挣呗,千金散尽还复来么。”梁玉大方地说。以前当学徒,想着怎么抠钱,现在看钱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一个艳若桃李的姑娘,带着风流名士的不羁,这份洒脱不屈真是令人羡慕。
  裴喻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要去哪里,不过我有一份名帖,沿途地方又或者到了居住之地,若遇到我裴氏子弟,又或者我的学生、旧属,尽可以拿给他看。”
  梁玉笑道:“有劳。”
  梁玉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洒脱,她的心中有两忧:【我就要走了,阿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跟小先生的缘份看来是浅了点,他家三代单传,也是耽误不起的。】
  “三代单传”已陪着严尚书扣响了梁府大门:“上复梁翁,严某受人之托,为府上提亲来了。”
 
 
第94章 长亭古道
  倒数数到五, 判决的结果出来了。比起“四凶”勾结方令的阴谋,梁玉的所做所为在许多人的口里就是“才杀了四个人”, 不算一件大案。
  她犯的案子不在于人数,而在于“光天化日”之下“京师街头”追杀“朝廷命官”, 是“要案”。本来应该加个“众目睽睽”,但是就是没有人留下口供承认自己看到了,全都是“听说”。
  政事堂很想昧着良心让她继续在京城里横行霸道, 考虑了一下桓琚的感受以及“千载史笔”, 还是判了她一个流放。
  由裴喻向她宣布了判罚的结果——流放两千里, 择日启程, 目的地, 楣州。【1】
  梁玉心道, 还不错,不算太远, 也不太重, 果然也不能花钱消灾。写进律条里的刑罚分五等,笞、杖、徒、流、死,各有赎铜, 不少罪行是交了钱就可以免予处罚的。但是有些含有政治考虑的刑罚例外,比如说, 谋逆,总不能前头造反, 后头交了一百二十斤赎铜, 就不用死了。那岂不是笑话?
  是以梁玉这个流放两千里, 虽然是个交八十斤铜可以抵的罪过,还是不能拿钱来赎,还得来回跑跑练练脚力。得长个教训,不然岂不是明摆着给皇帝脸色看?
  裴喻宣布完了判罚的结果之后,很隐讳地向她暗示:“国家总会有庆典的。”一旦有大庆,总会有施恩,比如赦免个囚犯什么的。所以许多人根本用不着在外面呆太久,甚至有些人算准了日子,杀个人,没等到秋后问斩,遇到大赦了,出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梁玉客气道:“圣人气运所钟,是缺不了喜事的。”
  宣告了判罚,犯人没有异议,裴喻不再多事。程祥却又出现了:“三姨,圣人宣您去两仪殿。”
  桓琚的内心是矛盾的,整个“四凶”事件来得令他措手不及。他知道“四凶”不好,却又不能不惩罚擅自杀了他们的人。这里面的考量是复杂的,远远超出了杀人事件本身。梁玉必须走,一个字面上可以赎铜的刑罚又发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桓琚也稍稍觉得梁玉走得有点冤,但是又该罚。
  梁玉先跪地请罪,口称“罪人”。
  桓琚的态度还是和蔼的,看梁玉一身素服,颇有几分怜悯之意:“三姨,许久不见了。”
  “是。”
  桓琚诚恳地保证:“家中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的。”
  梁玉心说,你哄鬼!你才照顾不好,不然他们怎么叫人抓走了的?
  大约也是觉得自己的保证才出了问题,被事实打脸,桓琚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问道:“怨我吗?”
  梁玉笑笑,诚恳地说:“小时候听说过一句老话,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揍。不能叫人只看见贼吃了肉,还得揍一揍,免得有人跟着学不良,对不?事儿我做下了,过错我也得担起来。别叫人有样学样都学坏了,那样风气也就坏了。”
  【道理都被你说尽了!】桓琚心里又堵上了,梁玉但凡不懂事一点,他都能语重心长地给她解释解释,自己感叹一番,心里也会舒服一些。现在倒好,什么道理她心里都门儿道,那还能说什么?一肚子的话都憋回去了,差点没憋出嗝儿来。
  强咽了好几口气,桓琚摆了摆手:“回家看看你的父母,打点行装去吧。”
  梁玉端端正正给他拜了一拜,依言离去。
  桓琚指着她的背影对程为一道:“我原本说她聪明,这聪明未免就太外露了。”
  程为一道:“这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很诚实的人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比暗中揣测圣人的心意,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桓琚想了一想,道:“不错。唔,她哪天离京,让三郎去看一眼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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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先回的梁府,一家人抱头痛哭。梁九郎、梁滔两个都是苦日子熬出来的,称得上皮糙肉厚,一个多月不内,伤也好了个五、六分,见到她梁滔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姑啊!”梁玉可真是救了他的命了,要在外头磨牙求情,晚两天真能被打死在亲人面前。
  梁玉摸摸他的头:“你伤养得咋样啦?我看你这样儿,怕是没事儿了,滚起来,我得给爹娘磕头哩。”
  梁滔真的滚了起来:“在,在那里。”
  梁大嫂指挥人铺了三层拜垫,梁玉当地一跪:“爹、娘,我回来了。”
  梁满仓吸吸鼻子,因劳作而指节变形的大手抹了两把眼泪:“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梁玉仔细将家人都看了一遍,道:“他们倒没骗我,只有那两个倒霉蛋挨了打,别人就还都好。大哥,杨家那女婿你也别再要了,靠不住啊!”
  梁大郎道:“早就退了亲了,他娘的!”
  梁玉又说:“我不能在家里多留,去观里再看一看,我就去城外庄子上,收拾行李再走。再呆下去,要是招了人来,别再刺了谁的眼。”要是把她这个流放犯弄成个大英雄,谁看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要是个侠士,博一个好名声,那是可以的。她是外戚,就得先夹着尾巴做人。
  南氏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了下去,摇摇头,心道,【这一家子都是造了什么孽哟。】脸上还要挤出点笑来:“行,娘跟你到庄上住两天,好些日子没看庄稼了,心里空落落的。”
  “哎。”
  梁玉很珍惜这个时间,把对自己财产的分配一一对家人进行了宣布。梁大嫂先说话了:“你这日子不过啦?都分了,你用啥?自己留着。谁的闺女谁打发出门子。”
  南氏道:“这回你大嫂说得对。”
  “我隔着两千里地,留它们做甚?”
  “那就先代你看着,也不能说就给了。”
  “别争了!”梁玉果断地道,“谁个有功夫在这些破事儿上费口舌呢?说点儿正经的,哥哥嫂子,爹娘交给你们了。”
  说完这一句,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就将给侄女们的嫁妆分了,南氏道:“那是你们小姑的心意,收下吧。”侄女们才收了,别的是再也不肯收了。
  梁玉又去拜见广虚子,广虚子也不肯收什么还真观。梁玉道:“搁我手里也是生虫,搁您手里还能有点儿用,您看着办呗。我真没时间跟您客气了,还得卷铺盖去呢。”
  广虚子一向对这个硬塞过来的“弟子”敬而远之,还怕她闯祸,直到她暴露本性真的杀了人,广虚子反而没了脾气。梁玉塞给他一座道观,扬长而去。
  广虚子不得不在后面喊:“你已经被追回度牒了,自家万事小心呐!”
  梁玉这个杀人犯,判刑里就有一样是把度牒给追了。梁玉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没关系的。
  再去无尘观,给阿蛮、吕娘子等都分配了任务,这些人也只是摇着头哭。梁玉狠一狠心,往吕娘子手里塞了一封信,扭头上了车。
  当下,全家陪梁玉出城,往别庄上一住,开始准备出行的行李。梁玉给纪申准备了铺盖米肉,南氏做亲娘的,给闺女准备的只比这个多,不比这个少。铺盖、四季衣裳、吃的用的,蒲扇都多塞了两把。南氏说:“这个扇风比那些个什么绢的绸的都顶用。”
  梁大郎别出心裁,给妹子牵了四条好狗:“这个,防身用得好。”
  梁大嫂还问她:“你还想要什么呢?”
  南氏道:“对呀,你还想要什么?”
  “给我把菜刀吧。”从吴裁缝家带出来那把当了凶器被收缴了,她心里现在空落落的。
  一句话将全家都炸了起来,梁满仓第一个反对:“你咋还要那个呢?!不能摸,不能摸!”梁大郎接着说:“菜刀菜刀,还说不说人家了?你想跟菜刀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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