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大长公主还是亲自过去跟萧司空说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前头老子跟凌贤妃党羽打生打死,把凌家喷得狗血淋头,自己也挨了不少黑砖,后头儿子跟人家妹妹海誓山盟,儿子还已经有了婚约,虽说还没办仪式,可约了就是约了,这他娘的是把老子娘捆一块儿给卖了呀。
萧司空开始看儿子的惨状,还以为是被仇家暗算,惊怒交加想报仇。听妻子说完,他抬起手上拂尘,往儿子身上一顿乱打:“混账!逆子!”
萧度见了亲爹,心道,妇人是没法讲道理的,除了珍珍,亲娘也听不进道理。但是阿爹不一样,他一定能明白的。忙说:“阿爹息怒!穆士熙查了吗?”
哦,穆士熙是真的有问题的。萧司空停了手。
萧度也松了一口气,如果穆士熙真的有问题,那么,凌珍珍也就没有骗他,多半是不小心。唉,凌贤妃多狡猾呀,肯定是珍珍被套话了。
终于,被打完了两顿之后,萧度得以说明他自己并没有被凌珍珍骗,他们两个是真心想要在一起,并且真的有考虑过怎么破解眼下局面的。
大长公主抱着膀子冷笑,凌家的小娘?皮肉能看而已!她伸个指头指着儿子:“你做梦!你是要叫你爹失信于人吗?刘家小娘子哪里不好?小小年纪就有模有样,你要不是我的儿子,你才娶不到她!”
然后指挥萧司空:“给他告假,就说病了,养好就送到刘家去!”
爱子变孽子,大长公主翻脸也比翻书快。
萧司空道:“夫人,息怒。我问问他,你打算跟刘家怎么办呢?嗯?你失信于人,叫人家小娘子如何做人?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礼义廉耻呢?”
“我情愿把她当妹妹疼,我和珍珍一定会照顾她的。”
大长公主继续翻脸:“呸!我就要她做我儿媳妇!她大家闺秀,父兄俱在,用得着一个小娼妇照顾?那小娼妇怎么这么有脸呢?”
儿子跟老婆一样,都是遇事要自己痛快,老婆好点儿,因为她是公主,并且多数时候还是在道理上的。儿子就不好了,萧司空直起身:“夫人,我这就给他告假。”
萧度傻了,为什么呀?又一想,坏了,凌珍珍约他见面,还没见着呢。挣扎要爬起来,又被大长公主一脚踢在了臀上:“你给我老实点吧!你爹娘还要给你善后呢!”
大长公主的善后也简单,给袁家赔礼道歉,对刘家再次重申婚约有效,并且一定会管教好萧度。萧司空那里,跟皇帝见面的时候得提一提儿子不像话,已经打得告病了。夫妻二人继而同仇敌忾,发非要掐死凌家不可。
萧度被锁在家里,由大长公主的卫队看着,大长公主派一队带甲武士三十人,别的不干,就蹲萧度那儿不叫他越狱。
谈心,没有的,棍棒就有。关到刘家出了孝,就让他们成亲!
萧度愈发思念凌珍珍,他相信凌珍珍也担心他,当然也更想当面确认一下情况,不知道凌珍珍有没有被家里为难?
凌珍珍也在思念他。
早在宫里的时候,凌珍珍已经被凌母发现了不对劲,她自己还不觉得。凌母也是有主意的人,问女儿问不出来。凌珍珍只推说:“这梁家的三姨也太胡说了。”凌母心道,我看你魂不守舍的,跟梁家那个“凡品”不大有关系。
问不出来就不强问,凌母的主意比女儿多得多。暗中留意就是了,凌母很是怀疑女儿这是少女怀春了。那就更问不出来了,不是吗?
凌珍珍与萧度约了紧急见面,信,凌母没发现,但是大活人出门就好盯了。凌珍珍前脚走,凌母后脚就带人跟上了。凌珍珍进了道观,萧度当时已被大长公主亲自抓进车里了,她与大长公主的车擦肩而过。
进了道观不见萧郎,凌珍珍前找后找,急得哭了:难道萧郎生气了?
凌珍珍不开心地回到了家里,凌母什么事也没拿着,只能闷中纳罕,难道真的疑错了珍珍?第二天,穆士熙的妻子又来拜访,凌母且把小女儿的事放一放,把大女儿的大计再拣起来,大女儿是富贵所系,比小女儿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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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也是这么想的。
与凌家不同的是,梁家的小女儿更能折腾一些。
梁玉从袁府回来,先见梁满仓,说了见过了袁家夫人,小先生是梁大郎见的。然后去找南氏聊天,二门上遇到吕娘子,叫一声:“吕师。”
吕娘子特意来迎她,问道:“如何?”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与明白人说话太痛快了。她说已见了大长公主,让再看看再说。”
吕娘子笑道:“那更有好戏瞧了。先见见令堂,咱们再回去说事儿?”
“好。”
吕娘子知道,梁玉几个嫂子正在南氏那儿讲理呢,她挺乐意梁玉见见这些烦心货的。这些人越不上档次、越胡闹,就只能让消磨去亲情。
几个嫂子是想让南氏给她们一些管理家务、管理丈夫的权限。近来梁满仓变了个人似的,也肯开宴了,也肯花钱了,于是儿子们也要陪着应酬,歌舞的都是小妖精,嫂子们坐不住了。想管。顺便能把旁的事也一道管一管,当然是更好了。
梁玉到的时候,南氏面前还没争执完。侍女手放在珠帘上,正巧梁大嫂说了一句:“阿家,我们也是身上有衣的官娘子了,咋还不能管个事呢?”
梁玉一把按住了侍女要打帘子的手,对她摇摇头:“不许说我来过。”
带着吕娘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官娘子”,不错,大嫂没错,错的是自己。近来家里这么闹腾,都是因为这个。梁大郎有官儿了,虽然没有梁满仓的大,但是官了!这就跟以前不一样,他完全可以有独立的利益、独立的见解,事实上已经不是依附于父母了。人家有官身了,大嫂有月钱、有俸禄,有夫有儿,就有了底气。但是没有相应的威风,当然是不满的。所以大嫂才会直接对她说“你去跟宫里讲……”
她哪里是叫自己去宫里给她说理?她是想自己对宫里说,凭什么不让她更有脸面?为什么小姑子有的她没有?梁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却偏偏有门籍,有宫里的青眼。这是不对的,她不应该比嫂子们更出挑、更高贵。从梁大嫂的立场上看,没毛病!一个官娘子,还得捧着什么都不是的小姑子,梁大嫂委屈大了。其他几个嫂子,大约也是一样的。四嫂还得更委屈一点,她现在还被四哥斜眼看呢。
梁玉现在自己这么愁,为的什么呢?她没有自己的官身,没有自己的独立的势力。她现在的情境根本不如哥哥们。这与在县城的时候,哥哥们依附父亲劳作,自己在城里做学徒有一份“前途光明的事业”的情况反过来了。
【身份变了、情境变了,当然什么都得变。是我没有多想,忽略变化是我的错。既生离心,就再难同心同德,这个家,心是凑不到一块儿去啦。一盘散沙!居然让吕师说中了。】
“物不平则鸣啊。”梁玉感叹一声,“德薄而位尊,德薄而位尊。德不配位的是我呀。”
吕娘子这回不火上浇油了,反而说:“这个且放一放吧,宋先生传来的信儿,令尊有些劝不住,近来过于放纵了。请三娘劝一劝吧。”
梁玉道:“我倒是想劝,先前说他抠,现在却恨他太大方。他这是穷人乍富,失了计较。吕师,找到人了吗?”
“找是找着了,”吕娘子略有些为难,“只是不是咱们自己的人,没法儿给人下指令。不知道会怎么做……”
“唔,不拘什么,不用吩咐。钱你只管使,只要不是造反,就行!”梁玉很有气魄的一摆手。
手刚放下,阿蛮跑了过来:“三娘,小宋郎君的消息……咱们家被参了!”
梁玉惊愕地看着吕娘子,这么快?
第39章 雷霆雨露
吕娘子心里也没个底, 事情来得比她预料得要快。要一个女子隔空控制朝臣,有着不小的难度,到底是哪个动的手,甚至是不是她相中的人动的手,她也不能保证。
饶是如此, 她还是镇定地说了一句:“在京城,什么样的人都有, 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当然,她也有点诧异,就问阿蛮:“谁参的?”
阿蛮想了想:“是位姓李的御史,京城人都知道, 他是个正直的人。”
梁玉看了吕娘子一眼,这跟说好的不大一样,不说要找钻营小人的吗?不过,凡事执行的时候也不能拘泥定式。当然, 吕娘子毕竟囿于身份条件,志向很大,但是能办的事情却不并不如她自己想象得多呵。
【这不是我能指使的人啊!】吕娘子不动声色, 问:“参的什么?”
阿蛮道:“怨望。”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罪名?梁玉就知道贪污受贿杀人放火诬陷好人之类的,【我还是懂得太少!】
这个梁玉就不大插得上话了, 邸报她也看,官场却还不算熟。她只能问:“这到底是个什么罪过?”不是造反, 她就不担心全家拖着太子跳河, 也就有心情问了。
吕娘子解释道:“就是心怀不满。”
“这样也行?这算他娘的什么罪名?我心里还觉得我四哥长得丑呢!这根本就没什么实据吧?可是要是叫圣人记下了, 也不行吧?这什么破罪名?!”梁玉敏感了起来。
凭直觉,这是一个不大好罚的罪名,但是它有可能很要命,如果皇帝认为你对他不满,他会对你做什么?以后会对你做什么?这就非常难讲了。这不该是吕娘子指使的。
吕娘子道:“不如先见见小宋郎君,听听到底怎么说的吧。”
梁玉点点头:“好。小宋郎君现在在哪里?”听这话音,果然不是吕娘子的手笔,梁玉心里有了判断。
吕娘子心里也想着事,却仍然接上了话:“出了这个事,应该在梁翁身边。”
“走!”
路上,吕娘子低声解释:“万没想到是他动的手。一般参个奢侈不法,也就罢了……”
梁玉听出她有些迟疑,这个时候自己就不能迟疑了,还得安吕娘子的心:“又不是造反抄家,谁参不是参?好人不能参他们?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那么多清官儿,没人管这一家子破事呢?终于有人长眼了。”
宋果和宋义两人已经在那个装饰作用比实际功用更大的书房里了,梁满仓宴也不开了,客也不请了,双手抱着头坐在榻上,整个人坐成一个虾米。他也知道被参一本是很不好的,同时也知道一定是请客吃饭那些人里有人出卖了他。但是,饭可以不吃,朋友可以不交,被参了这事儿,不能当不存在。现在要怎么办呢?
梁大郎虽也有个官在身上,却也是丁点办法都没有,只管问宋义和宋果两个:“这可咋办?这可咋办?”老大都没办法了,别人就更没办法了。
梁满仓抱了一会儿头,下定了决心就抬起头来:“先生,拿张帖子,我去萧司空府上……”
宋义、宋果二人与宋奇一样,对萧司空是不大有好感的,心道,大哥帮你这么多,你还是只想着萧司空。宋义就劝道:“梁翁,你是不是想错了?”
梁满仓问道:“咋错了?我就识得这一个大官儿……”
梁玉走近了就听到这一句,心说,您老人家大吃二喝这么久,天天招待人,就认得一个大官儿?够有出息的!推门进来就说了一句:“阿爹。”
梁满仓随口答道:“你来干啥?”
梁玉道:“来跟您说,过两天我要去凌府,您在别处听到了别炸。”
“啥凌府?啊?‘不贤良’家啊?你去他家干啥?!”梁满仓正烦着呢,“家里出事儿了,你还往仇家跑!”
宋义厉声道:“梁翁!慎言!”接着,也不管梁满仓了,径自对梁玉一拱手:“三娘,梁翁被参了,怨望!他宴客里口出狂言,坐中小人将他的话传了出去,被御史参了。李御史贞介耿直,号称君子!他一出手,等闲决不会有人认为是诬陷!也决不会有君子之流为梁翁说话!是梁翁说,圣人太糊涂,没有给他门籍。”
梁玉问道:“吃酒的时候,说没说什么‘不贤良’吧?”
梁大郎说妹妹:“你就别再添乱啦,这个话咱爹能不小心吗?就是在家里说说,跟外人可没讲!”
宋义快气炸了:“在哪里都不能说!”
没指着凌贤妃骂大街就行,这个节骨眼上骂凌贤妃,神仙都救不了你。梁玉耐心地问梁大郎:“那原话是什么?”
梁大郎想了一想,道:“就是说……”
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客,一个大官儿都没有,可见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了。里面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能人,巴结的多、心怀鬼胎的也多。巴结的人就夸梁家现在富贵,梁满仓想谦虚,就说自己那哪算有脸面呐?圣人没给他那么大的脸,门籍都还没有呢。心怀鬼胎的就记住了。
行,怨念还挺深的。我要是皇帝都得生气!
梁玉没再理会父兄,而是问宋义:“先生,京城里像这样官儿们被参了,都要怎么做呢?”
宋义心说,可算有个明白人了,答道:“当然是上表谢罪啦。”
梁满仓一惊:“这就认罪啦?不得先求情吗?”看到女儿他想起来了,“你不是能进宫吗?你给宫里说,是他们坑我……”
宋义扶额,觉得仅剩的一只眼也快要给气瞎了:“梁翁这是没说过怨望的话吗?”
“那不算啊!”梁满仓心里肯定是怨过皇帝的,这个他自己清楚。可没说出来呀!没说出来就能不认!说出来的不是那样的!他还是坚持要梁玉去宫里求情,自己呢?上萧司空那儿求救。
人情是管用的。这是梁满仓的经验。
梁玉心说,您老真是得意忘形了。她问宋义:“要是我去见圣人,得怎么说呢?”
宋义气道:“三娘也糊涂了吗?!梁翁自己不上表谢罪,别人怎么可以为他求情?!他不谢罪,就是藐视圣上,这个时候再求情,越求情圣人只会越生气的!会认为你觉得不需要向圣人请罪!谁说都不行,不能去!哪怕见到了圣人,还要说御史参得好,匡正了梁翁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