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还有两位宋先生,要给钱,能买一处宅子最好。”
“好,”吕娘子又说,“可惜这二位都有些残缺,才能也不如宋奇。三娘,宋奇是府上交往过的人里最能干的人,但他是圣人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三娘还需要有‘自己人’。”
梁玉望着房梁,叹气:“我当然知道啦。真要与昭庆殿的那一位对上,缺人呐!我看萧司空就要自身难保了,但愿他能醒过味来。”将大长公主请罪的事情说了。很多时候,重点不在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许多事情的发生可能只是巧合,真正能体现各方立场的,是后续各路人马如何应对。
比如无法保证没有人去参大长公主,但是,皇帝怎么处理,这就耐人寻味了。梁家的事,也是同样的道理。
梁玉只恨自己根本不可能明着招兵买马。吕娘子低声道:“昭庆殿那位就没有把柄?”
“穆士熙,”梁玉报出了一个名字,“他俩可能要吃一锅饭了。”
吕娘子扼腕:“可惜了这个小人!不妨告知萧司空。司空老矣,退下去之前总要做点事情。三娘往袁府赴宴,不妨说与那位老夫人。”她很看好穆士熙不要脸,对投靠女人没有心理障碍,万万没想到,穆士熙太不要脸了,先跑去投凌贤妃了。
“好。”
吕娘子又说:“我找齐辛要了些邸报,将有关凌家的消息都找了出来,不妨慢慢看。”
说到齐辛,梁玉又有安排:“两位宋郎君出府,齐辛就要用起来了。宋先生还会再荐一位西席,这位齐先生,我想听他读读邸报。”
吕娘道诧异道:“三娘识的字也很够用的了,怎么想起来让他读邸报?”
“我想听听他的语气,看能听出什么来。”
“哦?”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说出来,哪怕说的话一样,口气也是不一样的。言为心声。”
吕娘子笑道:“言为心声还能这么解吗?三娘真是妙人。”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我得给三郎做准备。我现在就怕圣人对萧司空下手下快、太狠,空出来的位置太多,三郎把不住,反叫穆士熙之流将这空给填上了。唉,萧司空……他居然还不能倒!他娘的!真是活见鬼了!”
吕娘子也将眉头皱了起来,萧司空当然是块绊脚石,包括杜皇后一系,都是这样。在她的规划里,将来肯定是要与梁家(确切说是她设想中的梁玉)有冲突,提前打击是最好的,借桓琚的手打击是最美的。因为桓嶷年轻,即使登基,新君对上老臣,也不能轻动,最好叫“先帝”把刺就先给拔了。
但是,如果桓琚动手了,诚如梁玉所言,空出来的位子给谁是桓琚说了算的。哪怕是想把江山交给太子,桓琚也很有可能受凌贤妃的影响,他再不提倡后宫干政,在关键的时刻,一点枕头风就能让势均力敌的两人分出胜负来。这样就会产生变数,世上从来不缺利用变数、缺造变数的吕不韦!
可恨梁婕妤无宠!
梁玉却已经下了决心,对吕娘子道:“还是设法告诉萧司空吧。可不能让凌贤妃成了股势力,那就糟了。咱家……帮不上忙呀!”还是要先给凌贤妃给毁灭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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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梁玉大可不必这么担心,凌贤妃对桓琚的影响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大。她确实猜对了桓琚对凌贤妃的定位,封她做“贤妃”,但那只是代表一个美好的愿望和要求,贤妃还是妾,不需要完全具备妻才需要有的功能。
虽说得宠的妃子难免会干些吹枕头风的勾当,有时候讨个情、说谁点坏话,也都是有效的。不幸桓琚还不是个昏君,既没打算让她干预朝政,更没有心理准备接受凌贤妃干政。凌贤妃做好解语花的工作就可以了,这个“解语花”一直以来也只是局限于后宫争风吃醋。
一年多以前,桓琚最爱的是仁孝太子,这些幺蛾子都飞不起来,凌贤妃的精力也只能放在后宫。仁孝太子薨逝,凌贤妃浮出水面,朝上还有一堆人虎视眈眈地准备“谏”,死死按住家,遏制了凌贤妃发展势力。
现在才开始动手,未免有些晚。
凌贤妃却不想认命,就像她说的,她已经停不下来了。她本不是个笨人,李吉、梁婕妤能发现的事情,她也前后脚的发现了。猛一想:不对呀!这“凡品”统共在圣人面前提了几个人呢?怎么一个一个的,都做官了?
“凡品”你真是个狡诈的小人!
朝臣她控制起来吃力,不也有了穆士熙了吗?何况后宫、桓琚,是她的长项。
于是在桓琚到昭庆殿里来,对她说:“三姨去你家与珍珍很投契。”的时候,凌贤妃暗骂妹妹天真,“凡品”那能是好人吗?就跟她玩一块儿了。将脸一撇,嘴一嘟,嗔道:“谁家?我的家不是在这儿吗?”
桓琚听了高兴:“对对对,是我说错了。”
凌贤妃这才回转颜色来,高兴的问:“她们处得好吗?别再是三姨故意说珍珍的好话吧。珍珍娇生惯养的,有点小脾气。”
桓琚笑道:“三姨是不会说假话的。”她说的话明明都很有道理的,有道理而且有人情味儿,又挺正直。桓琚很喜欢听。
凌贤妃嗔道:“她才不憨直呢!”
桓琚道:“对呀,我早说过了,她不是凡品。”谁说正直就是傻了?贤妃真可爱。
凌贤妃被噎个半死,差点没法继续装可爱。是呢,桓琚早说过了,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觉得梁玉是个傻缺。不但自己一厢情愿,还跟家里说,“凡品”就是个傻子!当时嘴上痛快了,觉得解恨,现在想想,这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凌贤妃后悔得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明天还得传话家里,提防“凡品”。
桓琚还在那里开心:“你们能好好相处,我就放心啦。”
凌贤妃只能陪笑,肚里在筹划,不行,杜皇后还没除去,怎么梁家又起来了?对呀!我不是要扳倒杜皇后的吗?她终于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了。跟穆士熙串连了半天,穆士熙说的也是帮十二郎。
换个太子何其难?圣人现在对太子没有那么的不满,不满的是皇后呀!该利用的是这个,而不是死啃太子。三郎倒了还有四郎,什么时候是个头?皇后就只有一个,扳倒就算赢。
都怪“凡品”,害我昏了头!凌贤妃咬牙切齿转了向,把杜皇后的名字在小账里加粗。又想怎么扩大势力,一个穆士熙显然是不够的,争储之事让她认识到了朝臣的重要。拉拢大臣,除了自己靠上来,你就得许给足够让他动心的承诺,又或者有足够多的利益联系。
【十二郎、十三郎还太小,且找不到一个有力的岳家,八娘、九娘也没到出阁的时候。家里……家里……咦?珍珍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呀!】
同一天,梁玉与凌珍珍的婚姻大事都有人惦记了,不同的是,凌贤妃是真对凌珍珍的婚事有发言权的。而梁玉,家里且顾不上这个,她为次日去袁府彩排。非常幸运的是,吕娘子对袁氏的一切,称得上比较了解。
第43章 人造车祸
吕娘子一遍一遍地提醒梁玉注意事项,并且说:“三娘进京不过数月, 想要在数代簪缨的世家面前风度翩翩与她们一样, 那是不可能的。三娘知道邯郸学步么?”
梁玉缺课太多, 不免又问一问这是什么意思。吕娘子给她讲了一遍, 说:“三娘如今就是这个情状, 整个梁府也是这般。不过三娘资质非凡,本也不必规行矩步,与她们一个模子刻出来。”
这话说得不错, 叫她现在就装得跟人家一样,她自忖也没这个本事。这是一件日积月累的事情,急不得。
梁玉笑了笑:“我在想, 明天阿娘怎么办?”
吕娘子对南氏的印象还算可以, 对她说:“令堂是个明白人。呃……三娘莫恼,想来明天的客人们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也都是明白人,不会苛求令堂的。”
她说得含蓄, 梁玉听得明白, 第一,刘夫人不会故意下梁家面子,第二, 大家对南氏并没有过高的期待, 也就谈不上失望之后的差评。这跟梁玉自己的判断差不多。
那也就够了。
大不了被嘲笑一顿, 总不能因为怕嘲笑就不出去, 那岂不是被别人的舌头捆住了?
梁玉做好了一切准备,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身收拾,再与吕娘子将南氏也打扮了一番。母女二人能够出门,绝对是让家里人羡慕的,只是如今谁也不敢有不满。南氏很是紧张,扶着女儿的手上了车,还问了一句:“吕先生不跟咱们一道去啊?”
吕娘子并不适合出现在袁府,梁玉低声说:“我还有事央她办呢。”
“哎哎,你那脾气,收一收啊。到了人家大户人家的家里,凡事要忍的。”南氏虽然知道刘夫人为人不错,但是大户人家,哪有好相与的呢?
梁玉笑道:“好。”
南氏上了车,还是紧张,梁家在村里是体面人家,到了京城就是叫人笑话的,登袁家这样的门,再泼辣的人话也多了起来:“你叫吕先生去哪里了呀?干什么去的呀?事情好办不?”
梁玉握着她的手,只当不知道她的紧张:“她出门一趟,帮我去黄娘子家里看一看,黄娘子婆婆病了,我央她送些钱去,再请个好些的大夫。咱家出了这样的大事,黄娘子也没说走,对咱们有情有义,咱们也不能叫人家寒心不是?”
“对对,是这个道理,”说话缓解了南氏的紧张,“寡妇娘们儿带着儿女还养婆婆,不容易,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她要长久在咱们家教下去,她闺女出阁,我得给添点嫁妆。咱家先生要好,也请她儿子到咱家来一起读书。”
“行,我也帮您记着。”梁玉一边与南氏闲扯,一边想着吕娘子。今天吕娘子出府不止办这一件事情,还有去见一见二宋,给他们金钱买房子。还有养庙的事情,都得吕娘子去办。梁玉房里阿蛮、安儿等侍女也伶俐,被梁玉放在家里盯着,别叫府里再出纰漏。
还有齐辛,还有二宋答应介绍的先生。
另一件事情也需要梁玉费神——如何将穆士熙卖给萧司空?
她分神二用,将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与南氏也东拉西扯说了好些闲话,从黄娘子扯到了一些因果报应的故事,顺顺利利扯到了佛经上。给南氏灌了两耳朵的浅显教义。
车在袁府前停下来的时候,南氏已是满心的“果报”了。
袁府早早准备好了,请的陪客也已到了几位,最早到的是袁樵的七姨,正与杨氏、刘夫人说话。梁家母女到了,杨氏亲自去迎。她没有见过南氏却见过梁玉,一见南氏,心里不由失望。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一直以来见的都是梁玉,梁玉是被他判定为能撑得起场面的人,就认为南氏也应该是这样的人。
【佛奴有这样的岳母,恐怕是不行的!】杨氏露出标准的微笑:“梁媪向来可好?”居然也主动携起南氏的手,虽不太热切却也颇为礼貌的问候。
南氏官话仍旧带着口音,听杨氏这不快的语速已不吃力了,也说:“菩萨保佑,好得很、好得很。”
杨氏道:“府上得蒙天恩,是兴旺之始。”
南氏反应了一下,才回答道:“不好说嘴,不好说嘴,他们没大本事。咱就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平平安安就好。”
两人慢慢说着话,杨氏心下惊奇:她虽不像她女儿那样伶俐,倒也不是寻常村妇般无知。
走到堂内,杨氏就已经发现了南氏其实是个精明妇人,只是囿于见识,说话不太雅。也看出她身体不大好,所以行动迟缓,便很体贴地放慢了脚步。南氏心道:这才是大户人家呢,真是和气。
到了堂上,刘夫人也起身笑指身边的座位,邀南氏来坐。南氏到京之后并无交际,先前也没坐过这样的位,十分推脱,梁玉在她耳边道:“您坐,没事儿的。”推她坐了。
寒暄几句,陪客也齐了。来的都是刘夫人选过的,不是人精就是厚道人。刘夫人的堂妹略显富态,丈夫是个郡公,带着儿媳妇朱氏、女儿六娘一同前来,这两位二十来岁年纪,就与梁玉说话。两人都有些好奇,这一对母女看起来简直不像一家人,女儿好像就生在京师,母亲却面色微黑,是从乡下来的模样。又想知道“三姨”是不是真的有极佳的手气。
开口就问这个不太好,两人先问梁玉近来做什么,得知在读书,又问读的什么书。梁玉笑道:“上了京才开始读书,如今才通读完《论语》、《老子》,《孟子》尚未过半,也听讲些佛经,只是读得少些。”
二人都诧异:“读了这些了?”
她们是宗室家,宫里的消息也知道些。这家若非郡公的父亲犯了点事,惹了先帝,降了爵,此时该是郡王。她们都知道梁玉是个什么出身,是,说起来是良民,然而梁家是粗劣的。出这样一个姑娘,不免令人好奇。
朱氏便问:“三姨读的什么经?”
“先生原说,《心经》短,背一背静心。背下那个,又开始讲《莲华经》,可惜我笨,才听了第一卷 。”
袁家长房的那位媳妇,也是袁樵的婶母便问:“可有所悟?”
她一问,连刘夫人都住了口,想听听梁玉怎么讲。梁玉踌躇了一下,道:“经读得太少,不敢说经。只是我看,这佛祖只有一个,却有许多佛许多菩萨,他们又讲经,经又有许多,个个讲得又有些许不同。与人世间好像。”
杨七姨觉得这话说得有趣,问道:“像在哪里了?”
“孔子只有一个,又有许多学生,伯鱼、孟子等又继其后著书……”
杨七姨笑着拍手道:“像!像!像!有趣!有趣!”
梁玉双颊微红:“哎,佛祖、孔子不在人间,就有许多人想注解他们,徒子徒孙也不是只奉他们一人。世间的凡人,不用等着离世,只要话说出来,就不是他们自己的啦,只能由着别人去注、去解。”
袁樵的堂姑母叹道:“三娘何其通透,全不似十四、五岁。”
这些人精,出身好、消息更好,她们转两折的亲戚里,就有人在三省里任职,更不要提袁樵小小年纪、正该读书,已经被放到弘文馆任职了。中间梁玉做了什么、有多大的能量,众人早有评估。更有前日二宋之事,本以为是个好卖弄的人,不想通透若此。对她也都另眼相看,心道,怪不得今日请她来,果然阿姐/姨母/婶母眼光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