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珍珍面向里面躺着,双眼通红,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心里想的只有:萧郎不肯来见我,必是埋怨我了。为何埋怨呢?泄密。凌珍珍连母亲也不肯原谅了。凌母说什么,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她是不会再相信母亲说的话了的。
凌母还不知道这一段“深刻根源”,只当她小姑娘不肯出嫁闹别扭,还在说:“女儿大了就是要嫁的,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咱们再商量,又没有将你蒙头卖了。我是你娘,还能害你吗?”
【上次您就是这么说的!】凌珍珍越发一声不吭了。
凌母着实无奈,吩咐道:“去,拿些药炉子过来,不拘什么药,熬一熬!熏一熏!”她要造成一个凌珍珍重病不能见客的假相,不让“凡品”看到凌珍珍,不就没得说了吗?唉,珍珍也是,明明到了出阁的年纪了,还在这里犟什么?家里又不会害她!将她低嫁了,对家里有什么好处吗?
梁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的凌府。一进府,还是上回那个小娘子接的她,这回两人就都不能笑了,一个赛一个的忧心。梁玉关切地问:“珍珍究竟是什么病呢?请了郎中了吗?”
“唉,请啦,说是要静养,不宜见客。”说着,将梁玉带去见凌母。
凌母见到梁玉,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三姨受累啦,还跑这一趟。珍珍这孩子真是没福气,竟不能见三姨啦。”
梁玉惋惜道:“珍珍怎么啦?真得不能见吗?”
凌母拿着帕子擦眼泪:“这死丫头!真是叫我操碎了心!儿女都是债呀!”
到此时,凌府后院已经飘满了药味儿,梁玉看凌母眉眼间确带着一股焦虑,想了想,道:“是我来得不巧,实在是打搅了,等珍珍好了,我再来看她。您宽心,珍珍会长命百岁的。”凌母一点也不想留她,让小儿媳妇将她送走。
梁玉登车之后,忽听到凌府内有叫嚷之声,想了一想,还是没有下车回去看。正因如此,她错过了凌府好一场的混乱。
梁玉前脚离开,凌母还没喘上一口舒服气,就有侍女慌慌张张跑了来,且跑且喊:“不好啦!小娘子上吊了!”
凌母骂一句“凡品真是属乌鸦的,”慌忙去看女儿。凌珍珍却是心如死灰,想着,今天能为了“凡品”来家里叫我装作无事发生,明天就能为了别的事真个将我装扮推出去拜堂了,萧郎又不要我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越想越觉得灰心,一根腰带往梁上一挂,她把自己挂房梁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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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边,梁玉出了凌府也没耽误,直接回家见吕娘子。她认为凌府肯定有混乱,而且是与凌珍珍有关的,生病不能见人?【哄鬼吧!就你看我那眼神儿,把我当贼似的防着,为了去疑也得叫我看一眼。她一定不是病,肯定有旁的事儿!】
回到梁府,吕娘子也是双眼放光,快走几步迎上来,拉着梁玉的胳膊神秘地道:“凌府出事了。”
两人回到房里,将消息彼此对照。梁玉就说了自己的判断,吕娘子道:“我这里也差不多,我买通了还真观的小道童……”
吕娘子看事从高处,下手从低处,还真观是与凌家最相善的僧道之一,观中道士常出入凌府。吕娘子经过观察,买通了一个有私心的小道童,很轻易就得到了消息——凌贤妃打算用联姻的办法扩大势力,首当其冲的就是凌珍珍,凌母前两天到还真观给凌珍珍算过命,算的就是姻缘。
梁玉道:“那她这个‘病’就跟这个事脱不了关系。一般病,哪怕是病到要死了,也得假装活得好好的,不能叫我看了笑话。”
吕娘子道:“凌家如果真有事发生,必会再有异动。三娘放心,我已使人盯住了凌府的三个门。锦上添花的未必是知交,有坏事的时候还上门救急的,必是死党。”
吕娘子办这些事情还是有一手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内线的消息:“凌珍珍悬梁自尽,凌府除了找信得过的郎中来看病,还找了还真观的道士再来做个法事驱邪。”
梁玉惊讶地问:“人没事吧?”
吕娘子皱眉:“救下来了。除了知道他家信得过的郎中与道士究竟是哪几个,其余一无所获,竟不能知道贤妃打算拉拢谁!还要往凌家楔钉子,顶好能收买几个。”
梁玉却说:“怎么能算一无所获呢?我看,咱们家是不是也得再收拾收拾了?你能盯着凌家,难道别人不会盯着咱家?阿爹先是吝啬,继而挥霍,他并没有掌过这么大的府邸,最多是管管这一家子儿孙。奴婢与自己的儿孙,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小人畏威而不怀德,不,会怀德,但是没有威也不行,烂好人比无赖过得惨呀。”
吕娘子拍手道:“好!好!好!”
梁玉又问:“说回来凌珍珍,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别人?我看他们家瞒不了多久。看凌家这个样子,圣人真是对他们太好了。”这四面风漏的,比梁家好点也有限。
吕娘子道:“不错,这样的消息,过不几天恐怕就会有别人知道了,到时候这消息就不值钱了。要趁现在,卖个好价。”
梁玉道:“我是说,要不要同老夫人说一说?毕竟,这事牵连到萧度,我怕他知道了之后发疯。老夫人的侄孙女儿不是与萧度定了亲了?到时候就太糟心啦。”她说老夫人,就说的是袁樵的祖母刘氏。
哦豁,你还记着这个?吕娘子暧昧地笑道:“当然要啦。就写个帖子,谢她先前招待。”
“不是已经写过了吗?”还送了点回礼呢。南方的贡果,宫里也赐了南氏与梁玉一盘。梁玉就分了一半送到袁府去了。
吕娘子道:“怎么谢了一回就不能再谢第二回 了吗?三娘何妨再亲自登门一回?上回不是没亲自去吗?”
“那——这回要带什么东西去呢?”梁玉愁上了,“还有什么能叫人家看得上的呢?”
吕娘子偷笑两声:“她快出孝啦。”
“不错!”宫里数次赐了不少锦缎,还有首饰一类,“哎,既然这样,杨夫人也不能不谢的。还有小先生,圣人赐了家里不少笔墨纸张吧?他们家还有个小郎君?”
吕娘子一个劲儿的掐手指。
第45章 再生变故
梁玉想与袁府保持联系, 吕娘子乐见其成。
【今天可是休沐呀。】吕娘子极其乐观的想,就劝梁玉:“夜长梦多, 不如现在就去。”
梁玉便去禀明南氏,要再去袁府一趟,给袁家送点东西:“他们家老夫人快出孝了呢,咋也得意思意思。”南氏道:“哎哟, 那上回,人家给咱做脸,那是日子也不大对呀?可得好好谢谢。”梁玉道:“是呢。”
南氏又絮叨了一回:“你爹那个悔过书,啥时能弄完呀?等弄完了,咱也好好收拾收拾,也请一回客。唉, 就是咱请不到啥贵客做陪,你看这事儿闹的。个老东西, 不学好, 他请这些日子的客, 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结交上。”
梁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您拿定了主意, 怎么筹划, 我来想办法,您看成不?”
南氏道:“成。哎, 你可别作夭啊。”
“我什么时候心里没个数啦?”
从南氏手里讨了个允诺,梁玉便带着吕娘子去库里仔细挑了上好的衣料, 又配了些珠玉, 最后喃喃地道:“可惜小先生现在穿不了朱紫, 他肤色白,这两种颜色最衬人了!”吕娘子在她背后翻了个大白眼。
挑好了东西,梁玉便杀到了袁府。
袁府里正一派其乐融融,袁樵自打做了官,因年纪小就更要一点威严,回到家里也更冷了一些。今天很难得,他休沐,在家里教袁先读书,还与刘夫人、杨夫人两个商量:“大郎也长大了,该正式启蒙了。”刘夫人就说:“那就送到老宅那里与他兄弟们一起读书。”
西乡房之所以叫西乡房,乃是因为祖上在前朝出了一位名人,封做西乡县公。后人就拿这个名号做了这一枝的标记,若是前朝没亡,如今住在老宅里的这一脉还是个有爵的。如今的老宅,还是当年西乡公时候置下的,历经翻修,依然是这一枝的中心。西乡公在世时,特意将老宅旁边一处宅院也购置下来,就用做自家子弟读书的地方。
袁樵接着教育袁先:“无论哪里都有上进的人,也有无赖的同窗,不要因为地方好就以为人都好,也不要因为遇到一两个不学无术的同窗就以为先生不行。”
这话里有话了,杨夫人极敏感地问:“怎么?弘文馆里有什么事了吗?”
她摸儿子的心是摸得透透的,袁樵也就顺口提到了严中和:“他不好好学真是可惜了,我会好好督促他的。”
刘夫人道:“唔,严家呀……他父亲严礼当年也是个不错的人,怎么儿子不上进了呢?是有些可惜了。你做好你自己的事,若得闲,当然要督促一下他。凡做事,在其位、谋其政,做好自己的事情是根本。再有余力,也不妨想一想别的事情。但是要有分寸,你的架子不能比学士们端得更高。”
袁樵道:“我也没有再多管旁人,那是学士的职责,只他未免太浮躁。一旦闯祸,岂不是整个弘文馆都跟着受牵连?只要他不闯祸就好。”
刘夫人含笑点头,看到管家进来,问道:“什么事?”
管家这回连帖子加礼单都捧了来,道是梁家小娘子又来了。杨氏就去看儿子,只见袁樵一脸的冷漠样,笑容都不见了。刘夫人已经说:“请进来吧。”刘夫人只当没看到孙子,极自然地接待了梁玉。
梁玉没想到还能见到袁樵,一见就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年轻人里,她评价最高、印象最好,最乐意夸的,就是这么个人了。
“小先生。”甜脆清洌,仿佛三伏天喂一嘴沙瓤西瓜。
袁樵耳朵抽了抽,点点头:“好。”
梁玉再跟两位夫人行礼,心道,正好,凌珍珍的事情他也知道,他还知道萧度,心里有个数总是没有坏处的。便也不寒暄太多,先说是来致谢的,感谢刘夫人自己家里有事还为梁家引路。还对坐在袁樵下手的袁先微笑着点了个头。
刘夫人笑道:“上了年纪就爱个热闹,你们肯来,应该我谢你们才对。令堂还好吗?”
“好,回家就说要找人说说《莲华经》,我自己也才读呢,就说给她请个大德讲讲经。”
刘夫人道:“大德都自矝身份,恐怕不大乐意登门。不如自己出来走走,譬如普济寺,那里去的人也多。能遇二三同好,岂不快哉?”
“我先前听说普济寺的名头大,原来真有本事,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回去就去。那再请教您一句,还真观怎么样?”
刘夫人道:“还真观是道观。道家的地方我去得少些,不过那里听说也有些本事。做法事、打卦,都还算灵验。”
梁玉笑道:“怪不得,那里的道长被凌府请了去呢。听说,是给他们家算姻缘,既然是灵的,就叫人放心了。”
刘夫人一挑眉,索性说了:“唉哟哟,我老啦,不想再动脑筋啦。三娘有什么,只管对我讲就是了。”
“听说,只是听说,贤妃想给娘家说亲。我昨天去了凌府,出来的时候,他们家乱了营。好像说是不乐意,闹得凶。这消息有没有用,我也分不清楚。就跟您顺口一提。”
连杨夫人都想到凌珍珍和萧度了,刘夫人更不可能忽略这其中的含义。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那倒是可以把洛洛和萧度的婚约给解了。最大的障碍可能是大长公主,但是,那也没什么,看起来圣人现在对这一干“旧人”也不想继续容忍了,那刘夫人就有把握说动娘家。
刘夫人颔首道:“我也就顺着听了一耳朵。”
两人相视而笑。
既然袁樵在一边,梁玉不免要问候一下小先生:“小先生近来可好?”
袁樵生硬地点点头:“好。”
“忙什么呢?”
“当值。”
看儿子这么疏离,杨夫人又觉得未免不够礼貌,便代儿子说:“他呀,除开当值,还在督促弘文馆的学生读书。”
想到袁樵教自家读书时候的事情,梁玉会心一笑:“真好。有学生淘气不?有帮着小先生管的吗?小先生就是脾气太好了。”
一夸袁樵,杨夫人话也多了:“弘文馆多贵胄子弟,有家教好的,自然也有淘气的。”
那就得说到严中和了。杨夫人说了几句,又折回来:“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我儿。”
严家,梁玉是知道的,宋奇给整理过,但是当时不是梁家能摸得上门、请得到人的。现在不大一样了,梁玉底气也更足了一些,心道,行,我记住这个人了。
刘夫人眼见儿媳妇越说越亲近,心道,你这是几个意思呢?
杨夫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跟梁玉说话很轻松,你说什么,她能接得住下句。哪怕对她有意见,跟她直接相处,也不会觉得不舒服。说个差不多,杨夫人几乎要留她吃饭。看了婆婆的脸色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跟她说得太多了。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杨夫人客客气气地将梁玉送走。再回来,袁樵已经跟刘夫人聊上了。
杨夫人正后悔说得太多,听刘夫人问袁樵:“你这又是怎么了?”
袁樵狠狠下了个决心,道:“凌氏与萧氏的差距有多大呢?比我与梁氏的差距小吗?我看都差不多。然而一旦有事,凌氏被说得何其不堪呢?我何必叫她也被人这么讲?就……都算了吧。”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何必再添这一乱?刚踩进这个圈子,再因为自己被一脚踹出去?这叫什么事呢?
杨夫人心里空落落的,儿子明显不开心,她也跟着难过了起来。刘夫人却想,坏了,连“为人师表”都不提了。再一想,都怪萧度!她扶着侍女起身,对杨夫人道:“明天佛奴要当值,咱们去老宅那里说说大郎读书的事情。回来再去他舅家看看。”
“他舅家”说的是刘家,刘夫人是铁了心想跟萧家划清界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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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不知道袁樵还有这个想法,只是在心里记下了“严中和”。小兔崽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先生这么好的人肯教你,你他娘的还敢放赖?得着机会一定锤得你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