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其实有点复杂,母后你别急,听朕慢慢跟你说……”
听完来龙去脉后,傅太后真是陷入震惊良久,才回过神来。
“那照这么说,苏贵妃其实是陈家那个丢了的庶女,而刘氏弑夫是真事,不是有人刻意捏造构陷?”
宗琮点点头:“此事朕一直命人盯着,唯独就是这陈才,没想到他竟会跑到苏家去。要说陈才和苏家有什么来往,那都是荒谬,朕也一直在查是不是有人从背后安排,才会把陈苏两家都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傅太后当即想到了贤妃,沉吟了一下,将徐贤妃想和傅家联姻做出的种种姿态大概叙述了一下。
“哀家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这事你还是得细查,但也别冤枉了人。不过让哀家来看,徐家倒没有这种手笔。”毕竟徐家的力量都是在宣化一带。
要说这徐家,在京中着实不起眼,且徐家本身就不太起眼,虽是将门,但没出个什么有名的大将,不过家中倒是世代都在宣化一带,也就是九边重镇之一宣府,颇有根基。
当年傅太后为儿子选妃,也不是没酌量的,众所皆知的好人家自然轮不上太子,就算成安帝同意,高周两人也会出手搅局,于是她和傅家商量了一下,索性折中。
陈家的太子妃是其一,毕竟太子也需要在文官里有一定的力量,其他人诸……如胡良娣徐良媛,也就是如今的胡淑妃和徐贤妃,都是将门之女。
一个在大同,一个在宣府,徐家虽从表面上不如胡家,但在宣府也是经营已久,而傅家的三爷在榆林关。
这三处距离京城都不远,当初打得主意就是真有哪天有个万一,联合傅家在京三营的根基,轻而易举就能改写既定事实。
当然这是最后一步的打算,也就是所谓的伏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这一步,所以傅太后对徐家还算是有些了解。
“朕让人去查查,母后不用过多担忧。”
傅太后点了点头,有些感叹:“要真如你这么说的,她倒是受了不少委屈,也难为她能忍得住了。哀家见她对宗铎还算不错,连婉姝丫头都挑不出什么错。”
“所以朕倒没觉得此事是苏家人故意布置,她与陈苏两家都有心结,哪怕她真动了什么心思,也不会去用苏家人干这种事。”
傅太后听完,瞅了儿子一眼:“你倒对她十分了解的。”
口气分明带了几分揶揄,当娘的调侃儿子,儿子自然觉得老脸赧然,幸亏脸皮也算是久经锻炼了,倒是看不出什么。
“毕竟她也跟在朕身边快十年了。”
一时之间母子二人面色各有感叹,就不细述。
宗琮站了起来:“那母后您先歇着,朕还有事要办。”
傅太后颔首,目送儿子离开了。
等宗琮走后,她看着念秋道:“你说这叫什么孽缘,也算是报应吧。”
这话自然是说盘儿和陈家乃至陈皇后二夫人的一些纠葛。
可不是报应!兜兜转转还是一报还一报!
盘儿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也是她不想因为瞒着宗琮,与他起什么隔阂。
“朕刚从太后那里过来,你就过来了,现如今这事在京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宗琮听完后,有些失笑道。
也就是说苏家终究慢人了一步,也可能苏家采买仆人在外头听说这件事,可能都是有心人故意告知的,就是看苏家人可怜,大家都知道了,就苏家还蒙在鼓里。
亏她娘急慌慌跑来,就是怕这件事拖累了她,殊不知其实闹了个笑话。
她也闹了个大笑话,之前还暗中猜测昨晚他没过来,是不是以为这件事是她弄出来的,心里纠结了半天,殊不知人家早知道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盘儿脸色大窘。
宗琮将她拉到面前:“此事毫无头绪,朕也正命人在查那陈才背后可是另有什么主使者,为的就是把陈苏两家都牵扯进来。”
如果这步棋真是其他人所下,那这个人就有些让人觉得恐怖了。不光洞悉了陈苏两家乃至陈皇后和盘儿的纠葛,还能利用彼此的敌对,说不定二夫人突如其来的疯狂之举,也可能是对方推波助澜。
一个局推了两个人入水,这事暴露陈皇后是不会好了,而此事和苏家若有牵扯,以宗琮的性格必然对她心生隔阂,久而久之盘儿说不定会失宠。
可谓是一箭几雕。
只可惜对方没算准宗琮对盘儿性情的了解,甚至是信任的程度,连傅太后这个做亲娘的,都怕儿子获知后会大怒,还想从中说好话,更何况是别人。
也算是百密一疏吧。
当然前提是背后有那么个人。
可如果照盘儿所言,这件事倒成巧合了。
苏家人怕给盘儿惹麻烦,所以撵走了陈才,万万没想到陈才走投无路竟会去大理寺告状。
第155章
之前宗琮没处置, 是忌惮背后这个人, 想查清到底是谁,再确定之后的章程。所以大理寺那里一直拖着, 陈才也被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 不准任何人探视。
如今既然知道事情是巧合, 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这件事对皇家来说再是丑事,闹到这种地步, 也该有个结果公之于众。
可怎么审, 怎么公众, 就值得斟酌了。
不过宗琮出于谨慎,还是让人查了一番, 之后才给大理寺那边递了话。
二夫人被从陈家请去了大理寺,说是请走,实际上是寺卿舒平来亲自上门拿人的。
他在前院和陈平文客套,让手下去了后院,出于对女眷尤其又是贵妇,现在还没定罪, 还不知结果会如何,所以大理寺的人还算客气,恭恭敬敬地在院门外候着, 也没往里闯, 等二夫人自己出来。
可即是如此, 也足够让二夫人颜面尽失, 尤其现在外面闹成这样, 不用多说她的名声也全毁了。
她还想做最后挣扎,似乎想证明自己,一直在院子里闹着不出去,说是被人冤枉了,一个下贱的奴仆状告主人,竟就让她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去大理寺走一趟。
还叫嚣要进宫,要请皇后娘娘做主。
直到舒平来终于和陈平文客套完,听说这边的事还没办罢,陈平文亲自走了一趟,让几个婆子把二夫人从屋里请了出来。
颜面尽失!
当时二夫人心里又是慌又是急,又觉得无颜见人,不经意见看到大伯的眼神,才发现里面藏着透骨的寒意。
看来陈家人已经洞悉事情的真相,而她的挣扎和诉苦在旁人眼里都是笑话?!
陈才到底和大理寺说了什么,这个大理寺卿又和陈平文说了什么,之前事发的时候,陈家人虽是疑惑,但在二夫人的强词夺理下,倒也没相信外面的谣言。
毕竟陈才是逃仆,还偷了陈平武书房里不少东西,说不定是被逼急了,又或是被谁利用了,才会来攀咬二夫人。
可舒平来的一句话,就让陈平文彻底打消了庇护弟妹的想法。
“知道舒某为何至今才来?这种事自然瞒不了圣听,陛下已经命人查过,那陈才所言不虚,至少关于贵府二夫人弑夫一事是确有此事,至于为何原因其中具体还得要查证后才知晓。”
所以现在根本不是陈平文说能庇护就能庇护的,再说他也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他和陈平武同母所出,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极好,陈平武的惨死也让他很是痛心疾首,如果凶手真是刘氏,他是决然不会放过她的。
“我要见娘,我要见我儿,你们不能带我走……”二夫人歇斯底里,不顾体面在婆子的钳制中挣扎着。
这时,人群分了开,老夫人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面若寒霜,显然也知道了事情原委。
“你好好去吧,若真是被人冤枉,我陈家不会放过那个冤枉你的人。若此事属实,不管你是何等原因作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我陈家也饶不了你!”
二房的两个嫡子陈清平和陈清亭站在祖母身后,踟蹰不前,面露复杂之色地看着母亲被带走。
等二夫人被带走后,老夫人顿时仿若被抽去了骨头,倒在余妈妈身上。
陈清平和陈清亭忙上前叫了声祖母。
“你们都是好的,识大体知分寸,若你娘真是被冤枉的,放心她肯定还能回来的。”
可他娘真是冤枉的吗?
大概也出于对母亲的认知,这件事连陈清平和陈清亭都不敢肯定。
二夫人被带到大理寺后,就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中。
这牢房环境不差,有……桌椅床榻,看得出是给身份不一般的人住的。
将她关在这里后,就没有人再来过,也没有二夫人想象中的提审,当堂对质什么的。
牢房里不见天日,只以烛火照明,安静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来给她送饭,铁门下端的小窗口被从外打开,一个托盘塞了进来。
上面放着一碗饭,一碗菜,虽不至于很好,但在这种地方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饭食了。
那个洞口再度闭合,二夫人跑过去叫人,可外面的人根本不理她,似乎这里本就是她一人。
这种情况,待一会儿也就罢,可若是待的时间长了,人就会陷入焦躁绝望之中。二夫人就经历了这番情况,也因此她不过坚持了一夜,就开始大吵大闹地叫人。
可除了有人来送饭,根本没人理会她。
根据送饭的次数,她判断自己已经被关了三日了,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而她本人也从歇斯底里,变得麻木疲惫。
本来天气就热,被闷在这里头,连个梳洗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个恭桶放在角落的屏风后,也不过两天下来,二夫人就变得蓬头垢面,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酸臭味儿。
富春进来时,还没有察觉,站定后差点没被熏厥过去。
她也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差点没认出这就是平时雍容华贵的二夫人。
“夫人!”
“你是……你是富春,皇后可知道我被关起来了?”本来木讷的二夫人,一下子仿若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过来,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光芒。
富春目睹这一幕,哪怕她久经历练,也忍不住有种寒毛卓竖之感。强忍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悄悄把二夫人紧抓着自己的手,拉开了一些。
可惜二夫人太用力,她没能成功。
“夫人,您先冷静冷静,奴婢给您带了些吃的。这还是皇后娘娘专门交代的,就怕您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
富春放下食盒,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我现在不想吃东西,我就想知道我还能不能出去?”
“这……”富春犹豫了一下,眉眼不抬道:“夫人您还是先吃些东西再说。”
二夫人瞪着她,脸颊克制不住抽搐着,她突然冷笑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整个人神色十分怪异。
“你来肯定不是想让我吃东西,说说你来的目的吧。”
“奴婢……”
“快说,我被关久了,关得脑袋有些迷糊,说不定等会儿就不想听你说了。”
富春无奈,只能袒露目的。
自然不会直说的,她只说了目前陈皇后掌握的一些情况,诸如陛下已经查清事情来龙去脉,也找了刘家的人。
刘家也就是二夫人的哥哥,已经道出自己帮妹妹胁迫那名护院的事,包括事后送走那家人。
二夫人说的是送走,但男人做事跟女人不一样,讲究斩草除根,就把那家人都给杀了。
这也是为何不光陈才找不到那家人,宗琮的人也没找到的原因。
也就是说,现在不需要什么证人证词,光二夫人的亲哥哥的供词,就足够将二夫人定罪了。
不过——
说到这里,富春口风一转:“到底陛下还是念着夫妻之情的,也是怜悯大皇子可怜,从小体弱,如今又要受到牵扯,所以……”
“所以什么?”二夫人顿了顿,冷笑起来:“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整件事让我一人扛?还是皇后是这么想的?”
最后一句,戳中了富春的心思,让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二夫人。
是的,其实这些都不是宗琮的意思,他也没必要去做得这么细致。怜悯大皇子自然是有的,不想牵连他……也是有的,他不过是回了趟紫禁城,见了陈皇后一面,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只是福禄将目前外面大致情况说了一说,陈皇后就心领神会了。
她也不得不心领神会,宗琮会做出这般姿态,是顾忌大皇子,绝不会是因为她。不管她心情如何,再如何懊恼痛恨后悔,终归究底她最想的保全也是大皇子。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二夫人扛下来,尽量淡化甚至抹掉其中的纠葛,尤其是盘儿和陈家的纠葛,把整件事都归咎于二夫人和陈平武之间的夫妻矛盾,才能淡化所有的一切。
才不至于让京里的人一直津津乐道讨论皇家的事,议论皇家的人,而是把众人视线转移到夫妻矛盾上。
宗琮虽然没有明说,但陈皇后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是交换条件。
不光是保护宗铎,也是保全盘儿不受人议论。打从一开始他安排苏家人进京,宗琮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苏贵妃就是苏家的人。
跟陈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陈皇后笑自己,笑自己痴愚,笑自己傻。她现在终于明白那天盘儿在坤宁宫所说的话了。
“我姓苏,不姓陈,你为之不惜拼掉性命的东西,其实对别人来说不值得一提。”
确实不值得一提,因为早就有人把事事都帮她安排好了!她确实不需要一个富贵的家世,甚至不需要那些只会拖后腿的家人。
因为她有帝王的宠爱!
可即使明白过来也晚了,现在她只能照着宗琮的意思去做,也许还能保全自己。
也仅仅是也许而已。
因此才会有富春的到来。
“……夫人就算不想想别人,总要想想大爷和二爷,还有刘家的三爷,您总不希望他们也受到牵连。只有您这么做了,事情才是最好的收场,陛下才不会迁怒,其他人才不会受到牵连。”
是皇后不会受到牵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