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姝看了看,唯独婉婤没围上去,只是无聊地坐在那儿甩着腕上红色的鞭尾玩。
婉婤向来喜欢舞刀弄剑,可她到底是个公主,折中就成了骑马射箭,骑马少不了用鞭子,所以她最近刚跟着武艺师傅学了一套鞭法。
这条朱红色的皮鞭是宗琮专门让人选了最上等的牛皮牛筋鞣制而成,婉婤刚得没多久十分喜欢,再加上这鞭子是给女子用的,相对就比较细短,她将它环在手臂上,寻常时宽大的衣袖放下来,就看不见了。
“婉婤,你怎么不去看看?”婉姝笑了笑,问道。
“我又不喜欢这些。”说着,婉婤又甩了甩鞭尾,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
“也是,你还小,再说了苏贵妃那儿多的是好东西,你也看不上这些。”
这话婉姝是笑着说的,声音也不大,仅限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婉婤抬头看了她一眼,对上的是婉姝灿烂又不失得体的笑容,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所以婉婤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她站了起来,走过去跟婉娴说:“大姐,我母妃大概要走了,我也回了啊。……”
婉娴也没多想,遂点了点头,婉婤就走了。
等出去后,刚好盘儿正准备离开,母女二人一同往回走。
路上时,婉婤抱怨道:“二姐现在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了,听着觉得刺耳,去看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女儿现在越来越不想见到她。”说着,她把方才的事告诉了盘儿。
盘儿听完,道:“既然不喜欢,就索性离她远一些,皇后一直抱病,婉姝大概心里是不舒服。”
反正自打那次事后,婉姝的变化是挺让盘儿吃惊的,以前不管私底下如何,面上至少是看不出来。现在依旧面上不显,但她时不时总会刺婉婤两句。
可你转头去看她,又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就纯粹是心里不舒服,故意泄恨似的说两句让别人也不舒服的话。
人的处境总能轻易地改变人的性格,婉姝一向给人很有嫡出公主的风范,如今也不禁落入俗套。可盘儿什么也不能说,说什么呢,胜利者去言论失败者,不管好话坏话都会给人一种气度小趁机打落水狗的嫌疑,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婉婤现在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也只是随口跟母妃抱怨两句就罢。
及笄礼罢,没过两天徐贤妃又来到景仁宫,找盘儿说选驸马的事。
这事盘儿早就知会过宗琮,宗琮没什么异议,也因此她就答应了徐贤妃。可怎么选,是个怎么样的章程还没定下,徐贤妃过来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本来说想在宫里办一场赏花宴,被盘儿给驳了,说男子赏什么花,这样一来不是明摆着明说公主要选驸马。
若是能选的中也就罢,不能选中公主的颜面何存,婉娴毕竟还小,这般年纪的少女脸皮都很薄,这样的主意不妥当。
徐贤妃被臊红了脸,因为皇贵妃说的是实话,考虑得也比较周全,倒显得她这个做母妃的有些欠考虑的。
盘儿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回去,回头本宫跟陛下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陛下牵头办个赛马会或者春狩什么的。咱们到底是后宫嫔妃,驸马的人选都是外男,许多事都不太方便,还是陛下出面比较合适。”
徐贤妃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道:“那就谢谢娘娘了,妾身告退。”
她退了出去,临出门时眼神复杂地侧头看了盘儿一眼,盘儿心里正在琢磨到底是赛马会合适还是春猎合适,倒是没留意到。
傍晚的时候,宗琮过来了。
用晚膳的时候,盘儿跟他提了这件事。
“你考虑得倒是挺妥当,这种事确实不太适宜你们出面,”宗琮琢磨了下,道,“不如这样,那就春狩吧,本来就有大臣跟朕提这件事,也是朕登基以来政务繁忙,倒把每年一次的春狩给给忘了,不如今年就在南苑办一场春狩。”
其实倒不是宗琮刻意遗忘,也是成安帝没带好头,成安帝不擅骑射,以至于对狩猎并不太感兴趣,经常是几年才一次,久而久之宫里的人似乎都没有这个认知。
宗钺、婉婤、宗钤都在,方才盘儿和宗琮说话时,婉婤和宗钤就竖着耳朵在听,一听说父皇答应办春狩了,两人都很高兴,眼睛亮晶晶的。
宗钤甚至连膳都不想用了,说回去整理下弓箭,也好到时候用,被盘儿给叫住了。
“好好用膳,不然到时候谁都能去,就你不能去。”
宗钤去看父皇,心想父皇最大,父皇若是帮他,娘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谁知宗琮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用自己的膳,还问盘儿碗里的是什么汤,怎么今天的汤格外鲜。
盘儿睨了儿子一眼,才去答他:“是桂花干贝炖豆腐。好喝吧,再多喝一碗。”
接下来几日里,宫里所有人都在为春狩做准备。
……别人就不提了,景仁宫这边,盘儿操持着让人给自己还有几个孩子,每人都要做几身骑装。
宫里掀起了一股骑装热,尤其是婉婤,本就不耐烦穿裙子,她平时在练马场都是穿骑装的,回来的时候才换裙子。这下简直如鱼得水,新做好的骑装刚出来,她就捡了一身新的换上。
还专门去给宗琮和太后看,问他们好不好看,自然是好看的。这下陛下和太后都不说什么了,盘儿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皇家狩猎场在南苑,虽南苑和西苑就错一个字,但南苑并不在京里,而是在距离京城大约五十多里的地方。
这里处于永定河流域,地势较低,水源密布,形成了大片的湖面和水泡子,造就了一片水丰草茂的游猎胜地。
一般好地方都是皇家的,更何况是这种地方,所以虽然在成安朝这南苑就没被用上几回,但里头运转一切如常,据悉里头不光有大量的太监值守,光海户就有千余人。
所谓的海户,不是指沿海一带的海户,而是针对南苑所设一种特殊户民的称呼。南苑有南海子,当时京中有北海子,故一直沿用至今。这些人除了负责皇家猎场的日常运转,还有专门的人负责豢养各类家禽走兽,种植各类果蔬以供内廷使用。
上面发了话,南苑那边就很快把行宫接驾事宜准备好了。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御驾及宫里诸位娘娘就由禁卫军护持着浩浩荡荡前往南苑,随行的还有诸多皇亲国戚及勋贵大臣们。
到了团河行宫,这头盘儿带着香蒲等人刚把处于行宫的住处安顿好,那边婉婤和宗钤就仿佛脱了缰的野马,说要出去跑马。
宗钺无法,只能跟着去了,盘儿忙吩咐人让多派些侍卫跟着。
正说着,宗琮来了,说带她出去看看。
他也穿了身骑装,玄色暗纹的底儿,边缘滚了一道暗金色的滚边,格外的英姿飒爽又不失尊贵气息,与平时他的样子截然不同。
盘儿去换了身骑装。
海棠红的底色,没有绣花,只腰间配了一条紫灰色的腰封,显得腰极细,身段玲珑有致。
先坐车出行宫,到了外面才换马。
盘儿不会骑马,两人同骑,身后跟着大队的侍卫。
第158章
南苑的风景格外与京中不一样, 是一种广阔无垠的美。
一望无际的平原,时不时就能看见湖泊水潭,让人心旷神怡。
盘儿却被吓得紧紧抓着宗琮的衣裳, 后背死死地贴在他胸膛上。无他, 不会骑马的人这么一路电掣风驰地跑出来,她又坐在前面, 那种感觉可想而知。
“你、你跑慢点……”
风打碎了她的声音, 盘儿感觉到他胸膛微微震动, 才知道他是在笑, 有点恼羞成怒。
“你笑什么!”
他没有说话,在一处水泡子前停了下。
“要不朕教你骑马吧?婉婤都会骑马。”
前句话还好, 后一句话音不对,这是在嘲笑她?
“京里不会骑马的妇人多了, 又不光我一个!”她闹着要下来,宗琮无奈只能先下马,然后伸手想把她从马上抱下来。
他的坐骑是一匹银灰色的马, 很是矫健高大, 盘儿只能从跨骑变成侧过身, 才能让宗琮接住。可她上马的时候不觉得,下马的时候看着下面那么高,马儿还时不时交换着跺蹄, 她就不敢动了。
宗琮装作没看见, 只是伸手让她侧过来, 他肯定能接住她, 盘儿紧紧地抓着马鞍,一动也不敢动。想暗示他一下自己不敢,却又碍着面子,就这么僵持着。
“你扶着马鞍,把那条腿拿过来,不会掉下来的。”
盘儿心里的气鼓了泄,泄了鼓,索性眼睛一闭,抬起一条腿。可就在她抬腿时,她明显感觉到马儿动了动,她感觉到一阵不稳,慌忙之下忙就想去坐稳,可惜这时候已经晚了。
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掉,只能闭上眼睛,拼命压着嗓子里的尖叫。
她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睁开眼,就看见他在笑:“都跟你说了没事,又不高,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胆小。”
她不说话,脚踩到实地胆子肥了,从他怀里出了来,恼道:“谁让你故意吓我,你就是故意的。”
他笑得更是灿烂。
暖阳下,他的脸颊上蒙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碎金,隐隐发着光。
“朕怎么知道你这么胆小,平时胆子挺大的。你还是得多练练,不然过几天春狩,你就只能在边上看了。”
“我本来打算的就是在边上看。”
“那多没意思。”他甩了甩马鞭,笑着说。
这时,跟在后面的大队侍卫都跟上来了,不过也没敢靠近,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要不这样?朕教你骑马?”
“不学。”
“你不学等下怎么回去?”
盘儿一愣,这倒是个问题,她迟疑地看了看旁边的马。
“朕的追风可从来没有给别人骑过,它很温驯,不会乱动乱跑。其实你坐在马上觉得很高,从下面看就不会觉得高,只是没骑过马的人都会这么觉得。”
“我还是不学了。”
宗琮挑眉看了她一眼:“朕只是这么提议,不学就不学吧。”
那边的护卫见到水泡子里有野鸭子,就有人不甘寂寞想打几只回去下酒,离得老远就见有几个人铺散开来,有人搭弓射箭,有人负责捡猎物,忙活了起来。
福禄这趟也跟出来了,站在旁边看,宗琮也看了过去。
正看着,感觉有人在拉他衣袖。
“那要不我就试试?”
宗琮失笑,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还有这么一面。
难得今日闲情逸致,他牵着盘儿去了追风旁边,从上马下马开始教起。
水泡子那一头,侍卫们隐隐能看到这边的场景。
侍卫甲有点感叹道:“没看出来,咱们万岁……爷还是这么怜香惜玉的一个人。”
侍卫乙道:“若是给你一个像皇贵妃一样的大美人,保准你也怜香惜玉。”
侍卫丙说:“其实宫里比皇贵妃长得好的娘娘不是没有,也奇了怪咱们万岁爷就是宠爱皇贵妃,这都多少年了。”
既然能说出这种话,显然以前是东宫的老人,实际上现在在这里的侍卫,大多都是东宫的老人。
“都给我边上去,倒学起婆娘们碎起嘴来了。”
说小话的几个侍卫顿时一哄而散。
……
“你要放松,别用腿夹马腹,你夹紧马腹它会以为你是驱使它往前走……身体微微前倾,但是要放松,手握紧缰绳,但也不要太紧……”
其实要说盘儿也不是真胆小,就是妇道人家难免对马这种庞然大物有一种下意识的畏惧,尤其又是骑在马上。
不过她做好心理准备,又有宗琮在边上看着,给她牵着马,她倒也没那么怕了,不一会儿就能一个人骑在马上,让宗琮牵着缰绳领着到处走几圈。
她这边越来越有感觉,似乎终于感觉到一些骑马的乐趣,殊不知宗琮已经牵着她围着这一片转了十来圈了。
宗琮给人牵马,这大抵是头一回。
“要不要试着跑两步?”
她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有点跃跃欲试,又有些胆怯。
“朕带你找找感觉。”
说着,他扶着马鞍上了来,这一次盘儿已经知道坐在马上该保持什么样的坐姿和状态了,倒不如之前的紧张。
“看着我的手。”他抖了抖缰绳,又轻轻地夹了下马腹,追风就小步走了起来,先是走,然后是小跑,小跑了一会儿,速度越来越快。
风,迎面扑来。
盘儿心里虽还是紧张,但已经能感受到骑马时那种畅快感了。
不免分神看了看他,见他神态专注,腰背肩都挺得很直,她就靠在他怀里,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
“看朕做什么?”他分神问道。
“就看陛下很俊的呢。”
他胸膛微微颤动,马速放慢了些,垂眼见她脸颊红红的,格外有一种娇羞之态,也不免有些心驰神荡。
环着她腰的手不禁紧了紧,道:“你不是总说朕老嘛。”
“老跟俊这两者又不冲突,再说人家说你老,又不是真说你老,只是不想你成天扑在政务上,废寝忘食的。”
“好吧,朕把这话理解成你觉得朕冷落了你,以后朕多抽时间陪你,春天来南苑春狩,夏天去西苑避暑。”
“那秋天和冬天呢?”她狡黠一笑。
宗琮愣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才说:“秋天就算了,秋天事多繁忙,冬天朕记得京郊有处皇庄,里面有汤泉,改天让人修处行宫,冬天带你去泡汤泉。”
“修行宫要花银子,等朝廷有银子来再说吧,而且这事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我成什么了?”
“成祸国殃民的妖妃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盘儿不依他,去揪他的衣襟。
揪着揪着,两人就近了一处。
不知什么时候,追风停了下来。
盘儿清醒过来,瞬时红了脸,往四周看了看,幸亏周遭没有人。倒有一小队侍卫跟在后面不远处,不过有宗琮挡着,倒看不出他们方才做了什么。